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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缕凄婉的箫声飘进屋来。沈丹颜芳心一动,起身到院中漫步。随风摇曳的树影下,却见卓南雁背向自己对月而立,正自凝神吹箫。
“这个人每到夜晚,不是对月沉思,便是把玩那把玉箫,自然都是为了那个叫小月儿的女子!”沈丹颜的心底忽觉一阵落寞,忽想,“若我是那个小月儿该有多好。天涯海角,也有他这样一个男子为我凝眸,为我忧愁……”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卓弟弟,又在想你的小月儿了?”
卓南雁收起玉箫,却抬头痴痴凝望着那轮素月,怅怅地道:“月亮落下去,便又去了一天!”
沈丹颜听他说得动情,芳心也是一苦,柔声道:“但咱们明日便要进京了。只要见了太子……啊!”她陡觉背后一只有力的手扼了过来,重重地扣住了自己的脖子。
卓南雁一惊回头,却见沈丹颜已被一袭黑影紧扼住脖颈,任她拼力挣扎,却如蜻蜓撼玉柱一般。“你要怎样?”卓南雁踏上一步,大喝道,“快快放开她!”
那人身子清瘦,一张脸被树影遮住了,让人看不清容貌,只见一双眸子精光闪动,闻言“嗤嗤”冷笑:“嘶叫什么,叫你那些官军吗?那群酒囊饭袋让老子在酒水中添了些佐料,这会儿全睡得死猪一般!”
他声音压得虽低,却仍让卓南雁觉得有几分耳熟。卓南雁心底疑惑顿生,沉声道:“阁下何人?”
那人嗤嗤冷笑:“南雁……或是该叫你卓南雁,嘿嘿,你还没死,好,好得很!”他语声森冷,似乎从牙缝里面迸出来的,说话间身子微转,已自树阴里闪到月光下,现出一张清秀却有些阴狠的脸孔。
卓南雁身子一震,颤声道:“你是萧……”那人森然道:“萧长青!亏你还认得老子!”
初入龙骧楼的那个燕京之夜登时浮上卓南雁的心头。那时他身随龙骧楼主完颜亨深入大金右丞相萧裕的府邸,助完颜亨力擒图谋反叛的萧裕,却因他的一念之差,放走了萧裕之子萧长青。想不到这时他身遭困苦,却被这萧长青缀上。
望着那双如猛兽般灼灼闪动的双眸,卓南雁心底不由一沉,却仰头冷笑:“你若要报仇,只管过来动手!”
见他卓然挺立,萧长青心底却犯了犹豫:“传说这厮在瑞莲舟会上身受重伤,只剩下一口气,更有人说他武功全失,却不知到底是真是假!”心底一动,翻掌戳中沈丹颜的穴道。沈丹颜软软倒在他脚下。
萧长青昂起头来,见卓南雁面现痛楚之色,却没有上前相救,不由心底大喜:“这小子一直跟这女子眉来眼去,他功力若在,自会上前抢夺。”料定卓南雁功力大损,胸中底气大增,仰天惨笑:“爹爹,杀您的仇人有三,完颜亮、完颜亨和卓南雁!不肖子无能,那昏君完颜亮暂且杀他不着,龙骧楼主完颜亨早已恶贯满盈,只有先宰了卓南雁这狗贼,告慰您的在天之灵!”
卓南雁听他笑声凄酸,心内也是一动:“萧裕为人阴险,但在萧长青眼中,却是慈父。嘿嘿,天下恩仇,纷纷扰扰,又哪里说得清楚!”萧长青见他沉思不语,身子疾弹,已飞身跃到,凌空一掌拍向卓南雁肩头。
他忌惮卓南雁武功了得,这一掌还只是虚招,掌下另伏了五六记阴狠招式,只待卓南雁出招抵挡,他立时变招狂攻。哪知卓南雁怅然若失之际,应变更慢,“啪”的一声,被他一掌扫中,踉跄着退出几步,背靠住一株老槐,才勉力站住。
萧长青微微一愣,随即哈哈狂笑:“小贼,你也有今日!本公子当日被你们这些恶贼逼得走投无路,只得隐姓埋名,遁入逍遥岛内藏身。这些日子,我心头夜夜滴血,便只想着报仇!报仇!报仇!嘿嘿,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哪!”
原来当年萧裕谋反事泄,萧长青在金国无处立足,只得逃入孤悬海外的逍遥岛。逍遥岛为武林三大禁地之一,隐去姓名的萧长青虽然武功并不甚高,但出身官宦之家,伶俐机敏,在岛中倒混了个好人缘,时常出岛采购衣物粮酒。他身怀大仇,每次出岛,都借机四处打探卓南雁和完颜亨的消息。那日又一次奉命出岛,萧长青便想到临安一游,途中恰好见到卓南雁、沈丹颜这一队进京的队伍。萧长青探明缘由,大喜若狂,跟踪了一日,终于决定今晚下手。
“原来他也入了逍遥岛!”卓南雁听他嘶声长笑,目光却向沈丹颜投去,却见沈丹颜横卧在地,秋波楚楚,也正向自己瞧来,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卓南雁暗道:“他跟丹颜无冤无仇,我若留在此地,只怕他反会拿她要挟于我。若要救她,惟有一走!”
