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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花板垂下来的灯饰,正正在和风中,微微摇曳生姿地摆动。
一整个客厅,都是很菲律宾式的市议,藤椅上大花大朵的软垫,给人一种陷进去就
不想再站起来的舒服感。
我从没有发觉这国家的特有情调,可以如此地吸引我。
“要不要稍事休息?”仿尧问我。
“不,我不累。”
“那么,我带你到外面走走。”
仿尧拖住了我,向客厅的另一排玻璃门走出外头去,不远处就是海滩,别墅根本是
临海而筑。
我干脆脱掉了鞋,踏在软软的细沙上,很舒服,只是间有一点踉跄,需要仿尧好好
地搀扶。
直走到被海水冲湿的沙地上,脚底没有了那种干爽的感觉,才晓得稍稍停下步来。
太阳并不猛烈,我迎着阳光,看仿尧。看不清他面部的轮廓,只觉得他整个人套上
一层金光似的,相当地光辉灿烂。我突然地那么觉得,跟仿尧在一起,的确是整个人都
明亮起来。一种光明正大的畅适,运行全身,让我恋恋不舍。我抱紧了仿尧,仿尧也抱
紧了我。
“要不要游泳?”
我们放开了怀抱,手牵手试走到海水边,我以脚尖试一试海水,暖得诱人。
我跟仿尧说:
“好,好,这就下水去!”
说罢,甩掉了仿尧的手,脱掉外衣,就飞快地跑向海里去。
仿尧并没有立即跟着我,他只呆呆地仍站在沙滩上。我拚命地泅泳,身子不住地在
平静的海水内翻腾,有种从头把身心洗谁干净的冲动。
我开心得甚至翻了一个踉斗,潜向海底去。
一片的绿,清冷而舒适得令人惊讶。
那么不愿意就此又要浮回水面去。面对世界需要很大的勇气。
是在再忍耐不住,需要透一口气时,我才把头伸出海面。
仿尧已出现在我身边。
他伸手抱住了我的腰,发际滴下的水珠,一颗颗地滴到他的手上去,似泪。
“福慧,别哭!别哭!”
仿尧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抚着我的头发,不住地安慰我。
是我哭了吗?
啊!也许是吧!人在伤心时会哭,在开心时也会,甚至挣扎于幸福边缘时,仍会流
下急泪。
“仿尧,你会离开我吗?”我仰着头问。
仿尧没有答,他只轻轻地吻在我的眼皮上、界尖上,然后说:
“我会吗?”
我不知道。
如果我以仿尧为饵,进行了对杜青云报复,也许他就会了。
我一直惴揣不安。
是不是因为我将失去依尧,这才觉得他分外的可爱?
我们的晚饭吃得很早,之后,坐到面海的大露台上去,喝着冰冻的椰汁。
我仍然忧心戚戚。
仿尧看得出来:
“你有心事?”
“逸桐呢?”我问:“他现今在哪儿?你知道吗?”
“为什么想起他来了?”
“因为……”我说不出口。
“你认为他是我们的障碍?”
我没有答,仿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会的.你放心!我会坚持到底,逸桐不会有异议,因为这是我的幸福,不是他
的。”
“仿尧,我突然地怕!”
“还有什么好伯的?我们要面对的人与事,都在这两三天内通通出现了,不是应付
得很好吗?福慧,让过去的真正成为过去!”
我在打哆嗖,把身子更缩成一团,躲在仿尧的怀抱里。
“要你放弃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下是一个为难的决定,是吗?然,福策,我能看得出
来,就在这次菲律宾之行,一切有了转机,是不是?”
“仿尧,让我们好好地生活几天。”
“只几天?不是天长地久?”仿尧笑。
我轻叹:“‘我不敢妄想。”
“事在人为。”
“仿尧,请最低限度相信,我们这几天是快乐的,是真心诚意的,是相亲相爱的。
求你,相信!”
月华高照,凄迷如梦的小岛上,仿尧和我相拥着。仿尧在我耳畔问:
“我多么地高兴,我们因此行而有了突破!福泉,是你想清楚而作的决定吧?”
