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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爹爹也说过。”完颜婷幽幽地道,“天道是什么,能长生不老吗?”卓南雁眼前晃过完颜亨悠远的眼神,忍不住叹道:“道可道,非常道。天道虽未必能让人长生不老,却能突破人生的许多境界。我曾听人说,参破天道之人,武功便进入天元境界,那才是天下无敌的无上武学!”完颜婷伸出一根春葱般的玉指轻点额头,道:“有这么好?可是那也不必如此行险啊!”卓南雁修习高深武学多年,又随易绝邵颖达学易,但对天道之说也是似懂非懂,这时不由昂首望天,想了想才道:“据说天道并非只有武学高手才来参悟,举凡儒、道、释乃至医、武诸家,修学到了绝顶境界,都要飞跃一步,融于‘道’的境界——那也是他们终其一生所要寻觅的至境。但这最后一步飞跃,却是难之又难,非但要自家坚毅不拔地孜孜追寻,更要有诸般机缘的助益,才能使人于刹那间破茧顿悟。王爷一日约战两大高手,要的便是由这二人凑成一大机缘,助他于生死一线之间顿悟天道!”完颜婷“哦”了一声,却仍旧蹙眉沉思。
眼见往日笑闹顽皮的完颜婷这时父女情深,为其父担心不已,卓南雁心内忽地觉得有些新鲜,伸手拍了拍她白里透红的玉面,笑道:“你这样子乖乖的,倒挺可爱!”猛地抱住她的纤腰,略一用劲,便将她轻盈的身子抱在胸前。完颜婷毫无防备,惊得“哎哟”一声,见他脸上又浮出那抹坏坏的笑意,不禁娇哼道:“浑小子,使这么大气力,又要发什么疯!”卓南雁笑道:“我本来挺好,见了你才有些疯!不要胡思乱想啦,我来让你笑上一笑!”揽着她的纤腰,腾身飞跃,直掠上高高的屋顶。
完颜婷吃惊道:“你又发癫了吗?给下人们瞧见,成什么样子!”话虽如此,却是乖乖地伏在他胸前。卓南雁笑道:“不是绝顶高手,可没本事瞧见咱们!婷儿,咱们撒撤欢可好!”口中低笑,身子犹如风驰电掣,倏忽几闪,已自一间屋顶,急掠到另一间屋顶。
适才两人心中各有愁闷,这时在楼顶高檐上迎风狂奔,心绪渐渐开朗。夜风呼呼地白脸庞掠过,两人便如御风而行,完颜婷放眼只见西天落日如醉,几缕红霞给夕照映得如诗如画,远近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全在眼皮底下,忍不住轻声欢呼:“哈,便如飞到天上一般!雁哥哥,亏你想得出!以后我要你日日这般抱着我飞!”卓南雁笑道:“一次两次还成,日日如此,王爷知道,可就气死啦!”
两人说笑之间,已自四五间楼阁顶上飞掠而过。蓦地卓南雁似是脚下一空,身子呼呼飞坠,完颜婷吓得一声娇呼,她本来武功不俗,这时倒似小家碧玉般地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忽听卓南雁嗤嗤一笑,单足在假山石上轻轻一点,两个人已飘然射入一间雅阁内,却是不知不觉之间已到了完颜婷的闺阁之中了。完颜婷双足落地,才知他适才故作失足之状吓她,忍不住嗔道:“这浑小子,就知道想法子捉弄我!”
卓南雁道:“婷儿,明日你便嫁给我了!人前人后,可不要再叫我浑小子啦!”完颜婷道:“我偏要叫你浑小子!”忽地凑了上来,在他耳朵上轻轻一咬,“无论何时,你永远是我的浑小子!”卓南雁只觉一股馥郁幽香袭来,心中便是一荡。这时闺阁内再没旁的人,红烛高挑,却见那玉榻锦被,镜台奁具,全布置得喜气洋洋。红烛光晕给闺阁内披上了一片柔媚温馨的异彩,更映得完颜婷眉目如画,美艳不可方物。卓南雁忽想:“不管如何,明日她便是我的妻子了!”伸手便将她抱入怀中。
