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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卓南雁却已斜刺里扑到,挥掌格在那人掌上。直到此时,群豪之中也只有卓南雁能勉力一战。那人身形微晃,“咦”的一声,两手齐发,分拍向卓南雁左右太阳穴。
卓南雁掌势倏吞倏吐,应招也是快逾闪电。双掌再次交击,声若裂棉,两人气血均是一阵翻腾,暗自震惊于对手内力之雄,应变之奇。
一道闪电倏地划过天宇,映得天地间明亮无比。那校尉眼芒利如刀锋般地一灿,脊背忽抖,身后那袭斗篷骤然翻起,乌云盖顶般向卓南雁头上罩来。他的人却奇诡无比地猛自斗篷中脱出,再向赵瑗扑去。
瞬息之间,这神秘怪客疾进疾闪,先前的两记出掌如狂澜惊起,这一下金蝉脱壳更似蛇窜浅草,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卓南雁此时却是真气弥漫,忘忧心法笼罩四周,这人双肩乍动,他已立生感应,九妙飞天术倏忽展开,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劈面罩来的斗篷,凌空横移丈余,双掌暴吐,猛拍向那人前胸。
掌风如浪,狂飙怒起。那人心神剧震,只得挥掌相对。两人的掌力第三次交击一处,劲风激射爆响,震得人耳膜欲裂,四只手掌却陡地粘在一处。两人真气勃发,眼芒都是如电闪烁,一时竟是难分上下。
天上焦雷再响,震得人心神摇曳。忽听罗雪亭一声断喝:“大伙儿齐上,莫要放走了巫魔!”
他跟莫复疆、大慧等高手被混乱奔走的校尉禁军阻在了孤山与白堤相连的东麓,此时才赶来,遥见这怪客快如雷公行法的几下疾攻,震惊之余,登时认出了这死对头,忙振声厉吼。
卓南雁心念乍闪,见这校尉人皮面具后现出的双眸犹如女子般灵动妩媚,可不是潜入江南后一直隐身不现的巫魔萧抱珍!他这时只觉掌上传来的修罗真气的道道阴寒之气愈来愈盛,犹似天河倾泻,冰川迸射,霎时浑身如陷冰窟,当下只得猛一咬牙,天衣真气再次提起,雄浑的掌力如长江大河般源源不绝地横推了过去。
白影乍闪,却是林霜月这时抢先掠来,斜刺里出掌,猛往萧抱珍肋下拍去。
萧抱珍阴森的眼神又是一闪,蓦地尖声怪啸。卓南雁陡觉掌前一空,似乎陷入了一个空荡荡的漩涡,一凛之间,萧抱珍猛然张口,噗地喷出一道银光,疾射卓南雁胸口。
林霜月挥掌、萧抱珍收劲再到口射寒芒,都只是惊心动魄的瞬间之事。生死立判的瞬间,卓南雁脑中一闪:“他是假意收劲,必是诱我闪避,再于霜月掌力及身之前,乘我猝然收掌,给我致命一击!”电光火石之间,身子微侧,天衣真气丝毫不收,顺势鼓荡送出。
漫天的嘶喊悸叫声中,三道人影乍合乍分。林霜月一掌击在萧抱珍背上,却被他浑厚的护体真气震得踉跄退开。卓南雁仓促侧身,胸口仍被萧抱珍口中的银针射到,闷哼声中,如飞疾退。
萧抱珍却凌空疾翻,劲风迸射下,那张人皮面具碎裂纷飞,现出了他姣好如女子的俊面,人在半空,已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适才他假意收功,诱敌不成,反被卓南雁开山神斧般的天衣真气趁势袭入,背上又中了林霜月乘虚而入的一掌,前后夹击之下,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好!竟又是天衣真气……”惨笑声中,萧抱珍怪鸟般地远远翻出,只听砰砰劲响,四五个挥刃赶来的侍卫被他撞得血肉模糊,惨叫不绝。萧抱珍却片刻不停,两个起落,便跃入孤山西侧的水面中。
“擒住这厮,巫魔已经受伤!”罗雪亭这时才赶到。可惜他与大慧上人、莫复疆尽皆重伤未愈,也只能陡然怒呼。朦胧的细雨中,只见湖面上人影闪了两闪,在虎头舟冲上拦阻之前,萧抱珍已飘身上岸,瞬间没入西湖北岸茂密的丛林之中。重伤之下,身法兀自快如鬼魅。
卓南雁却忽觉胸部酸麻,低吟一声,缓缓坐倒。林霜月见他脸色瞬间白得骇人,双目微垂,急忙扑上,手忙脚乱地撕开他胸前衣襟,劈眼便见他膻中穴上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寸长银针,闪着诡异的碧绿光芒。
“雁郎,雁郎……”林霜月想到这是巫魔口中射出的毒物,登觉浑身发软,伸指便要拔针。唐千手恰在此时跟莫复疆并肩赶来,见状忙道:“且慢!这是巫魔的碧莲魔针,内含奇毒,碰不得!”探掌以卓南雁的衣襟裹住碧针,拔了出来。
“碧莲魔针?”林霜月颤声道,“这毒可解得吗?”唐千手目光闪烁:“这魔针名震江湖,是巫魔的救命暗器,素不轻发。但他平日既可含之于口,可知此针毒性不烈,只需吮出毒液,或可施救!”
