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邹丽梅回答。
〃 不怨我们支书说你是……〃 一根筋的〃 疙瘩李〃 吭吭吃吃地说,〃 说你是……红色楼房(红楼梦)里作梦中的林……林……啥(黛)玉。我学不了舌,可那意思我懂,就是资产阶级小姐的意思。〃
〃 嗯。〃 邹丽梅点点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
〃 啥事你还不知道?〃 李忠义觉得奇怪。
〃 我怎么能知道?〃 邹丽梅同样感到诧异。
〃 支书叫我给你送三碗热粥,你刚喝了两碗就跑了。我还没有完成支书交给我的任务哪!哎!〃 李忠义摸摸葫芦头上被冻红的耳朵,长叹一口气说,〃 你不喝下最后那碗粥,我咋向支书交代,我沿着脚印找你来了。〃 粥还在锅里热着,没别的。你回去喝了它。〃
邹丽梅心里既生不起气来,又笑不出口,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李忠义才好。他是个撞到南山也不回头的固执人,要想用道理说服他,等于是白费唾沫,想来想去,她找不出妥当的办法,便推托着说:〃 小李同志!我真心地感谢你了。可是我不能再吃了,医院离这几百十里路,要真撑破肚子可就麻烦了。〃
李忠义摇晃着光葫芦头说:〃 我执行支书的指示不能差分厘。如果你真的吃不下,去找一趟支书,只要他点了头,就没我的责任了。咋样?〃
〃 你这个人,真是死心眼儿。〃 邹丽梅说,〃 你就说我吃了三碗热粥不就完了么!何必蹚着大雪,到这儿来找我呢?!〃
李忠义把脸一绷,脸上小米粒儿似的〃 青春痣〃 ,显得格外醒目。他说:〃你咋给我出这样的道道儿?这样做不是对支书说瞎话吗?!支书代表党,那就是欺骗党。告诉你吧,从我钻出娘胎,对我爹、娘都说过瞎话,对我们那支部书记,可没撒过一回谎〃
面对这个〃 一根筋〃 ,邹丽梅真是无计可施,并且开始怜悯起这个年轻人来:如果这样一个魁梧的小伙子,能碰上一个好样的带头人,谁能造就成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的英雄好汉;可是他偏偏在生活中遇到了一个迟大冰,迟大冰利用他对党的崇敬之情,象耍驴皮影那样,把他拴在指缝之间,叫他变成迟大冰屁股下的一匹马或者一头驴。邹丽梅常常感叹自己过去命运的不幸,但她感到这个壮实小伙,比自己的不幸更加可悲。想起这些,她不想使小伙子为难,便扭身说道:〃行了!我跟你去完成喝粥任务!〃
奇怪的是,李忠义并没挪动脚步,他象是有什么新发现似的,两眼直直地朝远方眺望。
〃 走呵。〃 邹丽梅反客为主地催促着。
〃 等等。〃
〃 你这个人是怎么了?〃 邹丽梅愠怒地说道,〃 我不走,你非叫我走;我要走了,你又不走了,真是个怪人。〃
〃 你看——〃 李忠义指着雪原说,〃 那个小黑点越来越大了,兴许是雪后打猎的吧?!〃
邹丽梅踮脚望了望说;〃 那象是一挂爬犁,朝咱们的青年电来了。〃
〃 是不是贺大个子被雪截回来了?你看,那鞭子上的红缨穗——〃
邹丽梅在漫地皆白的雪原上,看见那鞭子上的红缨穗了。它红红的,象开在雪原上的一朵冬梅花。这一瞬间,邹丽梅的忧郁立刻化为乌有,她张开两臂,踏着淹没膝盖的深雪迎了上去:〃 老贺——老贺——。〃
李忠义这时突然想起那〃 第三碗粥〃 ,朝邹丽梅喊道:〃 小邹——粥——粥——粥——我到灶房去等你。你和' 呼噜贺' 一块来喝粥——〃
邹丽梅什么也没听见,她高一脚低一脚地朝那越来越近的爬犁飞跑。她心里高兴极了,几次绊倒在雪地上,顾不得拍掉身上的雪屑,趔趔趄趄地路近了爬犁。当她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时,不由地征住了:爬犁上不只坐着贺志彪。他旁边还坐着个身穿草黄色军大衣,满脸长着黑密胡子的中年人;她定精细看,高兴地叫道:〃 是宋书记?!〃
〃 怪吗?〃 宋武摘下皮帽子,擦擦眉眼之间的冰霜说。〃 大雪封了进山的路,' 大个子' 到县委去喂肚子。酒足饭饱之后,我说:' 走吧!咱们去踏雪寻梅!' 你看在这儿就碰上邹丽梅了。来。上爬犁,咱们一块回青年屯。〃
