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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说话,心底不由得一颤。
“殿下……”
“十五年……你告诉本王她只有十五年的寿命,你凭什么……她还那么年轻……你凭什么这么说……”
窗上新糊的纱极好,光润得看不到一丝缝隙。然而那样轻薄地透明。隐隐约约,似乎可以看到风吹过,满地花树摇曳的痕迹。青气漫漫、流光密实。妆台的镜子犹自露着盈盈的光,有清淡而微涩的气息。
我的身子紧紧贴着墙壁,风呜咽着吹不进来,室内仿佛极热。闷得出了一身地汗。怔怔地出了一会子神,待清醒过来,那人已经走了。
那风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上不知何时被人披上了一件衣裳。回过头去,触到他的目光。他的眉峰间少了几分平日的刚毅凌人,竟无端端的显出一股子苍凉来,眼里有血丝,神色却仍是极力的温柔平和、明亮光华。
——这样的安静。安静得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地呼吸。
我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不碍事。”
他看着我,二人对视良久,他仍是微笑,嘴角却渐渐颤抖。——忽然之间,就都明白了。
我只是浅浅微笑,他长吁了一口气,将我拢入怀中。我的头贴在他的心口,彼此的心跳仿佛交杂在了一起,他低低道:“太医不成。咱们就去请别的大夫,不会有事的。”
他的语气异常的温存柔和,却咽得我想哭。忍住眼泪,轻声道:“真的只有十五年了么?”
他不语,环抱着我的手却有一丝颤抖,我抬眼看他。他地眼睛却是看向别处,恍惚、茫然。身上缎子的凉意渐渐渗到了心里,怎么会?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年塞北的雪,下得那么大、那么漫长,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然而终于还是冬尽回暖。可这一次,却明明是已经绝望了。
淡淡微笑起来。把头埋在他胸前。四下里这样沉沉的静。他终于开口:“他说你积郁多时,又曾受了那三年的苦……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小七,你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又害怕些什么?我说过我不会输,总有一天。我要拿这全天下来给你,我要你再也不受一丝从前所受的苦。我承诺过地事,就必定可以做到。”他的声音渐渐黯淡沙哑:“可是现在,我即便得到这
,又有什么用?假若你我之间只剩下这十五年的时间中有了萧然的意味,却再也说不下去。
我柔声道:“可咱们还有十五年,不是么?”此,我微笑,天色已暗,然而眼前的人却犹自明亮,就如那天边的上弦月,清扬浅白,流光浓洌。我低声道:“这十五年终究还是很长,我们……还可以去做很多很多事情。”
墨青的帐幽暗清冷,他的声音低沉而遥远:“可是,咱们再也不能要孩子了。”
心中似是一颤,然而不可置信:“为什么?”
他眼中有不忍,却还是凝视住我:“太医说,你地身子不易受孕,即便有了也……承受不住。”
——那样平静,倒不象是真的。可偏偏却是真的。
他说:“小七,你去杭州见过四弟,其实我是知道的。”他缓缓道:“你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也装作不知道。可是到了今天,我不想再瞒你。再瞒,也没有什么意思。咱们说好以诚相对,我却瞒了你太多。以致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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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地语气沉痛,我却渐渐镇定下来。仰起脸来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眼中都有泪光,然而唇边却凝起了一缕笑意。心里的感觉错综复杂,似乎该绝望、痛哭,却又欣慰、酸楚。
——觉得凄凉。
真的爱过的,也是真的爱着的。可为什么偏偏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连老天都和我们作对。
但幸好、幸好还是可以回头,还是可以把握,还是来得及的,是不是?
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总是如指中沙,以为牢牢放在手里,不经意间掌心却已成空。然而终不至于灰飞烟灭,那些爱和信赖,终究还是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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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十三年冬十月,皇帝朱棣兴致而来,去近郊行猎。随行者众多,就连在京的郡主王妃们也俱都跟随。
我策马缓缓而行,这南京的围场终究比不得北平,四处群山缭绕,青翠夺目,倒更像一个闲来休憩的景点。我看着天边的彩霞,风吹来,都抰带着树叶和青草的馨香,心中却不由得感慨万千。
恍惚间,想起了多年以前,在北平之时的安成、咸宁、常宁、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还有,朱高爔……
常宁的微笑,我与安成吵架、赛马、迷路,与咸宁掉落荷花池,救我起来的朱高爔,还有,朱高煦……德州城外那个昂然微笑的身影,南军重围之中的情形。
北平王府中,那场戏,戏外那个温和怅然的人,那场谈话……谁是戏中人,谁又是戏外人?如果人生是一场戏,那么,我的落幕时分,是不是就快要来到了?
