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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草』-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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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拨,她才不对我噘嘴了。为了答谢草原一家人对我的深情,回荒地时我先去了她的家里,当时,老猎人鲁洪奎从深山老林打猎归来才一两天。老人告诉我们,县委叫他去垦荒队,给这群从没进过深山老林的北京娃娃当向导,玉枝便恳求老爹叫她去挑这副担子。最初,老人没有同意,但是他经不起女儿的死缠活磨,她老爹终于' 嗯' 了一声。想必是玉枝也和他谈起了我和她的事情,当老猎人给我们牵出马来,送我们上路时,对我提出了直截了当的告诫:' 年轻人,我们闯关东来的山东汉子,最重品德,最重情义;要是成心戏弄我们乡下佬,对草妞儿办出缺德的事儿来,可别怨我们猎户人家心辣手狠。我要象对待狼羔子一样——赏它一颗枪子儿!'〃
    〃 我的脸腾地红了,正想说些什么,玉枝抢在我头里说:' 爹!您……您这是说的啥话呀!'〃
    〃 草妞儿,老猎人白瞪着她说,' 还没离家,心就野了?!你可是个女孩儿家,要懂得自重。'〃
    〃'您放心吧!我……' 当时我不知道对老人下什么保证才好了,结结巴巴地说,' 我一定好好照顾她,不辜负您和大娘那片心!'〃
    〃 玉枝娘怕老头儿再讲出什么刺儿活来,便催促着女儿说,' 快走吧!多听你白哥哥的话,人家是大学堂出来的人,比你见识多。'〃
    〃'上马吧!' 玉枝向我递过来一个眼色〃
    〃 我迟疑了:' 这……'〃
    〃 老猎人埋怨我说:'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象戏台上的酸秀才,扭扭捏捏的没一点痛快劲儿?你那只脚不是还没好利落吗?你不骑马怎么归队?真呆!'〃
    〃 原来这匹马是专为送我上路的,我骑在马背上时眼圈不觉红了:' 谢谢大爷、大娘一家人,我……' 我本想说点更能表达我感激之情的话,但就是说不出来。小诸葛,别看我这个人表面上挺机灵,一到节骨眼上比谁都窝囊。就这样,我没说出一句完整的感谢话,就匆匆踏上归程了。〃
    〃 玉技挽着马缰绳,走着……〃
    〃 我在马背上,坐着……〃
    〃 马铃叮咚叮咚地响着……〃
    〃 我们的身影儿湮没在一片草海之中。〃
    〃 这时,她突然停步不走了,仰头对我说:' 你回头看看,还能看见我爹娘吗?'〃
    〃 我扭转脖颈看了看:' 看不见了。'〃
    〃'你往后坐一点。' 她说。〃
    〃'为什么?' 我有点惊奇。〃
    〃'你呀!让我当你的马□,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说着,她翻身一跃,跳上了马背。
    〃 我慌了:' 那叫我下去走一会儿,当当马□吧!不然叫人家看见……' 我心跳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你呀!真呆!' 她在马背上回过头来,娇嗔地盯了我一眼,' 大草甸子百里无人烟,谁能看见?!再说,有人看见能咋的?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咱俩骑一匹马?'〃
    〃'……' 我成了哑巴。〃
    〃'你揪紧我的衣襟,不然马跑起来,可会把你从马屁股上摔下去的。' 她命令着我,' 我可要抖马缰绳了。'〃
    〃 马小跑起来,一开始,我紧紧揪着她的衣襟;可是这匹雪青马越跑越快,有两三次差点把我摔下去,我……我……只好抱住了她的腰,我的前胸和她的后背紧紧地挨在了一起;风吹起她的头发,拂着我滚烫的面颊……我……我……我该怎么对你说出我当时的心情呢?我想不说你也能体会得到。〃 白黎生说到这儿,把头缩在老羊皮袄里,不说话了。〃
    〃 我体会不到。〃 诸葛井瑞开了腔,〃 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 没有准确的形容词,能表达我那时候的感觉。〃 白黎生坦率地说,〃 我朦朦胧胧从心底升起一个异常的念先……可是我同时,看见了老猎人的猎枪枪口。〃
    诸葛井瑞笑了:〃 我相信你的话。〃。
    〃 后来,我们在马背上看见了垦荒队的帐篷,就一同下马,朝家里走了过来。完了!〃 白黎生结束了他的追述,然后叮嘱诸葛井瑞,〃 我把这些' 绝密' 材料都掏给了你,你可得为我保守秘密。〃
