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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被压缩了,显得愈发凝滞,仿佛其中也含了金属的成分,使人每呼吸一次增加一分沉重。
20多位纵队和旅的指挥员挤坐在这间不大的祠堂里,人与人靠得很近,谁也不和谁讲话,会抽烟的闷头抽烟,不会抽烟的也裹在烟海里,全没了往昔的热闹气氛。平时,他们各自独当一面,能凑到一起的时候不多。偶尔聚在一起,不是这个摸一下那个的头,道声:“还活着?”就是那个拍一下这个的肩,惊讶:“你没死?”然后开一阵玩笑,而今天却大相径庭。
陈再道憋得难受,敞开领口还觉得透不过气。他刚一站起来,又急忙整理军装,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来了。”
很快,刘伯承和邓小平走进屋,脸上的神情与背后的阴云呈同一色调。
20多位旅以上的干部齐刷刷站起。守在门边的几个人迎上前去,敬过礼,习惯地伸出双手。
邓小平还礼的手在空中一摆:“仗没打好,不握手了。”
他径直走到桌前,请刘伯承坐下,然后用灼人的目光审视会场,说:“今天召集大家来,开个不握手会议。为什么不握手,我想在座的心里都清楚。”
祠堂里鸦雀无声,本来就沉重的气氛陡增了几分严峻。
进入大别山将近一个月了,随着大部队的迅速展开,难以想像的困难接踵而至。
“米越吃越大,路越走越小。”这句流行在部队中的话十分形象地概括了初进大别山的第一个不适应。
来自“四战之地”的士兵大多数是吃惯了小米、山药蛋的燕赵儿女,南方的大米填不饱他们的肚子。当年的第19旅山炮营副营长雷晋川现已离休在郑州,回忆起那段生活,老人说:“提起大别山,先想到一个字——饿。大米那东西呀真不叫粮食,三碗饭吃下去,两个屁一放,肚子就空了。接着百爪搔心,眼睛发蓝,从嗓眼儿往外伸小手。几天下来,一个营的北方大汉都变成了南蛮子,小脸儿蜡黄蜡黄……这还是有东西吃的时候。”
“开始有吃的也不会吃。把一袋子稻谷倒进大锅,怎么煮也煮不烂。行军打仗不能耽搁,管它熟不熟烂不烂,连壳带米吃下去算了。可你算了它不算,走到路上折腾你,让你肚疼拉稀。不管白天夜晚行军,那队伍就热闹了,到处‘僻僻扑扑’,屁股门儿像关不住的水龙头,走几步拉一泡。好汉架不住三泡稀,那队伍没法儿带了,一天一夜走不了几里路。别说人架不住这个,从北方带来的驮炮的大骡子吃了这种带壳稻谷也绞肠拉肚,一匹接一匹地死掉了。”
“不管怎么说,这还是有吃的,更多的时候是饿肚子。大别山的老百姓看见队伍就跑,我们背着钢洋买不到粮食……”
“粮食都吃不上,油和盐就更不用说了。缺油少盐,不少战士得了夜盲症,一路走一路跌跟头,摔得鼻青脸肿。有一个连队打土豪,翻出一瓶桐油,以为这下开荤了,结果全连中毒,上吐下泻。再加上初到南方,水土不服,病号越来越多,又没后方安置,部队别说打仗,行军都很困难。”
谈起行军之难,离休在南京的原昆明军区副政委、当年的第三纵队第8旅副旅长史景班说:“在晋冀鲁豫大平原作战,汽车、大炮、马车浩浩荡荡,到了大别山,进山是羊肠小道,出山走田埂小路。车全扔掉了还解决不了行军问题。南方的秋天雨不停,田埂上像抹了油,一步三滑,最后连跌倒的姿势都‘正规化’了,全都是刺溜一下,两腿劈开,骑在田埂上,许多人的屁股都跌肿了。”
“行军问路,老乡说10里地,部队走了一夜也没走到。再打听,原来那是直线距离,山道弯弯,上坡下岗,实际40里都不止。地图上标着一个村子,定在那里宿营,到了一看,只有三户人家,别说一支大部队,一个班也住不下。南方的山区就是这样,三家一村,五家一个集,除了集镇,难得有那样大的村庄,部队累了一天,晚上只好露宿在野地,不论刮风下雨。”
