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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前去德州,路途并不甚远,更何况朱高煦所骑之马,就是上次从徐辉祖府中偷出来的那匹。乃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徐辉祖爱若珍宝,被这个恶外甥偷了去,不知道又该怎么咒骂呢!
二人日夜兼程,不一日已到了德州境外。
德州历史悠久,是大汶口文化的发祥地之一。传说中,上古时代著名的神话“后羿射日”这个故事发生地,就在德州城南。秦汉以来德州一直为历代郡、州、府、县治所,是山东的北大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又兼物产丰富,农业发达,其时商业已有所发展。只是经过这几年的争战,一路经来,所到之处,满目创痍,不免让人惊心。
二人驱马行走,朱高煦在前带路。他越走越快,我心中却又惊又惧。想着朱高爔就在这不远处,心中激动,隐隐之中,却又暗自抗拒,害怕见到的,是他的尸体。
不一刻,已来到一山脚之下,只见四处荒草丛生。仔细一看,间中依然留有斑驳血迹,我不禁心中狂跳,伸手捂住胸口。朱高煦却停了下来,回头道:“就是这里。”我转头看了看他,纵身下马,朝前走去。
但见黄土遍地成堆,哪里还见得到一人?他也下得马来,走到我身边,低声道:“想是附近百姓掩埋了尸体,免得腐臭熏人。”
我心中大恸,不由得慢慢蹲下身去,却说不出一字、流不出一滴泪来。这满山遍野的黄土之地,却到哪里找他去?下面埋葬的,可全都是战死的士兵啊!天长日久,身体慢慢风化,岁月流逝,谁又还能记得他们!谁又知道他们也都曾是父母的娇儿、妻子的丈夫、他人心中的牵挂?
我紧捂胸口,但觉心中抽搐疼痛,无法自己。蹲倒在地,虽明知姿势极其不雅,却也是顾不得了。朱高煦叹了口气,道:“南人也算良心未泯,将我们兵士也一起掩埋了。只是路途遥远,无法让他们家人前来认领。”顿了顿,又轻声道:“你也不必太过悲伤,至少,四弟也算有个安身之所。”他话音未落,我已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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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二十四、寄园(上)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天色渐渐发黄、转而暗淡下来。我只是蹲着,他也只是默默站在我身旁。二人尽皆不语。夏夜星光渐亮,凉风袭来,神智渐明。
我慢慢停止了哭泣,双手抱膝,坐在地上只是发呆。心中无法思考,一片空白迷茫。他也坐了下来,柔声道:“你还想去哪里?”
我楞了一楞,回头茫然道:“我不知道。”一时彷徨无措,不知该向何处,亦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他紧盯住我的眼睛,良久,目光渐渐柔和,道:“我们回家罢!”
我转过头去,他的个子比我高了许多,即便坐在地上,仍然需要我的仰望。一张俊朗的脸,隐在夜色暗处,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可是,却能感受到他坚毅又柔和的目光,给了此刻虚弱的我,一丝温暖的力量。
我不由得点了点头,道:“好。”
他伸出手来,我也伸手握住他手,二人站了起来。所在之地空旷,有风吹来,呜咽苍凉,虽是夏天,也让人心底一颤。
他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牵马。”我道:“好。”眼看他松开我手,身影慢慢隐没在黑暗之中。不知怎么的,心中泛起惘然之绪。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黑夜中他的背影顿了一顿,又飞速跑回我身边,低声道:“有南军。”
我一惊,凝神朝前方看去,只见一小队人马正朝我们这方走来,足有十来个人,想是夜巡的南军士兵。为首之人见到系在树上的马,“咦”了一声,道:“怎么这里有两匹马?”人群停了下来,后面跟随中有人道:“这附近有人!”