    〃 如果你和' 村姑' 不对别人泄露,将来再有别人知道了,你们可以拿我问罪。〃 诸葛井瑞对白黎生下着保证。
    〃 还有一件事也得托你办。你和小愈一块先到荒地里来的,感情又不错;在你认为方便的时候,替我向俞秋兰同志道个歉。过去,我不断打扰她的平静,是很冒失的失礼行为……还求她多多帮助玉枝。〃
    诸葛井瑞心里暗暗发笑,生活多么有趣,这两个〃 对头冤家〃 都求到他一个人身上来了。他本想告诉白黎生俞秋兰的心情,请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因为那会挫伤白黎生刚刚复萌的自尊心,便舌尖一转说道:〃 这真应了古人说的:' 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看起来,爱情是个奇怪的数学函数,是几何学里的抛物线,虽有规律,但难以捕捉,你说对吗?〃
    白黎生无心研究爱情中的哲理,他忧心忡忡地说:〃 小诸葛,人家把你和我称呼为' 阳秀才' 和' 阴秀才' ,你这' 阳秀才' 的称号受之无愧,我……我可是遇事则迷,今后,你多提醒我一点。〃
    〃 现在我就提醒你一件事!〃 诸葛井瑞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要花出心血去浇灌这朵爱情之花。土生土长的鲁玉枝,心地亮得象一块水晶,她重实际,轻虚荣;你要在开荒中埋头苦干,这就是给这朵花浇水施肥。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 明白了。〃 白黎生紧紧地握住诸葛井瑞的一只手,忽然又象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皱起眉头说,〃 你通过小俞,向她的女伴们讲讲,叫她们不要向玉枝谈起我的过去,特别是我曾对小俞表示过感情的事儿,以免伤害玉枝的心。〃
    〃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你放心!〃 诸葛井瑞摇着白黎生的手掌说,〃 天不早了,咱们回去睡一会儿吧!〃
    天色已近拂晓,黎明前的苦寒笼罩着荒野;诸葛井瑞呼出的哈气,在眼镜上凝成一层簿霜,他把眼镜取下来,用皮袄上的柔软羊毛擦了擦,和白黎生一块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帐篷走去。当他俩路过简易伙房时,里进火光闪烁,在整休三天中义务担任帮厨的马俊友,已经开始淘米熬粥。熊熊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憨厚的脸,他正吃力地搬起一个大麻袋,把苞米粒往铁锅里倒。
    〃 多好的同志!〃 诸葛井瑞对白黎生耳语说。
    〃 我……我缺的就是这种踏实劲儿。〃 白黎生把老羊皮袄扒下来,往诸葛井瑞怀里一塞说,〃 你给我把它抱回帐篷去,我和马俊友同志去做伴儿。〃 他迈着一瘸一瘸的脚,向那熊熊的火光走去……
    北国草一鲁玉枝的出现,白黎生的回归,象是一股清风,吹散了笼罩在荒地上的阴云。如果比作下棋的话,由于这两个棋子的移动,带活了整个一盘棋。俞秋兰解脱了烦恼,白黎生心底升起了一颗希望之新星;迟大冰尽管很不如意,但也避免了在群众中出丑——象荒地上的大雷雨结束了一样,垦荒队员头上出现了万里蓝天。
    清晨,帐篷里的女垦荒兵醒得最早。邹丽梅对着镜子编长辫子的时候,发现镜子里多了一朵花儿似的笑脸,那是鲁玉枝正在圆镜子里对她笑哩。
    〃 玉枝。〃 邹丽梅回过头来,把自己的镜子递给她,〃 你梳头吧!〃
    〃 不。〃
    〃 那你笑什么呢?〃
    鲁玉枝只是抿着嘴笑,不言语。
    邹丽梅生怕脸没洗净,引得鲁玉枝发笑,便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发现自己脸上既没有污斑,也没有沾着地铺上的草叶,便有点怪嗔地对鲁玉枝说:
    〃 你这是怎么了?〃
    〃 丽梅姐,你真好看。真的!〃
    邹丽梅脸红了:〃 别瞎说了,昨天你在晚会上唱歌的时候,那些小伙子眼睛都睁的象鸡蛋了。〃〃我爹管我叫草妞儿,哪点也比不上丽梅姐。〃 鲁玉枝用手轻轻抚摸着邹丽梅披到腰间的长辫子说,〃 留这么长辫子的姑娘,在北大荒还是头一份。〃
    〃 这是我妈妈小时候给我留下的。' 邹丽梅说。
    〃 我的意思是……你把它剪了。〃
