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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打算怎么办?”
缓缓转回来的视线里竟微微轻快地笑了起来!“我来找人的。”
“亲人?”
“不。”他微笑:“一个老朋友,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在公园里等了她好多天,今天他终于来接我。”
“乐双!”
“不要耍脾气,快点开门!”
她漠然地背对着门,望着窗外那片蔚蓝的天,对门外的呼喊相应不理。
“乐双!你练琴的时间快过了,还不出来吗?你到底要闹到什么程度才肯罢
休?还有半年就要开个人演奏会了,你这样像什么话!”
“别叫了,没有用的,她的脾气硬得很,你再怎么说她都不会理你的!”
“可是她——”
“算了,算了,少练一天也不会怎么样的,你就随她去好了!”
门外传来重重的叹息声,然后脚步渐渐远离。
她依然木然地站着,唇角泛起冷冷悲哀的笑意。
这就是天才的好处,别人对你总是礼让三分,所有怪异的行径都可以被包容。
她是他们口中的天才。
六岁就会拉肖邦的曲子,八岁已经完一大半的世界名曲,到现在十六年了,
她的生活里只有小提琴。
掌声、舞台、演奏和不断的赞美已让她全然麻木;她想要生活,真正的生活。
以前拉小提琴,是因为她热爱音乐,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
么而活着?
难道就只为了小提琴?
父亲在意大利是个小有名气的指挥家,而她在那个乐团待了三年——三年!
冰冷而麻木的岁月!
只换来一句:“那个中国女孩是小提琴天才——”
天知道她有多痛恨再听到“天才”这两个字,仿佛她不是人类的一种,仿佛
该被解剖或制成标本似的!
半年前应邀回国,为的是在国外她已享有盛名,他们想让她在国内同样受到
瞩目——为的是父亲要她回国,因为她的名气已远超过他!
所以她回来了。
关在这层楼中,出门还必须由伯母陪着——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提
琴竟已喧宾夺主,成为她生命中的牢笼,而她沦为阶下囚,日日夜夜为它所奴
役着!
她才二十四岁!
学音乐的人到了这种程序只能用“悲哀”来形容。
难道他们听不出来——她的琴声中已没有了生命吗?
难道他们还不清楚,她只是机械式的将每个音符完整地演奏出来而已?
想想她的生活,想想她所过的日子,或许连没生命的机械都比她幸福,至少
它们不会思考,当然也就不会有痛楚!
窗外的微风轻轻钻了进来,拂弄着窗帘;她阴郁地转过身,小提琴孤单地躺
在床上,光滑的表面映着她痛苦悲哀的眼——那是母亲的遗物,陪了母亲二十
多年,也陪了她十多年;只有在拉琴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点母亲温柔的气息。
记忆中的母亲是个十分快乐的女人,她的琴声总是轻快而活泼的,即使早已
与父亲离异,她仍每天演奏快乐的乐曲哄她入梦——傅阿姨曾对她说过,母亲
是个十分有才气的沉静奏家,可是她却厌恶任何限制,喜欢当个洒吧里的演奏
家而不愿意在大乐团中演奏,她和父亲正因为音乐理念不同而分离。
他们因音乐结合,却也因音乐而分离。
在她的血液中必遗传了父母对音乐的热爱与执著吧!
可是如今,音乐却也成了她最大的牢笼——要快乐啊!
耳畔响起当年母亲每次安慰她的声音;每当哭泣流泪,母亲总会轻拭她的泪
水,微笑着告诉她:要快乐啊!自己都不让自己活得快乐,那还有谁会帮你?
母亲若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难过的吧?她是如此地不快乐!
叹口气,走到床畔,轻抚着琴,就算她想让自己快乐又怎么办得到?从来未
曾想过自己的世界有多么的狭小,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渴望自由的一天!
一直以为音乐是她的全部,现在才明白她毕竟仍是个凡人!
就算走又能走去哪里?
