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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文选-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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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我后来又走了很多弯路,我相信人,我想对人说话。在对人说话的时候,我遭遇了一个困惑,就是我必须遵守说话的规则,要不然你要被笑话,没人在意你说话的心意。这个困难和十七岁一起到来,和城市一起到来,使我的生命发生了混乱;我不得不用唯物论来支持自己、否定自己。所以有一个阶段,我的社会性是非常强的。    
    再写自己,已经是七九年以后的事了。那时革命过去,我重又感到世界的虚幻。我把现代形式、爱情、童年未实现的愿望混在一起,我写:“早晨来了/快爬到树上去”——我那时是喜欢童话,很喜欢《小王子》里的一句话:“大人都是很笨的,他们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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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童年是非常寂寞的,一点儿不是美好的,但是在那个瞬间,我知道了什么是美好的,什么是我。


第六部分:诗·生命神明留下的痕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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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点补充,就是我的所谓童话,并非完全生自自然状态。实际上它源自文化革命给我造成的恐惧。我说“天地无情”这种感觉,不光是我在荒滩上走时感到的,在北京时就感到了;我的寂寞感在北京时比我在荒滩上时还要强。    
    另外我很小时突然感到了死亡的空虚,人死了就要变成灰烬被涂在墙上,这是我五岁时的一个感觉,最重要的感觉就是我是要死的,我必死;这种无可奈何的宿命的恐惧感觉一直跟随着我,使我感到一种无处不在的可怕,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上学,从一年级升到六年级毫无意义,有知识毫无意义,干什么呢?唯一能做的是找一点儿好玩的事情。我喜欢童话的另个原因,跟那种空虚的压迫是有关系的,我的自性由于恐惧而收缩,由于童话而解放,这也是那个童话世界里,不仅有鱼有鸟,而且也有那么多坟墓的原因吧。这又到了哲学,哲学也是在不断受挫受伤之下又害怕接着受挫受伤而产生的不失本性的一个解。哲学融会在任何地方,也融会在童话里。    
    当然童话对我的另重安慰是对付外部世界的,就是最简单的,就是你说的,这个世界不好,我们再造一个。最明显的就是文化革命的时候,你无处可藏,你也无能为力,这时童话就是你的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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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真正地大吃一惊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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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道村的荒凉,是那个白茫茫大地好干净的荒凉;而我上那个岛,我走进的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可以说有点儿原始树林的样子。树生长了几十年倒下来,自己死了,非常多。我跨过那些树,就到了山顶,看出去是一层一层的天和一层一层的海。    
    这对于我来说好像是找到了归宿。我曾多次寻找家,无论是爱情,无论是革命,无论是山东的火道村,但这一次我真有了一种到家的感觉。古藤飞鸟,大树鲜花,我开始打石头、种地、养鸡,忙了四年多。    
    后来我明白了一点,就是自然不是树林,自然是你的心——你心中的自然状态、你的语言的自然状态,你的感觉的自然状态。这自然状态有时候是思想的,更多的时候,是不思想的。    