我心中砰砰直跳,他伸手悄悄握了握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道:“别怕!”我回过头去,朝他一笑。
那些人却已走到我们面前,为首之人厉声道:“是谁?”朱高煦笑道:“过路之人,迷路了。”
那人道:“是德州人么?”朱高煦道:“我们是南京人,外祖父居于衡水,病重不起,刚看望他老人家回来。”衡水位于德州西北方,要去南京,经过德州也是不足为怪。那人点了点头,神色放缓,道:“那怎么不进城?”朱高煦笑道:“家中有老父老母,况且这战乱年代,耽留路上多有不便,还是趁早赶路的好。”话中却附带上了一丝南京口音。
那人顿时疑心尽去,叹道:“我也是南京人,战祸一起,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啊。”挥了挥手,对队后士兵道:“将他俩的马牵过来。”
我心中暗喜,和朱高煦二人相视一笑,朝前走去。我俩所在之处原本较暗,但一走动,则星光明亮,尽照在我俩身上。队中有兵士忽惊道:“是……是朱棣的儿子!”声音结巴,想是心中太过激动。
那队长一惊,往后一退,双手握住佩刀,道:“你说什么?”那兵士道:“这是朱棣的儿子,数月前我曾跟队与他作战,我认得的。”这一下事出突然,众人皆伸手拔刀,那去牵马之人却并不知晓,远远牵了马过来。朱高煦左手拉住我手,朝马匹冲去。
南军士兵口中呼喝,挥刀拦阻。朱高煦身形一挫,伸出右手拔出佩刀,挥刀攻去,只听一阵当啷声起,黑暗中却看不清晰。
两人抢到马边,他伸手将我一推,低声道:“快上马!”我急道:“你呢?”他道:“我随后跟来,快走!你若不走,我们二人都走不了!”我点了点头,疾身上马,催鞭向北冲去。身后喊杀声起,耳边呼呼风声,只吹得人心头发紧。伸出手去,触到了仍挂在马背上的那把伞,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
不知跑了多久,黑夜中四处茫茫然一片,我停下了马,却不见朱高煦追来。心中越想越怕,眼前忽然出现日间看到的那遍地黄土,不由一颤,又跃上了马,朝回路奔去。
只听得人声呼喝,黑暗中远远看到朱高煦人影在其中,正挥刀与南军士兵杀在一起。一名南军士兵手拿佩刀,朝朱高煦冲去,朱高煦随身一侧,反手一刀,那士兵鲜血溅出,瞬间倒地。
我叫道:“二哥!快上马!”那剩余几名南军士兵听到声音,回头叫道:“这是朱棣的女儿,大伙儿快上!”朱高煦猛地抢上前来,挥刀袭去,众人见他勇猛,一时竟不敢上前。我伸手拉他,他拿刀点地,一个翻身上了马。
我精神大振,催鞭向前冲去,那几名南军士兵也随后跟来,奈何另一匹马已不知跑往何处,徒步追赶,又哪里追的上来?眼看我们越跑越远,心中一急,几人挥动手中佩刀,朝马屁股掷来,只听“嘶”一声,想是马已受伤。
他坐在我身后,喘息声渐粗,我惊道:“你受伤了么?”只觉他点了点头,又轻笑道:“已经走了,怎么又回来?”我道:“一起出来,自然要一起回去。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你也不能丢下我。”他大声笑了起来,道:“好!”笑着笑着,却是一阵大咳。此时马嘶鸣了一声,前脚跪地不起。他道:“这马也受伤了。”又叹道:“可惜了我那匹宝马,此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跑过去一看,只见他腿上血流如注,不由失声叫道:“怎么伤得这么重?”撕下衣角,替他包扎在伤口上方。又俯身看马,只见马臀上也满是鲜血,叹了口气,拿下油纸伞,转身去扶朱高煦,道:“走吧。”
黑夜之中,两人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但见远处出现几间小小土房,虽是简陋之极,此刻在我眼中却如天堂一般美好。忙奔上前去叫道:“请问屋里有人吗?”
第三卷 二十四、寄园(下)
屋中并无人回应,我又唤了几声,门才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农夫双手举灯而立。我忙道:“大叔,可否借宿一晚?”那农夫看了看我俩,回头叫道:“老婆子!”有人低低应了一声,又听悉嗉的脚步声,一妇人走了出来,看了看我们,道:“姑娘从哪里来?”
