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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陈金大声呼喝:“在这里了!”出掌如电,紧紧扣住一个转身待逃的干瘦汉子的脉门。柳四嫂蓦地大叫一声,指着那干瘦汉子道:“是他!就是他这狗贼抢走了令牌!”嘶叫声中,抢上去便要厮打,陈金急忙将她按住,跟着双手疾分,扯开那干瘦汉子的外袍,露出里面的格天铁卫的装束。
陈金五指紧扣住那干瘦汉子肩头琵琶骨,大笑道:“这位朋友,陈某缀了你这多时候,还想逃吗?令牌在何处?”那干瘦汉子要穴被点,动弹不得,但陈金搜查一番,却也没找到雄狮令。众人料不到万秀峰竟和手下铁卫齐来雄狮堂,却又易容改装不现形迹,登时议论四起。
万秀峰适才被林霜月施展声东击西之术,闪电般制住,知道这时无法躲闪,索性挺直腰板,干笑两声:“嘿嘿,易容乔装算得什么,为了给我大宋锄奸扫邪,就是刀山火海,我万秀峰也决不含糊!”
林霜月冷笑道:“谁是奸细,这时可还不好说!”青光乍闪,短剑轻挥,已裂开了他胸前的衣襟。“啪”的一声,一块黑黝黝的令牌自他怀中跌落在地。
“雄狮令!”翁残风、孙残镜等人望见那漆黑如墨的铁牌,均是“咦”了一声。方残歌将令牌拾起,目光森冷地盯住万秀峰道:“这果然是本派的雄狮令,万老兄派人夺走这令牌,又易容改装来此,不知有何用意?”
卓南雁被这几人缠斗良久,对峨嵋三道的剑阵路数早已了然于心,眼见三人剑光连绵,辗转刺到,厉喝声中,斜身抢出,掌心排山倒海般拍出,正是六阳断玉掌中的“玉碎势”。峨嵋三道首当其冲,三把长剑震得疾飞上天,“噗、噗、噗”地插入房顶。卓南雁掌力不收,力辟华山般地压了过来。池三畏闪避稍慢,只得跟他对了一掌。
双掌相接,池三畏脸色潮红,有如饮了醇酒般,缓缓退开两步,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韩覆舟气为之夺,疾退数步,叫道:“不打了,不打了!我……我看你这功夫可比那刺客高明许多!”
卓南雁这时却心绪起伏,大步走到林霜月身前,陡觉馨香浮动,那抹熟悉的淡淡芬芳又飘到鼻端,登时声音微微发颤,道:“多谢……多谢你拉!”两人目光交接,卓南雁见她星波莹明的目光仿佛春冰乍破,荡起层层涟漪,似要将他心魂吞噬融化。
“你谢我做什么?”林霜月眼中柔情却又瞬间消逝,冷笑道,“这万秀峰欺压我明教遗孀,我们追踪来到雄狮堂,也只是为我明教弟子讨个公道!”“锵”的一声收起短剑,俏脸倏地转过去,不再看他。卓南雁呼呼喘气,心底慢慢沉下去:“我终是伤透了她的心!”
“原来是老相识!”万秀峰仰天一阵怪笑,“嘿嘿,怪不得肯为卓南雁这奸细出头说话!”林霜月雪白的玉面上飞出一抹轻红,却也不愿跟他辨驳。几个明教弟子不禁纷纷出口喝骂。忽听有人一声长笑:“这卓南雁是不是奸细,须得朝廷定夺,可不是阁下说了便算的!”笑声清朗,犹如金石交击。众人心中均是一凛:“这人好大口气,言语间竟连格天社都不放在眼里!”纷纷转头向外观瞧。
跟着一道响若巨雷的喝声在厅门口炸响:“方老三、翁老大呢?不搭理老和尚不打紧,铁捕大人驾到,也不出来迎迎?”声音粗豪无比,将众人乱糟糟的议论登时压了下去。曲流觞双目一亮,喝道:“丐帮醉罗汉?哈哈,你这老东西还没死吗?”