    你一天天打石头,把石头撬下来,打碎;当你的钢钎和石头相碰迸出火花时,天就黑了;这时候走下山来你很疲倦,开始烧火,把锯好的木头放在灶边上烘干,扔进灶里,然后做一顿晚饭,之后睡觉。    
    你累得浑身麻木地从梦中醒来,又和夜里的跳蚤、老鼠、蚊子继续做一个游戏和斗争。实际上自然生活中,直接就有个它吃你和你吃它的问题。    
    除了解决这些问题外,我承认我在岛上的五年生活是属于我自己的真实的生活——空气非常干净,没有人使用我的语言,也没有人向我指出事情的方向。    
    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什么是命运,命运就是你的本性,你不可改变的选择,那个在你的血液里始终控制着你的东西。我到现在也不能解释我为什么要拦住所有我地里的水,我修墙拦它,为什么我要把每一片树叶都留在地里,要将土地变黑、变肥沃,仅仅是为了种植吗?好像不是——    
    我对土地有一个责任,我同它有一个关系;在这个对人世来说毫无意义的事情中,我获得了一种依靠;我好像成了地的一部分。我和树林交换呼吸和养分,我拿了它的,就必要还它,阳光和水通过它们到我的身体里来,又回归,这样的生命感受很充分。这是其一。    
    在我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之中,我把我的身体扔了出去,我的思想得到休息,同时也得到了另一个解放,就是对生命的这种处境我可以看了。我可以看自己在垒墙、搬石头,看自己在自己命运的掌心里翻跟头,照《西游记》的描述是翻得如同风车一般。一直到现在我又回到欧洲,回到世界中来,我都同时也在看。这次我安宁了,一点也不烦,无论是在伦敦还是在柏林;我知道这是一个宿命,我欣赏它。人不必选择生也不必选择死,他只须依照自己的天命走完自己的道路。


第六部分:诗·生命神明留下的痕迹(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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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的,我到新西兰以后的生活像是照片翻成底片,底片翻成照片那样,整翻了个个儿。我在那儿睁开眼睛就是一重重山,一重重海,就是树、草、石头这些最简单的东西,也许用十五个词就可以把周围的一切说尽了。可是我一闭上眼睛,就站到了北京的街上。这时我的现实生活好像是梦,而我的梦却是我铭心刻骨的现实生活。就是醒在梦里,睡入现实。它们一日一夜分离得清清楚楚,成为完全不相干的由冥冥抵达我的两个波段。    
    我于是写两种东西。一种东西是我醒在梦里的,比如像“满山满树都是叶子/再一看是花/再一看又是叶子/你美丽像手指/有点不好意思”这样的句子,或者“你给我看苹果/在花开的时候/远远地看/只有这一片是红的/十五只鸟在路上飞/飞过/飞不走了”,这样意象简单、明朗、清澈的,呈现洁净又感动的心境的诗。还有就是梦进中国的,关于现实的那样的句子。    
    我忽然站在北京一个我熟悉又不认识的地方,这时我想我那么多年到哪里去了?想也想不起来。    
    我知道我很大了,可又回到小学的教室里,看见同学坐在我的周围,我也坐下来,同学还是原来的样子,而我很大了,我干什么去了?好像旷了很多的课,坐在那儿有些惶然和不好意思,也不敢问,这是个奇怪的感觉。    
    又在北京了,好像已经死过了,是个魂灵还是确有知觉呢?在哪里生活过?记忆好像被洗掉了,可事情还应该留在哪里,却也是找不到了似的。这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误差,你弄不清毛病出在什么地方——原来的生活一切如故,你有时不能不怀疑,这一切是安排好的,而中间有一件事,想不起来了。    
    我在梦里想这件事,醒来看,我在半夜会不开灯不睁眼睛在纸上记下梦里的字、声音或是景象,醒来看,再抄录下来。后来我把其中的一些列在一起,成了组诗《城》。 这“城”是我的名字也是北京,这里包括了我的死亡,也包括了我的观看。    
    说生活地点的改变对我有影响的话25,就是这么一个“翻拍”,其实一点儿影响也没有。我无论在什么地方,我真真切切地,只是跟我的宿命有一个关系,只是同它在做一个斗争。我的生命内部有一个很大的力量,我必须把它克服掉,以获得一个平静,一个平衡,以便让我能做我自己的事情。我是个非常极端的人,我总是试图把我的这种极端变成一个和谐的东西,我在跟这种极端做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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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咱们一个一个问题谈。你同时给我的问题太多,我就忘了。    
    第一个问题你是说有没有危机感?    
