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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文选-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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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与光同往者永驻与光同往者永驻(7)

    咱们举个例子来说吧,第一个把姑娘比作鲜花的人是天才,照你这么说,第一千个把姑娘比作鲜花的人,只要他爱她,那还是有灵性的?    
    只要他看她是鲜花,那他说她是鲜花就一定会是感动人的,那这个词在那一瞬间就会是新鲜的;他要是看她不是,又要装作看她很美,那他用宇宙飞船比她也照样没有灵性。他要是真爱,那他必会有自己的表达,这个表达必就是独创的,因为每一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爱也就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是这样的表达未必发表出来就是了。而发表出来让你听到的可就未必是些真切的表达了。    
    有人讲语言需要淘汰,××的诗里也说,这个老房子,把它比作旧语言。早在唐以前这个争论就有,有人追求新句子,像汉赋里边的,也有讲究天然去雕饰的。你怎么看?    
    我觉得语言是一种气息,而不在文字语法上的关系,也不在词汇。词汇可能用任何词汇,结构也可以用任何结构;甚或可以自造。我现在造字还不敢呵,但是呢,有时候会造出一个词来,我在字典上追索它的合理性,找不到就放弃了。我在梦里听见整个的这么一句话:“你是一个暴行/有电的金属兰若/它们迫你走纯洁之路/所以诗是纯洁的”。其中“兰若”不解,但是梦里听得清楚,我感觉它的确是有意味的。我就去查,意兰花、杜若,两种草的合称,又是佛语中的庙宇。我不求透解;知它来自梦。    
    我的词汇和句法,有一个来源就是我的梦。我梦中听到的声音,我有时记下来;字的选择有时不用想,有时需要想明白,再翻译成字;有的直接就是诗;如果写的话,那必是在一种心境下,在一种特殊的呼吸、特殊的气息之下。一些话都是很平常的,像:“是早晨都有冰雪/一共四个/他总是靠边骑车/小孩跟着攘一大块土/路就成了”,这本身好像有些超现实的意象,但是话都是最最平常的北京话,可这些平常话这时出来,就都让我感到新鲜。    
    我比较喜欢老子那句话:多言术穷,不如守中。就是你向外执求的时候,几乎什么都不能帮助你。我呢,心性到的时候,有时候也找一些新词,它是一种变戏法游戏式的,一会儿变出一个这样的,一会儿又变出个那样的;但是我知道,我要的东西,根本上的,不是这个词汇,而是这些字生长出来时的气息;它使我回归本源状态,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中我获得喜悦和安慰;这对我是重要的。    
    所以我现在也做一点儿语言上的事。基于我从小听、说,直至进入思想、感觉里的北京话,很多现在的摩登语言、外国语言,对我都成为不重要的了。对我重要的是能使我自由呼吸的、能使我表达我的哭声的那种语言。    
    他们看了些我最近的诗,说没法翻译;比方说这个“猫”字,它一会儿变成了叫声“喵”,后来又变成了瞄准的“瞄”;这中间有一个声音的通感,字只是换了个偏旁;这种变幻像是同一个精灵它换了换外衣;它的几度出现像有一种魔性,有一种暗示和提醒的意味。这种表达除了使用中文没有第二个办法,外文没有办法。    
    中国古代做一些文字游戏,像回文诗什么的,那都没法译成外文。像我写的一首诗《大清》,你可以有一千个读法,那往外文译几乎是不可能的。    
    中文里的对偶,像“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对得极为工整;但在德文里,起码到现在没人这样写。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样一个往复。    
    这对偶也抛弃了逻辑因果,这上下两句不是也既没有时空联系,也没有因果联系吗?    
    而且它其中的美妙呵,其中的意境呵——“无可奈何花落去”是一个人世的过程;“似曾相识燕归来”则好像是一个自然的心境。——一个人他永远不会失去什么,就是这句话告诉我的;这中国你看那东西一方面非常玄奥呵,但是它妙合于理。    
    它那个字里边也有它特别好玩儿的一个兴趣在,就是闹出带有很强的装饰性的那么一个规则式的东西。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它妙还妙在哪呢?它这对应的变幻可以不知不觉——鸟在天呵,鱼在水呵,一个月光将它们映为一体,鸟飞不出光呵,鱼龙波动使水生成纹路呵,你单看是两个景象它彼此没什么关联,但是背景展开呵,开阔的月光中它们成为一个画面;两个“联儿”中间巨大的空间因为月光而无间,又因为月光而相距万里,万里无处不在,充满生机。    
    你别说中国话翻译不过去,人家的也翻译不过来。英语Computer,到日文那儿还是这个音,它不作翻译了;Telephone、Television也是。你怎么看这点?    
    这呀,一个民族他失了自信或者视点的时候,他就会这样,他照搬过来,因为他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他就搬。但是你对这个东西有了自己看法的时候,你说,噢,这玩意儿说话、带电,好——电话!这东西有点儿聪明,用电的,好——电脑;能看,电视。其中有一个中国人自己的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在里边。毛泽东举过这个例子,他跟赫鲁晓夫说,全世界都用一个英文的“Tele…”只有中国有自己的这个“电”。日本后来有的也用“电”,那是从中国抄去的。你看中国人,北京人他叫外国人“老外!”是吧,甭管你是哪来的,反正你是“老外”。他有一个自己的看法;看法产生语言。