    邹丽梅心中有点不快。鲁玉枝没到荒地之前,姑娘们都喜欢邹丽梅的一双辫子。邹丽梅自己,更是把它看成她生命中的一部分。这是因为:第一,她留长辫已经留了十几年,对她来说,每天对着镜子梳理长长头发,是个惬意的享受;第二,邹丽梅牢记饱受苦难折磨的母亲,辫子是她母亲给她编成的,她不愿意剪断这珍贵的记忆;第三,她下意识感觉到,马俊友很喜欢她留着辫子。整休的第一天,她去取他们脏衣裳时,由于她心神慌乱,辫梢一下勾在男帐篷圆柱挂马灯的钉子上。小伙子们哈哈大笑。马俊友一时找不到为邹丽梅解围的办法,又怕邹丽梅难为情,便从地铺上跳到地下,笨拙地从钉子上拔出邹丽梅的辫梢,他脸烧得象灶膛中的火炭。邹丽梅低着头,一溜小跑闯出〃 男儿国〃 的帐篷。从到荒地以来,邹丽梅只是在给天鹅蛋找窝时,碰到过马俊友的手指,除此之外,就是马俊友为她解开被挂在钉子上的辫子梢了;她感到辫梢上留下着马俊友的憨厚和诚挚的友情,也留下马俊友手掌的温热,因而她不愿意把辫子剪去。
    〃 丽梅姐,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鲁玉枝问道。
    〃 没有。〃 邹丽梅反问说,〃 你不喜欢我留的辫子吗?〃
    〃 喜欢。〃
    〃 那……〃
    〃 不是要进山伐木了吗?伐木时,森林里枝枝杈杈要是缠住你的辫子,跑不开,容易出危险。〃 鲁玉枝关切地望着邹丽梅,〃 我替你剪了它吧!你要是喜欢留辫子,出山后再留起来。〃
    邹丽梅不出声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辫子还和进山伐木有着关联。怎么办呢?真剪掉它,这是她十几年留起来的,这双辫子留着她许多记忆;不剪吧!留着一双长辫进大森林,也确实有点不象垦荒队员的样儿。她想了片刻,咬了咬牙,从铺盖下拿出一把剪刀,递给鲁玉枝说:〃 跳河一闭眼了,你……你替我剪掉它吧!〃
    鲁玉枝刚刚张开剪刀,小皮球刘霞霞手端着刷牙缸子跳蹦着进来,向女伴们喊道:〃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丽梅姐你留在青年屯庄点,不进山了。其余的姐妹们明天统统开进骑马岭——〃
    〃 谁说的?〃 邹丽梅心里〃 格登〃 一跳。
    〃 队委会连夜开会,刚刚贴出大布告来了。兵分三路:卢华,马俊友,还有咱们玉枝姐,领着伐木队;呼噜贺担任运输木料的大队长,往青年屯运送木料;迟大冰和' 疙瘩李' 领着留下的人起墙盖房。你呀!丽梅姐——〃 小皮球带着满嘴牙膏的白沫,兴冲冲地嚷道,〃 当火头军!〃
    〃 石牛子和小春妮呢?〃 邹丽梅着急地问。
    〃 伐木队也需要吃饭哪!他俩随着' 大部队' 进山。〃
    邹丽梅心急火燎地跑出帐篷,挤在人群中看着贴在墙报牌上的名单,又旋风似地跑了回来,她把剪刀往鲁玉枝手里一拍说:
    〃 快!给我剪了它。〃
    鲁玉枝不解其意地说:〃 你不是不进山了吗?〃
    〃 别问了,下剪子吧!〃
    〃 你不进山,我倒舍不得下手了。〃 鲁玉枝把剪刀放在铺位上。几个姐妹一起劝说着邹丽梅:
    〃 留着它吧!丽梅姐!〃 小皮球央求着。
    〃 嫌干活碍手,把它盘起来么!〃 俞秋兰给邹丽梅出着主意。
    〃'……'〃
    只有唐素琴默不做声,她很理解邹丽梅的心情——邹丽梅害怕和迟大冰编在一起,她回避和他发生任何接触。邹丽梅看看姐妹们都不动手为她剪辫子,猛然把两条长辫拢到了胸前,〃 咔嚓咔嚓〃 两声,辫子被剪了下来。她手掌哆哆嗦嗦地捧着剪断的长辫,眼泪一下湿了睫毛,泪花滚下脸腮。
    〃 丽梅姐!〃
    〃 你这是何苦呢?!〃
    邹丽梅攥着剪下来的辫梢,疯了似的跑出帐篷,她直直地朝灶房跑去。马俊友正在往桶里掏粥,回身之际看见了满脸泪痕的邹丽梅,他把掏粥的铁勺放在锅台上,直起腰来愣愣地问道:
    〃 和女伴吵架了?〃
    邹丽梅紧咬着嘴角,不出声。
    〃 怎么……〃 马俊友终于发现了她手中的辫子和飘散在肩上的乱发,〃 你把辫子剪了?〃
    邹丽梅两眼直视着他,仍然没有回答。
    马俊友用围裙擦擦手,走近邹丽梅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句话么!〃
    邹丽梅把手中发辫往马俊友手里一塞,用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命令似的口吻,厉声地对马俊友说:〃 你是垦荒队队委,请你拿着这双辫子去找卢华,就说我邹丽梅要求进山!〃
    从马俊友认识了邹丽梅以后,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发脾气。她白皙的面孔胀得然红,两条舒展的黑眉毛,因过度激动而微微上翘;她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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