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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姐姐觉得快活么?”
“当然快活啊!”杏红感叹一声,看柯绿华脸上通红,边笑边奇道:“你是不是遇到个粗鲁的丈夫?要是那样,难怪你难受。我告诉你,将来你再嫁人,一定要找个被窝里本事高,又温柔体贴的丈夫,这样才不枉了做一辈子女人。”
柯绿华听她说得直白,赧然一笑,看见杏红,就想起以前在黑河堡子的时候,那个风骚的女仆山菊,不管别人怎么让她管束那个女仆,她都听之任之,在她眼里看来,山菊跟水里的游鱼、天上的鹰鸟一样自由自在地活着,没什么不对。她自己就吃亏在从来不曾随心所欲过,连悲喜都要尽量克制。
这杏红性格大大咧咧,风尘气很少,跟柯绿华极为投缘,两人直闲谈到点灯时分,方才分开。
第二天早上柯绿华梳洗罢,听得邻室瑶琴响,噌噌有声,是杏红在练习一首新曲子。她只听了开头一段,认出杏红弹的正是当日父亲最喜的南歌二调,想到父亲,她心头一阵难过,就着琴声不觉滴下泪来,半晌拭干眼泪,她轻轻走到杏红房里对她道:“姐姐怎么每次到第二段,就停下不弹了?”
“不是我不弹,是我还没学会,你不知道这个二调的指法对我来说有多难,好难为人哦。”杏红长吁短叹对她道,“这京城不比我们家乡,这儿光歌伎就有几百个,歌舞坊这么多人,没有点新东西,生意难做哪。”
柯绿华点点头,在杏红身边坐下,素手轻挥,琴声流韵,低声唱和道:“夕露霑芳草,斜阳带晚村,几声残角起谯门,撩乱栖鸦,飞舞闹黄昏;天共高城远,香余绣被温,客程常是可销魂,怎向人心头,横着个人人。”琴声清幽淡远,隐然有超逸之气,将歌词中那点柔媚之气消得极淡。杏红听得目瞪口呆,瞪着柯绿华半晌说不出话来。
歌坊里人人都是此道的行家,琴音自窗口流泄出去,凡听见的人都冲过来,拥在房门口,见刚才那不凡的琴音居然是柯绿华所奏,内中一个老琴师冲到柯绿华身边叹道:“姑娘技艺非凡,天分极高,不知道师从何人?”
柯绿华忙站起身笑道:“我胡乱弹几下,老丈过奖了。家父当年癖好曲律,小女子耳闻目睹,曾学了一些。”其实她在音律上的天分比父亲柯艺箫还要高,只是在堡子里百事缠身,不曾在这方面痛下苦功,心中也常以为憾,就因为她夜以继日的操劳,才换来她父亲整日逍遥自在的放诞人生,她十八岁尚未谈婚论嫁,与她父亲的这点私心不无关系。
那老琴师还想说话,一个中年女子猛地冲进来,身后还拉着一个小姑娘,对柯绿华道:“姑娘万福。姑娘,你把刚才的那首曲子教给我们这个丫头吧?她可伶俐了,一学就会。”
柯绿华还没答应,杏红已经站起来对这中年女子怒道:“胡说八道!你没看见我这妹妹正在教我么?你怎么敢半路来抢别人生意?”
“我出银子,姑娘,我花一两银子买你教我这丫头,怎样?”这中年女子不理杏红,直接对着柯绿华道。
“您误会了,这曲子是我这姐姐的,您要买,就跟她买。”柯绿华指着杏红,婉言拒绝中年女子。
杏红听柯绿华如此说,心里极是高兴,那妇人悻悻然带着小丫头走后,她拉着柯绿华的手笑道:“唉哟妹妹,我怎么谢你才好?你一定得教我刚才那首曲子,可我又没有一两银子给你,你……”柯绿华拉她坐下,对她笑道:“别提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咱们姐妹之间,不用说这个。来,我教你,一会儿你就学会啦。”
两人自早上学起,短短两阙辞,杏红足足学了一天,才连弹带背勉强记住,弹起来匠气十足,这是天分所限,柯绿华也无可奈何。
杏红叹道:“妹妹这样的神乎其技埋没了真可惜,我听了你的琴音,都不好意思老着脸皮出去卖艺了,唉,这行饭越来越不容易吃,我看我也该找个归宿嫁人啦。”
柯绿华看她一脸落寞,忙安慰她道:“你要是想学,从明天开始,我从头教你。”话说出口,方才意识到自己这番有苦头吃了,还没来得及让她反悔,杏红已经高兴地道:“真的?你真的肯从头教我?我底子打得不好,你要费很多工夫呢?”