第五部分:与光同往者永驻与光同往者永驻(8)

    中国语言表达了中国人对世界的独特的感觉,一个天经地义的感觉,而且表达得如此丰富和真诚哈,如此简单,这是中文能够存在、能够活下来的最重要的因素。其实这中文非常麻烦,谁不学个十年八年的,谁也没法拿中文来使用。但是后来为什么我觉得中文对我这么可亲可爱呢,它就在这儿了,它“吧!”我那个灵动就出来了,而且相看两不厌。这个就是中文活着的原因。所以我觉得一个民族的文化在这点上你倒是不用担心,这个民族跟这个语言它对劲儿,这个语言就能活下去。     
    中国人还能做到一点,北京人,他不拿自己当人;你怎么看?    
    这自由度多大呀。拿自己当人,你得老拿着这个劲儿,老得有个角度、视点,你转转身,也只能看一圈儿,这正面儿你看见了,背面儿你还没看见呢。你不是个人了,你从那所有人的概念里出来了,你是自然万物了,你就什么都看见了,自然的看是无处不在的,没有角度、视点的问题。    
    就是没那个认真。毛主席那话怎么说的?——共产党最讲认真……    
    噢——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这毛泽东呵,他也是语言大师,你看这话就挺逗,那按这话的逻辑一推,就是共产党最可怕,是吧?这里呢,“认真”是好是坏,你也看不出来。他不说了。那时候天天都背这条语录,然后让我们“认真”,我就想这是什么意思呵,细一想就觉得挺害怕。毛泽东现在老在说他没说真话哈,其实他也没说假话。    
    他这,你看这其它国家领袖他看完文件要签字,并且批点什么。可咱们那会儿一传达文件,就先说毛主席圈阅,他就是画一个圈儿,你说这圈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呀?    
    过去皇上有个批法,叫:知道。这“知道”最为奥妙了,你说是执行还是不执行?    
    回到你的诗上来。当你用“看”的态度看这个人生的时候,为什么这个人生中的痛苦在你的诗里没什么反应?    
    发表得不多吧;那样的诗写过不少的,比较难发。    
    有时候并不能“看”,像《滴的里滴》,那整个就是我自己,到了“看”差不多是到诗完成以后了。    
    能不能念念?    
    (诵读《滴的里滴》③。略)    
    是什么东西启发你用声音的感受来作这首诗?    
    这我又要说规范了。生活是这样的一个规范,文字是这样的一个规范,人本身就是这样的一个规范;那么在这一切之中呢,隐含着一个什么,它是不属于任何规范的。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在它显现的时候,这一切规范就都瓦解了;无论革命、爱情还是灵感,都会成为它显现的形式。在它到来的时候不是我们做什么,而是我们没有选择就是做,我们有可能做一切;在这个时候,生死就都无所谓了,那其它,当然就更不是阻碍了;这时就是到了最高的自由境界。    
    但是危险在哪呵?它到来的时候规范土崩瓦解,你精灵附体在无限的自由里;而它却是要离开的,它离开的时候,你就会回归这个现实;这个时候你怎么才能适应这个生活,你由一个无限的灵动一瞬间又成了这么一个东西,你适应不了,这个时候你会发疯。这首诗呢,整个表现的可以说就是这样一个冲突。灵离去的时候,世界入侵你的思想,之后它便通过你的思想统治你。世界从来不是拿绳子绑着你能统治你的,但是世界会以各种思想,包括关于人的思想、关于自由的思想,让你遭受它的统治。德国也有这样的话,说“自由是自由的枷锁”。    
    这个《滴的里滴》,“滴的里滴”这不能算语言,就是这么个声音。它是个魔鬼的精灵,它被装到一个瓶子里了,它想出来,就跟孙悟空想从镲里跑出来一样,他一会儿放大自己,一会儿缩小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呢,语言的和现实的场景都给破坏了。这个挣扎一直挣扎到疲倦:“滴——”这个声音疲倦的时候呢,希望也就放弃了;这时忽然呢,他知道了这个挣扎本身就是世界的一部分,而他呢,其实不必挣扎,因为它跟这个世界原来是没有关系的——他就没有在那个瓶子里。    
    我真正在梦里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下午都是风季/你是水池中唯一跃出的水滴/一滴”——这时候这个“滴的里滴”在这句话之下,一下就安静下来,成为了一滴水,它找到了自己的形式,魂也就附体了,从而也就一下安宁了下来。    
    这时候世界便远离了,原来那不可征服的,跟你搅作一团的乱七八糟的世界中的观念都脱开了你,变成了什么呢?——盘子讲话:盘子盘子盘子——我就听见国家还在那讲话:国家国家国家;艺术讲着艺术,诗人喋喋不休着诗人,市场唠叨着市场,都是一样;而你呢,是水池中唯一跃出的水滴,你舒一口气——你并不在里边;——门开着,门在轻轻摇晃——你仍然始终面临着未知。    
    从你的这个《滴的里滴》看,你的这种“跟自己没关系”的想法,咱们能不能说是对世界的一种解救?或者本来世界的存在方式就是这样的?请你谈谈。


