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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睡不着。”
克琦仍有点惺忪,心头余悸犹存地闭了闭眼。“几点了?”
“快三点。”
“还这么早!”她呻吟,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再睡着。
“烦叶子的事?”
“为什么这样问?”
乐双微笑:“除非我们才认识,否则不可能看不出来。”
“有那么明显?”
“的确有那么明显。”
克琦烦躁地苦笑:“我总是学不来伪装。”
“没什么好伪装的,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伪装不来的。”
她叹口气。“我不知道,现在什么事都混杂在一起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全不知道,这种感觉很恐怖!”
“你迷乱了。”他学叶子的口气,然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真弄不懂,叶
子是个很单纯的妖精,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单纯!”
“或许是因为太单纯。”她无奈地摊摊手。“对他来说一切都太容易,爱就
是爱,恨就是恨,其它的事情一律不必考虑,简单得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倒觉得他很懂得次序,而你反而有些本未倒置。”
“本未倒置?”
“先考虑所有的条件再决定爱不爱不是很可笑吗?”
“难道有人盲目地爱上任何人却不考虑外在因素?”
“内在因素比较重要吧!”乐双比比她的心。“考虑了一大堆却无法爱上那
个人有什么用?现在不是很流行电脑征婚?你很适合的,外在因素由电脑全都
替你做,你只要看人就好了是不是?”
“说得像是在做买卖。”
“你自己那样想的。”
克琦摇了摇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我没办法接受叶子,他根本还是个
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和他没有未来可言。”
“理智作崇。”
“千万别告诉我你在感情上从来不用大脑。”
乐双耸耸肩:“我不知道。因为从没遇过。”
“活到二十几岁没谈过恋爱,居然还是在国外长大的!乐双,你这种人快绝
种了!”
“我很喜欢物以稀为贵这个形容词。”乐双微笑。“你知不知你现在正和我
讨论什么?”
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你在向我解释和叶子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换成一个星期前,这种事根本无
需讨论。”
“你设陷阱让我跳!”她不平而微弱地指挥。
她大笑:“你是自掘坟墓!”
克琦苦涩地叹息。
她的确是自掘坟墓!和叶子在一起久了,人会变得没心机,而她原本就是个
极没心机的人,现在更变本加厉得像块透明玻璃!
“和妖精谈恋爱没那么恐怖!”
“跟和外星人谈恋爱没什么两样。”
“外星恋是部动人的电影。”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我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浪漫的人!叶子不是妖
精,请将你的浪漫因子收起来,现在不需要这个!”
“你太盲目!”
“我只是喜欢眼见为凭!”
乐双很认真地望着她。“我告诉你什么叫眼见为凭。你知不知道我在十多年
前就已经见过叶子了?”
克琦一愣,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不敢想象接下来她会说出什么样
的情节,可是乐双的表情很认真——她很少有这么认真的表情!
“他和现在一模一样,我一直以为那天的事是做梦,直到现在才想起来,那
不是梦,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他才会那么吃惊!他和十多年前完全一样,根本没
变!”
“你可以去当小说家。”她颤抖地微笑。
“那天我在音乐室练琴,当时我还是个孩子,很喜欢音乐的孩子,黄昏时他
就那样出现在窗边,微笑着听我拉琴,我震惊得不知所措!他真有一双妖精的
翅膀!他告诉我,将来我们还会再见面,希望我永远不要忘记现在拉琴的心情。”
她停顿下来,有些悲哀地笑了笑:“可是我忘了,根本想不起来如何以‘心’
演奏,现在的我只是个演奏音乐的活机械!”
“你不可能是说真的!”她摇摇头,拼命否认!
“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不过那是因为我也没有人可以说,一直到现
在。”乐双认真地望着她,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并不是想说服你
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包括爱你也是!”
“你怎么能期望我相信这个?现在是廿世纪末!”
乐双冷笑:“对啊!二十世纪末,你何不在自己的身上标块牌子,上面写上
:梦幻已死。”
梦幻已死?
她说不出话来,在她的心中,真的梦幻已死吗?
