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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流成河,光是屠城,就杀掉了多少新生的婴儿,而他眉毛都不曾动过一下。一将功成万骨枯,生死不过百年之事,世上有谁是不死的,提早个几十年有什么了不起?!他如此习惯了死亡,但此时为了柯绿华站在那间屋子里,内心当中开始暗暗盼望那生产的女人少受些苦楚,最好母子平安。
江汉路长身不定
一个女人生孩子到底能用多长时间?
他听着那似乎永无止境的嘶喊声,可以想象整家客栈的人都无法安睡,直到天将亮的时候,走廊的那头才终于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又过了半炷香功夫,他听见房门被极快地轻敲了几下,他以为是柯绿华回来了,精神一震道:“进来。”
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俊美男子,李昶见他身穿西北少数民族常见的窄袖短衣,显然不是中土汉人,安乐毗邻草原戈壁,在此地这种装束很是常见,只是这青年男子衣衫华美,领口绕着一圈貂皮,举止之间透着尊贵,出身显然非富即贵。
“阁下可是李君?”青年男子施以汉人见面礼仪,对李昶道。
“我是。”李昶上下打量他,另一只手轻轻探入枕下,握住长剑剑柄,他出生入死,蹈险如夷,不光是因为一身过人的武勇,还因为他心细如发、事事防备的缘故,这时自己身子尚未大愈,更加不能掉以轻心。
“柯姑娘让我来,告诉你她还要一阵子耽搁,请李君不必担心。”
“你是——?”李昶冷冷地扫视眼前比女人还要俊美的男子,想着柯绿华跟这男子共处一室整个晚上,心中极是不豫。
“我叫舞鹰。我姐姐昨天多亏了柯姑娘,才能母女平安。李君,你请休息,柯姑娘等一会儿才能回来。我这就告辞。”说完,舞鹰转身,出房而去。
李昶掀开被子,他一夜没睡,乏累不堪,摇摇晃晃地在窗下找了一只支窗子的木叉,拄着来到走廊。此时客栈里灯火犹熄,只有左手边尽头的窗子里透出灯光,他走过去,轻敲房门,一会儿工夫,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应门的正是柯绿华。
“你怎么来了?”柯绿华奇道。
李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了,他见柯绿华眼睛下面都是黑圈,白色的睡袍上血迹斑斑,不自觉伸出手轻抚她的头发,道:“我们回去吧。”
柯绿华摇摇头道:“不行,我还有些事情没做完,素兰和孩子都太虚弱,我得照顾她们。”
“素兰?”李昶眼神中亮光一闪,此地毗邻草原,这个素兰就是那个美名已经传到中土的美人素兰么?
柯绿华打量他几眼,眼神当中有些疑心,“怎么?你认识素兰夫人?”
“大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明珠素兰,我怎会没听说?你不知道当今的太子都想纳素兰夫人入后宫么?她难道就在这扇门里面?”
他没得到回答,见柯绿华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脸,此时罩上一层寒霜,她猛地把门自身后关上,气愤至极,低声对李昶道:“你想怎么样?抢走素兰?莫非你真是禽兽不如,连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产妇都不放过?”
李昶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他摇摇头,一只手轻轻用力,把她搂在胸前,轻声道:“别傻啦。你累了一夜,跟我回去休息。”
他拉着她走,却被她用力甩脱,听她极快地道:“我说过了,素兰和孩子都很虚弱,我要等等看。”
“那我陪着你。”
“不必了。”说不出心头的感觉,仿佛因为忙了一夜,她的心情疲累得不想多跟他说话,柯绿华转身进房,在身后合上房门,把李昶关在走廊中。
也许到了自己离开的时候了,她想到李昶的脾气,素兰夫人会有危险么?也许不会吧,毕竟当着有身份的夫人,李昶总是很有礼貌的。
她感到眼前阵阵昏黑,不管是留下还是离开,速速决定方为上策。
可是离开之后,她能到哪里去呢?南北鏖战正酣,京城也非安全的藏身之地了,其他地方,自己一个孤身女子,如何存身?