厅门群豪散开,一行人大步走人,当先那老者光头长髯,打扮非僧非俗,正是卓南雁当年见过的醉罗汉无惧和尚。无惧瞧见曲流觞,也是嘿嘿苦笑:“老醉鬼,和尚便要死,也得先将你灌死!”眼光落在堂中的牌位上,登时面容僵硬,神色痛楚。
曲流觞却凝神望着无惧身后那满面英气的高大汉子,冷冷地道:“这位想必便是名震江南的‘不死铁捕’陈铁衣吧?”那大汉还未应声,无惧却向那大汉道:“小师叔,这几位江湖朋友想必你都认识吧?”自靖康之变后,金兵南渡,少林寺惨遭洗劫,名存实亡,但醉罗汉无惧在少林派中辈分极高。众人听得五六十岁的老和尚无惧竟喊这大汉“师叔”,都觉得一奇。
那大汉稳步上前,向众人拱手道:“在下陈铁衣,奉太子之命,前来吊唁罗堂主!”群豪听得眼前的不死铁捕竟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更是一阵骚乱。
要知当时秦桧权倾天下,本为“天子耳目之司”的御史台反成了他一人之鹰犬,御史台六察司下设的格天社更是秦桧的嫡系爪牙,横行朝野。朝野间能与格天社相抗的,只有负责拱卫皇城的皇城司。据说这皇城司直属于太子赵瑗管辖,不受殿前司节制,专以精干侍卒勘查臣民动静,乃是赵构提防秦桧尾大不掉的杀手锏。陈铁衣便是皇城司中两大提点官之一,只因行事刚直,面冷如铁,朝野中人便全以“铁捕”呼之。
这陈铁衣武功精深,追捕要犯顽凶之时更是百折不挠。据说当年“湘江九龙”盘踞湘江,为祸一方,让地方官府莫可奈何。当时还只是皇城司小吏的陈铁衣闻听之后,孤身出京,单人只剑,独闯湘江十二连环坞,奋战三日两夜,身负刀伤箭创三十余处,终于将九名江湖巨恶悉数废去武功,擒拿归案。那一战震动江湖,黑白两道便在他这“铁捕”绰号之前,再加了“不死”二字,以示敬畏。
大宋朝廷要员因他擅离职守,要将他革职查办,哪知太子赵瑗却出面褒奖,推荐为提点官。湘江一战之后,这陈铁衣便成了太子嫡系,可携金牌虎符,探查民风,巡捕京师凶犯。陈铁衣自此名声大振,更被人列为江南四公子之一,排名只在“书剑双绝”虞允文之下。
卓南雁眼见陈铁衣生得高岸魁梧,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虽是淡黑如铁,但眉目俊朗,顾盼之间,更有一股勃勃英气。他心下暗道:“‘不死铁捕’好大的名气,不想竟也年纪轻轻。嘿嘿,他此来建康,莫非也是为我而来?”卓南雁只扫了他们两眼,便又向林霜月望去,却见林霜月正和曲流觞、陈金等人低声细语,摇曳的烛光下,她那雪貌花肤便又多了一层缥缈朦胧的柔美。瞩目良久,也不见她向自己瞧上一眼,卓南雁心中蓦地一阵苦涩,更觉胸中抑郁难舒。
醉罗汉无惧和尚、不死铁捕陈铁衣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之辈,不少人便忙着上前见礼。方残歌、莫愁与陈铁衣更是熟捻,而此时陈铁衣奉太子之命前来吊唁罗雪亭,身份尊崇,雄狮堂上下颇有受宠若惊之感。
“想不到雄狮堂之事竟能惊动太子!”万秀峰仰天打个哈哈,上前两步,笑道,“陈老弟,你来得正好,有你这铁捕在此,什么奸细顽凶都难逃法网!”
“万兄请放宽心,是非忠奸,自有公论!”陈铁衣灼灼的目光直落在卓南雁身上,缓缓道,“无论如何,卓兄此刻嫌疑甚大,请卓兄随我回皇城司,细细勘问。”卓南雁冷哼一声,目光倏地锐利如剑,一字字地道:“在下不是犯人,何必要随你走?”
陈铁衣道:“听说格天社赵祥鹤赵大人已命格天铁卫全力擒拿卓兄。卓兄难道想随万兄去格天社辨明是非吗?”卓南雁双眉乍扬,笑道:“我要去哪里便去哪里,莫说格天社、皇城司,便是天王老子,也管我不着!”
众人听这两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堂中气氛立时又紧张了许多。莫愁却想:“格天社审案时手段强硬,刑讯逼供,无所不用其极,这卓南雁若是随铁捕去皇城司,倒不失为一条活命之途!”冲着卓南雁挤眉弄眼,大使眼色,卓南雁却是视而不见。
“我瞧你这小兄弟倒不似坏人!”无惧踏上两步,眯着眼瞅着卓南雁,道:“只是你这小子惹下的麻烦太多,身负数宗血案,更有人传言你是龙骧楼奸细,若不随铁捕进京,不说江湖中的黑白两道,便是格天社、皇城司这两张大网,你便躲不过去!”这时卓南雁身形挺拔高大,早非几年前杨将军庙中的小叫花子模样,无惧已认不出他了。
“在下是孤雁野鹤,去留随意,这时懒得进京!”卓南雁说着仰头远望,却见厅外夜色沉沉,浓黑的墨色犹如一块无比庞大的阴霾堆积,他心中登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倔强悲凉,缓缓握紧双拳,仰天长笑道,“我卓南雁只求行止无愧于天地,便是天下人全都怨我恨我,那也由得你们!”
