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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握着那幅画儿。
〃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诸葛井瑞笑了。
俞秋兰白了他一眼:〃 你笑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其山水之间也。〃〃小诸葛〃 指指画面上她和他的背影,含而不露地说。
〃 我不要。〃 俞秋兰脸红了,急忙伸出手,把画交给〃 小诸葛〃 :〃 我才不想要它呢,拿走。〃
〃 小诸葛〃 没有接画,扮个鬼脸一扭身跑了。
其实,俞秋兰哪里舍得这幅画呢!这个从小只在照相馆照过升学考试像的姑娘,难得看见自己窈窕的身影;何况这幅画里不但画上那朵野菊花,还有那卢华淌着汗水的宽厚背膀呢?!但是她想到〃 小诸葛〃 刚才那番话,和他那狐疑的目光,她追到〃 小诸葛〃 、卢华住的那间男帐篷,硬是把那幅画儿违心地交给了诸葛井瑞。
瞧!连〃 小诸葛〃 都有了觉察,而卢华竟然象根木柱子似的毫无反应。不,不仅是毫无反应,他反而劝她给白黎生以热和光,这使她有点伤心。现在,白黎生和垦荒队员都到齐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摆脱白黎生的纠缠。她越想越理不出个头绪,索性把嘴里叼着的茅草棍一扔,披上棉衣,悄悄地走出五号帐篷。
站在荒地看星空,显得比北京要清晰得多,这里没有大气污染。没有高大建筑遮挡。俞秋兰望着迷乱的星空,两耳听着远处的狼嗥和鹿鸣——那是骑马岭原始森林中狼在追逐梅花鹿。俞秋兰毫不恐惧,她身旁有马儿为她仗胆——这是用全国青年捐款买来的九四蒙古马,它们被围在一个简易的马棚里,不时地打着响鼻,安闲地嚼着草料。猎人洪奎老汉又把那条〃 闪电〃 ,当成防狼狗留给了垦荒队;它不时警觉地鸣吠几声,表示它尽忠于职守。
俞秋兰沿着帐篷后边那排小白桦树,漫无目的地走着,那低声絮语的小白桦树旁边,停放着两会〃 斯大林八十〃 号拖拉机。俞秋兰手抚着一棵小白桦树的银色树干,不知为什么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当她还瘦得象小白桦上的一根枝条时,在钢铁厂当七级钳工的爸爸,就把她带进厂房。她身穿爸爸穿剩下的过大工服,站在老虎钳子旁边,惊讶地看着爸爸那两只青筋暴突的手,把铁条一类的东西,弯成各式各样的玩艺儿。她不了解爸爸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铁棍在他手里象面条一样,忽儿变弯了,忽儿又圆了,当她年龄逐渐大了,才知道爸爸也是个凡人。钢铁所以在他手下变形,都是机械的神奇力量。因此,俞秋兰还是个小姑娘时,就找来一截废旧的八号钢丝,在老虎钳的工作台上,自造了一个打鸟的弹弓。和小伙伴们一块打树上的老鸹窝,一起追逐坟头间出没的黄鼠狼。
一由于童年时代的影响,。俞秋兰初中毕业后,没有报考高中,而成了农业机械中等专业学校学生。
命运使她在这儿结识了白黎生。其实,白黎生对农机毫无兴趣,对土疙瘩更是绝缘,怎奈他理工科考分太低,也只好在这所不起眼的学校里栖身了;就在这棵〃 矮树〃 上,白黎生发现了一只凤凰——俞秋兰。白黎生几次给俞秋兰写信说,她具有一种和谐的自然美,过耳短发围着的那张红润脸庞,象深秋时节带着银霜的红海棠,是一块不需雕饰的天然璞玉。这些绝美的献词,没有唤起俞秋兰的任何回响,她喜欢蓝天,喜欢田野,在发起组织垦荒队的决心书上,她写道:〃 让我去北大荒开垦祖国的新粮仓吧,我应当成为——也一定能成为梁军那样的女拖拉机手,〃
一轮皓月挂在中天,满天银钉子似的星星眨着睡眼。俞秋兰没有一丝睡意,她围绕着这两台〃 斯大林八十〃 号铁牛转来转去。她在学校抚摸过铁牛,还开着铁牛去京郊农场去熟悉性能。可那是草绿色的〃 德特五十六〃 ,对比这〃 斯大林八十〃 ,简直就象一个是孙子,一个是爷爷。京郊农场的土地虽然也很开阔,但比起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来说,就象大海里的一滴浪花,这儿,只有这儿,才是实现她宏愿的最好场地。
