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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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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南雁却已转到那石碑之后,道:“这碑后面记着这女子的生平。”

两人定睛细瞧那碑文,却才明了,原来这女子正是方腊起事时推举的圣女,她的名字也叫林霜月,偏在攻入杭州之后,这位圣女忽然病逝。方腊不胜悲痛,将之以水晶棺厚葬于此。至于棺内尸身赤裸,则源于明教教义崇尚俭朴,讲究死后裸葬。

闪烁的光焰下,林霜月美眸之中闪烁着惊悸、忧伤的光芒,香唇阖张,声音细若游丝:“我现在才知道,为何大伯给我起名叫霜月……”

卓南雁的心底也是一阵痛楚,一切都是为了“圣女降世,明王出世”的预言。

心怀异志的林逸烟只怕自小月儿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便决定让她去做圣女了。这位明教教主精研明教教史,早知道方腊所定的上一任圣女的名讳,他偏偏给侄女取了这上一任圣女的名字,自然预示圣女转世,明教必能改天换日……

“不管你叫什么,都是我的好月儿!”卓南雁眼见她兀自脸色如纸,忙轻拍她的香肩,柔声道,“况且,你早就做回了你自己,再也不是林逸烟手中的棋子。”

一抹比古洞暗河还要深邃的黑芒从林霜月的眼中闪过。她缓缓将香腮枕在他的肩头,轻吁了一口气,凄声道:“熄了这火吧……”

卓南雁心下奇怪,依言晃灭了千里火。

黑暗中只觉她吐气如兰的唇瓣就在自己耳边,声音幽幽地似在啜泣:“我、我……想起了娘亲!”卓南雁心中一震,林夫人那张温暖端丽的脸孔倏地从眼前闪过。

自己在大云岛时,曾得林夫人的温言抚慰,虽只寥寥数语,却一直深印在他这个孤苦愁闷的少年心底。但这位可亲可敬的林夫人自跟其夫大吵一架之后,便不知所终。任是明教林逸虹、净风使者个个神通广大,却也难觅其踪。后来卓南雁跟林霜月在金陵重逢,也曾向她问起其母,林霜月却也不知其详。

这时听她语音发颤,似乎另有隐情,卓南雁的心登时紧了起来,轻声道:“令堂林夫人怎地了?”

“娘亲……娘亲早故去了……”随着这声啜泣,林霜月的芳心一阵抽搐,蓦地一声娇吟,紧紧抓住了他的臂膀。可怕的往事一幕幕掠上心头,她似被一股地底蹿出的阴寒飓风夹裹住了,痛惜、忧惧、焦灼、无奈、凄苦诸般情愫仿佛狂飙乱舞,搅得她的芳心起伏不定。

“我知道,你一直想见你的母亲!”

那次林霜月怅别燕京,黯然回到了明教大云岛。想不到师尊林逸烟对她并没什么冷语斥责,相反,在几日之后,得知她并不愿圣女登坛之后,忽地对她说起了她的母亲。

林霜月美眸一颤,望了一眼隐在黑暗中林逸烟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让人绝望的可怕双眸啊。她几乎不敢言语,却终究鼓足勇气,点了点头,道:“是!”

林逸烟却不说话,带着她走入了一间阴暗的密室。阁门打开,昏黄的短檠光芒照见了一张美妇的脸孔。林霜月吃惊地看到那正是自己的母亲,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目光如醉,隐隐地更似有几分欣喜。

“娘!”林霜月几乎要扑过去,但她随即一凛,短檠光芒向下铺去,却见娘全身赤裸,雪腻的肌肤上却散发着一种白惨惨的光。她笑吟吟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全身上下已没有一丝生机。

林夫人,她的母亲,永远保持着这个姿态,保持着这个笑容,跟她僵硬地对望着。

一股寒冰般的森冷霎时浸透了她的心,林霜月大张着樱唇,浑身似被寒冰冻住,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早死了。”师尊林逸烟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听不出一丝悲喜之意。

半晌,林霜月才回过神来。她愤然瞪视着他:“你杀死了我娘?”

