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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大家又向另一边蜂拥而去,那儿为他们上演了一出新的激动人心的戏。一张小小的、用灌木和芦苇做成的木排,上面坐着两个人,正从右边河岸径直向轮船划来。那两个人划着桨,桨是用树枝凑合制成的。两人中一个是男孩,另一个仿佛是一个衣着独特的女人,其头巾像一顶旧式的帽子,帽子下面是一张丰满、两颊绯红、长有一双小眼睛的脸。这个人穿的衣服像个大口袋,没有腰身,样式和形状难以确定。黑托姆站在老枪手旁边,向他问道:“先生,您认识这个女人吗?”
“不认识。难道她如此名声显赫,我非得认识她不可?”
“那当然。因为她根本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是个草原猎人和设陷阱者。瞧,豹子游过来了!您将要见到一个女人——其实是个男人——有多大的能耐。”
黑托姆趴在栏杆上呼喊:“喂,杜乐姑妈,注意!它要吃您。”
木排离轮船大约还有五十步远。豹子本来是在船旁游来游去,寻找它的猎物。此刻它看见了木排,便向那儿游去。在木排上坐着的“女人”向甲板上望去,认出了呼喊“她”的人,“她”用一种高而尖细的声音答道:“祝您好运。您是托姆吧?见到您,我很高兴!这是什么动物?”
“一只从船上跳下去的黑豹。赶快离开!快!快!”
“哎!杜乐姑妈不会为躲避任何人而逃走,更不会被一只豹子吓跑,不管它的外观是黑的、蓝的或者绿的。可以将这只动物射死吗?”
“当然可以!但您大概打不死它。它是由一个驯兽员管的,然而又变野了。您赶快到船的另一边去!”
这个傻里傻气的人似乎觉得同豹子玩捉人游戏很开心。他以熟练的技巧操作那容易散架破碎的桨,并以令人惊讶的灵敏性躲开动物。他在玩弄动物时用他那尖细的声音向船上喊叫道:“老托姆,我能击毙它!”
这个样子像女人的男人收起桨,拿起身边的猎枪。木排与豹子迅速相互靠近。野兽用张得大大的呆板的眼睛望着敌人,男人举起猎枪,赶快瞄准,两次扣动扳机。随后他把枪扔掉,抓起桨来,并将木排向后划去,这是片刻间完成的事情。豹子消失了。漩涡处就是它垂死挣扎的地方。随后大家在更远的地方见到它又浮现在水面上。纹丝不动,一命呜呼了。它在那儿漂浮了几秒钟后再次沉入深处。
“一次出色的射击!”托姆高声欢呼道,乘客们也兴高采烈地表示赞同,惟独马戏团老板没有表示,他正在默默哀悼珍贵的豹子和他的驯兽员。
“这艘轮船驶向哪里?”这个怪里怪气的人从河上询问道。
“只要水量足够,多远它都去。”船长答道。
“我们想要上船,所以在对面河岸上造了这个木排。你们愿意接纳我们吗?”
“太太或者先生,您付得起船费吗?我委实不知道我该把您当作男人或者当作女人接上来。”
“当作姑妈,先生。我就是杜乐姑妈。凡是需要付款的,我惯常都用贵重的货币或者金块支付。”
“好的,您上船吧!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不幸的地方。”
一个水手把手向木排伸去。那个男孩——他同样配备了一枝猎枪——把水手的手抓住,一跃便上了船。接着,木排上的另一个人背上他的枪,站立起来,抓住同样伸给他的手,一脚将木排蹬开,敏捷地爬上了船,人们用十分惊奇的目光迎接他。 第02章 流浪汉 美利坚合众国北部地区,由于自由主义思想的泛滥,已成了完全特殊的全国性社会灾害的发源地。 熟识那边情况的人都承认,这一论断是恰当的。只要想想惹是生非的无业游民和无赖,想想那些首先是打移民主意的所谓走私者就够了。流浪汉,最粗鲁、最野蛮残暴的浪荡者的代表,在这里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19世纪60年代合众国东部地区的商业和交通陷入困境,成千上万的工厂关门大吉,数以千计的工人无事可做,失业者外出漫游,主要是拥向西部。密西西比河那边人满为患,简直被他们挤得水泄不通。这里很快就出现了两极分化:他们中的老实人接受工作,找到了工作,即使是报酬微薄而又劳累的活儿。他们大多受雇于农场,帮助收获。因此他们通常被称为收获工人、收获季节雇工。
好逸恶劳者组成团伙,他们以烧、杀、掳掠为生,很快就堕落为道德败坏分子。
流浪汉通常成群结队活动,有时达到三百人或者三百多人。他们不仅袭击个别农场,而且也偷袭小城镇,以掠夺财物。他们甚至抢占火车,将乘务人员制服,然后坐车去其他地方继续干同样的罪恶勾当。他们的罪恶活动如此猖獗,曾迫使一些州的州长调集民兵,同流氓们展开实实在在的顽强战斗。