明天,垦荒队开始耕第一犁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欢欣心情,支配着她蹬着履带,想进到驾驶舱里去看看。可是她前脚刚刚迈了进去,不由〃 啊〃 地叫了一声。〃 原来,舱座上蜷缩着一团白茸茸的东西、她的腿碰到这白茸茸的东西时,想不到这团白茸茸的玩艺竟然蠕动了起来;她正想抽身出来,贺志彪从老羊皮袄里露出脸来。
〃 该死的,真吓死我了。〃 俞秋兰嚷道,〃 我还以为是一只大白熊呢!〃
贺志彪从舱座上爬起来,揉揉眼窝,只是憨笑着,不言语。
〃 这儿是能睡觉的地方吗?〃 俞秋兰被他神态逗笑了,〃 你这大个子伸不开腿,浑身弓着象个大虾米。〃
贺志彪指指另一台〃 铁牛〃 ,津津有味地说:〃 那里边也睡着一口子。〃
〃 谁?〃
〃 队长卢华〃
俞秋兰心里蓦地吃了一惊。
〃 小俞,说起来也真算巧,我原来以为就我一个' 呼噜贺' 呢,嘿嘿!世界上这万物就没有不成双成对儿的,卢华跟我就算是天生的一对儿,夜里,一哼一哈,风箱拉得震天响,不过,他比我更有本事,打呼噜带咬牙……后来,俩人一核计,这两间小屋倒满不错,既不影响大伙睡觉,隔着玻璃还能看马防狼。〃 贺志彪越说越来劲儿,愣愣地问道,〃 半夜三更,你到拖拉机上来干啥?〃
〃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来。〃
贺志彪摸摸后脖梗:〃 我不知道。〃
〃 我是拖拉机手,明天……〃
〃 我看你是高兴得太早了。〃 贺志彪憨直地对俞秋兰说,〃 明天不但你开不上拖拉机,就连在朝鲜战场上开过坦克的队长卢华,也开不上铁牛。〃
〃 为什么,〃 俞秋兰不觉睁大了眼睛。
〃 明天用马拉犁开荒。〃
〃 这两台机器哪?〃
〃 原地睡觉。〃 贺志彪嘿嘿地一笑。
〃 大个子,你是在说梦话吧?〃 俞秋兰半信半疑地说,〃 为什么不叫铁牛和' 马拉犁一块上阵,突击开荒?〃
〃 是呵!在党支部支委会上,马俊友说,' 这不是守着烙饼挨饿吗' ?我说,' 这叫守着男人当寡妇'。可是支书老迟认为,我俩的话里没有政治,他说所以要用马开第一犁,是要叫垦荒队员认识一下创业的艰难;青年报的记者拍照下来,在报纸上一登,政治影响可就大了。〃
俞秋兰急切地问道:〃 卢华是什么看法?〃
〃 你还用问吗?〃 贺志彪一边用纸条卷着烟叶,一边说:〃 他说拖拉机是三江国营农场借给垦荒队使用的。眼下正是开荒时节,人家克服困难,支援咱们,咱们倒让它睡觉,是不是有点浪费机器?可是迟大冰两句话,就给卢华顶了回去,他说:〃 政治影响是无价的,粮食生产是有价的〃。卢华又说,' 叫摄影记者不拍拖拉机开荒的镜头不就行了吗?人有两条腿,干啥单腿蹦着往前走?〃 老迟说。〃 需要一条腿蹦时就用一条腿,需要两条腿跑时,就用两条腿。我当过两天小干部,多少学了点领导艺术,就这么定了。〃'贺志彪〃 蹭〃 地一声,把〃 大炮皮〃点着了,呛得一连咳嗽几声。
俞秋兰用手扇扇扑面而来的烟雾,突然站了起来,〃 我找卢华去〃
〃 你坐下。〃 贺志彪拉住俞秋兰衣襟,〃 刚到荒地,还没开第一犁就鸡鸣狗叫的象个啥?你别叫卢华坐蜡了。〃
〃 我可不是你这号老蔫。〃 俞秋兰再次站了起来,钻出驾驶舱,跳下机车。贺志彪甩下〃 大炮皮〃 也跟了出来,两个人各顺一边的舱门,爬上另一台拖拉机,他俩都愣住了;机舱里空无一人,鬼知道卢华到哪儿去了。
夜,静极了,只有〃 闪电〃 在〃 汪汪〃 地叫着。贺志彪抖了抖老羊皮袄,和俞秋兰朝犬吠的地方走去,他俩看见马棚的角落里,闪着一明一暗的亮光,俩人走近一看,灯亮下晃动着三个人影。马俊友紧挽住马缰绳,石牛子高举着一盏马灯,卢华手拿着一把剪刀,正在马屁股上剪毛;随着剪刀的一张一合,骏马浑圆的臀部上出现了〃 北京一号〃〃北京二号〃 的字样、原来,在进军处女地的前夜,卢华正给马儿起名儿哩。
俞秋兰手扶着马棚的木栏,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卢华,她估摸不出这个小伙子身上,究竟蕴藏着多少热力?居然在这凉冷的秋夜,干着谁也想象不到的工作。她是最蔑视女人眼泪的,但是在清冷的月光下,俞秋兰凝视着卢华瘦削的面颊,眼圈有些酸胀,她赶紧侧过脸去,以逃避贺志彪的目光……