不管梦幻是否已死,日子仍要继续过下去。
难怪乐双说时间是上帝赐予人类最仁慈也最残忍的礼物!
她尝试着当只鸵鸟,什么都不看傻乎乎地过着日子,每天将自己累得半死倒
头就睡,偏偏她空闲的时间实在太多,无法不注意到越来越沉默的叶子!
乐双的眼里似乎一直写着责备。
克帆已出国,乐双搬到她的房里住,两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而她和殷
唯斌相处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殷唯斌反常地每天都到幼稚园来,而乐双和叶子也变成幼稚园的常客,原本
冷清的小学校,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尽管每个人的目的都不同。
望着窗外正和殷唯斌谈笑的乐双,她忍不住叹息!
该如何告诉她,现在小琪和小恬每天都在炫耀着她们的妈妈是如何的美丽温
柔?
殷唯斌的前妻已回到他的身边,乐双知道吗?
“你干嘛抢我妹妹的铅笔盒?”小琪突然尖叫起来!
“我只是借一下不行吗?”小捷强硬地反驳。
“她又没有说要借你!”
克琦转回视线,走到她们的身边。“怎么啦?为什么吵架?”
“小捷抢小恬的铅笔盒不还她!”
“小捷?”
男孩忿恨地将铅笔盒用力扔在地上。“还你!还你!”
小恬哭了起来,连忙去拾那有美丽卡通图案的宝贝。“不要弄坏它!那是我
妈咪送给我的!”
克琦不悦地望着男孩。“嗯?小捷怎么不乖了!赶快跟小恬道歉,要不然老
师要罚了!”
男孩忿怒地指着她们叫了起来:“有妈妈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啊!她妈妈
会煮好吃的东西,我妈妈也会啊!有什么了不起!等我妈妈病好了,她会买更
漂亮的铅笔盒送给我!”
“你妈妈才没有我妈妈好,她生病了!她什么都不会!我妈妈她——”
“你乱讲!”男孩十分恼怒地打断,忍不住扬起手。
“不可以!”克琦拉住他们两个。“两个都不乖!向对方说对不起!”
“我不要!”小捷和小琪两人怒目以视,谁也不肯先低头。
克琦叹了口气,近来她是不太关心这些孩子了,以至于没能好好调适他们的
心态。
她早该打电话到小捷家探问他母亲的病情,也早该打电话和小琪她们的母亲
聊一聊的——“不要吵了。”她有些歉疚地蹲了下来,将两个孩子拉到跟前。
“小琪,小捷的妈妈生病了,小捷一定很难过,你不可以说他妈妈什么都不会,
这是不对的!小捷,小琪她们的妈妈现在才刚刚回来,她们很开心,绝不是故
意要取笑你的,你这样也不好,妈妈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男孩小嘴一扁,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妈妈到医院去了,他们都不让我去
看她,我好想念妈妈,所以才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小琪面有愧色地拉拉小捷的手。“我也不是故意要笑你的,我以后不会了,
对不起——”
“这样才是乖孩子。”克琦微笑,却在心里叹息;看来小捷的母亲真的是去
日无多了——“来!别难过了,下课后老师带你去看妈妈好不好?”
“真的?”
“可是你要乖哦!到医院不可以吵到妈妈,老师就带你去。”
男孩用力点点头,抹了抹眼泪:“好!我一定很乖!”
课堂上恢复了原有的欢乐气氛,克琦找来黄玉。“你知不知道小捷的妈妈怎
么样了?”
“听他们的邻居说是送到医院去了。”她摇摇头。“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今天你帮我送他们回去,我想带小捷到医院去看看她。”
黄玉点点头,怜悯地望着正因为可以见到母亲而开心的男孩。“小捷一定会
受不了的!”
克琦在心中叹息,看来这堂课程将是无法逃开了!
而小琪和小恬呢?
望着窗外笑得十分娇羞的乐双。她忍不住猜想,她们的母亲会是怎么样的一
个女人?