就算费很多工夫,她的技艺也不会有多大提高,但柯绿华想多教她弹会几首曲子,总还是可能的。自第二天开始,柯绿华教她春宵曲七体,这杏红学了半个月,勉强把这七体学会,就不肯再学了,逢上官宴私宴,杏红都是这几首镇山法宝,也难为她如此不思进取,凭着这几首没人听过的曲子也能打出名堂来,叫她出去陪宴的人越来越多,后来实在混不过去,只好再来找柯绿华,让她再教一些新辞。
如此这般几次之后,京城里有些歌伎人家都知道这个外来的杏红有个名师,打听到住处,纷纷来拜访。起初柯绿华尚能耐心应对,后来不胜其扰,恰好她的盘缠将尽,听了杏红的劝告,干脆设帐授徒,作起教琴师傅来,学徒虽多,但京城米炭奇贵,所得也只能勉强糊口。
天风趋寒,年节之间,京城大户人家里筵宴不断,当今皇上和新立的太子都喜纵情声色,即使如今战事吃紧,也不禁歌舞。杏红从早到晚忙着赶场,嗓子过度劳累加上着凉,一日起床时骇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给她侍琴的弟弟挽笛来找她出去赶场,见她在屋子里急得团团乱转,又哑哑地说不出话,连忙飞奔着去敲柯绿华的房门,柯绿华出来,见挽笛惶急着道:“柯姑娘,你快去看看我姐姐怎么了?黄大人要我们一早就到船上等,她怎么到现在还没梳洗哪?”
柯绿华忙跑进杏红屋子,杏红见了她,眼泪立即淌了出来,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想大哭却发不出声音来。柯绿华也替她着急,早劝她不要这般过度用嗓子会出事,可杏红就是不听。挽笛看见姐姐说不出话,急道:“姐姐,你要是不能唱,黄大人那里怎么说啊?今天一共有六个场子要赶哪!”
杏红急的就是这个,歌伎答应了出场,要是做不到,以后这个主顾就再不会光顾,口碑也会下降,吃开口饭的人,最怕的就是口碑不好,偏偏她不是本地歌伎,没有相熟的歌伎可以替她出场。杏红急得大哭,半晌眼角看到柯绿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拉着绿华兴奋得呀呀地叫起来。
柯绿华领会她的意思,为难道:“你干脆派人通知他们,说你病了不就行了?”
旁边的挽笛年纪虽轻,对这行却极为熟捻,他急道:“不行,要是昨天晚上通知人家,人家还赶得及换人,现在都是早上啦,来不及啦!姐姐,你要不早点病,要不晚点病,现在好了,你以后是别想吃这行饭了!” 杏红不理弟弟,只管拉着柯绿华不松手。柯绿华笑叹道:“好啦,好啦,我替你去就是。”
她没什么新鲜颜色的衣服,总不能大过年的穿身白衣到人家里去,杏红找出一条自己的绿色裙衫递给她,柯绿华边套在身上边笑道:“以前在家里时,我最爱穿绿颜色的衣衫,可惜这次出来匆忙,一件都没有带着。”杏红知道柯绿华是故意装得高兴,免得自己过意不去,感激地看着她,猛伸手抱住柯绿华,半天放开,用手拭去眼泪,催促她们快走。
柯绿华跟着挽笛出门,坐上雇来的马车。到了地方,只见十里平湖之上,游船如织。挽笛领着她上了一艘画舫,船舷上已经先坐了两个歌伎,那主人黄大人看起来孔武有力,似是个武夫,倒是几个客人还斯文一点。几人一见柯绿华上船,都觉眼前一亮,京城歌舞伎虽多,但这般绝色仍是罕见。那黄大人本来正在为杏红来晚了生气,此时一见柯绿华容色,脸色顿霁,笑道:“杏红姑娘来迟了,罚你先奏一曲。”
柯绿华坐在船尾,弹了一首杏红最拿手的南歌二调夕露霑芳草,曲调一样,神韵比之杏红高出何止十倍,在座诸人听得如醉如痴,粗豪如武夫黄大人,端着酒杯也忘了饮酒。她奏完,正要起身离座,坐客中一书生摇头晃脑地道:“杏红姑娘如此神技,今天才得听闻,真是一大憾事。这位黄大人就要出京打仗,不知道杏红姑娘能不能给黄大人特奏一曲,以壮行色?”
