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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中!跟着毛主席和共产党走,没个错,起码对咱们肯定没错!反正咱也是为自个儿打仗么?毛主席也决不会只稀罕这半个中国,他被老蒋欺负了几十年,还不趁着大好形势出足这口恶气?这些个事你以后就甭想了,咱们部队让你往哪里打,你就往哪里打。以前的事情,你再英雄,再精忠报国,从此也再不要提了!这边不同于那边,千万别犯政治原则性的错误。你现在是解放军的连长,是给天下的劳苦大众在打仗,这个性质和以前是不一样的,打下天下来,你我要是还能活着,就是新中国的功臣,党和毛主席肯定会让咱们有好日子过的……来来来,咱兄弟俩再干一杯!”
两人喝罢,陈岩彬重重地把杯放在桌子上,老旦忙又都给满上,认真说道:
“那是那是!俺现在没想啥别的,就是怕这仗打个没完没了。要是真象你说的,俺就再咬咬牙,打到哪里算哪里,天下打太平了,咱们家里也就好过了,咱俩要是活着,没准儿还可以弄个小官儿做做呢?”
“老旦,我老陈在部队里是条不要命的汉子,战场上把你当好同志,在下面咱俩是好兄弟,你说中不?你见识比我多,岁数多大?”
“忘个球了,好象今年虚岁该有三十二了。”
“那你比我大,我今年虚岁二十九,得叫你大哥!”
“就听你的,俺也早就把你当兄弟了,要不然根本就不去帮你守战壕了,还搭上我十几个兵,呵呵,咱哥俩再干了!”
二人都喝得有点多了,肚子吃得溜圆,就相互搀扶着走出房间来踱步。太阳已经爬到头顶上,照得两人身上热乎乎的。
“旦哥,你打的仗多了,受过多少次伤?”
“唉呦,这个可记不清了,俺打了十年仗了,好象每次都得挂点花,你呢?”
“没你那么多年头,但是也差球不多,他妈的如今身上到处都是坑!”
“你的伤跟俺的意思不一样哩!”
“新中国成立后就都一个样了……”
“你家里在啥地方?还有啥人不?”
“我老家在唐山古冶,也就剩下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了,去年老娘也过世了……”
“你老婆哩?”
“老婆?大哥,我长这么大了,连他妈的女人的毛都没有碰过,哪儿来的老婆?哎?你就是给我个女人,抱上了炕我也不知道该咋办事呢……这话今天说到这儿了,你可得接住,打完了仗你要给我说一个婆娘啊!啥样的都行,别疯别傻别生不了孩子就中,只要你觉得是个好人,我就娶她,他妈的我这些年可真是憋坏了……”
“等俺回家找到老婆,把这个活交给她办,管保成!”
老旦猛地又想起了阿凤,这仗打完了,要不要去找找她?王皓说帮着自己打听她,咋了也没个下文?她也没个信儿过来问问自己,是不是那天没认出自己来哩?要是那样可白瞎了,这么大的战场,几十万人的队伍,去哪里找她?总不能支个高音喇叭大喊:阿凤,你个婆娘在哪里哩?正想着,一个战士叫嚷着跑了过来,头上竟然在流血。
“连长,打起来了,5连和咱们的人打起来了……”
老旦和陈岩彬皆大吃一惊。这厮的脑袋显然是被人砸了一家伙,一个口子还在哗哗地流血,才明白这厮是被别的连队揍了。老旦很是诧异,早些年在国军那边的时候,连队之间打架也不多见,到抗战胜利后军队有点散了,三天两头为一些好处大打出手是有的,但是解放军这边以纪律严格著称,难道也兴这个?二人忙穿戴整齐,随他一溜小跑到了训练操场上。只见几十人正在那里打成了一团,个个鼻青脸肿,嘴里喊着南腔北调的脏话,满地是军帽和带血的牙齿。杨北万既象是在劝架,又象是在帮忙,时不时也撩上一脚。老旦一眼看见,5连的副连长牛明正和自己的3排长魏小宝在地上摔作一团,拳打脚踢牙齿咬的,那架势和前些日子在阵地上一模一样。再稍微分辨一下,老旦发现这个战场上自己人已经占了上风,5连之中除了那几个排长,估计大多是刚进部队的年轻小兵,哪里是老旦手下这群南征北战的俘虏兵的对手?他们个个鼻青脸肿血流满面的,远比自己人伤得严重,情势极其混乱。老旦提了口气,背着手大喝一声:
“住手!2连的人,都给俺住手!”