林逸烟的眼中闪出一抹难得的酸楚,摇头道:“她是服毒自尽!自给你撞破了我们的事情后,她便知道再也掩盖不下去了。更可怕的是,这事竟让虹儿也发觉了,她更觉得对不起虹儿……”

“半剑惊虹”林逸虹本是他兄弟,却从来尊称他为“教主”,而林逸烟却只叫他“虹儿”。

“本来她还可以这样浑浑噩噩地混下去,但她却独自一人来到了我们的双修密阁,吞了药……”

林逸烟冷冷地叹了口气,“在她心底,或许是对虹儿实在太过依恋,或许是太过内疚,让她终究踏上了这条茫茫不归路。怪的是,她死时的目光居然有些欣喜,嘴角也含着笑意,这个样子真美啊……”

他的目光无比痴迷地在林夫人赤裸的尸体上来回抚摸着,缓缓摇头道:“想必直到临死那一瞬,她才原谅了自己。”林霜月的呼吸却几乎停滞,娇躯簇簇发抖。

林逸烟的目光一直缠在林夫人身上,幽幽地道:“自从她进了我林家的那一日起,我就爱上了她。她也对我甚有情意……终有一日,我让她跟我同参双修大法,她也依了我。她跟了我很久很久……不错,连你,都是我的女儿!”

林霜月“啊”的一声尖叫。她发觉自己是在做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少年时见过的不堪一幕又窜到眼前,夹杂欢愉和痛楚的呻吟、飞淌汗水的赤裸娇躯、还有母亲那句喘息般的话语:“我……我好怕……月牙儿的事,别让逸虹知道……”

虽然自那之后她不敢对此事多想,但这件事就像一只霸道的怪兽,不时突兀地蹿入她的脑海中,盘桓在她的梦境中。

原来,可怕的猜想都是真的,原来,自己竟真是大伯的女儿!

“娘……”林霜月的芳心四分五裂,却再也忍耐不住,呜咽声中,便要扑到母亲的尸身上痛苦,却陡觉肩头一沉,被林逸烟的袍袖搭在了肩上,便似万钧巨岩般阻住了她的身形。

“你过来!”林逸烟却不看她,袍袖自她肩头移开,转身向前走去。林霜月脸上颜色如纸,浑若梦中,怔怔地跟着向前行去。又行到一间密阁跟前,林逸烟大袖轻拂,阁门缓缓打开。

林霜月往里一看,吓得又是“啊”的一声惊叫,险些呕吐出来,急忙别过脸去。

惨白的灯光下,阁中的床榻上竟堆着一团枯骨。

“这是丁香,我的第一个双修伴侣。当初她做我的姬妾时,活色生香,雪貌花肤,也是名动一方的美人。但我在两年后亲手杀死了她,又看着她慢慢萎缩腐烂,最终变成一团枯骨……”林逸烟的声音永远是淡淡的,似乎是在说天下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我的心神决不能给这俗世情爱有一丝羁绊,若要突破这‘神魔之境’,我的身心精魂只能祭奉给明尊!”

一股无比怪异的气息扑面而来,林霜月紧闭双眸,只觉浑身冰冷。自此以后,每一想到她的师尊、教主和生父林逸烟,她便能嗅到这股掺杂着死亡气息的怪味。

“我早以为自己离情弃欲,心如铁石了,”林逸烟的声音仍在幽幽响起,“但在见你母亲死后,我才觉得不是。我竟然落了两滴泪。我只得以独门秘药将她的尸身炼制了,让她陪我了这些年月。但我知道,终有一日,她也会变得跟丁香一样,枯萎得只剩一堆骸骨。也许那时,才是我的三际神魔功大成之日!呵呵,抛却世间所有的俗情羁绊!无拘无束,唯光明故!无情无欲,唯光明故……”

林霜月却觉眼前一片模糊,泪涌如泉,哗哗流下。

这其中缘由,有许多是难言之隐,但林霜月却一发地说了出来。这是横亘在她心底的永远的痛,若非今日两人身陷绝地,又突然见到这诡异神秘的圣女棺椁,林霜月只怕也不会向他吐露。说到伤心之处,她痛哭失声,几乎昏了过去。

“月儿!”卓南雁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这个娇美如花、纯净如水的少女,竟背负了这样巨大的不幸。他心底发热,痛惜、怜爱、酸楚之情如波涛激涌,将她的娇躯紧紧搂住。

压抑许久的如潮泪水,终于将她心底无尽的苦痛冲刷去了许多。林霜月痛苦多时,似乎横亘心头的巨岩终于被她推落在地,自觉舒服了许多。

两人手挽着手,绕过那诡异的水晶棺。再向前行,四下里全是阴霾般的幽暗。恍惚中,两人似是越走越高。

卓南雁仍是心绪起伏:“小月儿好生命苦,有那冷漠无情的林逸烟在,今后她还不知要遭遇何等荼毒!若要救她出苦海,只有杀了林逸烟,但偏偏,偏偏这样一个豺狼性情的家伙竟是她的生身之父……”

他脑中念头盘桓,心神恍惚,忘忧心法便感知不灵。两人都是沉思不语,只有双脚踩到岩石上的轻微而又单调声响。这时便连那洞中的水滴声都听不见了,似乎那暗河离着两人已很远了。

卓南雁心中陡然一沉,缓缓道:“我们走了很久了吧?怎么我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们还是在原处打转!”忘忧心法对身周环境的感觉超人一等,当日五通庙地宫探秘,卓南雁便是凭着这等奇功,处处占得先机。但这时候他却宁愿是自己的心法感悟出了问题。若是两人在这千回百转的幽深岩洞中转来转去,那岂不是太可怕了!