柯绿华拿眼看向挽笛,见他点点头,只好坐下,微一沉吟,弹了一曲【柘枝引】,其辞道:
“将军奉命即须行,塞外领强兵,闻道烽烟动,腰间宝剑匣中鸣。”
琴音雄浑,配着她柔美的嗓音,但觉余音萦绕,久久不绝。
云雨荒台岂梦思
柯绿华替杏红救场一天,名动公卿,公私筵宴的请贴如雪片般飞来,杏红嗓子好了之后勉强出席几场,饱受讥嘲,只得再求柯绿华。
“妹妹,你顶替我的名字,不算入了乐籍,将来想走拍拍手就走了,没啥损失。赚了钱,我只收两成,余下的你拿着,救了我也成全你,你就答应我吧?”
歌伎有官伎家伎之分,都要在官府登记才许做生意,入了籍的歌伎人称乐户,地位低下,与娼妓并称。柯绿华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并不是她瞧不起乐户,奴仆与乐户分不清孰高孰低,但因为她是婢仆,李昶那样的恶人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遑论卖笑的歌伎呢?她任凭杏红如何劝说,打定主意不答应,后来急得要搬走,杏红才罢了。
转眼在京城住了半年。这天她教琴回来,见杏红双目红肿,在房中垂泪。杏红为人大而化之,很少落泪,柯绿华不由得吓了一跳,忙问杏红怎么了,杏红只低头沉默不语,挽笛一旁哭道:“今天中午姐姐出场,碰到上次那位黄大人,他认定姐姐是冒充的,当着许多人的面砸了姐姐的琴,还说他要到官府削我们的籍。柯姑娘,你上次给他唱的那首【柘枝引】他记住啦,听说这人在北边跟着舒元帅使燕王吃了败仗,现在是朝廷里的红人,我姐姐要是被削了籍,我们一家人可怎么办呢?”
柯绿华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杏红真被削籍,岂不是自己所害?她急道:“我去见那位黄大人,告诉他是我冒名顶替,你们别担心啦!”杏红挽笛听了,也只有这一个办法,都点点头,挽笛道:“那咱们现在就去,舒元帅府的筵宴要到半夜才散,我带着你偷偷找到那位黄大人,跟他说清楚。”
两个人急急出门,到了舒元帅府上,已经是黄昏时分,仆人认得挽笛,让他进去了。走到宴会厅,挽笛对黄大人的随从说有事见黄大人,那随从传话进去,等了良久,黄大人才醉醺醺地走出来,柯绿华忙上前施礼,黄大人看见她,眼前一亮大叫道:“杏红姑娘,怎么是你?”
柯绿华忙道:“不,大人,我不是……”她话还没说完,这黄大人大掌一捞,将她拥进宴客厅,对里面大声嚷道:“你们看,这才是我说的那位杏红姑娘。”里面酒酣耳热的武将儒生被黄大人这么一嚷,都安静下来,齐齐看着宴客厅门口的柯绿华。
柯绿华忙低头道:“民女柯绿华,曾代替杏红姑娘为黄大人弹奏一曲,让大人误会了,民女罪该万死。大人,此事错不在杏红姑娘,您不要怪罪她吧?”
黄大人哈哈大笑,一边拉着她进厅一边道:“不怪,不怪。柯姑娘,你上次给我写的那曲,他们可羡慕死了,今天舒元帅在座,你要再露一手绝技给元帅啊?”话刚说完,一张琴已经摆在柯绿华面前。
柯绿华见上座坐着一位相貌威武满面虬髯的中年武将,应该就是所说的舒元帅,满座权贵都看着自己,其势不得不弹,她胡乱奏了一曲即起身告辞道:“民女告退。”
上座那舒元帅本一直盯着她看,此时见她要走,开口阻道:“慢。柯姑娘,我府中正缺一位琴师,你今天不必回去,留下来住一夜。”声音响若洪钟,脸上倨傲的态度与其说是挽留,不如说是命令。
柯绿华大吃一惊,几个魁梧彪悍的随从在舒元帅话音一落时就走上来,硬将她拉到内室,关上门之前,一个一脸凶相的大汉对她道:“梳洗一下,大人宴席罢了就会过来,要小心伺候知道么?”言下之意似乎是要她侍寝。
柯绿华又惊又怒道:“你们居然敢强抢民女?”那些人根本不理会她,阖上门走了。柯绿华用力拍门,门已从外面被挂上,任凭她怎么拍打也开不开。她喊了半天,无人理睬,心灰之余颓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直哭得力倦神疲,再也没了力气,兀自抽噎不停,刹时间脑海中闪过空慧师傅说的,世上的事总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可她这样从未做过孽的人,怎会这样倒霉?而那些罪恶滔天的恶人,依然逍遥自在地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