正怔怔出神之际,一人在我身侧道:“前方就是围猎之地,羽箭无眼,请王妃小心些。”我回过头去,却是一年青将军与我并肩驰骋,正面对微笑地看着我。
我心中微微一动,只觉得这人颇为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便点头微笑道:“多谢。”转过头去,那人低声笑道:“赵家村,寄园。”
我蓦然回头,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狗儿!”
他笑的极开心:“姐姐,我现今不叫狗儿了。我叫赵衡。”
第六卷 六十、猎场(上)
人对望,他脸上笑容清澈,又带了一丝稚气。我心集,低声道:“你就是皇上北巡之时,救了皇太孙一命的赵衡?”
当日朱棣在蒙古与瓦剌作战,曾带了皇太孙朱瞻基前往,乱军之中,朱瞻基与大部失散,幸得一兵士勇入敌营将其救出。这兵士后被晋升得封,就是赵衡。我却万万料想不到,赵衡就是当年赵家村那个农家子赵狗儿。
赵衡笑了起来,道:“是。”
我道:“你怎么会到了这里?”永乐六年,我曾和朱高煦一起回过赵家村,然而整个村都已成了一片废墟,杳无人烟。我原以为他们全家都已不在人世了。
赵衡脸上笑意淡去,缓缓道:“是汉王殿下救了我和我母亲的命。”
顿了顿,又道:“当年大军来袭,赵家村成了战场,一夜之间,村中人死伤过半。父亲也死了,母亲带着我逃了出来。北方经年战乱,早已萧瑟贫穷。我和母亲一路向南乞讨而行,终于来到南京。后来……”他微笑:“便碰到了汉王殿下。”
他看着我,笑嘻嘻地道:“我竟没想到,当日流落村中的大哥哥大姐姐,居然会是殿下和王妃。”
他眼里露出一丝顽皮,十多年了,如今他应该也将近二十岁,却似乎仍然是那个调皮可爱的小男孩。
我忍不住微笑:“你母亲好么?”
他神色有略微地暗淡:“母亲前年过世了。”他微笑:“殿下引我入了军中。如今我已能自食其力,母亲走的时候,十分安然。”
我失笑道:“你现今前途远大,又怎能是自食其力而已?”轻声道:“可惜不能见你母亲一面。”
心下略略怅然,遥望远处,只见朱棣等人正策马奔逐。意气风发。手持御弓,一身戎装,远远望去,一片明黄刺目。人群之中,朱高煦亦随驾驱马而行,二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他脸上浮起微笑,明亮清扬。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便好像做梦一般。
低声道:“他从来都没有告诉我这事。”
赵衡但笑不语。二人并骑而立,赵衡淡淡道:“王妃,过不了几日,我就要去杭州当差了。”
我只觉恍惚,喃喃道:“杭州?”
他微笑道:“当日王妃曾讲过杭州西湖,说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如今竟然真的有缘可以去那里,衡觉得很开心。”
我柔声道:“衡儿,你如今该有二十岁了罢?”
他道:“是。”
二十岁。连他都已二十岁了,时间过的真是快。眼瞧着自己也二十八岁了。就这么倏忽之间,仿佛是倏忽之间。十五年都过去了。
当年跑去德州寻找朱高爔的那种孤勇,如今可就早已荡然无存了。
我扬一扬头,微笑着道:“衡儿,世间最难得地是什么,你知道么?”
他道:“扬名立万,忠勇孝义。”
他说的慷慨激昂。我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他道:“姐姐觉得不是么?”
我摇头微笑道:“一个好男儿自是应该如此。然而这世上却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心安理得。倘若一个人不能够心安,那便是名垂千古又能怎样?”
