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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江一战,侦察营光着屁股捉了一百多个俘虏。朱天华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派人专门送来了几箱子烈酒,说别把大家伙的命根子冻坏了,回国之后还得用呢!他还特意嘱咐老旦:送酒的事情别让其他的部队知道!
那酒是朝鲜老乡给的,味道很差,却也能暖和身子。老旦给战士们把酒分了,下了死命令:早晨八点之前,先头连队必须赶到并且占领德川南边的遮日峰,占领之后交给后面的部队,全营继续插向三所里地区。
王皓瞪着通红的眼睛,和老旦一边跑一边看着地图。天就要亮了,侦察营如果不能趁着黑夜跑进山里,美国佬的飞机可就来了。据师部的情报,遮日峰周围只有南朝鲜的保安部队驻防,并没有南朝鲜正规军,也没有美国人,所以只要侦察营能够跑到,占领该阵地该不成问题。王皓立刻召集全营官兵动员会议。
“同志们!对我们来说,大同江的战斗只是一次小的考验,千万别当回事儿!更不值一提!我们必须在早晨八点占领前方二十公里的遮日峰。要现在还是上半夜,完成这么个任务就轻而易举,可现在再有两个钟头天就亮,天一亮我们都知道有什么后果。所以我们要想利利索索地完成任务,就必须在天亮前,也就是7点之前跑到目的地,同志们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教导员,不就是跑步么?咱们在东北天天早晨负重拉练三十公里,不比在这里累么?而且这里的风景还比东北好那!”
“就是说么!朱团长那么好的酒都给咱们喝了,咱还不来个超额完成任务?别说七点,就是六点我们也跑得到!”2连长李三皮信心爆棚。
“李三皮你别吹牛,你们还叫啥负重?背个鬼子枪就叫负重了?训练时我们连每人还背着十公斤爆破装备那?杨连长的1连我惹不起,人家从腿脚到战斗力都是拔尖的,可你们敢不敢和我们3连比试比试?干脆打个赌!谁先跑到谁把剩下的酒分了,或者谁先跑到谁打主攻,怎么样?李三皮同志?”
“3连长你个卖粪肥的!嘴就这么臭!比就比,两项全算上!杨连长这次你作个见证,谁先到谁打主攻,再把酒喝了。不过老子还要再加上一项,你3连先到了,我们2连全连官兵给你们3连全连官兵洗脚,倒过来也一样!如何?大象你放心,我们先到了也用不着你们的爆破工具,我们会直接冲进敌人的据点,留下碉堡还多个睡觉的房子那!把炕头烧热了,水烧热了,等着你们来给我们连的同志们洗脚……”
“日你奶奶的,君子一言!老子自打过了鸭绿江就没洗过脚,这个忙你是帮定了!”
“哼哼!你这算个球!老子自打到了东北就没洗过脚,算你捡个便宜!”
王皓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对大家说:“我们是去完成任务,不是为了争个谁输谁赢,打主攻这个赌我和老营长可以给你们作证,但是喝酒和洗脚这个赌不要打了,至少现在别打,因为我们不会有洗脚的时间,而且现在所有的同志都需要酒暖身子,亏你大象想得出来!侦察营各连必须同时到达目的地,各连职能不同,还要合理分配体力,我们真正的大仗还在后面!这个任务不给杨北万的1连也是这个原因,大家任务都很艰巨,但是仍然要有分工,别在这个时候就把劲全使光了,出发!”
老旦哼哧哼哧地跑在队伍中间,跑出约摸十公里后,杨北万派出去的三个尖兵传回消息,前方五里地有两辆美军卡车,上面好象有十几个人,看不清是美国人还是南朝鲜人,正往这边开过来。老旦和王皓一商量,认为还算顺手,决定捎带着干掉他们。
“叫2连长过来!”
2连长李波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在部队连级干部培训会的时候,大字不认得两个的李波把自己名字“波”字写得太开,被王皓在点名的时候念成了“李三皮”,从此连干部们都叫他这外号了。他在打锦州的时候被炸伤了腿,日本医生拿掉了他一根骨头。说来也怪,原本腿脚十分笨拙的李三皮,伤愈之后虽然一瘸一拐,却从此跑得飞快,尤其是跑山路,居然成了连队的越野楷模。老旦曾开他的玩笑:你个球的要是另一条腿再去掉一根骨头,莫不能成飞人哩?