在访尧的心目中。一定认为我之所以改变了一向若即若离的态度,是因为挡在我们
之间的阻力减弱了,甚而慢慢引退以至消失掉,这包括对杜青云的仇恨,以及单逸相的
尴尬。
“福慧,告诉我,是不是我期盼已久的日子就在目前?因我不希望这几天是你我之
间的一个偶然。”
我没有答。怎么答呢?有太多的混淆,有太多的情不得已.控制着我。
“福慧,为什么不答我?”我在访尧的怀中蠕动着,仍然不晓得作答。
“我不相信那套不在乎天长地久,但愿曾经拥有的理论。当我们拥有对方时,一定
应该有个死生相许的感觉,那才对以后再有什么不能预测的意外发生,因而失控,也叫
心安理得。福慧,我曾试过一次政治式与商业化的婚姻,吓怕了我。多么地希望自己能
拥有一次真诚相爱的经验。”
“仿尧,你看过这样的一出电影没有?”
我并不是把话题带开,我是有感而发。
男主角是个银行的小职员,踉女主角相恋,很渴望能早日成家立室,于是一时急躁,
生了博彩之念,把银行的一批过帐挪动至赌场,孤注一掷。结果呢,输了。翌日,立即
被银行告发,报警把他逮捕。在押往法庭途中,他试图摆脱看守他的行察逃走。何其不
幸,就在纠缠之间,误把警察枪毙。他是逃脱了。亡命天涯之前,他找到了女主角。女
主角闷声不响,抓了所有积蓄,就跟着男主角高飞远走去。两个人穿州过县,躲在施舍、
躲在庄园、躲在深山、躲在峡谷。他们抛开了心上的一抹阴影,看成是二人生命中最无
牵无挂、最无阻碍、最坦诚、最痴爱的一段历程。
“结局如何?”仿尧问。
“我忘了结局,但忘不了他们摒弃一切世俗烦忧,人情牵制逍遥自在的那段天涯海
角的双宿双栖。仿尧,谁会没有控制不来的错过,谁会没有身不由己,不是故意编排一
个有遗憾的结局,只是不愿意放弃今朝手上的福与乐罢了!”我又一次的欺骗了仿尧。
因为我并没有忘记那套电影的结局。
男女主角明知道罪行难逃,早晚分离,于是尽情抓紧了相聚时光,直至一个明媚的
下午,当他俩正正在小乡村内的一间茶室午茶时,大队警察赶至。
女主角不动声息,拿出手袋里的手枪,向正男主角太阳穴打了一枪,再行吞枪自杀。
滟滟骄阳,照得见他们含笑伏于露天的餐桌上。
对的,这个故事的男女主角正正是因为不能长相厮守,因此刻意部署曾经拥有。
他们的思想、心情,甚而遭遇都正如我的一样。
有很多错,只为一时意气。然,一错之后,就牵丝拉藤,阴差阳错,一发不可收拾。
当事人太太太无辞以对了。再一次地自私吧,我不能让仿尧知道,我早已有了跟他结束
情缘的心理准备。
只让他的眉舒眼笑,像头上的满天星,覆盖到我脸上身上来吧!我是真心诚意爱仿
尧的。
为什么?是因为四周太多不堪入目的嘴脸,使仿尧鹤立鸡群、脱颖而出吗?是因为
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潜意识地起了反抗反感,也只有跟仿尧在一起,才使我觉得清白
正直,身心舒朗?抑或我是真为了将要永远失去他而深深爱上他了?
“福慧,什么都不要想了!”仿尧俯吻着我。
对,什么都不要想,不必想。
我紧紧拥着仿尧,闭上了眼。
生活在小岛上的四天,我俩仿如神仙。
清晨、正午、黄昏、日落、以至深夜,小岛上处处可闻的木只是虫声鸟鸣浪育风响,
也是我们的笑声,清脆爽朗得一如门前那串迎风摇荡的贝壳。
那最后的一夜,我扯着仿尧,不让他睡。
他哀求说:“福慧,我困我累,你就让我歇一歇,明天再跟你说话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我嚷,拚命地叫嚷。
仿尧,因为我们再没有明天。
豆大的眼泪碎落在衣襟上。
仿尧失声笑出来:
“真是娇生惯养的一位小姐,容不下一点点的不称心、不如意。快快别哭,我嘱佣
人冲一壶靓咖啡,陪你剪烛夜谈,直至黎明好了。”
对,黑暗的尽头,就是黎明。不幸的是,我们才不过刚刚踏进黑暗之中。
重返香江,整个人立即紧张起来,像囚犯,每一分钟都等着法官宣判行刑时刻。
在办公室内,每次电话铃声,都令我追惴惴不安。来者请不要是霍守谦,更不要是
单逸桐。求求你们,请远离我,放过我。
一连几天,他们都没有跟我联络。好,从此以后销声匿迹就好。
仿尧的情绪特别高涨,他正正式式地给我说:
“福慧,请告诉我,以何种方式向你求婚,始合你意!一大束白玫瑰?一百枝好不
好?”