我道:“我们是南京人,赶路途中遇到强盗,东西被抢,我二哥也受伤了,想在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
那妇人伸头看了看朱高煦,点了点头,叹道:“官兵们老是打仗,大家活不下去,强盗也多了起来。这日子也真是没法子过了。”说着,让到一边,道:“你们进来吧。”
这老农名赵老大,妇人是他妻子,并未起名,娘家姓杨,出嫁后就名唤赵杨氏。二人年纪其实并不算大,但言语之间却已颇有沧桑之姿了。夫妻二人膝下惟有一子,年方六岁,名叫狗儿,生得倒是伶俐可爱。
赵老大老实木讷,赵杨氏也是心地善良。见我和朱高煦二人流落在此,朱高煦又身受重伤,恻隐之心大起,留待我们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天气也渐渐凉了。
这个村子叫赵家村,村里人口稀少,大概也只有十来户人家。彼此之间都有亲戚关系,想来祖辈是同一人罢。众人均是热情好客,见赵老大家多了我和朱高煦二个客人,都纷纷前来探望。赵杨氏只说是她的远方亲戚,大家听了,更加盛情。
每每日暮之时,坐在房门口,看远处炊烟缭绕,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了从前,在外祖父母家中居住的日子。我的外祖父母住在乡下,每年寒暑假总会去他们家住上一小段日子。傍晚之时,靠坐在门边,远远看外祖父背着农具从田间走来,心里总会觉得异常温暖。此刻与朱高煦避敌在外,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安然。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没有战争、没有纷扰、也没有纠结,才是最快乐、最自在的。
赵家有三间小小的土房子,房后围了一圈篱笆,种了些许蔬果之类,倒也颇有桃花源的意味。朱高煦笑道:“这个地方,倒真象世外桃源。”我偏了偏头,朝他笑道:“给这里起一个名字罢!”
此时他腿伤已经渐愈,能驻着拐杖下地走路,只是行动仍有不便。狗儿已与我们厮混的很熟,听说我要让朱高煦给他家取一个名字,也叫着蹦了上来,嚷着道:“大哥哥!快给我们家去一个好听的名字呢!”
朱高煦抚了抚他小小的头,微笑道:“就叫它‘寄园’吧。”
我笑道:“寄居之地,流落之园。这名字也太沧桑了些!”他笑着朝我眨了眨眼睛,道:“咱们原本就是避难在此,难道要叫避园?”二人相视大笑。
狗儿听说自己家有了名字,大为开心,一定要我挂一块牌子在门框上。朱高煦笑着对我道:“这是你惹出来的麻烦,可要给他解决了。”我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叫狗儿削了块扁平木板来,用刀在上面刻了“寄园”两个字。
赵老大夫妇干完农活回到家来,看到这块木板,都笑道:“咱们家最是俗气的地方,今儿也雅起来了。”
晚饭做的也都是些平常果蔬,我见赵杨氏一人在厨房忙碌,也过去帮忙。赵杨氏笑道:“这里油烟大的很,姑娘还是去坐着吧!”我故意嗔道:“我们都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怎么大嫂还当我是外人!”她方才呵呵笑了起来,不再推辞。
朱高煦和狗儿在堂屋中玩着官兵捉贼的游戏,赵大哥却在门口劈柴。赵杨氏回头看看狗儿,微笑着道:“我儿子原来天天嚷着没人陪,幸亏你们来了,瞧他玩的多开心!”慈爱之色,溢于言表。
吃过晚饭,四人坐在院子里闲聊。草丛间偶尔有萤火虫飞来飞去,犹如星火点缀,很是好看。狗儿独自在屋子里玩耍,忽然跑了出来,叫道:“姑姑,这伞上的景色可真漂亮!”
我回头一看,却原来是我的那把油纸伞。狗儿跑到我身边,仰头看我。我微笑着拿过伞,道:“这上面的地方,是西湖。”
他仰起小脸,满脸都是向往的神情,道:“西湖是在哪里?”
我拍了拍他的小肩膀,柔声道:“西湖在杭州,离我们这里很远,在遥远的南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那里有荷花、有湖水、有青山、有绿柳,还有许许多多漂亮的人,就跟天堂是一样的。”
赵杨氏叹道:“天底下原来还有这样好的地方!”话声中满是倾羡之意。
未几,狗儿已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赵杨氏恐夜凉风寒,抱他进去歇息。赵老大稍坐了会,也便去了。朱高煦笑道:“枉我在南京住了这么些年,竟没去过杭州西湖!”我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洪武三十年的时候,随我父亲去过一次。”身边几只萤火虫飞过,映得二人脸上明灭不定。过了半晌,才幽幽道:“父亲和母亲,也是在那年去世的。”
他道:“对不住,我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情。”我微微一笑,道:“没事,都过去好久了。”一阵夜风吹来,衣袂飘然,鬓边长发也随风丝丝舞动,我伸手将它拢了一拢。
二人眼看天边繁星,都是良久不语。他忽道:“倘若大哥在此,定是很喜欢这个地方。”我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