“柯姑娘,你有心事?”舞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站在里屋门口,对她道。
她半夜梳洗之后就睡下了,听到素兰的喊声,匆忙之间顾不得仪表,只着睡袍,而过膝的长发也并未挽起,披拂在肩背上,是以舞鹰一直称她柯姑娘。
“没什么。”柯绿华笑笑,进到里屋,床上的素兰在昏睡,她那无与伦比的美貌经过炼狱般的生产,仍然美得惊人,确实是名副其实的“明珠”。
“舞鹰,你姐姐需要一个有经验的老妈子,另外她身子太弱,恐怕无法喂奶,孩子也得尽快找一个奶娘才行。”柯绿华对着舞鹰说,“我只能暂时照顾素兰夫人,最晚明天我就得离开了。”
舞鹰点点头,他跟素兰乃是双胞姐弟,素兰的容貌长在男人脸上,在崇尚强壮威武、苍凉蛮荒的草原戈壁上,并不是一件让舞鹰自己自豪的事。这舞鹰第一眼就喜欢这位柯姑娘,他虽然容貌俊美,看起来不像西北那些铁塔般满脸虬髯的粗豪汉子,但行事一般豪爽不拘,下定决心,立即动手,是地地道道的突厥人作风。
“柯姑娘,你们汉人的礼数我不懂,要是我说话直接,你一定不要怪罪。”说到这里,单膝跪下,手扶在胸口,对柯绿华大肆表白起来,偶尔加上几句突厥人的话,显然那句话不知道如何用汉语说,不过看他脸上的表情,大致也能猜得出来。
柯绿华从未遇到这样直白的男子,开始时听得脸红耳热,后来感激他一番情意,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下去,我懂啦。”
舞鹰兀自不肯站起,双手伸出,对柯绿华道:“我们草原上,要给心仪的女子打一只狼,挂在她的卧房前,第二天狼被收起来了,就表示事情成啦。柯姑娘,此地不兴这样的风俗,可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是我送给你一只狼,你愿不愿意收下?”
柯绿华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想道:“舞鹰君和我刚刚认识,真的不知道将来的我,是不是还和你的心意。请让我想想看,可以么?”
“柯姑娘,我弟弟是个不错的人选。”床上的素兰不知道什么醒了,她听见弟弟对柯绿华表白,尚可以不作声,此时听到柯绿华推托,这样毫无准备的一个夜晚,多亏柯绿华救了自己和早产的婴儿,素兰对柯绿华感激得无以复加,心中觉得她跟自己弟弟十分般配,也愿尽力撮合两个人的好事。“还是柯姑娘已经有了人家了?”
舞鹰闻言,显然想起刚刚探视过的李昶,凝眉看着柯绿华道:“姑娘跟刚才那位李君,莫非已经有了终身约定?”
素兰姐弟俩人一齐看着她,看到柯绿华摇了摇头,都松了一口气,素兰道:“我们思结部落在高车族里不算富庶,可也不算寒酸。我弟弟是思结部落未来的首领,柯姑娘,如果你并未跟人定亲,不妨考虑一下?”
柯绿华只是摇头不语。
素兰转头对舞鹰轻声道:“你去给孩子找个奶娘来。”
舞鹰没讨到确定的答案,有些不愿离开,可看见素兰的神色,只好怏怏起身,走出门去。
房门刚刚关上,素兰就对绿华道:“柯姑娘,你救了我一命,如果你不嫌弃,我们结为姐妹,你看怎么样?”
柯绿华闻言,欣喜异常,抓着素兰的手道:“真的?”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放下素兰的手,有些赧然:“夫人可能不知道,我是个女仆。夫人出身尊贵,我也许高攀不上?”
素兰摇头,反手握住柯绿华的手道:“别这么说。能认识你这样好的女子,我才是高攀了呢。”
两人相视一笑,柯绿华点点头,轻轻叫了声:“姐姐。”
“妹妹。”
柯绿华一生不曾有过兄弟姐妹,这时平空多了个美丽温柔的姐姐,心里喜欢,握着素兰的手说:“多了素兰姐姐这样的亲人,我真开心呃。”
素兰笑,柯绿华外貌沉稳,似乎无悲无喜,但此刻看她满面笑容,又像个情深意重的女子,“妹妹,你不愿意我弟弟,可是因为有了心上人?”
柯绿华闻言,有些愕然,脑海中一刹那间滑过李昶的身影,不,他无论如何都不是自己的心上人,如果她要爱一个男子,也该是一个像舞鹰般温和文雅的人啊?