〃 你不是要找卢华吗?〃 贺志彪提醒她说。
俞秋兰摇摇头。
〃 你也真有点怪。〃
〃 我不想在往他身上坠石头了。〃 俞秋兰说。〃 我反正有我的打算,明天你就会看见的。〃
〃 能不能透露给老哥一点?〃
〃 这……暂时还是个秘密。〃
俞秋兰突然感到冷了,她扭身朝五号帐篷走去。
刚走了几步,突然身后〃 砰'〃地一声,俞秋兰回身一看,灯亮消失了。她想一定是野马踢伤了人,便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可不是么。野马发了野性,当卢华剪到最后一匹儿马——〃 北京九号〃 时,这只儿马蛋子突然扬蹄,不偏不斜,正好踢碎了石牛子手里那盏高举的马灯。石牛子吓了一溜滚儿。坐在地上。
俞秋兰长出了一口气。
卢华一手把石牛子拉起来。
贺志彪教训石牛子说:〃 这也不赖,叫野马先给你上一课。这可不是你家玻璃厨柜里的泥捏的马。〃
〃 不管它是死马活马。〃 石牛子拍拍裤子上的马粪,气鼓鼓地骂道:〃'牛'比' 马' 也大一辈,我石牛子要是收拾不了你这' 九号' 杂种,我石牛子就改名' 石马子' ,你等着瞧,老子要骑着你腾云驾雾!〃 他对' 北京九号〃 使劲地晃着拳头。
北国草二女垦荒兵里除了留下邹丽梅和小春妮当火头军,负责做饭和送饭之外,按照布置,一律在天将破晓时,在迟大冰带领下,开往待耕的处女地上去烧荒。
星斗还没有隐没。荒地上就燃起了冲天火柱。为了防止大火向小兴安岭的原始老林蔓延,两天之前。全体垦荒队员打了一个长方形防火道。此刻,烈火正在处女地上腾空而起,火借风势,风助火成,照亮了夜空,照亮了草原。火舌席卷过的地方,茅草、枯藤、杂木、树丛发出噼噼叭叭的鞭炮声响,待火舌过去,地面上一片黑灰;没有被烧透的榛子树丛,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头,冒出的股股浓烟,随着夜风在地面上飘荡。草丛中的长腿狍子,短腿狡免拼命地朝四下争逃;笨拙的山鸡,翅膀带动不了肥囊囊的身躯,〃 咯咯咯一地惊叫着,在烈火浓烟中化成乌有……
北京来的姑娘们,还是第一次享这种眼福。她们跳着、叫着,当她们喊得喉咙发哑时,才发现彼此都变成黑脸丫头;额头、鼻窝、脸腮……无一例外地蒙上一层黑灰。
〃 哎!非洲的姐妹们——〃 一个长着圆圆脸蛋儿的、绰号叫〃 小皮球〃 的刘霞霞姑娘,挑着尖尖嗓门喊道:〃 来呀!这儿有条小水沟,想还原成黄种人的,快过来——〃
〃 来喽!——〃
姑娘们象喜鹊炸窝一样,都奔向那清澈的小水沟。太阳偷偷从草原上露了脸,姑娘们把那小小溪流,当成梳妆镜子,左顾右盼地端详着自己的脸庞。
全队人员只有一个人没来洗脸,那就是迟大冰,他脸上带着黑灰,双手插腰地站在一块高土岗上,跪着脚跟向青年屯眺望。
刘霞霞招呼姐妹们说:〃 瞧!要是支书脖子上再配上一副望远镜,象不象个指挥战争的将军?!〃
〃 嘻嘻嘻……〃 一阵清脆的笑声——
迟大冰皱着眉头,朝笑声响起的地方瞪了一眼。
〃 干吗绷着个脸儿?〃 小皮球挑战般喊着,〃 这么大的火,还化不了你脸上那块冰吗?〃
〃 小皮球,别和他开玩笑了。〃 刘霞霞身后有人搭话说,〃 他跺脚朝青年屯看,是等着马拉犁来荒地开荒呢,他肩上担着咱们全队的挑子,心里一定急如星火。〃
姑娘们笑声嘎然而止,扭头看去,说话的竟是个火头军。这时候,女伴们才突然发现她们队伍中,少了个短头发的俞秋兰,多了个长辫子的邹丽梅。她正站在小溪旁,编她那双散开的长辫子。
〃 丽梅姐。你怎么来了?〃 小皮球两步蹦到邹丽梅面前。〃 你不给我们在家点火做饭,剩' 小不点' 一个人,能蒸那么多窝窝头,填饱我们的肚子吗?〃
〃 有人帮她蒸窝头,你放心吧!〃
〃 谁呀〃〃小皮球〃 喜欢刨根问底。
〃 俞秋兰。〃 邹丽梅轻声说,〃 她……她说她今天身体不太方便,我俩互相换一下,你明白了吗?〃
〃 我不明白。〃 姑娘们谁也没有看见迟大冰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严肃地直视着邹丽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