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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草』-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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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要依我的眼光来看,唐素琴和你比,和草妞儿比,相貌只能算是这个!〃 贺志彪伸出手掌上五指的最后一个手指。
    邹丽梅难为情地低下头,又迅速仰起头来问:〃 贺大哥,说点正经八本的事儿吧!' 草妞儿' 和白黎生到伐木队以后。感情怎么样?〃
    〃 一个' 洋人' ,一个' 土人' ,能那么一样吗?〃 贺志彪用手摸摸后脖梗子,眯缝着眼睛说,〃 最近,两个人闹了点矛盾,白黎生还找我去给他们往一块摄合呢!〃
    〃 真的?〃 邹丽梅心里吃了一惊。
    〃 你慢慢听么!〃 贺志彪掩了俺老羊皮袄,正襟危坐地拉开说话的架势。〃说起来,这件事情也怨我。那天傍黑时分,伐木队的姑娘和小伙子们,往拖拉机的拖斗车和爬犁上扛运木料,为了鼓励伙伴们的干劲,我一边负责装车,一边不断向伙伴们公布每个人扛运木料的数字。小邹,我这样做的目的,既是为了给同志们打气儿,也是为了计算出技运木料的总数儿。
    〃 大概是由于白黎生过去干活稀松一点,他急于想在' 草妞儿' 面前扭转印象的缘故吧!好家伙,他在扛运木料时。可来了一股疯劲,我发现别人扛一根的时间,他竟然扛来两根。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为了尽快把拖斗车和雪爬犁装满,便用手卷成喇叭筒,不断向伙伴们吹打着:' 哎——同志们!小白同志今天干劲十足,效率比大伙高出一倍——' 嘿嘿!小白这天不但木料扛运的比别人多,还用不着我装车,比如:我站在拖斗车上,他就自动到爬犁上去卸肩上扛着的木料;我站在雪爬犁上,他就把木料卸在拖斗车里。这样的劳动态度,不但感动了我,甚至连宣传员诸葛井瑞,都抖着嗓子喊起来:' 向小白同志学习,快跑多装,多装快跑——' 嗬!谁都为白黎生拍手叫好,在林子里立刻掀起了一个追赶白黎生的热潮。
    〃 当时,草妞儿觉得有点奇怪,几次问我是不是为小白谎报了数字。我说,' 你这不是寒碜我吗?谁要是谎报数字天打五雷轰!' 草妞儿了解白黎生的体力,既比不上卢华,也比不上她自己;便暗暗地跟定了白黎生,看看他的高效率是咋个创造出来的。这一下不要紧,白黎生可露了馅了:原来别的伙伴都自觉地扛红松和曲柳,而小白专门挑白桦、黑桦扛。小邹,你没进山伐过木,不了解各种木材的分量,我要告诉你,三根桦木的分量,也没有一根松木和曲柳沉,这就是小白高效率的窍门儿!我说他怎么拼命摆脱我去接他的木料,而自个儿去装车呢?!
    〃 草妞儿气得蛾眉倒坚,杏眼瞪圆,她当着伙伴们的面,训斥白黎生说:'真……想不到你……是这样跑的第一,要是肩膀上红着一片树叶跑,效率不是更高了吗?!还是男子汉哩!真不如当初叫你饿死在捕狼洞里。' 我怕白黎生脸上挂不住,为白黎生解脱说。' 玉枝,用两根桦木折一根松木的办法计算,小白同志也没少红嘛,他还比大伙儿多跑了几倍远的道儿了呢!' 草妞儿听也不听,扭身跑了。
    〃 从这次事情发生后,草扭儿几乎和小白闹翻了车。草纽儿成天噘着嘴,白黎生要面子,也不好认错。后来他们究竟怎么好起来的,据说是卢华做了工作。我怕他俩在感情上再产生裂缝,有一天,我说:' 小白' ,你要用男子汉的勇敢,改变你稀泥软蛋的行为。我和草妞儿都算是土圪拉里爬出来的虫儿,' 土人' 专看实际,不看你嘴巴子是不是能说。小白,长点志气,拿出男子汉的样儿,给她看看!保险她对你会变成另一个样儿。' 小白果真按我的话去做了,也赢得草妞儿的欢心了,可是我这匹马就糟了殃了。〃 贺志彪用鞭子把儿指指马屁股说,〃你看——〃
    邹丽梅这才注意到拉爬犁的辕马屁股上,留着一片血迹斑斑的伤痕,她好奇地问:〃 这和白黎生也有关系?〃