闻听这一声暴喝,众人立刻收了手,分跳到了两边,分开的时候还不忘捎带一脚给对方,唯独魏小宝和牛明仍然厮打在一处。魏小宝被膀大腰圆的牛明将头夹在腋下,一时挣脱不得,就只能用阴招,一下下地掏着牛明的下身。牛明见这小子下手够黑,也不敢放手了,二人僵在一起动弹不得。
老旦咽下一口酒气,稳步上前,手疾眼快地抓住了牛明的一只胳膊,托住他的肘反转过去,原地转了半个圈,牛明和魏小宝都被这股巨大的扭力扔了出去,磕磕绊绊的地扑倒在地,两人都摔了个灰头土脸。2连战士们见连长亮了身手,一招就扔倒了两个人,不禁大声喝彩。那牛明显然是个犟汉,觉得摔了面子,一个滚爬将起来,嘴里骂着脏字,瞪着红眼就朝老旦扑来,没想到斜次里突然打来一个结结实实的窝心拳,砸得他竟然横飞了出去,这下比刚才摔得重多了。睁开金星乱冒的眼睛,牛明看到那个英雄连有名的武大郎连长陈岩彬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还晃着那对碗口一般大的拳头。5连的人见老旦和另外一个军官都掺呼了进来,便不敢再有所动作,一时“战场”上变得鸦雀无声。
“小宝,这他娘的是咋回事哩?咋的和兄弟部队打起来了?有啥话嚼一嚼不就成了,动手干作啥哩?”老旦责问魏小宝。
魏小宝从地上捡起已经被踩成泥团的军帽,斜着眼瞪着牛明,恨恨地说:
“兄弟部队?连长,我们拿人家当兄弟,腆着脸上门去套套近乎,学习学习革命道理,人家可把咱们当后娘养的讨吃货!一点不待见咱们也就罢了,咱们没你们那么来路正,可为啥子要骂人?他骂我们2连思想不干净,还有旧军阀的江湖习气,在战场上和敌人还称兄道弟,没有什么共产主义革命……那个什么鸡•;巴勤操?上梁不正下梁歪?照着老子当年的脾气,非割了他的舌头喂狗!”
“你住口!拌两句嘴就要动手么?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老旦飞速盘算着。魏小宝的话应该不假,5连的人有一半来自解放区,都是革命群众敲锣打鼓送来的革命后生们,打仗不要命,革命觉悟高,有战士老家的村子里光烈士就有一个连。李庄一战他们出了彩,年轻人军功得志,鼻孔朝天,对自己这支反动派出身的队伍有点不待见,倒并不稀奇。老旦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的连队刚刚在解放军这边有一点值得称道的战绩,团里对大家的肯定还只是军事层面的,思想方面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思想问题和作风问题,都有可能完全抵消几十条命换来的连队形象。牛明的话是冲自己在战场上放过国军军官老乡钟大头一条生路而来的,在他们看来,自己这种行为就是没有和反动派划清界限。空穴不来风,这么点事情居然已经在别的连队传开了,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的事情必然不少,只是眼下即便有委屈,战士们心里有疙瘩,这后过门的二房媳妇好说歹说也得受着点。
“不错,是我先动的手,我甘愿受军法处分!”
“杨北万,把他押下去,把军服扒下来,禁闭三天!其他的人,都给俺列队站好!”