“小鲨鱼”号的船长和水手长都把康奈尔和他的同伙看作是这样的流浪汉。这帮人大约有二十人,力量太单薄,无法在这里过分大胆地胡作非为。然而绝不可以因此就把小心谨慎看作是多余的。
康奈尔与其他所有人一样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古古怪怪的人物身上,此人先前站在如此容易散架破碎的木排上,在木排靠近轮船时那样无忧无虑地击毙了那只凶猛的野兽。当托姆说出杜乐姑妈这个离奇的名字时,他笑了。但是现在,当他见到这个陌生人踏上甲板的时候,他又皱起眉头,悄悄地对他的同伙说:
“这个小子根本不像他想要装扮的那样可笑。我跟你们说,我们得提防他。”
“为什么这身打扮?”有人问道。
“这并不是什么打扮。此人实际上是个怪物,却是现有的最危险的警探之一。”
“呸!什么杜乐姑妈与警探!这个人是什么都行,随你怎么说,我都信,但他不是警探。”
“可他就是警探嘛。我听说杜乐姑妈常常会半疯半癫地设圈套,为了轻松愉快,他跟所有的印第安部族都过从甚密,关系很好。这个胖墩墩的男子是个密探,就像书里描写的那样。我在密苏里河畔萨利的达科它上面遇见他,他在那儿把我们的一个同伴从我们的一帮人中一把拽出来,将他五花大绑捆起来,他孑然一身,而我们四十多人呢。”
“这不可能。你们起码可以给他身上捅四十刀嘛!”
“不行,这我们无法办到。杜乐行事,多施展阴谋诡计,少用武力。你们务必看看他那双细小的狡猾的鼹鼠眼睛!任何草中的蚂蚁都逃不脱这双小眼睛。他和蔼可亲地接近他的牺牲者,让人无法抗拒,在你还未想到会发生突然袭击之前,他已啪的一声把陷阱关上了。”
“他认识你吗?”
“我认为这不可能。他当时几乎没有注意我。再说,所有这一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我在这期间变化相当大。尽管如此,我认为如果没必要最好还是不要引起他的注意。我希望我们在这儿能捉弄他一番,但不希望他成为我们的绊脚石。”
杜乐看起来当然并不像康奈尔所描写的那样危险,但是在场的人在他出现时竭力不要发出伤人的哄堂大笑。他的帽子,既不是礼帽又不是便帽,也不是头巾,但都可以用这样的词来表示它。它由五块不同形状的皮拼接而成。中间的一块置于头上,有着一个翻过来的钵的形状。后面的一块遮住脖子,前面的一块遮住额头,第五块盖住两只耳朵。
杜乐的外套又长又肥大。它是由许多真皮的碎片拼接成的,一块皮片总是缝在另一块上,每块皮片新旧程度各异。看样子,皮片是逐渐缝补上去的,今天缝上这一块,明天补上那一块。外套正面边缘上缝了几根短带,把带扎起来可以代替钮扣。由于这件外衣又长又肥大,妨碍走路,因此这条汉子把衣服在后面剪开,从衣服下面的贴边前到身躯,所剪开的两个半块分别把左右两条腿绑起来,从而成了一条灯笼裤,这就赋予杜乐姑妈一种可以说是可笑的外观。这样的很成问题的腿裤直延伸到踝骨下面。一双皮鞋使服装得以完备。外套的袖子,同样是特别宽大,也长得要命。杜乐姑妈把前头的袖口缝死,在袖子的上头为双手准备了两个洞。这样两个袖子就构成了两个垂吊着的皮口袋,里边什么东西都可以装。由于这一身衣服,此人的外表显得奇形怪状。此外,他那张丰满、两颊绯红与和蔼可亲的脸,对引人发笑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脸上的一双小眼睛不停地转动着,什么东西都逃脱不过这双眼睛。
这样的穿着,在西部地区并不罕见。那儿的人们常常见到赫赫有名的人物,其衣着离奇古怪,使孩子们跟在他们后面嘻嘻地笑。
那个男人手中拿着一枝双筒猎枪,这样的枪无论如何只有受人崇敬的老人才会拥有。此外他身上是否还带有其他武器,这只能猜测,却无法看见,因为那件肥大的外套将他的身体像一个扎紧的口袋那样裹着。
与这个怪物作伴的那个男孩,可能有十六岁。他头发金黄,骨路健壮,看样子神情严肃,甚至倔强,像一个懂得怎样走自己路的人。他的全套服装包括礼帽,猎人专用的衬衣,裤子和鞋,这些统统都是皮制的。除步枪外他还配备了一把短刀和一枝左轮手枪。
杜乐姑妈一踏上船,就把手伸给黑托姆,用他那高而尖细的声音喊道:“欢迎欢迎,老托姆!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我们好久没有见面啦!从何而来,到哪儿去?”