    〃 你慢慢听么!〃 贺志彪往下拉了拉遮风的狗皮帽子,摆开了龙门阵,〃 白黎生决心要扭转草妞儿对他的印象,改变同志们对他的看法,就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话说那天森林里飘了一场大雪,那山山树树都披麻戴孝,哪儿都成了老天爷的' 孝男孝女'。伐木的伙伴们歇歇的时候,我那挂爬犁就成了都想坐一坐的玩艺儿了。石牛子牵出那匹' 北京九号' 来套上爬犁,摆擂台说,' 喂!各路的英雄豪杰,哪位敢试试这草上飞?' 大伙都知道石牛子曾骑过这匹' 北京九号' ,并有过被这匹儿马蛋子扔进铃留河里的记录,因而面面相觑,没人应声。这时候,忽听有人喊了一声:' 我来试试!' 哥儿们、姐儿们扭头这么一看,不由得笑了起来。小邹,一你猜猜打擂台的是难?对!你真聪明,叫你猜对了,站出来的就是白黎生。三国演义的戏里边,只要有貂蝉往那儿一站,吕布就爱抖他脑后插着的翎翅;白黎生虽然没有吕布之勇,却有着吕布的脸庞和吕布那股劲儿——因为姑娘群里站着' 草妞儿'。大概是他想在' 草妞儿' 面前,表现一下自个儿的要强心理吧!俗话说:' 人得喜事精神爽嘛!' 他抹抹伐木留在他额头上的汗珠子,就迈上了爬犁。这匹' 北京九号' 是马群中的小兄弟,最调皮,也最通灵性,只要身子一吃分量,就立刻开蹄。所以,有几个胆小的哥儿们想把白黎生从爬犁上拽下来都来不及了,只见' 北京九号' 拉着爬犁,沿着伐木队员踩出来的雪道一溜烟似地不见了。
    〃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怨开石牛子了,只有卢华和我不动声色。这匹儿马我俩都使出来了,它既不会象初来荒原时,把石牛子抛进铃钱河那样,把白黎生甩出爬犁;也不会撒欢尥蹑子,把爬犁拉翻了个儿,叫白黎生在雪地里打滚,变成个大雪球。可是,那群姐儿们小心眼。总怕白黎生出啥问题,象喜鹊出窝一样噪叫个不停。我惹不起你们那些长头发的,捂着耳朵跑了,卢华可不是我这号老蔫,他朝姑娘们一挥胳膊喊道:' 你们瞎叫唤个啥?' 小白从只会扒拉六弦琴,到能跟着拖拉机扶犁,会拉大肚子锯伐木,是个了不起的变化。人家不满足这些进步,想练练赶爬犁,变个能文能武的荒地建设者。人家经受过大雷雨的考验了,思想越来越坚强。我们该支持小白在生活中闯荡。别象白黎生同志失踪那几天似的,人家在医院还活得挺好,这儿就给人家' 烧香念经' 了?〃
    〃 卢华的话,落地出声,不但说得长头发的姐儿们哑口无言,对我这短头发的,也是个启发。仔细琢磨一下,可不是么,要总当怕风怕雪的雏儿,啥时候才能会飞?道理虽然是这么说,卢华也为白黎生捏一把汗,因为左等右等也不见白黎生驾着爬犁回来,直到歇歇的时间过了,林木外的雪原上还不见爬犁的影儿。
    〃 伐木的工地上开始不安了,伙伴们一边拉锯,一边瞧着卢华。卢华为了安定军心,叫我去补了白黎生的缺,和' 草妞儿' 去拉一盘锯,他解下拴在老橡树上的' 北京三号' ——就是这匹拉梢子的小马,背上' 三八式' 沿着爬犁留下的辙印,追了下去。
    〃 直到天晌午了,卢华和白黎生才回来,不过空爬犁上多了一件玩艺,上边躺着一只灰黄色的老狼。小邹,你猜是咋回事?原来,白黎生驾着爬犁飞出林海以后,那匹儿马蛋子可就来了劲儿了。它拉着白黎生在一色白的荒地上撒开了欢,任凭白黎生怎么拉缰绳,马儿也不回头。这家伙大概是在森林里呆得太闷了,拉着爬犁在雪原上东蹓西逛。
    〃 白黎生心里直起急,他想扭头看看离开骑马岭多远了。这一看,可不要紧,白黎生魂儿都飞出了七窍。小邹,你猜发生了什么事?原来爬犁的尾巴捎上,不知什么时候跳上来一只老狼;它吐着嫩红的舌头,正朝白黎生滴着口水呢!过去,白黎生在瓢泼大雨里迷路时都没碰到过这玩艺儿,想不到在这小小的爬犁上,和饿狼狭路相逢了。白黎生头发立刻挓了起来,他' 哎呀' 地叫了一声,就从爬犁上滚了下来。他心想:这回可完蛋了;可是他在雪地上趴了一会儿,并没发现饿狼咬他的脖子。他抬头一看,可不得了啦,那只狼虽然没有来叼他,可是嘴可没有闲着,它伸长着脖子用利齿獠牙,在咬着马屁股。马儿套在爬犁上,挣扎不开,一边被咬得' 咴咴' 乱叫,一边扬蹄尥蹦儿。白黎生急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摇着鞭子去咋唬那只老狼,他把鞭子抽得' 噼叭' 山响,想吓走那家伙。谁知道,那只娘在雪地里无处寻食,饿疯了,白黎生怎么抽鞭子,老狼还是不放弃儿马臀部上的肥肉。它咬着,撕着嚼着……多亏卢华骑着马赶上来了,他先朝空中放了一枪,接着抖着缓绳追到和爬犁平行的五、六米远的地方。