林霜月再不多言,俯在卓南雁胸前伤处便吸,吮了几口微绿颜色的毒液吐出,便见伤处冒出了绛红的鲜血。唐千手忙掏出个精致瓷瓶,抹了些白色膏药涂在他胸前,低笑道:“吐了本门辟毒圣药千灵膏,料来也无大碍!”跟着又走到罗大和虞允文身前,看他二人伤势。林霜月却紧护着卓南雁,美眸眨也不眨。
卓南雁身子微颤,缓缓张开眼来,觑见林霜月脸色如雪,苦笑道:“呵呵,小月儿,你担惊受怕的样子……当真好看!”林霜月嗔道:“迟早有一日会被你吓死!”心惊肉跳之下,声音仍是微微发颤。话音未落,却见卓南雁的身子又簇簇颤抖,大口喘息不已。林霜月惊呼不迭,伸出柔荑去攥住他的手,哪知才触到他手掌,登时被一股巨力震开。
“难道……难道是那毒伤未好?”林霜月见他脸色越来越红,几欲滴血,吓得声音都硬了。
“不是毒伤,是天衣真气的内劲反噬!”罗雪亭大步跨来,伸手按在卓南雁肩头,沉声喝道,“南雁,凝神调息!”
卓南雁这时只觉浑身大气鼓荡,想要凝定心神,但胸口却是烦闷欲炸。他适才苦斗余孤天,万不得已之下,只得运起天衣真气自保,只是他也深明其祸,浅尝辄止,便即停功。但适才又与巫魔萧抱珍这一等一的高手猝然交手,那连环三掌交击看似简单,却是斗智斗力、耗尽心神的一战。最后那掌互拼真气,又让卓南雁迫不得已再次催运天衣真气,实如饮鸩止渴,火上浇油。
更要命的,却是他临了又遭碧莲魔针刺中膻中大穴。那膻中穴是人身聚敛内气的中丹田所在,此刻他毒液虽出,但伤处作痛,难以如法约束内气,霎时间真气便如决堤之水,纵横四溢,再难拴制。
雨水哗哗落下,卓南雁衣衫尽湿,却觉浑身燠热难当,道道热浪直冲脑顶,头脑渐渐昏沉。蒙眬中只听赵瑗、虞允文等人在耳边不住呼唤,林霜月嘤嘤哭泣,他想张口回应,却口舌发僵,再也说不出话来。跟着便听罗雪亭失声惊呼:“怪哉!他的中黄大脉居然无法吞吐真气?大慧老和尚快想办法,老子怕他真气倒灌,奇经八脉难以容纳,会经脉尽废!”
“经脉尽废?”卓南雁悚然一惊,“难道……难道我会成为一个废人?”耳听天际雷声滚滚而作,惊惧、不甘、留恋、担忧,诸般情愫也似一道道的惊雷在他心底回荡不休。
又听罗雪亭、莫复疆和大慧等人纷纷吆喝,在他身上运功揉按,一股又一股或冷或热的真气先后涌入,他浑身经脉膨胀之感稍减,心下惊急,只想张口大叫:“我不要变成废人!不要变成废人!”但口唇哆嗦颤抖,却发不出一个字来。他脑中天旋地转,大口喘息,似乎刹那间跌入了一个可怕难醒的梦魇中。
无比焦急中,却听林霜月低低的呼唤钻入耳中:“雁郎,雁郎,你且安下心来……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治好你的伤……”声音哽咽着,似乎强抑着心底的裂痛。
卓南雁觉得脸上潮湿一片,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林霜月的泪水。猛听天际訇然一声雷鸣,他心神摇曳,终于陷入无边无际的昏暗。
《雁飞残月天》第二部《暮雨江南》 终
第三部 逝水长东 第一节:求医路陷 解难情切
日头斜下去了,赤玉碎金般的霞彩自天边莽苍苍地渲染开去,西天被晕出一派深紫暗红的参差之色,远处的闲云青山都有些混沌。夏日暮风暖洋洋的,吹在江南古道两旁绿得发黑的杂木叶子上,发出飒飒呜呜之声。百十号盔甲鲜明的骑马侍卫拥着数辆厢车,沿着蜿蜒向东的驿道迤逦而去。
那厢车都是八尺长辕,朱红双轮高可及人,有双马驾辕的,有一马独驾的,最后一辆则是三牛并驾的双层拱厢。荷担而归的乡老见了,不知是哪家王公显贵出行,忙远远地躲避。
林霜月掀起双马厢车的围帷,向外瞥了一眼,低声问:“到哪里了?”车外的唐晚菊在马上纵目远眺,道:“快出临安府了。但愿这一路太太平平地到得医谷,顺顺当当地医好卓兄的病!”
