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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文选-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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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声说了声你的名字    
    何致瀚:你说过诗人就是发现新的大陆和天空。写诗是反映现在的、目前的,也许是需要改造的现实,同时也是起草新的,和人心灵更相当的现实蓝图,你觉得我这样解释你的思想对不对?    
    顾城:写诗不仅仅是反映什么,它显示事物的来源,显示心灵和上天的光辉——光明出现,黑暗消隐;早晨到来,噩梦飘散。    
    何致瀚: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有一位著名的德国诗人君德,他也用过你现在比较常用的比喻,比方说:沙滩、沙洲、林、江、鸟、候鸟等。君德说过:“写诗就是把世界看成语言的决定。”你是否同意他的说法。    
    顾城:语言可以决定和改变文化人的世界,改变他们对自然和自身的看法,但并不能改变自然。一朵花和各个国家给它的名字毫无关系。人不可能把自己由于无可奈何而捏造出来的语言加到一切事物上,并糊涂地认为那就是事物本身。语言不过是人类捕捉自己的一张小网。    
    当然语言在初生状态的时刻,有一种新鲜的知觉,像刚刚绽出来的叶子和鸟的叫声,它仍然还是自然的一部分,它停在一个危险的地方,为人类的重新存在和选择提供了可能。    
    在这个意义上说,语言的确有可能决定和更新文化世界这片落叶重重的丛林。    
    何致瀚:你曾经说过:新的自我用新的表现方式打碎迫使它异化的模壳,将重新感知世界。我对这个问题特别感兴趣。我觉得二十世纪人的异化是历史和哲学问题的、工作和生活条件的结果。    
    “朦胧诗”怎么能帮助人克服二十世纪的异化现象?    
    顾城:问题提到这样的程度,让人觉得严重。我不知道二十世纪是什么,是个大楼?还是个小房子?还是个卖票的地方?不久前有四个法国学生走遍世界,到处问人对二十世纪的看法,也问到了我。我告诉他们:我没有住过那么大的地方——二十世纪,也没有住过那么小的地方——二十世纪。    
    人最早住在洞穴里,外边是忽明忽暗的空气,没有时间,也没有世纪。他们像昆虫一样爬、跑或跳,手上沾了红土或黄土。不知怎么他们开始在洞壁上画画,这真是个非常时刻,就像亚当、夏娃吃那个苹果一样,忽然就跌进了人间,失去了天国。他们画的第一个线条绕在他们手上,纠缠不清,于是文字、价格、国家、汽车、定律滚滚而来,使他们兴奋挣扎,不知所措,一直延续到我们说话的这间教室。    
    我们都看到树被巨藤缠死的情形,我们在解这个结之前,就该想想,我们是树还是藤,还是另外的什么,树是不是依靠藤活着,我们克服异化的努力是不是另一种异化的开始——    
    我努力着/好像只是为了拉紧绳索……    
    在这反复的梦魇之中,诗悄悄走过,使世界变白,像病房,使人想起在洞壁上画画的最初的一瞬,想起那一瞬之前,没有语言,没有思想,也没有死亡的恐惧,昆虫在露水中爬,自然生生灭灭,成为花束。    
    愿文字有这样的气息,使文字消失,人消失,生命醒来时发现自己是一树鲜花,在微风中摇着。    
    1987年7月    
    德国    
    


第五部分:与光同往者永驻金色的鸟落在我面前(1)

    金色的鸟落在我面前    
    ——同伊凡、高尔登、闵福德问答    
    伊凡:对于英文读者来说,你希望介绍哪些诗,有什么想法?    
    顾城: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介绍属于我的诗,我说属于我的诗是指从我自身生长出来的诗。有的时候我思想比较混乱,诗也写得比较杂,我希望翻译的不一定是社会上轰动的,但应该是具有个性和艺术价值的。艺术在中国,长久以来有一种不幸,它总成为政治或是整个国家事务变化的一部分,缺乏独立意识,这种不幸应该告一段落,我希望进入一个分离的过程。    
    作为译者,当然应该有他自己的选择,翻译使他感兴趣的作品,这好像是一种婚姻,要有爱情。    
    伊凡:是不是带来了你的主要作品,你的主要作品是代表你不同的创作时期的吗?    
