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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邹丽梅才看见屋内三把椅子中,有两把椅子上堆着提包和网袋之类的东西,那个黑黑的皮包上还印着〃 北京〃 的字样。这两个字猛然使她的记忆复活了,她激动地往前迈了两步,声音哆嗦着:〃 您……是……您……是小马的妈妈吧?〃
白发老人放下手中茶杯,朝邹丽梅走了过来。〃 你……你是……〃
〃 您看!邹丽梅一下掀去头上的皮帽,〃 您还能认出我来吗?〃
〃 哎呀!你是邹丽海同志?〃 老人用手抚摸着邹丽梅的额头,不眨眼地盯着她。
〃 老妈妈,是我。〃 邹丽梅眼帘里闪动着泪花,〃 您……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 昨天半夜才到这儿。老宋叫我等他一会儿,然后陪我去医院看俊友!〃 老人两眼在邹丽梅上上下下打量着,〃 刚才你戴着皮帽子进来,我还以为是个小伙子呢?!你比在北京的时候胖了点,脸也黑了点!〃
〃 胖,是北大荒高粱米喂的;黑,是北大荒' 大烟泡' 吹的。〃 邹丽梅用手背抹了抹眼里欢欣的泪花,〃 只是小马他……〃
〃 姑娘!我知道。〃
〃 他还在卧床。〃
〃 我清楚。〃
〃 您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邹丽梅疑惑不解地望着老人。
〃 姑娘!老宋同志、卢华同志都给我写了信。他们极力主张把俊友送到北京去治疗,最我提议把他留在这座小镇医院的。他是我的儿子,我当然惦记他,可是我考虑到,他一回北京,会给垦荒队带来不好的影响。〃 老母亲叫邹丽梅坐在椅子上,她喝了一口茶缓慢地说,〃 但他这个病,在这小医院是难处理的,和老宋商定,把这儿的医生诊断和透视的片子,寄到我们医学院……瞧!那提包里装的是我们那儿骨科医生和医疗器械单位配合,为他特制的一个' 钢背心'〃
〃 老妈妈,他真要靠这个' 钢背心' 才能……〃 邹丽梅说不下去了,她难过地垂下了头。
〃 姑娘!抬起头来。〃 老妈妈用手托了托她的下颏,〃 你们都应该知道,革命年代要有人付出牺牲,建设的年代也要有人付出热血。当初,他参加垦荒队的时候,就是准备为开拓荒地而献身的。〃
〃 是的,老妈妈!〃 邹丽梅眼里再次盈出泪水,〃 他不愧是您的好儿子。〃
〃 你也很不错呀!丽梅同志。小马给我的每封信里都提到你。〃 老妈妈撩开耳边垂落下来的一绺白发,俯下身来,掰开邹丽梅的手掌仔细看着,〃 瞧!细皮嫩肉的手,都磨起了老茧,这就是对祖国的第一张答卷。我为你们——新中国第一代青年人感到骄傲。〃
〃 我……我比小马还差得很远,老妈妈。〃 邹丽梅难为情地揉搓着自己的手。
〃 他在医院情绪好吗?〃
〃 好。〃
〃 老宋可说他忧心忡忡,和你谈的有点距离。〃
〃 老妈妈,您还不了解他吗?〃 邹丽梅立刻为马俊友解释,〃 他本来就不爱多说话,腰部受伤当然话就更少了。睡梦里的话好像比白天还多,他常呼喊' 妈妈' !〃
老母亲突然倒过脸去。接着她站起身来,在屋内漫步了一圈,好像在看县委办公室墙上贴着的各种表格和北大荒地形图似的;邹丽梅从玻璃窗的反光里,则看见老母亲眼里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这是什么东西呢?邹丽梅不敢再看了,她悄悄地掏自己的手绢。片刻之间,老母亲重新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她端起茶杯,象强压着喉咙里涌上来的什么东西似的,咕嘟咕嘟地连喝了几口茶水,继续刚才中断了的谈话:
〃 你来找老宋,有什么事吗?〃
〃 没有。〃
〃 孩子,那么说你是到县委办公室蹓弯来了?〃
沉默。
〃 能和我说说吗?〃
〃 这……〃
〃 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是给老宋送来的吧?为什么不放在办公桌上,总背在身后?〃 老母亲一笑,脸上堆起了深深的皱纹。