“最要命的是南方的毒蛇,站在路边草丛树棵里看不见,不知什么时候一下子蹿起,一口就能致人死地,叫人整天提心吊胆。”
“从北方带来的布鞋经不住水泡,没几天就穿帮儿烂透了,只好穿草鞋。北方人没穿过草鞋,脚上磨得又是脓又是血,晚上睡觉粘在一起,脱都脱不下来,硬拽,草鞋就变成了‘皮鞋’,撕下一层血肉模糊的皮肉。”
南方蚊子多,部队没有蚊帐,不少人打摆子,发高烧,又没有药治,就那么硬挺着,听任疾病的折磨。除了打摆子、腹泻外,疥疮又是对部队的一个严重威胁。南方天气潮湿,加上日夜行军作战,泥里爬,水里滚,露宿荒野,身上没有干的时候,更谈不上卫生条件,不少人染上了可怕的疥疮。
疾病,小路,草鞋,一部艰苦卓绝的悲壮史诗。
战士们这样形容大别山:“一明两暗,马桶吊罐。莫(没)得莫得,可怜可怜。”
这段顺口溜的前两句说的是大别山的民房,后面说的是老乡见到部队,跑不脱的先摊开双手,问什么都答“莫得莫得”,问急了就答“可怜可怜”。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安卵子”的会议(2)
河南、山东籍的战士说:“啥大别山,应该叫‘大鳖山’!”
河北、山西籍的战士说:“大别山,大别山,瞧这名字就不吉利,‘大别山’,徐向前的红四方面军、徐海东的红25军、李先念的新四军5师,都没有在这里蹲住,我看咱们这回也够呛!”
晋冀鲁豫那方水土的人有这样的说法:宁向北走1;000里,不朝南方迈一砖。
进入大别山的北方战士生了病,没别的要求,喝一口米汤,吃一口小米饭,啥病都好了。
他们思念故乡故土,不理解面对的一切:“跑到这鬼地方干啥?是不是打败仗啦?”“反攻、反攻,照这样子反下去,不打败仗才见鬼!”
“妈的,咱刘邓大军啥时候这样窝囊过!”
强烈的思乡怀旧情绪和对现实的不满像疾病一样蔓延,从而导致战士意志衰退,部队纪律松弛,打老乡、抓向导、拉水牛、捉鸡子、抢东西、甚至连调戏妇女的现象也屡有发生。
部队的非战斗减员在迅速增加,除了伤病员,更多的是开小差。开始一个人两个人地跑,临走留下一张纸条:“我回去打国民党反动派了。”
“我保证回去后继续干革命,保证多杀敌,杀10个顶这里的一个!”
“我保证不叛变,请组织相信我。”后来整班整班地跑,集体当逃兵。
渐渐地,“大别山好比一把剑,直插到蒋介石的心里面”的歌子唱得少了,再后来几乎听不见了。
9月5日,刘伯承在商城双轮间地区布下口袋阵,以第一、第二纵队主力和第六纵队第16旅围歼敌第58师。由于初进大别山,缺乏山地、水田作战经验,粮草伤员转运困难,加之个别部队行动迟缓,未能及时分割包围,战斗持续三日,终使第58师大部逃脱。
9月17日,第一、二纵队主力及第六纵队第16旅,于商城余子店、苏仙石、钟铺一带再次围击第58师。经过整整三天的战斗,仅在钟铺地区歼敌一个团。
9月24日第一、二纵队及第六纵队第16旅设伏光山,三打第58师。敌第85师迅速自光山东援。是役,虽击退援敌,却仍然未能解决第58师。
打三仗,仗仗不理想。从客观上讲,三仗虽然没打好,却调动大量敌人北援,使我南下部队乘虚迅速展开,直抵长江沿岸,为实现战略全局创造了条件,但从主观上分析,则不难看出部队所潜在的严重危机。
在9月27日召开的“不握手”会议上,不容回避的问题摆在了野战军20多位纵队和旅的指挥员面前:环境恶劣,形势严峻,纪律松懈,右倾保守,军心动摇,部队究竟能不能在大别山站住脚?