“三皮,前面有两辆鬼子卡车,十几个人,带你的连上去干掉,清除道路。别的人就不掺乎了,赶路要紧。”
“是!不要俘虏?”
“这是啥时候?要那玩意干球啥哩?有俘虏就给俺捆了扔在路边!等后面部队去收拾。”
有这样的肥差,李三皮欢天喜地的带着队伍去了,临走还给3连长一个得意的白眼。3连长项国方不干了,说营长你这不是偏心么?怎么好料都给李三皮去收拾?这不让他就跑到前面去了么?老旦说你个球胡说!你的任务不是和李三皮赛腿脚,比这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猴子和驴不比脑子,非要比谁的球长,那不是扯蛋么?你的任务是摧毁敌人的工事和设施,到时候攻坚爆破不利或者炸桥完不成任务,你就继续回家卖粪去。
3连长项国方原本是营口西和村农民,外号大象。虽是五尺三粗农民,他却不会种地,别管什么好地,到他手里种啥死啥,从来都没个好收成,他平常的生计是倒卖粪肥,自然整日臭气熏天。东北人民军部队剿匪时经过营口,路遇正在捣腾粪肥的项国方,一个团政委捏着鼻子问项国方路怎么走,有没有土匪经过?项国方说我没看见人影,但是看村口有十多泡过路屎,看得出这帮人什么都吃,肚子里的货千奇百怪,肯定不是农民拉的,看成色也不过是两天之前拉下的。那团政委憋得满脸通红,心下赞叹项国方对一泡屎能有如此的研究和洞察力,于是就拉着他当了侦察兵。土匪们狡兔三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当年的小鬼子都拿他们没办法,可万万没想到共产党却对他们死追不放死缠烂打,饶是自己诡计多端,也没想到最后暴露行踪的竟是那十几泡屎。项国方在最后一次剿匪战斗之前,详尽分析了这帮土匪的身体状况,说他们已经没什么食物,屎里面开始有皮带和老鼠,而且个个拉稀,估计是闹了肚子,肯定跑不快。他建议队伍轻装,绕到前面去截住他们,前后夹攻一网打尽。侦察连按照他的情报实施包围,果然捉住了这帮拉肚子拉得小脸焦黄的土匪,为此给他记了三等功,粪农大象在38军某部从此“臭名远扬”。
李三皮跑得快,行动也干净利落。那两辆车全是南朝鲜运输兵,正往南朝鲜第七师那边运一批枪支弹药,没想到这边会有中国人。见一队人大大咧咧跑过来,他们还以为这帮衣衫褴褛的人只是北朝鲜的共匪,竟然叼着烟跳下车来,很牛气地摆出了一幅拼刺刀的架势。2连的战士们一见就乐了,有个老兵班长竟然当着几个敌人笑得弯下腰去,说你们这帮二愣子真是太没见识了,竟敢和我们志愿军拼刺刀?一个班的战士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就刺倒了五六个,其余的南朝鲜兵吓傻了,立刻就举起了双手。等侦察营全部到达时,2连已经把七八个俘虏手脚捆成了一串儿,整齐地扔在马路边。他们还把自己的三八大杆儿全换成了卡车上的美式冲锋枪,身上揣的弹药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
老旦喜出望外。他让各连都换上了缴获的美式冲锋枪,优先发给各连尖刀小组。再吩咐大家把车上的手雷全揣上,这玩意的威力可比东北产的手榴弹好使。王皓心很细,将这次战斗写了个简报,贴在车上,一是告诉后面的团长这仗是侦察营打的,二是告诉他侦察营为了战斗需要,已经全部换上了缴获的美式武器,原来的武器就地留下,给后面的部队补充。
天朦朦亮的时候,侦察营提前到达了遮日峰。当地驻防的南朝鲜部队显然没有想到此时会有情况,一两百人都还在沉睡,呼噜打得山响。杨北万带着一连从山后摸上去,一刀抹了卫兵,把刚缴获的手雷扔了一片进去,把睡梦中的敌人炸得晕头转向,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侦察营半个小时就解决了敌人,两个攻击连队一根毛都没伤着。
占领了遮日峰,按照原来的作战部署,战士们应该修筑工事,顺便休息一下了。可没到下午,后面上来了一个通讯员,他大声告诉老旦,侦察营在傍晚必须出发前往三所里方向,整个C师按照命令,要急行军赶往三所里,明天早晨之前必须到达,不到达目的地不准开无线电。占领了三所里,就可以挡住美军逃跑的大部队!