林霜月听他笑声悽恻,芳心微颤,终于忍不住转头向他望去,却见卓南雁凝立堂中,身形挺拔如岳,幽幽烛火映得他脸上愈增坚毅之色。她的黛眉缓缓锁起,轻轻地叹了口气。
“好一条血性汉子,老和尚偏不信你是奸细!”无惧眼中精芒一闪,忽地大叫一声,“要想洗刷你这金国奸细之名,那也容易得紧。来人啊,将那丫头给我押上来!”两个丐帮弟子扛着一个麻袋大步而入,解开袋口,却现出一个紫衣女子来。
卓南雁一见那女郎形貌,额头竟倏地渗出了汗珠。这女子眉目如画,明艳夺人,却是完颜婷。这时她双手被绑,口中也给塞了麻布,仰头望见卓南雁,登时眼中波光莹闪,似怨似嗔,更增娇艳之色。
蓦然间重睹这张能让百花失色的绝艳容颜,卓南雁陡觉胸口如遭重锤轰击,心神激荡起伏。他这时才明白,自己对她的情愫竟也是如此得刻骨铭心。在燕京芮王府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忽遭巨变分离,那一缕相思和牵挂,似乎平常难觉,实则深已入骨。林霜月见了完颜婷,芳心也是突地一震,觑见卓南雁失魂落魄的神色,俏脸霎时也变得颜色如雪。
厅中群豪除了他俩和方残歌之外,全不识得完颜婷,眼见这以侠义豪爽闻名的丐帮长老忽地绑来一个美艳女子,均是一愣。莫愁素来好与无惧调侃,这时摇着折扇笑道:“哈哈,看不出你这老实巴交的老和尚也好这调调,只是这般明目张胆地扛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乱跑,目无帮规,胆大妄为,实在过火!”
“娇滴滴的小美人?”无惧吹胡子瞪眼地道,“这妖女出手狠辣,在风陵渡,不分青红皂白便砍翻了咱们四名弟子,混江龙乔铁的一个膀子便废在了她手上。老和尚追了她两日,才将她擒下!”众人均知乔铁乃是丐帮六袋弟子,绰号“混江龙”,在江湖上颇有声名,不想竟折在这娇媚女郎之手,厅中登时微微一乱。莫愁也是一惊,叫道:“小美人,乔老六何处招惹你啦,你竟要下这毒手?”完颜婷横目瞪了莫愁一眼,随即又死死盯住卓南雁,眼中似欲喷火。
无惧转头唤出一名弟子,喝道:“乔铁哪里招惹这妖女了,你来说说!”那弟子鼻青脸肿,嘶声道:“出事那晚,乔大哥正跟本舵的几个朋友喝酒,不知为何,有人说起罗堂主之死,夏老八、辛十二他们便破口大骂那卓南雁忘恩负义,投靠金国。乔大哥道,听说那姓卓的是迷恋上了一个金国的妖女郡主,这才叛了罗堂主,那是见色忘友,比之忘恩负义,更加混蛋百倍……”
卓南雁心头恼怒,又有数分疑惑:“当日我在峰顶大战完颜亨,后来又救得罗堂主远遁,峰顶的金国侍卫瞧得清楚!怎地这些事,江南武林全不知晓,倒是我迎娶完颜婷、暗算罗堂主的消息传得满天飞?”微一凝思,便即了然,“嘿嘿,这必是龙骧楼潜在江南的龙须暗中造谣,推波助澜。我得悉龙蛇变之秘,他们恨我欲死,便施出这阴毒手段,只盼借刀杀人,让我死在江南武林同道手中!”一念及此,郁愤难舒的胸臆倒平静了许多。
那丐帮弟子又道:“那晚大伙儿全喝多了酒,便跟着乔大哥一起大骂这姓卓的该当千刀万剐……”他越说越是气愤,呼呼喘气,“正骂得过瘾,忽然屋门大开,这妖女便闪了进来,喝道,南雁的名字是你们这些下三烂骂的吗?乔大哥还没回头,便被这妖女挥刀斩断了臂膀。我们立时红了眼睛,四下围上,但这妖女武功太高,口中不住叫着南雁的名字,一边叫,一边流泪,出手更是拼了性命一般。我最不中用,一上来便中刀倒地,跟着夏老八、姜七爷、辛十二他们全被她砍成重伤,我正头晕眼花之时,幸好无惧长老赶到,不然早就见阎王啦!”
“她激战之时,却在喊着我的名字,还流着热泪……”卓南雁心头一热,两耳嗡嗡作响,却见完颜婷眼波迷蒙,玉颊生红,望来的眼神中分不清是嗔是怨是怜是恨。他心底空荡荡的一阵难受,目光收回,却见林霜月也正幽幽地望着自己,冷冰冰的脸上似笑非笑,那目光分明在说:“这妖女郡主对你痴情得紧啊!”
无惧和尚昂头四顾,叫道:“不错,这妖女武功虽非上乘,却也算高明。老子瞧得清楚,她的武功乃是龙骧楼一脉的正宗功夫。”厅中群豪一阵大乱,有人破口大骂:“既然如此,这妖女必是龙骧楼的细作,还不杀了她给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