完颜婷仰头向他唇上吻来,香泽微度,卓南雁心中更如腾云驾雾。完颜婷一吻之后,眉目生春,眼中的波光似要流淌出来,柔声道:“你不让我叫你浑小子,那我当着人便叫你雁哥哥!没人的时候,我还是喜欢叫你浑小子!”说着玉颊上红晕欲滴,道,“往后,我便是你的妻子了,你打我骂我都成,再不要当我是什么劳什子郡主!”卓南雁听她语带深情,心中一热,也俯首向她樱唇上吻去,忽觉口中一软,竟是完颜婷灵巧的香舌滑了进来。卓南雁只觉浑身热了起来,更加拼力地紧揽她的腰身,似乎要将她融化在自己火热的身躯里。
“你勒得我喘不上气来了!”完颜婷口中娇喘吁吁,却益发热烈地回吻着他。两人缠绵之间,完颜婷碧罗锦衫的衣领不觉翻开了,修长的美颈和白嫩的雪胸在灯下泛着珠玉一样的光芒。卓南雁闻到她衣内传来的一缕热香,又见那挺拔的酥胸上两点娇嫩的梅花正随着她娇躯的轻颤摇曳出醉人的红艳。他心中一阵狂乱,手便顺着她玉颈那曼妙的曲线滑下,直扎入那抹让人狂乱的红艳中。完颜婷这才有些慌乱,想要拦他,却觉得浑身半分力气都没有,娇躯也突突地颤抖起来,轻叫道:“雁哥哥,明儿,明儿,我都给你……”声音却是那般无力,柔媚得似是在召唤。
卓南雁听了她柔柔的轻唤,心神却是一震:“明日婷儿便是我的妻子啦,我这又是在做什么?”猛地一咬嘴唇,极力凝定心神,一把将她衣襟紧紧掩上,喘息着笑道:“对不住,婷儿,我见了你便会发狂!”完颜婷媚目流波,轻喘道:“浑小子,明儿我便是你媳妇啦,你便真的发起狂来又怎样了?”心底却想:“其实你发起狂来,我倒好是喜欢!”适才二人一番轻狂,她头上云鬓散乱,一蓬秀发直垂肩头,更增妩媚之色,瞧得卓南雁心神又是一荡。她却忽地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幽幽道:“可我还是想,明个大喜的日子来了再全都给你!”
两人相视一笑,柔情无限之下,再没什么话说,只是深深拥抱。卓南雁忽然想到:“小月儿是缥缥缈缈、若即若离的月里仙子,相形之下,婷儿却是真真切切、触手可及的尘世香花!”
窗外的假山石上,却有一双火红的眼睛死死地盯向暖阁内。虽给窗上那厚厚的红幔遮着,只能瞧见他们缠绵一处的影子,余孤天还是觉得心若油煎,口中不由发出小兽般似哭非哭的轻喘。
转过天来,芮王府便成了京师最为瞩目的府邸。芮王郡主得皇帝在九州鞠会上钦赐婚期,早就轰动朝野。正日子一到,大小官吏,纷纷赶来贺喜。一大早,便有跟完颜亨交厚的臣僚乘马坐轿而来。芮王府中的仆役差人全都换上了新衣,府门外彩灯高挂,装点得喜气洋洋,门前的一条大街都给净水泼过。为防江湖仇家乘机寻仇,三三两两的龙骧楼侍卫在街上往来巡视。龙骧楼内眼下主事的虎视坛主萧别离、鹰扬坛主余孤天都是不善言辞之人,完颜亨便特派龙吟四老中的耶律瀚海亲自来府中张罗。王府内早依着耶律瀚海的手段,布置得花团锦簇。花厅外高挑起盏盏八角琉璃宫灯,亭台楼阁间的长廊内也悬了水晶制的精巧彩灯,白日里虽未点起,远远瞧上去便已美轮美奂。耶律瀚海俨然已是今日芮王府的半个主人,进进出出,满头是汗,兀自羽扇轻摇,当真是调度侍卫运筹帷幄,迎候亲朋谈笑风生。
虽然芮王完颜亨不喜办事声张,但到了晌午时分,赴宴的轿子早在芮王府外远远排成了两排。诸多重臣贵胄便由完颜亨亲自陪同,引入花厅闲坐。一众品轶稍低的官吏虽然备了厚礼而来,却也难近芮王身前,只得赶着这机会四处献殷勤,或拉拢同年,或倾述乡谊,滴水檐下尽是相互揖让、如鱼得水的文武官员。
正热闹间,忽昕一声“圣旨到”,皇宫内侍赶来传旨,竟是大金皇帝完颜亮亲笔所书的芮王府匾额已到。完颜亨忙命人在大厅摆布香案接旨。那匾额以大红绸子缀了,高高挂起。传旨内侍一走,众官员亲朋呼拉拉围过来七嘴八舌地给芮王道喜,都道“皇恩浩荡,本朝罕有”。完颜亨脸挂笑容,漫不经心地随口应酬着。但眼尖的人隐隐地从完颜亨那淡淡的笑容后,觑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忧色,便有人心内纳闷:“掌上明珠大婚,皇上钦赐吉日,再赐匾额,这是何等荣宠,这位芮王爷怎地瞧着还不大欢喜?”