    顾城:这次只带了一部分,我选的作品是代表我不同创作时期的。一九八四年以前,主要写的是抒情诗,以我的情感同世界联系,核心是我。一九八四年以后我写了《颂歌世界》和《水银》。“他”和“你”更多地出现了,这个“他”和“你”仍旧是我,但只是暂时的部分的我。我经常作为几个事物同时在诗里出现,在鸟和树林中旅行,无所驻处是真心;单一的“我”的核心消失了,诗变得干净。这跟我暂时上了点年纪大概有关系。    
    高尔登:你七十年代的诗,我们已经选了一些。你看自己诗的过程,是按生活中的时间呢,还是按照诗本身一组一组的发展和变化?    
    顾城:我觉得诗和生命是一体的,它们又有着各自独立的命运过程。就我的诗来说,刚开始显然和我的生活经历有关,到后来才发生分离,诗一步步脱离生活趋向生命。生活是杂乱无章的、不负责任的,为我们带来一切,把生命的碎片丢撒在河床上——那些细小的光,黄金般闪耀,预示着一种可能——诗人的工作就是要把破碎在生活中的生命收集起来,恢复它天然的完整。——“我们创造已经成功的东西”;不仅每个词是这样,每首诗是这样,恐怕编诗集也是这样;从这层认识上讲,时间的影响越来越小;我可能更倾向于依循诗本身的生长过程。    
    闵福德:你能不能谈谈你的创作,比如说最初的作品,每个创作时期的想法、变化?    
    顾城:我一开始写诗完全处在自然状态,遇到露水或是昆虫的叫声,生命也会自然地发出声音,这声音在我十二岁去农村时响成一片。我去的是个叫火道的小村子,只有土和干草,但在春天到来的时候,一切就不同了。天上有种细微的骚动,一群鸟飞来,我忘不了那些快乐的鸟,像暴雨一样落在我的周围,几里、几十里都是它们快乐的叫喊。    
    我最初的创作可以说是从那儿开始的。我在那儿住了好几年。我觉得生命中有一种本质的热爱,不管世上的人对你怎样,春天总会到来,天上的鸟和地上千百种开放的花总在对你说话,这时你想回答他们。最美丽的时候,甚至能听到万物轻柔的对话,你就是这对话的一部分;有一种秘密使你快乐——你是唯一听到的人。    
    我用树枝在河滩上写诗,写《生命幻想曲》,写《我赞美世界》——    
    我赞美世界,/用蜜蜂的歌,/蝴蝶的舞,/和花朵的诗。/……    
    我把希望融进花香/……    
    我穿过春天轻轻的香气,看稀有的人影在地上消失。    
    当我十四岁又一次走进夏天的时候,我感到一个事物来临,太阳落下去的时候,我的生命依然亮着,整个夜晚都充满光明,公鸡在草垛上走来走去,一瞬间,太阳升起来,河水热了。    
    我在河边沙地上放猪,走着,觉得一切都在改变,好像是在钢琴上走,每一步都有意外的声音。我停下来,风吹着沙子把我埋住,一只鸟在天上睡觉,慢慢飘落,在接近河面的地方突然惊醒;我轻轻一震,好像也醒了,生命像云一样展开——我觉得河水推动远处河岸的时候,也在推动我,就像我的手抚摸我受伤的膝盖;这一切都是我——鸟用清脆的翅膀摸天空……我写:    
    没有目的/在蓝天中荡漾/让阳光的瀑布洗黑我的皮肤//    
    黑夜像深谷/白昼像峰巅/睡吧合上双眼/世界就与我无关//    
    太阳烘着地球/像烤一块面包/我行走着/赤着双脚//    
    我把我的足迹/像图章印遍大地/世界也就融进了我的生命//    
    我要唱一支人类的歌曲/千百年后/在宇宙中共鸣……    
    就是这样,最早我写诗,是因为和自然有一个共鸣,自然的声音在我的心里变成语言。这是幸福的事。那时写东西完全没有发表的可能。    
    十七岁我回到城里,看见好多人,我很尴尬,我不会说话。人都在说一样的话,你说得不一样,他们就不懂。这里边好像有一个魔鬼,不是他们这些人在说,是另一个东西。城市像一架机器、一个钟,每分、每秒都让你服从它。我不能适应,就爬到楼顶上去看书。那时候已经有了一点书。我在书里听到另一些声音,这声音给我安慰,洛尔迦说:“哑孩子在寻找他的声音,偷他声音的是蟋蟀王。”我开始找我被偷走的声音。我遇到了朋友,也遇到了墙和坟墓。我想抓住一个人间的事物,来避免生命的错乱,就像许多人一样,退到书里,企望用知识用历史来抵抗现实。我开始咬文咂字地说话,用一本本书来反对一面面墙。


