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广西兵们相顾愕然,他们一向自认为是世界上最敏捷的军队,梅大队1000多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撤走,竟然没发现。
太阳出山了,广西兵一群群挤立在各个小山上,每人都被露水打湿了半截身。他们往日是“钢中之钢”,现在情绪都很懊恼,也很混乱,军官们不待通知都跑来找团长,而蒙杰生命似乎停止了,谁问话他也不应。
蒙杰这个人,做个团长,无论是资历、才干和战功,在桂军里都是冒尖者。他平素极重信义,也很廉洁,能把部下团结在一起,祸福与共。讲民族意识,他有,还自认为极爱国的爱国军人。然而,他精神世界里有个东西在拖腿,那就是“大广西主义”,他所以盲从邱光乱令,深因就在于此,他这个人宁可忍受任何痛苦,也不愿在桂军里由他破例抗命。当着伏击枪声打响,蒙、梅两家的亲密关系又成了主要东西,搅得他头晕脑胀,失去了思索能力。现在,池城同胞在受难,梅大队打日军,他的队伍打梅大队……丢那妈!有道地缝就好了,老子一头钻进去!
本团侦探排长带三名侦探,都骑快马从池城那边侦察回来了,日军在池城无恶不作,老乡们对蒙团怨恨极了,说这样的国军还不如没有,吃民众的粮,丢国家的脸。
这些消息激得官兵们吵翻了天,一起涌到三蒙面前,喊着打回去,就是全团战死,也要争回这口气。
侦探们带回四幅大漫画和一张日军贴的露天布告,就更刺激人了,漫画全是民众所作,侦探们从某村墙上揭来的,第一幅画着蒙杰在民众大会上讲话,口吐七字:“本军为抗日而来。”在画像脚下有两行小字:“在日寇面前闻风而遁,70天连逃七次,创世界记录。”第二幅是小蒙唱《五路军军歌》,口吐一句歌词:“五路军不失国家一寸土地。”画作者注上一名:“一失就是千里。”第三幅,画蒙高佬募捐,嘴里说:“本团战斗力强,抗日最坚决!”画作者注:“脚底抹油,旱地滑冰,逃跑如飞。”第四幅画左上角有一日军头像暗影,画面是蒙团狼狈逃跑,“三蒙”都跑得丢了帽子,喊着同一句话:“本团从地球那边打回来”……露布是驻浦口日军独立混成旅团指军官山内勇夫少将“致三蒙公开信”,讲了许多客气话,说是“闻知三蒙部队乃支那之精锐,专程拜访,八次未遇,憾甚!”这类文告,客气话越多,污辱性也越大,连蒙高佬也气得火冒三丈,喊着打回池城,与日军一见高低。
漫画和露布在官兵中传看着,全团简真炸了,大部分人哭闹起来,说再不打日军,他们就要集体自杀,小蒙一跳三尺高,大喊道:“弟兄们,拼了吧!”
“拼啦!!”全体官兵响应着。
大蒙抬起头看看全场,说:“悟子,你到梅家去同燕婶说说,让我们去住一小时,吃了饭就走,不去梅家湾就没执行邱处长命令,我们执行命令打折扣,就没有权力要求下级服从,那就破坏了钢军钢的纪律。”
小蒙不干:“要去你去,我没那么厚的脸!”
蒙杰跳起来,双手揪住弟弟两只耳朵:“你去不去,你去不去!你以为我心里自在么?做人做到这种地步,还有生趣么?你,你也逼我,你……”
蒙高佬把他们兄弟拉开,小蒙又大哭大叫地同大蒙闹:“你在弟弟面前是老虎,在朋友面前是窃贼,在敌人面前是兔子,有这样的哥,还不如死了好!”
“哥揍你!”大蒙又要打小蒙,被营长们拉住了,他跌坐在草丛里,两拳同时捶打自己脑袋。
“冷静啦,杰兄!”蒙高佬抓住大蒙双手。
蒙杰镇静一下,对蒙高佬说:“我意已决,请勿多言。假如你老弟还看得起我这个同姓朋友,请受我三条安排,第一,本团是所谓钢军模范,大官子弟从军校出来都爱来这里镀金,给我造成莫大负担。现在还有40名当代贵胄,请你马上把他们统统带走,希望他们家长体谅我的苦衷;第二,你在三天后再去见邱处长,告诉他,我所要做的都是为全桂军声誉,不是为我个人;第三,请你尽快同师作战处长联系上,我同他私交不坏,求他帮个忙,给德公(李宗仁)发个电报,该说些什么,由他酌定。”
蒙高佬像是受到沉重一击,嘴巴越张越大,人已轻微发抖。蒙杰瞪着两只大眼睛,牙齿错得发出响声。小蒙号哭着乱骂,骂国家政治紊乱,骂最当局权贵们。
士兵们不吵了,都围拢来看三蒙的三副不同模样。
蒙杰起立向营长们敬礼:“诸位,我们共事有年,情如手足,今天,蒙杰到了需要朋友支持的时候了!”