他倏地转过身来,大笑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我一决死战,又何必殃及无辜!你若有种,便随我来!”谈笑之间,大步而去。萧长青见他背向自己,心底狐疑陡增:“这厮大大咧咧地将背后空门卖给我,莫非有什么诡计?”当年他在卓南雁手下吃过大亏,至今思之胆寒,不免疑神疑鬼。
微一犹豫间,却见卓南雁身子几晃,已经隐入树阴暗处。萧长青大吃一惊,飞身纵去,猛觉一道青光扑面打来,要待闪避,却已不及。萧长青魂飞魄散,只听“噗”的一声,已被一枚铜钱端端正正地射在眉心印堂穴上。那铜钱虽没甚劲道,但印堂穴乃人身最为紧要脆弱的穴道,萧长青也觉头脑间隐隐作痛。
远处传来卓南雁冷冷的笑声:“这一次是给你小小惩戒,待会儿便没这么客气了!”萧长青又惊又怒,果然不敢过于逼近。他却哪里知道,卓南雁内力全失,只手上准头还在,兼之身上没有厉害暗器,也只有用这铜钱唬唬人而已。
忽听得院门外传来一声马嘶,跟着便听卓南雁大叫道:“姓萧的,若有本事,便随我去个僻静之处比划!”说话间已纵马而出。萧长青厉声怒喝,飞身跟出。
这客栈地处偏僻,卓南雁跨马冲出院门,片刻间便转到一处浓密的树林前。只听身后怒叱声声,萧长青已如影随形般追了过来。他所骑的到底不是神骏名驹,萧长青这几年在逍遥岛勤修苦练,武功大进,提起十成轻功,已是越追越近。
卓南雁连声叫苦,知道今晚难避一战,只得纵马冲入树林。才入林内,猛听身后风声飒然,萧长青已如怒隼搏兔般凌空扑下。卓南雁不及回身,自马鞍上斜身滚落。
萧长青一掌扫空,但见卓南雁这一滚艰涩吃力,心底暗松了口气:“这狗贼果然武功尽失,可笑我还疑神疑鬼。嘿,还是趁早料理了他,免得夜长梦多!”蓦地鼓气怪啸,身子一折,斜刺里又再扑来,翻掌便向卓南雁咽喉扣来。
这时卓南雁浑身经脉酸胀,再难躲避,只得挥掌斜斜一引。萧长青只道他只有任人宰割的分儿,哪料卓南雁内力虽失,出招拿捏、眼光见识仍是当世一流境界,这一掌“荏苒在衣”正是龙虎玄机掌中以柔克刚的精妙招数。萧长青扑得猛恶,被卓南雁借力打力,登时向前疾冲了四五步,险些栽倒。
“若是我再有半分内力,就势补上一指,便能将他制住。”卓南雁施出这一招,已是倾尽全力,惟有心内连呼可惜。萧长青惊怒交集,踅回身来,双掌翻飞,瞬息间连攻数掌。卓南雁凝立不动,东一推,西一荡,竟将他这几掌轻轻巧巧地尽数卸开。
猛听“咔”地一声,却是萧长青被卓南雁借势一拂,收掌不住,狠狠劈在一块青石上。那青石甚是坚固瘦硬,虽给他这全力而出的一掌打得迸飞一角,却将他手掌割得血肉模糊。
萧长青手心剧痛,只得凝住身形。卓南雁冷笑道:“眼下我要杀你,不过举手之劳,识相的,快快滚吧!”其实他虽然未运内力,但施出这几招后,早累得浑身酸软,但他知萧长青这等人欺软怕硬,此刻惟有强自按捺住起伏不定的内息,故作镇定。
萧长青向卓南雁死死瞪视,目光如欲喷火,沉了一沉,蓦地振声怪啸,自腰间拔出一把弯刀,疾扑过来,挥刀拦腰疾扫。他这刀弯如残月,锋锐异常,招式更是悍辣绝伦。
刀长臂短,卓南雁再难施展借力打力之法,拼力闪了几刀,已累得大汗淋漓,无奈之下,只得施展忘忧心法中的“大局在胸”、“洞察入微”的要诀,在乱草杂树间左躲右闪。忘忧心法善将身周万物算计在内,以为我用,卓南雁赤手空拳,应对萧长青的狠辣弯刀,虽是吃力,但仗着这奇妙心法也能堪堪自保。
激战之中,萧长青但见卓南雁大汗淋漓,在黑黢黢的杂木间东一穿,西一插,偏偏那些斜伸的枝桠、挺拔的翠竹、盘曲的老根就似长了眼一般向自己戳过来,而卓南雁也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自刀下脱身。他心底实是惊怒难言,忽然灵机一动,挥刀乱劈,将一根根长短枝杈削得四处乱飞。