所有的朋友都是乐团中的人。离开台湾这么多年了,昔日的同学早已将她忘
了吧?放眼世界之大,竟没有她乐双可以容身之处,这真是个大笑话!
只有傅阿姨是她最信任的,可是傅阿姨一定会叫她回来的,她对父亲莫名的
忠心有时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她有些恼怒地瞪着琴——难道她一定要有所投靠才能呼吸自由的空气吗?二
十几的人了!她不相信她一个人在外面会活不下去——岑克琦!
脑海中猛然蹿出了这个名字,对了!可以去找克琦!
和克琦是国中同学,她只念到国二便离开了台湾;可是和克琦的通讯却一直
到她在国外念高二才停止。当年她要走之时,克琦是唯一到机场送她,而且真
正舍不得她走的人!
现在克琦怎么样了?当年一直想当保姆的她现在是什么模样?她还记得她吗?
人总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当年的友谊在经过这么多年之后是否早已变质?
她轻索着,却不由自主地动手收拾起简单的衣物来;这总是一线希望,就算
克琦早已不是当年她所认识的女孩又何妨?她仍可以跳上最快的那班车,找个
没人认识她的地方住下来!
心意已决,衣服也已收拾好,提起行李及小提琴,找出岑克琦当年留给她的
地址,毫不犹豫地走出房门。
空洞的大厅,冷清的屋子——她微微叹息,不知道伯父伯母怎能忍受这种死
寂般的空洞那么久!
“乐双!你要去哪里?”
她转身面对伯母忧心的表情,轻轻放下行李:“想去找个同学住几天。”
“别去,你伯父今天已经够生气了,你别再任性了好不好?”她轻声劝道,
上来拿她的行李。
她摇摇头将行李拉向她的身旁:“我不是任性,如果你不让我走,半年后不
会有任何演奏会,因为我会窒息而死。方伯母,我知道我爸托你们照顾我,可
是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不要阻止我。”
“乐双——”
“等我安定下来,我会和您联络的,请放心。”
“乐双——”
不等她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提起行李将门轻轻带上。
他们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这辈子她已为别人活够了,至少让她为自己活一次吧!
门外的阳光好亮丽,世界清新得令她忍不住微笑——她终于自由!
招了辆计程车,毫不犹豫地,奔向她的自由。
寒寒键入第二章
光阴如何能在 保有对你的思念与深情的同时忘记所有的伤痛及怨怼如何能
让时光洗去所有的痛楚 却留下对你不变的深情害怕忘记这共有的一切即使是
伤痛,也不想让过去成为 过眼烟云忘记了仿佛便是背弃了这一段岁月及对你
的深情不肯忘记却让自己滞留在伤痛之中 无法复原时间总会过去 而世界也
总会改变如何能在 爱着的同时忘记伤痛是我今生最大的难题光阴是上帝赐于
人类 最仁慈也最残忍的礼物。
站在同样一个地方,望着正和孩子们玩得开心的男孩,脑中千百个念头闪过,
却怎么都捉不住——他说他们在多年以前便已认识。
他说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为了当年的约定而来。
那样笃定、那样诚挚地说着,眼里没有半点犹豫和怀疑,仿佛真是这样。
可是也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一切像是个无解的谜。她已二十四岁了,叶
子看起来了不起十六、七岁,若他们真是多年老友,没有理由她会想不起来,
可是面对他,她却无法指责他说谎——若他真的说谎,那他必是世上最伟大的
骗子!
面对那纯真无邪的面容,大概没人相信他是个骗子,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
真理似的令人信服!
“还想不出来?”
“妈。”
岑母提着菜蓝站在她的身后含笑看着不远处的男孩:“叶子不是坏人,或许
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吧!其实妈很喜欢他的,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全都
希望他留下来的,这不就好了吗?”
她不禁苦笑摇头;真不知叶子有何魅力,竟在短短的半天之间就将她全家的
心悉数收买;尤其是妈妈,她科是手舞足蹈地赞同他留下来!“我不知道这是
怎么一回事,可是我好像真的在什么地方见过他!问题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慢慢来,别着急,反正他暂时是不会走的。”岑母微笑着走向家里的方向,
她这时才注意到她手中菜篮里的菜几乎是平常的一倍!