“大部队?他妈的总算有大鱼逮哩!赶紧把战士们叫起来,马上就准备出发!”
老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和王皓摊看地图,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跳。明天早晨到达三所里地区,那简直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遮日峰离三所里有将近八十公里,中间还要翻过三座山,就是大白天,侦察营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一定能完成。更糟糕的是,部队现在无法出发,前方道路上美国人的飞机一架接一架地在巡航封锁,无遮无拦地跑等于找死,必须等到傍晚才能出发,也就是说,必须要在十二三个钟头之内就跑完这八十公里山路,这简直难比登天!
怎么办?老旦和王皓略一踌躇,心想要是容易还找侦察营打头阵干啥?跑吧!跑到哪算哪!
老旦和王皓把全营战士集中到山脚下开会,向大家强调了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如此高难度的任务,战士们听着都有点发怵。可是营长和教导员看上去都信心十足,他们说如果到达了三所里坚持等到C师大部队前来,就可以挡住要逃跑的美国鬼子。足足三个师的兵力,那可是咱们都没见过的白花花的美国鬼子,而且这也将是入朝以来志愿军最大的一次合围战役!
“营长,不用说了,2连还是申请打头炮,坚决完成任务!”
“不行!这次任务要给1连!”杨北万这次不让了。
“咦……1连长?你咋了还跟我们抢功?你是打山头拔钉子的,营长的看家宝,跟我们飞毛腿2连抢功干啥?”
“这任务你们谁也不能给,跑到了还要坚守,没有我们3连的阵前火力布防,你们到了也白搭,任务要给3连!”
“还是给我们4连吧!这一路上全是你们的功劳了,我们4连也不是吃素的,当年老子带着一个班追上了廖耀湘的指挥部,比他们的汽车跑得都快!”
王皓看战士们热情高涨,既感动又很受鼓舞,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同志们,我们这次任务就不分谁先谁后了。正如大象说的,到了三所里我们还不算成功完成任务,最重要的是要坚持到大部队到来。大白天我们要在山头上打阻击战,美国人的飞机大炮,再加上几万个拼命往回跑的鬼子,可不会让我们好过的!这任务可要比当年打塔山还要艰巨!但是我告诉你们,这一仗就是把咱们侦察营全跑死,全打光也值得,咱们是C师的尖刀部队,尖刀就要用在最艰难的地方。咱们前两仗打得不好,这半个月够窝火了,这次任务是咱们侦察营的翻身仗,是咱们D团和C师的翻身仗,没准也是咱们38军的翻身仗。所以,不管路途中有多少困难,我们整个营就是跑剩下一个连,一个排,哪怕是一个兵,都要完成这次任务!”
老旦接着补充道:
“大家听好了,除了枪支弹药,什么棉被衣服,甚至占分量的毛巾干粮,都给俺扔下。各连不分序列前后跟紧,全部轻装前进。路上遇到敌人,可以打但不许停,丝毫不能恋战,敌人追也不能去管!到了三所里,别管敌人有什么飞机大炮,就是下……那什么‘圆子蛋’,也不能离开阵地一步!都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艰苦卓绝的急行军开始了。部队一出发就遇上了问题,山上的积雪太厚,战士们上山很费劲,脚下一松就往下滑。副营长陈岩彬想了个办法,让几个战士为一组,用绑腿互相连上,一个人往下滑可以拉得住,事实证明这个办法还是不错的。下山的时候,风口后边的雪更厚了,老旦干脆命令大家往下滚,战士们把枪抱在怀里,抱成一个棉团往下滚去。干枯的树枝和坚硬的雪块在战士们的四肢和脸上留下了一道道形状各异的伤口和血印。这样下山速度显然快,只是战士们站立起来时都有些晕忽。
为争取时间,他们选择了一条几乎直线的行军线路,见山爬山,见水趟水。最险峻的一处山坡几乎是个悬崖,落差有十多米。2连长李三皮摘下帽子,大骂一句就跳了下去,山下的雪很厚,李三皮居然“通”的一声整个人钻进了雪里。他爬出来摸掉一头一脸的雪,朝上大喊:跳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