转头看着他,柔声道:“衡儿,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他亦看着我,想了想,方缓缓道:“姐姐是为我好,衡自然明白。”
天边斜阳微落。彩霞满天。我静静地站在那里,风吹起,寒冷而萧瑟。
朱高煦站在我身旁,颀长的身影淡漠平直。再不需要言语。原来彼此的心意,自然都是明白的。
“——不要再将衡儿也拉入这是非之中。”我低声道。
他微笑,沉默不语。目光在我脸上停留,良久、良久,似乎有怜惜、似乎有忧伤、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
我只是不转身、不回头。
他轻叹了声,微笑道:“你就这么不信我。”叹息着缓缓起身欲要离去。
然话音未落,一阵疾风挟带着空气中嘶嘶地低鸣声裂空而来。他怒喝一声,迅疾转身朝我扑来,我微微一怔,犹未回过神,整个人已被他揽入怀中。身旁惊叫声呼喊声起,只觉得抱住我的双手一紧,然后,松懈下去。
众人纷纷攘攘地奔了过来,我怔怔而立,朱高煦却已软软地瘫了下去,倒在地上。
他的脸色惨白,毫无生气,嘴角渗出一缕血丝。后背上,赫然是一支羽箭,正深深刺入脊背,伤口处是刺目的鲜血。
我低低惊唤了声,蹲下身去,颤声道:“二哥!”
伸手去扶他。然而抓不住、抓不住。他的身子下滑,滑倒在地上,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他低声道:“别怕。”然而他的声音是那么轻,轻得被四周拥挤过来的人声掩盖,细若游丝。
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心那么痛,那么恐惧。所谓心痛如绞,痛到了极处,便是锥心刺骨。
众侍卫们早已将他抬起,朱棣厉声道:“太医在哪里?”有人跪地磕头道:“奴才该死。”又有人叫嚷道:“有人畏罪自尽了!”纷乱成一片,我低声道:“二哥!”他的神色仍极力的镇定,却承受不住渐渐昏厥过去。血流得越来越多,那么多、那么多,漫地都是鲜红地一片,从没有过的孱弱。我踉跄着朝前追了几步,叫道:“二哥!”声音已几近哭泣而凌厉。
身旁一人扶住了我,轻唤道:“王妃。”我恍然回首,赵衡的脸庞都已显得模糊,面上冰凉一片,用力吸着气,道:“为什么会这样?”
赵衡低声道:“据说是一个侍卫发错了箭,那人已畏罪自尽了。”
不能这么巧,怎么可能这么巧。然而又能怎样,假若他出事,这人生才真的是寥如死灰。仿佛是极大的讽刺,他最后对我说的话竟是——你就这么不信我。
第六卷 六十、猎场(下)
子里的薰炉蔓出袅袅的青烟,梅花散发着淡薄的香气冽。落日在墙壁上射出一个孤长的影子。我静静地坐在院门处,淡淡地看着微蓝而青碧的天空。
朱棣走了出来,看到我,轻叹道:“进去歇息一会罢。”
我并不行礼,只侧脸微笑道:“我不累。”
他静站着:“你放心,这件事朕必会彻查清楚。决不致于让你们夫妇二人委屈。”
我淡淡一笑:“查与不查,又有什么要紧?”将头靠在门栏边,轻声道:“我只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其他一切,倒是无谓了。”只觉得喉头酸楚,眼中渐有泪光泛起:“他是为了我……才会如此。”
他原本已然走开,却为什么还要奔回来?假若是我、假若那箭射中的人是我,我倒可以安心些。可是现今,躺在房里,生死未卜的人却是他!
忍住泪意,昂起了头。朱默默站在一旁,良久,方徐徐道:“这四个儿子里,也只有煦儿才最是象我。他虽不是长子,从小我却也对他寄予厚望,盼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成材,能够不辱没我王府的名声。”他的语气黯然低沉,“他们都觊觎这个皇位,你当我就不知道?只是这皇位,原本也是要传给儿子们的,到底是谁,我虽然早已选定,这些年来,却也一直都犹豫不决。”
我默然无语,他一掀衣袍。坐在了我地身旁。我微微一惊,道:“父皇,这地上寒冷……”他缄默笑道:“朕是风雨里出来的,还怕这个?”二人对视,我虽然心中凄苦,却也不由得笑了出来。低声道:“是啊,咱们一家子人,倒真是风雨里一齐出来的。”
就是风里雨里这么一路闯了过来,到今天,不也成了这副样子
帝位之争,从古至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