“妈,有客人要来吗?”
“我也不知道,叶子说的,他说今天你有个老同学要来。你没约人?”
“我?”她大睁双眼:“没啊!”
岑母不在意地挥挥手:“反正叶子不会骗我的,昨天他说邱老板会来不就来
了吗?就算没人来也没关系,他还在发育嘛,多吃一点好。”
“妈!”克琦不可置信地嚷了起来:“你这太夸张了吧?叶子又不是神仙,
他说的话怎么你这么相信!”
岑母一愣,她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哎呀!反正我就是相信
他不会骗我就是了,等一下你同学来,你带她到家里来吃饭。”
“可是我明明——”
岑母已提着菜篮往家里的方向走去,居然还能边走边唱着小调!
“天哪!”他们全家人是着了什么魔了!
克琦瞪着叶子的方向;他仿佛感受到她的注视似的转过身来对她微微一笑。
她的心不禁少跳了一拍——他的笑容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魔力!
惊觉到自己的脸有些烧红,她忍不住轻轻在心里诅咒几声。“叶子,你来一
下。”
“好。”他欢天喜地的奔了过来,举止优雅轻快得像个精灵似的——“什么
事?”
克琦忍不住微笑起来,谁忍心对这样一个孩子动怒呢?“你为什么告诉我妈
说我有同学要来?我明明没约人,小孩子说谎是坏习惯!”
“我没说谎啊!”他微微一笑:“你真的有个老同学要来找你,等一下就到
了,她现在正在迷路。”
奇怪的感觉自心头升起;望着叶子银黑色的眸子,记忆中那段深埋的记忆又
不安起来,她有些失措地轻嚷:“不可能的!你怎么会知道?”
叶子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表情竟有些失望:“你应该知道啊!为什么会
忘记?你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忘记什么?你到底说什么?我不明白!”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由自主地
倒退一步。
叶子愣了三秒钟,眼中原有的光芒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片漆黑,悲伤的神情
似乎使阳光也黯淡了下来——“没什么。”他轻轻摇头,指向她的后方。“你
的同学来了。”
克琦猛然回头,一名女子正站在路口东张西望,身影十分熟悉——“乐双?”
她不可置信地低呼,回过头来叶子已不见踪影!
才短短三秒钟!
她终究还是忘了。
他忍不住低叹;人类的心是会变的,记不得已有多少无奈的妖精们对他这样
说。
别抱太大的期望啊!
他们说人类总会忘记自己所许下的承诺。
他们说人类的思想很复杂,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迁而改变。
他原是不相信的,一直那么笃定克琦一定会记得他,尽管当年她还是个孩子,
可是他不会忘记她有一双多么专注和清澄的眼,有一双那样眼睛的孩子不会被
光阴所湮没!
可是她还是忘了。
默然地叹口气,茫然地望着前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什么都不记得,那么他留下来——“这么快就灰心了?”
叶子一愣,身后正站着宝贝和习小羽。“嗨!好久不见。”
“怎么啦?这样没精打采的?”小羽微笑地拍拍他的脸:“一点都不像我们
的叶子了!”
“那还用说?一定是岑克琦已经把他给忘了嘛!”宝贝耸耸肩:“没骨气!
这样就打算放弃了吗?”
“宝贝!”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叶子有些苦恼地垂下眼:“也许我是太天真了,一
直以为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以为她还是十多年前那个孩子!”
“标准对人类怀有过大期望的典型。”
“宝贝!你不要老爱欺负他好不好?他已经够难过了!”小羽轻斥,温柔地
转向她的朋友,“别灰心啊!说不定过一阵子她就会记起来了!”
宝贝翻翻白眼:“小羽,你就是太有母性了!现在还不让叶子看清现实她会
很惨的!什么叫过一阵子?他的时间和我们一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