我登时打了个寒嘤。
一百枝白玫瑰?有人要亲手把第一百枝插进我房间去,这是条件,是承诺?
我顾左右而言他:“你的离婚手续并未办妥!”
“这不是问题,只要依足对方要求,她倒是个明快人,答应把分居日子提前,彼此
签字认可,我离婚就即席生效。”
“你答应对方的全部要求?”我问。
“没有什么值得执拗的。”
“仿尧,这要你折损一大笔财富?”
我只差没有问出口,你的现金能周转得来吗?
不能这么直接地问,否则仿尧便会思疑。
“金钱之可贵,无非是能挪动以应燃眉之急。”
“挪得动吗?”我忍不住间接地问。
“你放心!”
我默然。
稍后,仿尧喜孜孜地坐近我身边,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逸桐终于对我们谅解了!”
仿尧甚至不是说对我谅解,他把我们都连在一起,成为一个共同进退的个体。我实
在感激。
“本来,赡养费中牵涉的现金数目,对我有点困难。然,逸桐答应帮我周转。”
我惊问:“他什么时候答应的?”
“昨晚,在长途电话里头。”
我看牢仿尧,木无表情。
脑里像被重重狙击一下,登时麻木。
“太多意外的惊喜了,是吗?”仿尧说:“所有的难题都像一下子迎刃而解,这是
说,缘份是注定找们要在一起的。”
我呱的一声,哭了出来。吓得仿尧手足无措。
“傻孩子,怎么开心得哭起来了。女人真是!”
当单逸桐出现在江家小偏厅内,说要求见我时,我一点惊骇也没有。我是买凶杀入
的主谋,当然得面对杀手。“幸不辱命!”单逸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一阵寒意直贯心田。
“幸不辱命!”这是单逸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望住他,这个男人的确英尺飒飒,调优不凡。
“是想当然的结果,还是真的米已成炊?”
我仍旧希望有一丝转圜余地。
“你这么多疑,信不过我?”单逸桐不屑地笑笑。
“才不过是十天左右的工夫。”
“我哥哥迷恋你只在一见之后。这又怎么说?”
我颓然地跌坐在柏子上,五脏六腑皱结在一起,痛,剧痛,痛不可当,以至于一额
冷汗。
“江福慧,我佩服你的神机妙算。世界上少有真情真义。
多么可惜。陆湘灵潜意识妒恨你的家世地位,以及所有,她认为我当了她裙下不贰
之臣。正正是再进一步将你比下去。”
在赌桌赢了的人,不晓得收手,仍穷追猛打,结果堪虞。
陆湘灵认为赢我不够多?
哈哈!这么说,她是自投罗网了。
心术不正的人,打击了敌人,分明胜利之后,还看不得失败者立即抹干眼泪,重新
为人。这种气量,值得惩戒。在杜青云,以至陆湘灵眼内,一定以为我经此巨劫,应该
自杀才对。我死不了,活得比以前更好,我身边出现的人比杜青云尤胜亿倍,于是他们
心心不忿了,认为大伙还是未能完全伸雪,因此而要借助单逸桐的关系,跟我比较?
陆湘灵不适应豪门富户的场面格局,使她本人局促不安,心生自卑,因而也需要单
逸桐的支撑。
太可笑的一回事了!陆湘灵与杜青云的爱情呢?我以为他们是死生相许,生死与共?
不是吗?只不过是各怀鬼胎,将爱情包装着虚荣与报复之心而已。
可笑的是杜青云!
可笑的也是陆湘灵!
更可笑的是笃信有爱情的世人!
人性软弱得难以置信。
“我这是专程前来,向你讨赏的。”本逸桐说。
“逸桐……”
“什么时候离开我哥哥?”那么的毫不留情。
“逸桐,为什么这样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