大厅之中张灯结彩,百十根儿臂粗细的红烛闪耀,将大厅映得流光溢彩。卓南雁这时身着新郎的大红吉服,由耶律瀚海陪着,立在厅口向进屋的宾客左右作揖寒喧。跟这些进府贺喜的高官显贵相比,他不过是个六品侍卫,但他当初力擒萧裕,九州鞠会上力抗刀霸仆散腾,在京师之中声名早彰,更兼他此时成了郡马,人人见了他自不免高看一眼,客套话连篇。卓南雁本来性子跳脱,这般跟各色官吏文绉绉地谈吐多时,心内便觉烦闷至极。
忽听鼓乐呜响,却是申时一刻的吉时已到,众人兴冲冲地在大厅内分席落座。这时唱喜歌的闲汉卖劲高唱喜歌,宾客均知婚典将作,个个提起精神笑闹。满头大汗的卓南雁好不容易给个婆子引入后堂,才觉耳中清净了些。
本来照着女真族旧俗,成亲之仪没有太多规矩,但这大金中都本是辽国燕京,百余年前这里的汉人就用他们花样百出的风俗旧例同化了当年的大辽契丹贵族,眼下照样将女真显贵驯得服服帖帖。这芮王府的婚典更多的是依着汉礼而行。卓南雁给那婆子带入后堂,却见凤冠霞帔的完颜婷静静坐在床角,依当时的讲究,这叫“坐床富贵”。卓南雁瞧她坐得端端正正,心下暗笑:“这丫头这时只怕要憋闷死了吧!”那婆子笑盈盈地将个绾着双同心结的大红彩缎递到他手中,又向端坐床角的完颜婷努了努嘴。卓南雁便一手提了彩缎,将另一头挂在完颜婷的玉手上。在那婆子的引领下,卓南雁面向完颜婷,倒步缓行,用彩缎牵着她,款款向大厅行去。
不知怎地,这“牵巾”之礼一行,卓南雁的心忽地一沉:“不管如何,我卓南雁还是要跟完颜婷成婚了!”眼前不合时宜地闪过林霜月的倩影,心内便如针扎般隐隐作痛。他极力不去想她,但那影子便如水中的浮萍,越是向底按,越是清楚地浮上来。
他素来行事任性,原以为自己对什么都不在意,更不会将这些世间俗礼放在心上,哪知这时手中攥着那绾着同心结的大红缎子,却觉得沉重无比。他忽然觉得有些迷茫:自己跟婷儿成婚,当真只是为了骗取龙须之秘和龙蛇变吗?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正自寻思,两人已经缓步来到大厅门口,卓南雁猛觉肩头却给人重重一拍,只听萧别离沙哑的声音笑道:“郡马爷,稍时大礼之后,你跟郡主可得给咱们练上一套剑法助兴!”卓南雁嘿嘿地一笑,目光扫过,却见欢声笑语的宾客丛中有一双火红而灼热的眼睛在狠狠地瞪视着自己,依稀便是余孤天。
大厅之中这时早已高朋满座,卓南雁牵着袅袅婷婷的完颜婷一人大厅,礼官便高叫:“起乐!”几班鼓师乐手摇头摆尾地拼力吹打,立时丝竹之声大作。众人的目光紧紧定在这对新人身上,一时“郎才女貌”的赞声四起。完颜亨府中的一位贵妇笑吟吟走上前去,手持一根玉秤挑去了完颜婷脸上的盖头。完颜婷本就美艳,这时明烛映射之下花容尽展,香腮蕴红,媚目流波,真如露挂海棠,玉润明珠。一时厅上全是众人的啧啧惊叹之声。
按着其时的婚俗,一对新人进门后先拜了家庙,再参拜双亲。完颜亨和王妃并肩端坐厅中,受了二人之礼。参拜诸亲之礼后,鼓乐之声再起,堂上宾客齐向完颜亨举杯贺喜。完颜亨面上红光展露,四处举杯致谢。
鼓乐声中,礼官再喊:“请新人回房!”这回却是完颜婷倒行,用那同心结引着卓南雁缓步向房中行去。卓南雁一眼瞧见完颜婷那脉脉含情、流光溢彩的双眸,心底不知怎地就是一慌,竟垂下头来,不敢多瞧她眼睛。
这时厅中已是觥筹交错,卓南雁忽听堂中有个官吏笑道:“听说郡主大喜之后,王爷便要迎战有‘天下第一刀’之称的仆散大人和南朝的绝顶高手罗雪亭,借此大婚春风,王爷自是马到成功啦!”跟着百里淳粗沉的声音笑道:“一日应战两大高手,放眼古今也只有王爷一人而已。”满座公卿贵客,自是不住口地奉承。
卓南雁给完颜婷引着出了大厅,却见院中的彩灯早点了起来。原来这一通折腾,天色早黑了。悬在长廊亭台间的各色彩灯尽数燃起,光影流苏,异彩纷呈,真似繁星洒落人间。众人均知,洞房内的仪程才是拜堂成亲的高潮,除了老成持重的显赫大吏在堂内由完颜亨陪着吃酒,不少后生显贵和芮王府的年少亲朋全不管不顾地拥着一对新人过来看热闹。两人踏着震耳的乐声到了洞房内,礼官便扯起喉咙大喊:“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啦——”在众后生齐刷刷的起哄声中,两人弯腰对拜。卓南雁心底忍不住又泛起林霜月那凄楚欲绝的眼神,她脸上依旧珠泪莹然的样子,紧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