    〃 儿马被狼咬得狂奔。〃
    〃 卢华紧追不舍。〃
    〃 狼不愿意丢下嘴边的马肉……〃
    〃 卢华不想叫狼逃出他的枪口……
    〃 就这样,在雪原上相持了几分钟,卢华趁儿马跑累了,稍微喘口气的时候,他在奔马上,朝那只老狼开了两枪。……〃
    〃 当卢华和白黎生返回伐木点时,白黎生担心自个儿闯下大锅,要挨批评了;可是卢华不但没责备白黎生一句话,反而兴冲冲地向伙伴们描述了白黎生拿着鞭子追狼时的情景。他把那只死狼从爬犁上往下一扔,宣布说:' 为了奖励小白的勇敢,这条狼皮褥子归白黎生同志所有。拿去,剥了它当纪念吧!'〃
    〃 白黎生破惊为喜,可是这匹' 北京九号' 却受了委屈。小邹,你看它的屁股蛋子上……我给它抹上了' 二百二十' 红药水,又抹上了防冻膏。多好的一匹马呀!当时心疼得我都快哭了〃 贺志彪叹了口气,结束了他讲的故事。
    〃 真有意思。〃 邹丽梅不无感慨地说,〃 小白胆儿越来越大了,要是我呀!哼!恐怕早就吓死在雪地上喂了狼了。〃
    〃 干啥长人家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贺志彪给邹丽梅打气儿说,〃 冰天雪地的跑几里地以外来挑水,不是勇敢的行为吗?小邹,啥事都是一个理儿:你怕它,它欺辱你;你不怕它,它就怕你。万一你在荒地上碰上狼,先敲水桶吓唬它;它要是不怕你吓唬,你就抡圆了扁担跟它拼。这块大荒草甸子,就是欺软怕硬。〃
    〃 贺大哥,我一定记住你的话。回去,我就把这些诗写在日记本上。〃 邹丽梅严肃地说。
    北国草三入夜,千里荒原起了大风。那声音象受惊的牛群发出的吼叫。
    邹丽梅披着垦荒队员的老羊皮袄,在四面透风的帐篷里,坐在一个破木箱上,在晃动的桅灯的灯光下,记着日记。她不断用嘴里仅有的那点热气,哈着不听指挥的手指。日记刚写了个开头,钢笔就不下水了。她细看了看,含有防冻化学成分的墨水,竟然在笔尖上结了冰。无奈,她甩下皮袄,拉开棉被,穿着厚厚的毛衣毛裤,钻进了冷被窝儿。
    在北京时,屋里生着炉火,她还嫌冷;在荒地躺在这冰冷的帐篷内,她只好每天和衣而卧;先把老羊皮袄盖在棉被上面,然后,戴上一顶男式的狗皮帽子(垦荒队员每人一顶),再捂严了一个大口罩,掩严了棉被角;用一切能够御寒的东西,抵制北大荒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
    按说,她是垦荒队中最富有的人儿,继母给她不断邮来生活给养品:糕点,姐妹们分而食之;皮手套,她赠给了女伴中的大姐唐素琴;一条新鸭绒被,她深伯海南岛来的小春妮,经不起北国暴风雪的吹打,在伐木队启程前往骑马岭时,他偷偷地打在叶春妮的行李中间。她身旁从不留下一点家庭的影子,只有那条破旧的缨红头巾是她家里的——那是她亲生母亲曾经围过的东西,她舍不得送给自己的女伴。
    桅灯在帐篷柱子上摇来晃去。邹丽梅〃 武装到牙齿〃 之后,躺在被窝里,借着微弱的灯光,第五次读马俊友写给她的信,她含笑地睡着了。她实在太疲倦了。挑水,做饭之余。邹丽梅还常常抽出时间,给八个男伙伴打下手;她给房上的小伙子递椽子,递钉子,递铅丝。当她干这些本职以外的活儿时,心里虽然充满了建设新生活的激动,但是她从不喜形于色,而是把缨红的头巾,拉得遮过眉毛,不,甚至于是盖上半个面孔。为什么?她尽力回避着和迟大体召光相撞;尽管这样,她总是下意识地感觉到迟大冰的目光,穿透她的头巾在盯着她。
    忽然,她感到那双眼睛变了,似乎是马俊友那双含笑的眼睛,在眯眯地望她。她眼前不是在起来的房架上,而是在雪地上疾飞的爬犁上。
    马儿在奔跑。
    爬犁在飞驰。
    她和马俊友坐在这个奔驰的爬犁上。
    〃 这是去哪儿呀?〃 邹丽梅问。
    〃 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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