〃 我跟着爬犁跑吧!〃 邹丽梅说,〃 在雪地上走路心里特别痛快。〃
宋武一个鹞子翻身。从爬犁上跳了下来,赞赏地说:〃 你这话讲得很好,要是不喜欢雪,那就算不上北大荒人。来!大个子!〃 他向贺志彪招招手说,〃 你也下来,咱们在这儿一块堆个大雪人。
贺志彪不十分情愿地下了爬犁,眯眼笑着问道:〃 您都多大年纪了,咋还喜欢玩雪?〃
〃 告诉你,这雪还救过我一条命哪!那年冬天,日本鬼子在尚志县一个屯子,想抓抗日联军。当时,抗日联军的主力部队早就进深山老林了。屯子里只留下我一个挂了彩的伤号;由于时间急迫,我来不及向别的屯子转移,当时住在那个屯子的鲁玉枝她爹——鲁洪奎大爷,一拍脑瓜门想出来个绝招,他和几个乡亲把我架到小学操场上,那儿有一溜孩子们堆成的空心雪人。本来,那雪人是捉迷藏玩的,孩子们可以钻进雪人的肚子里去,躲避开伙伴们的寻找。没想到,歪打正着,鲁大爷把我塞了进去,随手还递给我一竹篮熟白薯。然后,他封上了进口,又在所有的雪人上都浇上几桶凉水,不一会儿,高矮不齐的雪人都变成了冰疙瘩……〃
邹丽梅插嘴问道:〃 哪还不把您给冻成冰棍儿?〃〃小邹,你看你说了外行话了吧!〃 宋武笑了笑说,〃 你只喜欢雪,还不了解雪的性格。雪打的墙,雪盖的房,里边最暖和。北风呜呜叫得越凶,冰疙瘩冻得越结实,雪人肚子里温度越高。科学书上记载,到北极探险的人,都愿意住冰块搭成的房子,而不愿意住帐篷,就是这个道理。我这个孙悟空在牛魔王老婆的肚子里,日子过得还挺不错。日本鬼子在屯子里住了三天,早上,还常到这块小操场上出操,就想不到他们脚边的冰疙瘩里,藏着一个养伤的联军伤员。有一个军曹,他想挥刀砍下雪人的脑袋,以发泄他们' 两手空空' 的怒火;可他忘记了,零下三十多度天气下的冰疙瘩,硬度赛过铁板钢锭,那口军刀卷了刃还不算,他的虎口也被震裂了,这个军曹疼得□哇乱叫,从腰后摸出一个田瓜式手榴弹,' 轰' 的一声,雪人虽然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可是没能炸穿雪人厚厚的肚皮,在' 轰隆轰隆' 的爆炸声中,我正在雪人肚子里安然地吃白薯呢!〃
贺志彪和邹丽梅都被宋武说得笑个不停。贺志彪笑出的眼泪,在脸上迅速结成的冰珠,他用手抠着〃 泪冰〃 问题:〃 这些鬼子,咋不架起大火烧呢?〃
〃 他们怎么能想到冰疙瘩里藏着个共产党呢?!就连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佬,都没想到过这一招,鲁大爷真是个能人。〃 宋武一边堆着雪人,一边兴冲冲地说,〃'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 他把这套能耐都传给玉枝,这' 草妞儿'是咱北大荒呱呱叫的猎手呢!〃
邹丽梅问:〃 她和白黎生对上象了,您知道吗?〃
〃 听说了。你们觉得这一对怎么样?〃 宋武反问说。
贺志彪用嘴哈着被冷雪冻得紫红的手指,嘻嘻地笑着:〃 该怎么说哪!卢华和俞秋兰,邹丽梅和马俊友,搭配得都挺自然。至于白黎生和草妞儿么……叫我这庄稼人看,总觉着两个人中间缺点什么。小白那么洋,草妞儿那么土……〃
〃 洋的' 土化' ,土的' 洋化' ,上洋结合嘛!〃 宋武捧起一捧白雪,捏着雪人的脑袋说,〃 大个子,你这脑袋瓜里。装的旧玩艺也不算少;告诉你吧!我也是土疙瘩里蹦出来的,可我老婆是水利学院毕业的洋学生。爱情这玩艺儿可怪了,它不象你赶爬犁那样,有个车辙。王人看绿豆——只要一对上眼,你拿刀也难切开了。这方面,你可得向小邹她们学习着点。〃
邹丽梅唯恐话题转到她和马俊友的事情上,有意支开话题说:〃 宋书记。您家庭生活幸福吗?〃 宋武摸摸满脸黑而硬的胡子茬儿。笑了:〃 在这地方搭窝,生活当然清苦点;可是我老婆把这个窝还当成蜜罐罐哪!她不但心疼我这个半大老粗,还硬逼着我读了许多本书,什么生物、史地、中文;最近,她别出心裁,叫我学什么俄文:' 达哇列士' (同志)' 列巴' (面包),老天爷,我脑瓜皮都发麻了!可是怎么办呢?她说没有知识领导不了北大荒的建设。这话不是很有理吗?!〃