魏小宝挣开要拉他的杨北万,朝地上啐了一口,对着老旦说道:“连长,我们连队要是说仗打得不好,没有完成任务,你把我枪毙了,我在阴曹地府也没有话说,弟兄们……同志们牺牲了那么多,阵地拿下来了,任务也完成了,凭什么还在后面嚼我们的话?啥鸡•;巴国军共军,我们图个啥?不就是图个打完仗回家过日子吗?我们不打仗不行,打了窝囊仗不行,打了漂亮仗还是不行?早知如此,老子就他妈的不如战死在14军那边,好赖老子还是个国民政府的烈士,这口气我小宝咽不下……”
他话音未落,老旦的一记耳光已经扇了上去,情急之中他的力量是如此之大,魏小宝被打得横摔了出去,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角的血哗哗地流了下来。刚一出手,老旦就后悔了,见小宝摔在那里血流满面,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自己也泪往上泛了,心里发酸,只狠心别过头去。魏小宝是四川人,作战英勇,在14军的时候就是出色的侦察兵,在2连里从来都是冲在前面,对自己和指导员都非常尊敬,如今下这么重的手打了他,着实不忍。
陈岩彬见老旦难受,也明白他的难处,忙过去扶起魏小宝,为他弹去身上的泥土,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厉声说道:
“瞧你他妈的这个熊样?刀山火海的都闯过来了,你连长打你个巴掌就他妈的哭,算什么军人?咋了?打你不对了?有点儿军功就想上房揭瓦?你这算个啥?老子当年土匪出身,刚到了队伍上就杀了一个鬼子少佐,也没谁给老子升官儿。这回我们连顶住了敌人一个团的进攻,老子也没牛皮哄哄,还上赶着来找你们连长赔罪喝酒。这点子功劳放在整个淮海战场上,算什么?不关你几天禁闭,我看就消不掉你身上这股子烂劲儿……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现在是堂堂正正的解放军排长,这部队那么大,能不允许别人有点看法?你自己胡乱瞎嚼,惑乱军心,还讲别人嚼什么?什么叫军阀习气?打群架,骂大街,这就是旧军阀的作风!你们连长打你打得没错!2连的名气是打出来的,不是喊出来的,你要是连一点子嘴上的委屈都受不了,牺牲的同志们的血不就白流了?好好的名声不就被你搞臭了?你们连长和指导员费了多少心才有2连的今天?下去好好想一想!带下去!”
老旦觉得陈岩彬的这番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战士们都笔直地站着,神色各异,牛明和5连的人也收敛了骄慢之气,静静地站在那边。老旦走过去,把牛明的军帽也拾了起来,拍拍土递给他,牛明踌躇了一下,拿了过来戴上,呆呆地望着老旦。
“牛明同志,俺的人先动的手,是咱们的错!打伤了你们不少同志,希望大家别往心里去,俺会军法处置他们的……告诉你们连长,俺老旦给他陪个不是,就别计较了。往后咱们还要一起冲锋打仗哪!到战场上滚几次,互相挡挡子弹,这次不痛快的事就不算个啥了,你们也就明白咱们这些同志的心了!咱们参加革命是晚了点儿,可如今这心劲儿并不差,要是思想上还有问题,还要同志们多多指导,不过别为他们有些个小毛病就戳戳点点,寒了他们的心!”
老旦这番话说得恳切,完全没一点架子。牛明和5连的人都感到很意外,明摆着这老旦连长不会把今天打架的事告诉5连长,否则他们这帮挑事的人也没好果子吃。闲话是自己说的,坏事老旦却主动兜揽了,这让牛明和那些根正苗红的革命坯子们也觉得有些惭愧。牛明神色不安地四周看了看,扭头就想走,被陈岩彬一伸手拦住了,他目光严厉地看着他。
“怎么?你就这么走了?”
陈岩彬斜眼问道,他的眼睛象刀子一样,把个牛明盯得心里发毛。牛明把军帽戴正了,转过身对着老旦,“啪”地打了个规规矩矩的立正,敬了一个军礼,5连其他战士纷纷效仿。老旦也敬了个礼回过去,冲陈岩彬点了个头,陈岩彬才让开了他们的退路。
人刚散去,王皓不知从哪里冒了过来,一脸红光,满面笑容,他后面跟着高高低低的一群人。老旦一看吓了一跳,因为他看到肖团长和刘政委也在人群里,却正在前后拥着几个军官说笑,那几个军官个子中规中矩,衣着普通,话语不多,却有股子不怒自威的神态。老旦忙和陈岩彬迎了上去,王皓把老旦拽到一边,用兴奋的声音低声说道:
“咱中野185师陈师长今天来视察我们独立团,团长特意点名2连,这不就来了,快叫大家集合。”
“中野?咱们团不是华野的么?咋的成了中野的了?”
“陈师长在两边都是红人,出身是晋冀鲁豫军分区的,可战功大多立在鲁南军区,当时国内的革命形式复杂,革命形式的需要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渊源。但是华野现在兵强马壮,中野这边后面要打硬仗,和陈司令员要了好多次了,整个师的建制就调过来了,现在归中野三纵节制……哎呀你别管那么多了,快张罗吧……”
肖团长大声对老旦喊道:“老旦,你过来!咦?陈岩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