寒寒键入第七章
兀自翻飞风飚 兀自翻飞在空气中的是对你无尽的思念听说那是种无可救药
的绝症在冷冷的夜里 点上一盏温暖的灯你的影子依然夜袭而来如果可以不看
是不是就可以不思念如果可以不流泪是不是也就再没有伤悲雨擎 兀自滴落在
窗台上的是对你无解的凄苦而那 将是我一生中无法治愈的宿疾渴望你过得比
我好 忘记一切过往假如真是如此 我 怨你那般轻易将我忘记痛责自己滥情
却又怜惜你还是宁愿你忘记尽管我的心 将因此泣泪却仍然最爱你风飚雨擎
那天是你背转过身去 没有言语我茫茫然然 自此再也无法痊愈兀自翻飞
念念恋恋一切都已与你无关了吧 当你背转过身去这一切都已与你无关念念恋
恋 过去却无法过去风飚雨擎兀自翻飞那一段走不过 时间水平线 的 岁月
医院的普通病房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并不十分干净的环境和电视中的病床有着
十分大的差距,而这才是真正的医院!
一间并不算大的病房里,摆着八张病床,躺着不同病症和伤势的病人。
克琦、乐双和叶子蹙着眉站在门口,小捷小小的脸上写着迷惑。“这是妈妈
住的地方吗?我看电视上的医院都很漂亮耶!”
克琦勉强一笑,将孩子交给乐双。“你在这里等一下,老师先去看妈妈在不
在好不好?”
小捷点点头。
克琦推开半掩的门走进病房,细心地将门关上一点,她要先看看小捷母亲的
样子适不适合让孩子看到——病魔向来残忍,她不能冒险破坏小捷心目中妈妈
的形象!
最角落的床上躺着小捷的母亲;她悄悄走近,望着她,已忍不住伤痛起来!
她看起来好憔悴,头发几乎都已落尽,露在棉被外打着点滴的手瘦得只剩下
一层皮包骨!
半年前见到她,她还是个微弱的少妇!
“李太太。”她轻唤。
病床上的妇人转过头来,迷惘的眼望了好久才露出熟悉的笑容:“岑老师!
你怎么来了?”
克琦勉强笑笑,克制着自己不争气的泪水:“我带小捷来看你。”
“那小捷呢?”她有些兴奋地张望,用别一只手摸着自己因为治疗而几乎落
尽的头发。
“我怕吓到他,都不敢叫家里的人带他来!”
克琦抽下自己颈上的丝由。“我来帮你。”她细心地将那几乎露出头皮的头
包了起来,拿出口红和粉饼:“小捷很想念你,我想还是应该让他见见你的!”
李太太感激地落下泪:“谢谢!谢谢!”
“不要客气。”她替她遮去一些病容,看起来虽然无法再像过去,可是比刚
刚的死灰却好得多!
“我去带小捷进来。”
“岑老师。”李太太轻轻拉住她,泪水盈眶:“我知道是没办法带小捷长大
了,今年秋天他就要上小学了,没妈的孩子很可怜,请老师多费点心了。”
“千万不要这么说!”克琦别开脸,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你不会的——”
李太太微弱地摇了摇头,有些喘息:“我有四个孩子,小捷是最小的一个,
我最不放心他……他太皮了,只听老师的话,所以——”
“我知道。”克琦拍拍她的手:“放心好了,我会的,就算小捷毕了业,我
还是会常常去看他的,你放心。”
她终于安心地点点头。
克琦拭了拭泪,装出笑脸走到门口。“小捷,进来吧!”
小捷欢天喜地地冲到病床边:“妈妈!”
妇人原本不甚好看的脸色顿时红润起来。“小捷!小捷来看妈妈,小捷乖不
乖啊?”
“乖!”男孩开心地回答,望着母亲:“你为什么要把头发包起来?”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克琦连忙笑着对孩子说道:“因为妈妈生病了啊!医
生伯伯怕妈妈的头着凉,所以要包起来。”
“头也会着凉吗?”小捷不解地拍拍自己的头:“那我为什么不会?”
“傻孩子,你又没有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