邹丽梅真不知道该不该向老母亲陈述她来这儿的原因,她心跳得失去了节奏。就在她不知所措的当儿,县委书记披着破旧的军大衣,推门进来。他仿佛听见了刚才两代人对话时的尾音。顺着邹丽梅背在身后的手掌里一抄,就把那桦树包儿,抓在自己的手里,他掂了掂,又捏了捏,风趣地说:〃 我以为你为远方来的客人,送森林土产' 猴头' 来了呢?怎么这么松软?〃
邹丽梅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她内疚地捂上脸:〃 宋书记,看您……〃
宋武打开桦树包儿,两根编得紧紧的姑娘发辫,噗地一声,辫梢垂在地上。
〃 哎呀!我说小邹!你这是搞的啥名堂?〃 宋武抖着辫子,一边给老母亲看,一边高声笑着,〃 说嘛!让小马同志的妈妈,也增加一点来北大荒的趣闻。怎么样?〃
〃 我是来请求县委书记支持的……〃 邹丽梅垂下双手,陡然来了勇气。〃 我请求您支持我和马俊友的爱情——我要求和他结婚。〃
宋武的笑声顿时停了。他好像没听清邹丽梅的话似的。问道:〃 你说什么……结婚!〃
〃 是的。〃 邹丽梅的语音斩钉截铁。
宋武眼球转了两转,如有所悟地笑了:〃 小邹,爱情和婚姻,都是你们自己做主的事。中华人民共和国早就公布了婚姻法,为啥还需要县委书记支持?你是找错了庙门了吧!〃
宋武说这番话的意思,分明是激励邹丽梅把腹内苦衷都倾吐出来。因为唐素琴早把马俊友负伤后,和她产生的感情波澜,向宋武简要地汇报过了。此时此地,马俊友老妈妈在场,屋内又没有别人,正是邹丽梅表白她心声的最好时机。宋武认为,马俊友和邹丽梅的爱情归宿,妈妈对儿子起的作用,远远大过他这位北大荒的父母官儿。
偏偏邹丽梅不能理解宋武的用心,她听完宋武的话,如同冷水浇头,她穿着老羊皮袄子,竟然打了两个冷战。她想:她是来请求感情支持的,不是来乞求感情施舍的。失望灼痛了邹丽梅的心,她从办公桌上拿起自己的那两条发辫,转身就走。
〃 小邹同志!你站一下。〃 老母亲说话了。
邹丽梅停住脚步。
〃 怎么回事?你和小马不是挺好的吗?〃
' 她……〃 邹丽梅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她激动地重新坐在椅子上。
〃 他变心了?〃
邹丽梅点点头,又摇摇头。
〃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我对他的要求是十分严格的,你只管说。如果有男同志在场不方便。老宋你……〃
宋武刚站起身来,邹丽梅忙说:〃 不,宋书记对我们的情况很了解,您别走。〃 邹丽梅的睫毛湿了,她索性叫她的痛苦心声,伴随着苦涩泪水一块流淌出来,——她把马俊友的感情突变,向老妈妈简略地讲了一遍。
宋武笑着说:〃 小邹,这回你可真找对庙门了。昨天夜里,老娘子刚下爬犁,打听完小马,就打听你。老嫂子说,在天安门广场就喜欢上你了。〃
邹丽梅有宋武在旁边〃 烧火〃 ,紧张的心情略略松弛了一点。可是马俊友的母亲,听完邹丽梅的陈述后,并没流露出欢欣的神情;正相反,这个白发老人似乎比刚才更沉郁了,她下意识地摸着古铜色围脖上的毛线穗儿,陷入了沉思之中。
〃 老妈妈!您……〃
〃 是啊!〃 老母亲叹了口气,〃 俊友这样做,无异于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一定会非常痛苦的;可是爱情、道义和责任是不能分割的。所以,我这个当妈妈的,虽然很喜欢丽梅同志,但也无权谴责俊友的抉择。老宋,你说呢?〃
〃 老嫂子,依你看,小马为了抢救伙伴而落个残疾,小邹离开小马,是不是也有个爱情中的道义和责任的问题?你为什么只谈小马的道义和责任,避而不谈小邹应有的情操呢?〃 宋武习惯地摸摸脸颊上的黑密胡子茬儿,眯着两只不大的眼睛说,〃 老嫂子,你心上那杆道义的天秤,是不是太往儿子一方倾斜了?嗯?〃
〃 老妈妈,我听俊友说过您年轻时候的故事。〃 邹丽梅插嘴说,〃 据说,您和您爱人谈恋爱是在战地医院。当时您是个护士长,您爱上的那个伤号——过去您家里的长工,比您早参加革命的部队副团长——也是面临伤残威胁的时候啊!俊友说,直到老伯伯去世时,胯骨里还带着一颗没取出来的子弹弹头;您……当时为什么和一个伤号谈恋爱,谈了恋爱又为什么不离开他……〃
老母亲愕然了。显然她没有想到邹丽梅对她的过去,了解得如此清楚;也没有料到,儿子在和邹丽梅结识后,会把这些细节都告诉给他的女伴。她唇边浮起一丝微笑,沉吟地说:〃 丽梅!那不是烽火连天的战争年代吗?〃