    我说一点儿都没有。为什么没有?因为我可以不写诗,我可以种二十回萝卜,直到生命结束;这跟写诗一样,可以是非常愉快的。    
    我写诗,更像是土地的现象,而不是人的现象;我欣悦诗的生长,也接受它的灭亡,接受灭亡之后的无限生机。所以我对历史、对文学的责任感就有些淡薄。我写过十几本诗,大部分没有发表,我也没有危机感,我的小孩儿跑来跑去,拿去扔进火里,也是个自然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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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换了一个地方以后,我把我自己解放出来了,也就是说我不再受任何干扰了,这时候就没有危机可言了。因为我可以完全直接、自由地面对生命本身了。    
    我说把“世界的声音关掉”,是说我去掉了一个噪音;不通英语,对我来说反是一个便利,不是不听,是听也不懂,于是自动就不听了。我在那儿可以谈《红楼梦》、唐诗,也可以种萝卜;有的书在中国是读不到的,我也可以读;我对文学和历史都无恶意,我欣赏它们,尊重它们,但并不遵守它们。所以还是那句话,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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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都不是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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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早写诗是因为鸟对我说了话,花看见了我。这个显然是没什么社会的、人的因素的。那么我到岛上,这一点既没增加也没减少,这是使我愉快的。    
    再有你说写诗没有读者,就等于这个诗的生命不能得以完成27,那么这就不是我的事情了;我前边似已说过,写诗如同生育,对于诗人来说,重要的是写,是孕育和生产的这个过程,至于生下来以后的娃娃是“上山下乡”还是“五子登科”,我是随其自然的;生灭有命;过去我从北京到山东农村是这样,现在我从中国到新西兰也是这样。


第六部分:诗·生命神明留下的痕迹(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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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诗人的年龄可以是变化不定的,可以早上五十岁,晚上五岁,也可以在第二天颠倒过来。生命有自己的季节,并不受外部时间的影响;这也是艺术的美丽超越了人世兴亡的道理所在。    
    至于说到语言意象,常用的汉字只有几千个,在不同的精神情境下,它们的指向可以完全不同。《道德经》一个“道”字每使用一次,几乎内涵就有一次不同,比起现在一开篇就是好多的批评术语要简练多了,可涵义之深广却不是现代批评能够企及的。这是汉字本身“不变”的变化,也是她最为广阔优美的特性。    
    至于我,我过去使用的意象也并非都是花鸟虫鱼,八一年开始写的《布林组诗》28几乎无花无草;许多无花无草的诗只不过不能发表罢了。    
    再有,我并不喜欢选择意象,它在梦寐里到来,在我心里出现,它是什么便是什么,我不妄加更换。意象明暗皆是我的心境。我所要的就是这种自然。或进天堂,或进天国,或下地狱,或在人间恍惚,都是我的时间。    
    语言,你不管它,它自会变化,有时连我自己都会吃惊;如八五年那个声音意象“滴的里滴”的出现,就让我非常惊讶;“有个  的祖国”中“  ”的出现,对我是全然新鲜又陌生的,我并不记得它,并不认识它。一个活的东西的隐没是不可能予以摆布的,变化永远如期到来。因此说到语言意象,我没有找过,也没有这方面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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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回答了。《道德经》“道”字之变幻、“花鸟虫鱼”印象之由来,再让我说我只能来回说了。我可以说前所未有的才是久已存在的,我可以说久已存在的就是前所未有的;孙悟空翻跟斗、玫瑰花开放,表现的都是同一生机,其美丽就在于可不变亦可万变,皆为本性使然,而非时装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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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我提出我的看法,我反对使用语言。人有什么样的目的就有什么样的逻辑,你一定要写一首诗的时候你才面对语言。而语言自己到来的时候,你做的只是把它记录下来。灵悟到来的时候,它创造语言。    
    当然有时候你会碰到一些麻烦,比如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梦里——“你是一个暴行,有电的金属兰若”——“兰若”,我后来查到了这个词,它既是花名,又指寺庙;这个时候不是我确定了这个词,而是这个词到我这里来教我认识它;我原样留下这个句子,至于它有没有道理,我不以为是我可以准确回答的;我相信冥冥的震动产生万物的声音,只要在产生的一刹那是合适的,它就必有非如此不可的奥妙。    
    在这个意义上,我相信文章天成,人只是妙手得之而已;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说我反对使用语言。人如果不是非写诗不可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写呢?不写当然也就不用使用语言了。而到你非写不可的时候,即是语言到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使用”的问题呢?    
    要是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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