〃 那您对她怎么样?〃 邹丽梅想不到宋武有着这么一位生活的旅伴,因而感到十分惊奇,〃 总不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吧!〃〃还用说吗!她对我一百一,我对她二百二、〃 宋武抽象地回答说。
〃 唠点具体的嘛!〃 贺志彪央求着,〃 好叫我学习着点。〃
〃 反正我心里总装着她。〃 宋武一笑,额头堆起三道皱纹,〃 老夫老妻了,陈谷子烂芝麻的说一通,对你们没有什么借鉴意义。〃
〃 有相片吗?〃 邹丽梅对这位人情味十足的县委书记,简直无法压抑内心的好奇。在北京,她见到过一些基层领导,有的只谈工作,不谈〃 私话〃 ;有的只谈别人,不谈自己。想不到在这冰铺雪盖的荒原,遇到这么一位说姐不粗、说细不细;说洋不洋、说上不土的宋武——她完全被他吸引了。
〃 有。〃
〃 拿出来叫我们看看嘛!〃 贺志彪拍打着手上的雪屑说。
〃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宋武嘿嘿地笑了,指着堆成的雪人说,〃 你们看看这尊雪雕,就是我老婆的头像。她细眉细眼,额前有一绺散发披下来,快要遮住她的眉梢了。她鼻子直而端正,嘴角好像南方的菱角。如果说有一点不好看的地方,就是这两片菱角嘴唇,显得薄了一点;小邹你知道吗?薄嘴唇的女人都很厉害,这话不假吧?!〃
〃 哎呀!宋书记!原来你在这冰天雪地里还惦记着她呀!〃 邹丽梅用狗皮帽子捂着嘴角,轻声地笑了起来。
贺志彪打诨地插嘴说:〃 宋书记,告诉您吧!小邹和小马在这一点上,也不比您和您那位老伴差。小邹把她那双辫子,叫马俊友带进山去了;我这邮差,又把马俊友他爸在雪山草地吃剩下的半条皮带,从山上带给了邹丽梅。您看——〃
邹丽梅用脚狠狠踩了贺志彪大头靴子一下。这个极其细微的动作,没有能逃过宋武的眼睛,他说;〃 用不着扭扭捏捏的。爱情是人类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你们年轻人应该张开双臂迎接它,该爱的就使劲去爱嘛!爱情不是温吞水,是滚开的开水;爱情不是冒烟,而是熊熊的燃烧。我祝贺你选择了马俊友这样一个伴侣,到那一天……,我和我们那口子一块来给你们道喜。〃
邹丽梅低垂下头,她脸红了。这短促的时间内,她忽然想起了迟大冰,邹丽梅很想把迟大冰的行为,告诉县委书记;但她想来想去,还是锁在自己心里为好。因为尽管迟大冰表现了与共产党员极不相容的品德,但对她并没有什么越轨的行动,也许,这次她在迟大冰头上泼了一盆冷水,会使他头脑清醒一些,从而改弦易辙了呢!
〃 干啥低下脑袋?!〃 贺志彪接着宋武的话茬儿往下说。〃 到时候,你还得感谢我这' 呼噜贺' 给你们当过信差,作过红娘呢!昨天夜里,我本来想赶回伐木队,临走前,想问问你有什么话儿要带给小马。好家伙,你那帐篷里不知设着啥埋伏,我手刚到帐篷帘儿' 哗啦' 一声象是一面墙倒了,我赶紧缩回手来。〃
〃 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是风吹的呢!把我也吓了一大跳!〃 邹丽梅红胀着脸说,〃 后来我问是谁,你干吗不答应。〃
〃 吓得我的魂儿都没了,我还敢答话吗?!我一想,半夜三更叫醒你,实在不太合适。看看你的帐篷一个劲儿地在大风中跳舞,生怕帐篷被〃 大烟泡' 卷走,就把连在地上的拉绳紧了又紧。怕大雪堵住你的门,使用铁锨铲了你门口的积雪;怕你死心眼再去铃铛河挑水,给你那口缸里装满了雪块;怕严寒冻炸了那口水缸,又把水缸周围缠上一圈厚厚的茅草……〃
邹丽梅脸色陡地变了,急不可耐地问道:〃 灶房的火,也是你烧着了的吧?〃
〃 是呵!我想高粱米太吃时候,不如我给你早点下锅,省得你起五更,挨冷受冻了。〃
〃 后车呢?〃 邹丽梅浑身都气哆嗦了。〃 我临上路时,看看天冷得不行,没忍心把你叫醒;便到小帐篷里把老迟叫醒了。叫他一边在灶火旁边取暖,一边看着点快要熟了的粥锅〃 贺志彪漫不经心地说,〃 小邹!贺大哥对你够关心的吧!将来到那一天,可得多给' 呼噜贺' 抓把喜糖吃!〃〃真卑鄙——〃 邹丽梅在灶房没能骂出口的话,终于在这儿骂出口来了。她无论如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