四周木枝细竹、蒿草乱叶下雨般四散飞去,眼前开阔一片,卓南雁犹如失了一层屏障,更是捉襟见肘。萧长青见卓南雁已累得呼呼大喘,精神更振,挥刀穷追猛砍。蓦然间卓南雁怒喝一声,错步躲避,脚下一个踉跄,竟摔倒在地。他临危不乱,就势一滚,顺手抄起地上一根翠竹向萧长青刺去。
那竹子仅二指粗细,竹梢上还有几簇嫩叶,给卓南雁毛手毛脚地刺出,便是刺到萧长青身上,也难以伤人。但萧长青眼见细竹直向自己眼前扎来,“呵呵”冷笑,想也不想地便回刀削出。
刀光闪处,竹梢的几片翠叶细枝登时飞去。哪知卓南雁身子猛然前探,细竹骤然一沉,疾向萧长青咽喉刺去。他这一招看似误打误撞,实则乃是他忘忧剑法中空手制敌、因地制宜的夺命杀招。先是任由敌手削断竹枝,一来示弱以惑敌,二来竹枝断梢,头部必然犀利,再以断竹刺喉,骤出不意,委实防不胜防。
萧长青弯刀不及回收,胸前门户顿开,兼之这一步迈得过大,便如把咽喉往竹梢上撞过去一般。那竹梢刚被他的快刀削出一截尖头,实与利刃无异,电光石火之间,萧长青大叫一声,骇得闭上了双眼。
卓南雁却陡地顿住细竹,坚锐的竹梢紧抵着萧长青咽喉,呼呼喘息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萧长青睁开双眼,紧盯着他,目光中又是愤怒又是惊疑。卓南雁依旧横卧在地,目光灼灼闪动,沉声道:“便没我卓南雁,萧裕也逃不出完颜亮和完颜亨的手心。你若报仇,便该去找完颜亮那暴君。”说话间缓缓掣开了细竹。
“你不杀我,”萧长青忽地咧嘴狞笑,“我偏要杀你!”踏上一步,反手一刀斩下。卓南雁激战良久,斗智斗力,胸腹间难受得似要吐血,眼见弯刀劈来,竟再难提出几分气力抵挡,危急间只得奋力一滚,猛觉背心一凉,已是中了一刀。
“住手!”林间忽然响起脆生生的一道断喝。
卓南雁不及起身,便听得萧长青呵呵狂呼,声如野兽嘶号,他暗自诧异,回头看时,却见眼前俏立着一道倩影,身姿婀娜,长发飘飞。
“婷儿,”霎时间卓南雁胸口剧震,还当自己眼睛花了,大叫道,“当真是你吗?”
“你盼着不是我,是吗?”完颜婷并不瞧他,冷冰冰地道,“哼,这姓萧的给了你一刀,没砍死你吧?”卓南雁听她言语故作冷兀,但内里却掩不住一股关切之意,不由苦笑道:“全赖你从天而降,正当其时!”
这时萧长青却“呵呵”大叫,蓦地抛了弯刀,转过身来向完颜婷连连作揖,含混道:“毒……毒……求郡主给我解了这毒!”卓南雁看他身子突突乱颤,也不知适才完颜婷如何下的手脚,暗道:“怪哉。婷儿何时学会了毒功?”
完颜婷手抚秀发,冷笑道:“当年你父子派人刺杀我,早就罪该万死!这一点‘乱红丹’不过是刚刚给你开个头,大的苦头还在后面!”说着忽地斜睨了一眼卓南雁,暗道:“当年若非这萧长青在腾云社赛马设局,我跟这浑小子,便也不会见面!”想到当日自己赛马遇险,与拔剑相助的卓南雁初次相会,芳心内不由爱恨交加。
萧长青连连点头,忽然伸手在自己脸上乱抓,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淡淡的月辉下,卓南雁见他脸上被自己抓出道道血痕,心下不忍,低声道:“婷儿,你便给他解了毒吧!”
完颜婷冷笑道:“我本来想饶了他,但你如此一说,我偏偏不饶了!”忽然飞起一腿,将萧长青踢翻在地,喝道,“姓萧的,你吃苦受罪,便全赖这浑小子吧,跟姑奶奶可全不相干!”屈指一弹,一缕银光从她指尖飞出,直钉在萧长青肩头。
萧长青“呃”的一声痛哼,忽又仰头大笑:“哎哟,啊……痒、痒死了,我要痒死啦……”一边狂笑,一边狠抓自己肩头衣襟。哪知越抓越痒,针上奇毒随着气血运转,片刻间扩散全身。萧长青笑声愈发响亮,只是声调却如鬼哭狼嚎,双手撕扯揉抓之处也遍布上身。卓南雁越看越惊,想到当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