邓小平足足有几分钟没有讲话。他那严厉的目光从一个个指挥员的脸上划过,像一道持久不熄的无声闪电刺入每个人的心里。
有人咳嗽了一声,很快又静下来。刚才还被“炮筒”们搞得烟雾弥漫的祠堂清新了许多。
终于挨到邓小平讲话:“同志们,对于我们所执行的战略任务,过去曾强调了多次:这就是我们已经到达了大别山,下一步就要坚定不移、义无反顾地创建大别山根据地,对此不能有任何的怀疑、动摇,丝毫也不能有!”
“在座的都是高级干部,高级干部就应该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要以身作则,鼓励部队勇敢地战胜困难,消灭敌人。否则,你这个干部高级在哪里?”
“当然,我们并不否认困难,但更重要更迫切的是必须增强斗志,反对右倾思想,克服纪律松懈等不良倾向。而这一切,首先我们领导干部要带好头。请大家想一想,这个头你带好了没有?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们将一溃千里,只好退回黄河北,把到手的胜利再还给蒋介石。请问,哪个同志希望如此?如果有,请把手举起来!”
一直坐着的刘伯承,听到这缓缓地站起身。那仅有的一只眼因充血而凸起:“政委讲,这是一次‘不握手’会议。让我说,这也是一次‘安卵子’的会。我们有些干部缺乏勇气,没有卵子,不像个男子汉。怎么办呢?只好开个会,给你安上一副!”
刘伯承是有名的儒将,温文尔雅,而一旦气愤讲起粗话也十分惊人。他继续说:“有些同志打起仗来左顾右盼,顾虑重重,行动迟缓,错过了几次歼敌的好机会,这是不能允许的。”
邓小平点燃一支烟:“就像个小脚女人,一步三摇摆。”
“打仗像小脚女人,你的卵子都哪里去了?”
刘伯承用手在空中写了一个大大的“勇”字,接着说道:“这个勇敢的‘勇’字,就是‘男’字头上有一顶光荣的花冠。也就是说,‘勇’是男子汉的事。没有花冠就像男子汉没了卵子,还称什么‘勇’呢?……一个月来,刚付出点代价,饿了几顿饭,走了几天路,就仿佛革命没有前途了。才碰上一点困难,就怀疑能不能在大别山坚持了。这些同志眼光短浅,自己也不想想,你把刺刀捅进人家的心脏,人家才咬破你一点皮,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们进军大别山,蒋介石表现出失败情绪,可为什么我们自己也表现出失败情绪呢:好比两个人打架,你说你失败了,他说他失败了,那么是鬼胜利了?”
“同志们,我们共产党员在入党的时候,宣誓要打倒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要永远忠于党、忠于人民。现在具体地消灭他们的代表人物、反革命的蒋介石,我们的手不要发抖啊!”
刘伯承猛地止住。出现了罕见的情绪失控,一拳砸在桌子上:“现在,我们就要称一称,你这个布尔什维克究竟是否足秤?就是要排排队看一看,你是不是个男子汉!”
这话像千斤重鼎一样,砸在每个与会者的心头。
祠堂外响起了隆隆的雷声,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最后,刘伯承提议,要大家把那首歌唱大别山的歌曲再唱响起来。一道闪电,大雨哗哗而下。与此同时,歌声在风雨中响起:
刘邓大军真勇敢,
反攻歼敌六七万。
大别山好比一把剑,
直插到蒋介石的心里面。
……
第二部分:挺进国统区 千里跃进大别山向大别山南麓展开(1)
全面出击,创建大别山根据地
向大别山南麓展开
“过八路,过八路”,立夏以后黄鸬(一种善叫的小鸟,色黄)从南方来了,成天这样叫,叫得清楚,叫得响亮。
大别山一带很多村庄都听到了这叫声。每当此时,很多老百姓停下手里的活议论说:“这黄鸬叫的是啥事?叫得多好听。”
“叫啥?叫‘过八路,过八路’啊。叫了一夏天啦,你还没有听见过,有时候它也叫‘杀光棍,杀光棍’(当地老百姓称有钱有势、欺压百姓的人叫光棍)。”
有人接着问道:“八路军到底来不来呀?”
“黄鸬这鸟是灵鸟呀,可不是胡说八道。抗日时候‘看不岔’(也是一种善叫的小鸟,色黑,尾长而分岔)不是叫‘打倒日本,杀敌,杀敌’吗?叫了两年,就把个日本打投降了。”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谈论起来了。这个人说谁家的儿子又被抓去当兵了,那个人说某家的闺女被镇长叫去帮忙“做活”了……
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