她摇摇头,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姐姐和舞鹰都叫我柯姑娘,其实我是个寡妇,真的配不上舞鹰君。”
“别这么说。”素兰忙阻道,她自卧榻上稍微欠起身,指着旁边酣睡的婴儿,惨淡一笑:“你看这个孩子,我连她的父亲是谁都说不清楚,这在你们汉人眼里,岂不是女人最大的罪过?”
柯绿华听得一愣,素兰接着说道:“我母亲是都摩人,父亲是思结人,都摩和思结都是西北的高车族,你们汉人把我们西北人统统称作突厥人,其实我们自己十分在意族别的。现在男人们不会提起高车族了,不愿那些大族用高车族统一的历史作为借口来互相侵占,没有人称我们自己为高车族啦。以前高车族强盛时,共有十个大的部落,思结和都摩就在其列。
“我在十二岁的时候,被我母族的尊贵亲戚许配给紧邻的一个小部落纹汩族,我到了那里不足一年,狐突人听说了我的容貌,攻打纹汨族,我被抢到狐突人那里,后来狐突和纹汩的草地牛羊都被我父族思结部落占有,我就又被送给别的首领。我今年二十岁,给六个部族的酋长做过女人,现在的男人是十大姓中的同罗族首领乌德。”说到这里,素兰缓缓摇头,笑容凄然,“草原上的人都说,哪个部落永远占有了明珠素兰,哪个部落就是最强大的,唉,其实我到了哪里,只能给那儿带来战争,可惜男人们贪图我的容貌,战争也挡不住他们,也许这次同罗族够强大,我再也不必被别的男人抢走啦。”
听了这样令人震惊的惨事,柯绿华想不出合适的话安慰素兰,后来想到自己逃出黑河堡子的经历,雀跃不已,大声说:“姐姐现在已经逃到中土来了,何不走得更远一些,干脆到汉人的地方,省得被这些男人抢来抢去?”
“逃不掉的,我也不会逃,即使这片草原上到处都是战争,这里的男人也只会把我抢来抢去,可这里还是我的家,我还是相信有一天,一切都会改变。”素兰把目光对着柯绿华道:“我弟弟是个勇敢的男人,他十五岁的时候,为了保护我,敢跟任何想抢我的男人作战;现在他刚刚二十岁,就把我从同罗人那里救了出来。妹妹,我们高车族人不像你们汉人那样重视女人的贞节,你大可放心这一点。”
素兰一席话让柯绿华大为钦敬,而舞鹰君如此保护姐姐,看来是个情深意重的男子,身为女人,有婿如此,夫复何求?她想点头答应,心头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最后只对素兰道:“要是姐姐和舞鹰君不嫌弃,让我考虑看看。”
素兰大喜:“这家客栈是同罗族人开的,妹妹可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必担心费用。等你想好了,咱们就一块儿回草原去?”
柯绿华点点头,“铜锣客栈”,同罗,音同字不同,素兰不说,哪里能想到这是一家外族人开的店呢?
“姐姐跟舞鹰君不是逃出来的么?怎么住同罗人开的店?”
素兰微微一笑,摇头叹答:“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将来妹妹到了大草原上,会听人讲很多关于我男人乌德的事,有些对,有些错。舞鹰对乌德满是敌意,可他一片心意为我,我只好由着他,只要我的弟弟开心就好。”
柯绿华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素兰何意,但见她们姐弟情深,心里暗羡,起身给素兰倒了一杯温水,看着她熟睡着了,方才起身离开。
沿着走廊,走到自己跟李昶所居的卧室门外,怔怔地盯着门上窗棱的缝隙,想到即将要跟李昶分开,思绪乱成一团。
他又傲慢又薄情,是天底下最不可理喻、最自私之人,毫无道理地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可也是他先后从纪游击、土匪流氓、舒大胡子、南方朱雀的魔掌下救她平安,如今只要待他腿上的伤彻底平复,跟他恩怨两讫,从此天南海北,老死不见,则近日总总,又何必萦绕于怀?
“李昶?我回来了。”她推开门。
没有人回答。她又唤了几次,室内仍然寂无人声,她心中渐渐恐慌上来,冲到卧房,床幔低垂,她伸手掀开帐子,见李昶双目紧闭,横在床上,心中长长地舒了口气,但一细听他的呼吸,急促而微弱,好似发烧一般。
“李昶,你怎么了?”她边叫边探他的额头,并不如何烫手,可不论她如何推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