第五部分:与光同往者永驻与光同往者永驻(9)

    我觉得这个世界有一个混淆,这个混淆就是人的欲望、期望、幻想和现实的混淆。人企图改造世界,以使它符合自己的愿望,这实在是个荒诞的想法。我是曾经陷在过这个想法中间的。    
    当人发现自己不能对抗世界的时候,他要寻找所谓思想来支持自己;那么人又把自己交给了思想;可是在我的感觉里,这可真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你是靠山山崩,靠水水流。    
    但是你是干什么的?你是何处来的?你为什么要依靠这些东西?这也是我曾经的思想全过程;当我问这句话的时候——你在干什么?西方的艾略特说了:“我们不知道我们要什么,我们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我们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我们不知道我们要什么。”但是你要什么?你是什么?——你为什么要绕这个圈子?为什么要“盘子盘子盘子”个没完?    
    外国人想或者有的人想,我不转这个圈儿我就不是人啦!——“我思故我在”呀!    
    而恰恰是你思你就不在。人根本不是靠思想成为生命的,一个自由的感知的生命是无所谓思不思的,他本来就是如此。    
    人本来就是这样,世界本来就是那样,各有各的显现,你把这两者掺合在一起,那就是天下大乱。     
    这世界本来是没有规则的,现在它有了规则,就显得很怪;是吧?    
    而且它这个规则是机器的规则,是用一个杆取物的规则。用杆可以将果子从树上打下来,但是用杆你不能取下梦想。这完全是两件事情。可是它还是把做一个小事的方法扩大成了普世真理,用杆取得一个苹果的时候,它就以为用杆可以取到一切了。    
    在中国哲学中,“道”和“术”历来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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