此时已是酉末时分,道旁山林上方倦鸟翱翔,林缝枝桠间还有些残阳光影流转着。林霜月凝眸怅望着那抹殷紫色的余晖,心底愁绪顿起,暗道:“到得医谷,那脾气古怪的大医王肯为雁哥哥疗伤吗?便能疗伤,又当真能让他复原吗?”他这么想着,忧色便蹿上眉梢。
西子湖瑞莲舟会上,卓南雁迭挫强敌,终致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事后他被太子赵瑗接入建王府,经禅圣大慧、雄狮堂主罗雪亭及唐门掌门唐千手等诸多高手联手施救多日,虽暂时止住毒伤和剧痛,却终究收效不显。卓南雁时醒时昏,便连进食都困难至极,精神最佳之时,也仅可绕床一周而已。太子赵瑗连遣多位御医过来医治,但卓南雁所受的乃是极厉害的真气反噬的内伤,众御医虽精通医道,却对武学一知半解,拖延多日,却是越治越差。卓南雁那药气缭绕的卧房中,终日间只闻几位御医唇枪舌剑,相互功讦。卓南雁只要精神稍振,众御医便争相夸功邀宠,但往往是几人正忙着揽功,卓南雁便又昏了过去,使得几位名医急忙又推诿过错,急得面红耳赤。
那几日林霜月一直在塌旁看护。初时看见卓南雁病势缠绵,林霜月不免忧心如焚,过得数日,但见众御医和大慧禅圣等高手都束手无策,卓南雁却是一日瘦似一日,林霜月芳心如焚,忽想:“雁哥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随他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也决不分离!”这么想着,心底倒觉宽了几分。
忽一天卓南雁神志稍复,猛地想起自己曾自易绝邵颖达那里得知大医王萧虎臣隐居之处,便提起去医谷求医。罗雪亭念及“风云八修”中的这位大医王萧虎臣平生行事怪癖,亦正亦邪,生怕他不肯援手,便与禅圣大慧联名给萧虎臣修书一封,求其施治。太子赵瑗亲拨侍卫百余人随护,卓南雁的两位好友莫愁和唐晚菊也一起动身,由临安启程赶往三清山附近的医谷。
“月儿……”林霜月正在沉思,一只火热的大手轻轻抚在她的纤纤素手上,卓南雁不知何时已张开眼来,缓缓笑道,“你可瘦得多了。”林霜月喜道:“雁哥哥,这两日,你的精神好得紧啊!”卓南雁“嗯”了一声,忽道:“你别瞒我,铁衣兄……已去了,是不是?”
林霜月眼波一沉,终究点了点头:“瑞莲舟会的当晚,陈铁衣便不治而亡,算是求仁得仁了!他那样刚硬的性子,既然觉得有愧于太子,只怕早有了必死之心!”说着眼圈倏地红了,轻声道,“潇潇……也随他去了。她说全是她害了他,就在他身旁自刎殉情。”卓南雁只觉肺腑间一阵剧烈地抽搐,哽咽道:“我适才梦到铁衣兄向我辞行来了。害了他们的人……是我!”林霜月却摇了摇头:“便是没有你,陈、云二人深陷龙蛇变,也绝无生理!而你为他们点破迷途,让陈铁衣悬崖勒马,生前尽忠而不失节,死后又得太子嘉奖,已是尽了朋友之义。”
“舍安就危,舍生救难,舍身成佛!”卓南雁眼前闪过陈铁衣施展三舍神拳时虎虎生威的雄姿,不禁闭上双眼,黯然道,“铁衣兄,确是舍身成佛了……终究是我无能,空负挚友相托!”林霜月见他神色痛楚,不由蹙眉道:“雁哥哥,你这时重伤未愈,万万不可如此胡思乱想!”
卓南雁长吁出一口气,道:“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我卓南雁会落到这般境地,便连站起来都须有人扶助……”他呆望着厢车上雕满细密花纹的车顶,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幽光,“若是那大医王也医不好我,我这一生便是一个废人,却又如何?”林霜月芳心一苦,却强撑出一丝笑,柔声道:“你瞎说什么,那大医王是个神仙,哪里有他医不好的病?”蓦地眼圈一红,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卓南雁手抚着她白嫩如玉的脸颊,心底一阵温馨,眼见她强颜欢笑,也不由笑道:“莫愁那小子呢?若没他在这儿解闷,可烦闷得很呢。”
“找抹胸吗?”车外左首忽地响起唐晚菊的笑声,“这厮最喜欢那辆三牛大厢车,说那是王爷才能坐的,这一整天都在那车子里的大床上打滚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