林霜月的笑容陡然凝滞,在南宫世家磨玉谷中曾闪现的可怕念头又像梦魇般浮现眼前,霎时芳心剧震,忽道:“雁郎,这山洞会不会真的没有出口……难道我们两个在一处,便……便会真的触怒明尊?”

“明尊?”卓南雁心口一紧,知道此刻困境重重,适才偏又见到了那圣女玉棺,只怕又触发了她深埋胸中的心结。眼见她盈盈秋波中闪着无尽的忧虑、畏惧,他心中猛然一热,昂头望着黑黢黢的深洞,大叫道:“你姥姥的明尊听真!无论如何,我卓南雁都要将小月儿带出险地,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快快乐乐地在一处!你说什么也得答应!”

他愤声大喝,吼声在洞中滚滚回荡:“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快快乐乐地在一处!”“你说甚么也得答应!”

林霜月初时听他大骂明尊,一颗心砰砰乱跳,震惊无比,但听得黑黢黢的深洞内,尽是他刚硬果决的隆隆喝声交互回响,忽觉呼吸微窒,芳心激荡,一股搀着喜悦和幸福的巨力蓦然生出,伸出柔荑与他双手紧紧交握,颤声道:“雁郎,你说得是!咱们生生世世,都要快快乐乐地在一处!”

幽暗的山洞中,卓南雁清楚地瞧见她明眸内波光荡漾,犹如冰雪尽融,百花乍放。他心中欢喜无尽,昂头大笑:“小月儿,你明白就好!这世上哪有什么神魔!”林霜月忽觉自己变得无所畏惧,心下暗想,“只要是跟他在一起,这古洞虽是深邃可怖,却也没什么好怕的!”

脚下地势渐行渐高,已无法挽手而行,林霜月恰在这时赶在他的身前,黑暗中她摸索了一下前面高耸的山岩,脚下使力,便翩然跃上。这段路一直向上蜿蜒,她这时心中恍然若失,这一跃也是浑没在意,哪知落足之时陡觉脚下一空,伸手急抓,却什么也没抓到。她“啊”的一声惊叫,便向下坠去。

猛然听到林霜月的这声娇呼,卓南雁大吃一惊,急挥手向她抓去。这一抓奇快如风,正向她适才所在的方位抓去,哪知却抓了个空。耳听得那声娇呼无比惶急地向下飞坠,他脑中似有一道利电疾划而过:“前面竟是悬崖!”他大叫一声,飞身跃过身前那道黑漆漆的高岩,便向下纵去。

阴风飒飒,森寒的气息蛇一般撕咬着他脸上肌肤,卓南雁心中狂跳,浑身劲气流转之下,他的忘忧心法已提到十成,迅疾探知林霜月便在他身下丈余。他猛然出掌在岩壁上呼呼疾拍两掌,飞速跌落,凌空一把揪住了林霜月柔软的纤手。

林霜月骤然跌落,潮水般的幽暗和恐惧四下里涌来,生死一线之间,忽然握住了卓南雁温暖的手掌,芳心一暖。她的娇躯凌空翻转,另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两人在空中紧紧相拥。身子却仍在嗖嗖地向下飞坠,但卓南雁另一只手在岩壁上疾抓疾抠,凭着浑厚无比的内力,减慢了下坠之势。

不过一晃之间,两人脚下陡觉一硬,却是业已着地。这洞内高崖大致有十余丈高,虽算不得悬崖绝壁,但落足之处奇石乱耸,若是贸然坠落,也是绝难生还。

那抹熟悉的幽香又再袭来,卓南雁将她的纤腰紧紧箍住,大声叫道:“好月儿,适才,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心潮澎湃之下,声音竟是出奇得大,在洞内嗡嗡地回响不息。这瞬息工夫说来短促至极,但他跟林霜月由分至合,由生转死,却让他觉得跨过了漫长至极的时光。

林霜月听得他发颤的声音,芳心一阵温暖,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霍地凑上前去,轻轻地吻在了他的脸上。卓南雁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也向她樱唇吻去。

香露款渡,幽馨如兰,卓南雁只觉体内的热血全轰然飞涌起来。随着他四下游走的火热双手,林霜月的娇躯愈发温软,似乎要在他怀中融化一般。跟他几次分分合合,林霜月的心底一直存有隐忧,直到此刻,她才全身心地舒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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