〃 哎哟,老妈妈。〃 邹丽梅心里暗暗感到,他的谈判接近了胜利,〃 难道在和平建设的岁月,年轻人的爱情就不应当具有高尚的情操?〃
宋武朗朗大笑:〃 小邹,问得太好了。〃
老母亲也笑了:〃 你用这个事例,说服过俊友吗?〃
〃 没有。〃 邹丽梅摇摇头,〃 我看见您,才突然想起这件事的。我在踏着您的脚印往前走,您应该支持我,帮助我。老妈妈,您到医院去看俊友时,可别再说偏心眼的话啦!〃
老母亲伸出两只枯瘦的手,抚摸着邹丽梅滚烫的脸腮,她皱纹包围着的两只不太明亮的眼睛里,突然闪现出奇异的光泽——那不是她的老眼还童,那是因激动而盈出的泪光。她喃喃地低语着:〃 好孩子!有你在俊友身边,我放心了。可是你要受苦了。〃
〃 妈妈。〃 邹丽梅省略去了〃 妈妈〃 前边的〃 老〃 字,她语不成声地说,〃和竣友在一起,苦就是甜。妈妈,我愿意承受生活的磨炼!〃
〃 好了。你把这个先拿去。〃 老母亲拉开一个旅行袋的拉锁,取出一个灯芯绒面的眼镜盒,〃 这是给你们那个叫什么……' 诸葛' 的伙伴配的近视镜,医院把他的验光单,随着俊友的透视片子一块寄去的,你叫他试戴一下,如果眼镜腿儿不合适,你帮他用灯火烧烤,轻轻弯弯它。〃
〃 妈妈,您真是雪里送炭,诸葛井瑞正为眼镜着急呢!这回把他可美死了。〃 邹丽梅打开眼镜盒,把那副琥珀色的眼镜在自己脸上试了试,〃 宽窄也差不多,您考虑得可真周到。〃
〃 不是我考虑得周到。是他——〃 老母亲风趣地指指宋武,〃 这位满脸黑胡子的县委书记,做你们的父母官儿,真是当之无愧的!他把' 诸葛' 的脸庞大小、胖瘦都在信中告诉我了。〃
〃 妈妈,您收拾一下去医院吧。我给您带路。〃
〃 孩子,你先走一步。我到荒地来,不仅仅是为俊友一个人来的;苏坚同志还委托我一些其它事情,我向老宋同志汇报一下。〃 老母亲慈爱地拍拍邹丽梅的肩膀,〃 至于你们的事,我和老宋会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的,但爱的权利还是在你们自己手里。〃
宋武打诨地笑道:〃 瞧!你多走运,想向县委书记告状,却偏告到了婆婆手里。〃
邹丽梅脸红了,她匆匆地收拾起摊在办公桌上的发辫、皮带,把眼镜盒往口袋里一装,快步走出门来。对着皑皑白雪,她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北国草五在青年屯盖房的垦荒队员,距离凤凰镇较近,首先到达了县城。他们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医院,去看望马俊友和诸葛井瑞。
只有迟大冰隔着病房玻璃向里匆匆望了几眼,扭身奔县委大院而来。他心神十分不安,不知道宋武为什么叫〃 两路兵马〃 会师凤凰镇。会不会要召开大会,当众宣布我迟大冰的问题?会不会在党内给我一个警告、或者留党察看的处分?他清楚地记得,在青年屯发生风波的当天,他走进〃 库房〃 时,宋武手握着十八磅大锤,正对着被砸扁了的废油筒喘气。
〃 宋书记!〃 他胆怯地叫了一声。
没有回声。
〃 宋书记——〃 他声音高了一些。
还是没有回声。
当他第三次呼唤〃 宋书记〃 时,宋武毫不掩饰地的愤怒,狠狠瞪了他一眼,便猛然抡起铁锤,那劲头犹如一个铁匠在砧子上打铁,丁丁当当的声响,震得他两耳欲聋。
迟大冰自觉没有退路,硬着头皮走上去说:〃 宋书记,我,我……我错了,您把锤子交给我吧!〃
宋武锤子如雨点般的落下,汗珠子从他额头上滚了下来。
迟大冰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宋武捶击废油筒的声音才嘎然止住。他铁青着脸,顺着裤袋掏出一条手绢,没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却把手绢往迟大冰跟前一扔说:
〃 擦擦你嘴角上的血!〃
迟大冰拾起手绢,忙递还给宋武说:〃 宋书记,我自己有手绢。〃
' 就用我这块擦。〃
〃 您这是……〃
〃 我要把这块手绢保存起来。以后,我一看见手绢上的血痕,就能抑制我工作上的鲁莽。〃 宋武沉重地说,〃 同时,它也能叫我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