营长们扑通一下全跪在大蒙面前,一同器呼道:“请团座相信我们,果断采取行动吧!”
连、排长也全体跪下:“我们决心跟团长行动!!”
蒙杰向全场举手一礼:“我对不住三桂父老,一块坚钢在我手里污损如斯,我还有何面目立足于军界!”
士兵们一同跪下捶胸大哭:“我们跟团长走!!!”
两三千人的哭声和喊声,在小山群里引起回音很大,远听去只是哇——哇——!!!
蒙团开往梅家湾,梅家湾人倒是接待他们了。然而,那接待方式,真叫客人受不了,先是一群小孩排列在东门外,看样全是小学生,也不像是预有组织的,他们拍手唱着一首新编的歌谣,那就算“欢迎辞”:“呲嗵,呲嗵,如此钢军,昨天打日本,今天变了心,池城不敢去,暗伤自己人;呲嗵,呲嗵,欢迎三蒙,自家想一想,做了啥事情,鬼子好高兴,百姓伤了心;呲嗵,呲嗵……”
副官上前制止小孩唱歌谣,蒙杰道:“让他们唱吧,这首歌谣不错,大家都要听听。”
副官哭了:“这会瓦解军心的!冤死人啦,不是我们不打日本仔,是上头不让打,哪个有粉不往自家脸上搽。”
蒙杰苦皱着脸:“物极必反,也许这样会巩固军心。告诉大家,不管民众讲些什么都不要辩白,越辩越糟。”
街上居民很平静,既无欢迎表示,也无嘲骂话语,男女老幼都拥立在各自家门口,无表情地看兵。蒙杰觉得这些无表情地面孔,比放泼地叫骂,更叫人难受,那一双双无表情的眼睛,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暗叹一声,低头走路,实在没勇气和这些熟悉的梅家湾人打招呼。
“蒙团长!”双枪李三,现任的本地乡长,囊着鼻子迎过来,蒙杰和这位粗犷豪放的双枪李三曾经多次交流射击经验,也算是朋友,而今天……他鼓起勇气走过去,握住李三的李,只挣出两句话:
“对不住梅家,对不住贵地父老!”
“事情过去了。”李三把吊上去的鼻子放下来,“你们全团的早饭,抗联会都预备了,不用再多说什么,以后把枪口掉个方向就是。”
“李乡长,这真是一场误会,一切由我蒙杰负责,我要当面向梅伯母谢罪。”
“去吧,她在家等你。”
蒙杰请李三带他的副官安排队伍住宿,他只带一名卫士向梅家走去,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索性让凶狠的燕老太婆痛骂一顿,也比看老乡们无言冰脸要好受些。
方才在阵地上,蒙高佬带走了40名中、少尉,照士兵们说法,统是新贵族。之后,大蒙还是强制小蒙去了梅家,让他在梅家只能说误会,不许说出邱光。小蒙不肯代人受过,大蒙解释说:“我承担责任,只是一个团的事情,说出邱处长就扯上了全集团军,那就成了大纠纷。”小蒙说:“你又要维持广西大团体,又要护自己面子,怎能两全?”大蒙吼道:“只许你按我交代的讲!我宁可让燕婶打耳光,也不能把全军拖进漩窝,桂军所以能称钢军,就是大家都能维持团体,不然就是稻草军。”
小蒙去了,不多一会他的勤务兵就骑马跑回,向大蒙报告,说小蒙到了梅家怎么也说不清话,一着急拨抢自杀,燕老太婆动作快,打落了他的手枪,但已开了一响,在腰侧划开一条伤口,若不是燕婶出手如风,小蒙此时已魂返广西了。大蒙赞赏弟弟未露“天机”又痛惜弟弟伤创,他就这一个弟弟,尚未婚配……
大蒙走进一条空巷,听到近旁大院里抗联会干部在向群众解释接待蒙团的理由。那干部说,70天内日军进犯池城八次,前七次都是试探桂军反应的,现下这次就是抢粮,桂军摸不准日军企图,又怕新四军过来打走日军,占上池城;所以他们把在津浦路东与韩军打仗的513旅匆忙调回淮南线西,巩固他基本地盘,在定远、凤阳一带的三个主力团,主要任务是恢复桂方的地方政治,限制新四军活动。
驻皖桂军在日益倒退,上层争权倾轧,这些,梅家全知道,但没料到会用蒙团打梅大队。蒙团官兵是爱国的,应当推动他们继续抗战,内乱只对日寇有利……
蒙杰听到这里叹口气,暗恨邱光不该搞这场“误会”,得罪了皖人,损了桂军自己身价。
梅家厅堂里,祝陶夫人皱淑英伏在桌上哭,燕婶在劝说着,大蒙进来敬个礼,叫声代妈、代嫂好,便站着等骂,燕婶没骂他,叫来通信员,交代说:“带蒙团长去后院洗漱,桂军最讲究仪表,团长闹得一身泥,像个啥?”