第五部分:与光同往者永驻金色的鸟落在我面前(2)

    书里有不同的人、灵魂,给我信心;在短短的二三年里,这信心竟意外地膨胀起来,变成一种混杂不清的社会热情。我相信每一个人都在噩梦里,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醒来,世界会从此完全不同。这是一个奇异的、不断以梦为醒的噩寐,我发出声音,也寻找声音,我拼力工作,燃烧着献身的热望,这种决绝的热情一直持续到一九七九年。一九七九年我在四川看见了大片红卫兵的墓地,在荒草和杂木中,我才知道历史上已经有过太多的这样天真的冲动。最初的呼喊和血是美丽的,但随后浮现出来的依旧是无情的天宇——天道无情。尘世的运行,轻轻地压碎了它。我在《永别了,墓地》里说:“我是去寻找爱,寻找相近的灵魂,因为我的年龄。”    
    有五年,我沉浮在梦想和爱情之中。我在长江上航行,看乌黑的瓦片和月亮,听雨在门上的敲打。我感到我生命分离合一——“一次还没有结束,另一次刚刚开始”;这应当是一种全新的生命——“她没有见过阴云,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这个时期,我还是想把梦想带入现实,我不停地写,有时一天能写二三十首诗。我自己构想了一种与现实充满暗示的争斗。    
    我失败了,也胜利了。我的努力变成了一本诗,和一次婚姻。我和妻子住在很小的房子里,依旧只能看见一线天空——东方无情的青空,我不能不看它。    
    中国人有一种天生的明智,在混沌初开时,就看到了宇宙的苍凉,人如沧海一粟,没有任何希望和可能。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就是这个意思。承认了人在宇宙面前的失败之后,要活下去,大体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建立人世自足的生存秩序,维护形式,像孔子那样“不逾矩”,敬天,又知天道弥远;另一种就是像庄子、寒山那样,在人世之外,与自然同一。    
    有一段时间,我读《齐物论》。庄子看待世界的位置非常有意思,从自然那边看待人世文化——“以道观之,物无贵贱”,所有高低上下的标准于是都变得怪异起来。庄子好像是在继续老子的无为思想:“绝圣弃知”、“绝竽瑟”、“灭文章”、“弃规矩”、“肖行”、“钳口”,实际上却是在发挥道家意识的另一极,通过“无为”灭度,达到“无不为”。他“齐物”并不是真要同物质混为一谈,而是为自己在天地间取得一个大自由,同日月、天地做一个游戏——“乘云气、骑日月、游乎四海之外”。    
    这个传统叫“无不为”,实际上是说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什么都做,独来独往,“立乎不测”;他在一个高远的地方影响着文化的潮汐。从魏晋之风到泼墨画到孙悟空大闹天宫号为“齐天大圣”,都含有这种游戏的痕迹。到毛泽东、文化大革命,这一“无不为”的传统,忽然作为全社会的形式凸现出来,不仅是人和自然的关系,也不仅是人和历史文化的关系,而且是作为绝对个人和宇宙天地的关系凸现出来;对“至人无法”,“无法有法”的固有限律形式忽然没了。    
    它像一个爆炸,产生空白,而我恰恰诞生在这个人造的空白之中,像一个原始人那样,一步步重新走向文化。没想到我知道得越多的时候就越痛苦。庄子在《应帝王》中说过一个寓言:南海帝和北海帝忽,给居中的浑沌开窍,凿鼻子眼睛,“日凿一窍,七日浑沌死”。一个文化人的诞生,就是一个自然人的死亡。西方也有亚当、夏娃开始思想,就失去了天国的故事。    
    中国文化是建立在对一切充分认同的基础上的,没有期待,没有彼岸,没有儿童的任性。文人画静若烟水,韵律严格得让你无隙可乘。一切早已完成。这使我处在一个非常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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