他俩热情地相互握手,握手时托姆答道:“从密西西比来,想到堪萨斯去,那儿森林里有我的伐木工。”
“很好,这就对啦。我也想同弗雷德·恩格尔这个孩子一起到那儿去,甚至还要继续走。因此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在一起,——哦,先生,首先还是交船费要紧!我们,就是说我和这个小男孩,要付多少钱?”
这些话是对船长说的。
“问题是你们搭船要去多远的地方,想要坐什么样的座位。”对方答道。
“什么样的座位?杜乐姑妈一直坐头等,就是说,要舱房。至于说要去多远的地方?暂时到吉布森堡。我们可以随时将套索放长吗?您收金块吗?”
“收,很想要。”
“可金秤准吗?您老实吗?”
这个问题很滑稽地冒了出来,与此同时他那双小眼睛如此独特地眨巴着,根本不可能让人生气。然而船长还是装作生气的样子,嘀嘀咕咕地说道:“要是您再提问,我就马上把您从船上扔下去!”
“哎呀!您以为杜乐姑妈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扔进水里吗?您试试看!”
“得了,”船长抗争道,“对待女士要客气,有礼貌,而您是一位姑妈,属于女性。我不想把您的问题看得太认真。另外,付款的事,不必太着急。”
“不,我一分钟也不赊欠他人的钱。这是我的原则。”
“好的!一起到办公室去!”
这两个人走了,其他人议论纷纷,交换对这个怪里怪气人物的看法。船长比杜乐先回来了。他惊讶地报道说:“好家伙,你们应该看看那些金块!他把一只手伸进他的袖子里,出来时,手里有一大把金粒,有的豌豆大,有的欧洲棒子大,甚至还有更大的。这个人肯定是发现了金矿。”
杜乐在办公室里付了船费,随后环顾四周,首先看到了康奈尔的人马。他慢悠悠地溜达到前头甲板上,看了一下那儿的一群男子。他注视康奈尔片刻,然后问他:“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是见过面吗?”
“就我所知,没有见过。”康奈尔答道。
“而我却觉得,我们好像碰见过。您也许曾经到过密苏里吧?”
“没有。”
“也没有到过萨利?”
“我根本就不了解它。”
“哼!也许我可以请教您的大名?”
“为什么?什么目的?”
“因为我喜欢您,先生。而一旦我喜欢上一个人,却又不知道他叫什么,那我会坐卧不安的。”
“就这一点而言,我也喜欢您,”康奈尔严厉地答道,“但尽管如此,我也不想那样失礼,去询问您的大名。”
“为什么不想询问?我并不把询问别人姓名看作为失礼,我会马上回答您的询问。我没有必要隐姓埋名。只有问心有愧的人才会隐姓埋名。”
“这不是一种侮辱吗,先生?”
“完全不是。我从不冒犯他人。再会,先生,您把您的名字留着吧!现在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它了。”
杜乐转过身来走开了。
“竟如此待我!”康奈尔气得咬牙切齿地说,“可我却得逆来顺受,把这口恶气咽下去!”
“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