“代妈,都是我不好,一切由我负责。”大蒙不明白燕婶意图,慌乱地自责着。
“去洗漱,再看看悟子,回来吃饭。”
“代妈,我可什么也吃不下啦!”
燕婶态度很和蔼:“你已经成了当事人,今儿场面上的事少不了,不吃好饭怎么应付?”
皱淑英抹去泪看着大蒙,脸上挤出一层哭后的苦笑:“兄弟,凭咱们两家交情,谁有难都得共同承担。”
她婆媳俩的话虽无恶意,也闹得大蒙心乱如麻,稀里糊涂来到梅家后院,洗漱一下,去厢房看弟弟。小蒙的伤不太重,已经作了包扎处理,躺在竹床上。兄弟相见,抱头大哭起来。哭一阵,大蒙放下弟弟,翁声说:“悟子,要制痛制泪,勿忘吾侪是军人,不能在外人面前流泪。”
“我们是中国人!”小蒙激忿地挥动手臂。
“环境复杂,每一步棋看十遍才敢落子。”
“你并没把棋走活呀!”
“好了,政治上的事你不懂,相信哥是个正直军人吧,吃了早饭,雇一副担架,你坐上,走。我同大家商量了,每个单位抽一名军官,十几个士兵,合起来有700多人,为本团后梯队,你带他们单独行动。你要记住,不,你要向哥起誓,不许靠拢团前梯队,不许带他们投罗炳辉!”
“为什么要我起这样的誓?”
“为钢军大团体,也为哥的声誉。”
大蒙说来说去带是为桂军团体和他个人名望,一定要做到两全其美,小蒙认为他哥糊涂,因为受了伤,也无力争辩。大蒙也认为弟弟糊涂,但又疼爱弟弱点,安慰几句便退出来,重回梅家厅堂,厅堂里只燕婶一个在,和颜悦色,无丝毫怒气,大蒙倒心安一些,坐下来陪燕婶吃茶叙话,燕婶闲话数语,便说笑般的问:
“今儿早上祝陶使的招数,你看懂了没有?”
“冇看懂,真把我们搞得手忙脚乱,好在当时天没亮,双方都是盲射,所以伤损都不大。”蒙杰诚实地说。
“记得今年春上你问祝陶,新四军教官教了些啥招数,我说小心伤猫虎呀!那是当笑话说的,没想到成了事实上,你的队伍今儿真开了枪,哈哈!”
“代妈,相信小侄不会做伤猫的老虎。今天的事真是阴差阳错,不过军人求知欲是是无止境的,我很想了解梅大队今天能迅速由被动变为主动的原因。”
“其实挺简单,灵活加勇毅。”
“我们桂军最讲究灵活和勇毅。”
“广西军比蒋嫡系部队强,比新四军还差得远。”
“是么?”
这么谈下去,大蒙情绪安定了,原先编造的一套“误会”原因又想起来了,没等他撒谎,街上又传来小孩唱歌谣:“呲通,呲通……”跟着就是镇上打锣人在传谕老乡们接待蒙团。大蒙也认识那打锣人,他经常敲锣传布公告,声调随着所传布的内容变,总是用一种别具风味的唱腔在喊,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轻松欢快,时而怨忿呼号。然而,今天打锣人是在痛哭着喊的,因为在哭,喊的内容也因口齿不清而难辨,重听几次才能辨清他喊些什么样。锣声在街上响,哐,哐哐,打锣人哭叫道:“大家听着!鬼子为我蒙团才占池城,马上要来梅家湾,让蒙团吃好,打也有劲,逃也更快哎,”哐哐哐!!
蒙杰面红耳赤,谎话全忘了,燕婶叫传来李三,责问道:“已经做了工作,街上怎么还有这种事?”
李三说:“不能急,燕婶,老乡们情绪太大。”
燕婶发怒地问:“李三呐!你也是区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