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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艺人 作者:边云山-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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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向窗外的天空,黑夜像幕布一样垂在窗上。黑黑的楼道里回荡着撞击的声音。我
吸着她流下的眼泪,咸咸的,刺激我的感官,分不清汗和泪。又浓又湿的夜色伴着
烦躁的热浪裹着磨擦黑色胶皮的气味儿退去了……
    晨曦之光照进室内和昨天没有不同,小许暗暗的眼圈、微肿的眼睛、脸上的羞
红给室内增添了色彩,使我本已疲惫的身体再次得到愉悦。
    小许突然给了我一种上圈套的感觉。我昏昏地睡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梦中的事
情又那么清晰,光线浑浊,是天亮了吗?电话铃死命地叫着,女儿小冰打电话问,
都几点了还不下班,晚上吃饭了吗?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瞅瞅窗外,那白亮亮的一
地是什么?
    下过了苦霜。
    荒原一下子开阔得使人心悸,障眼的草蔫了叶子,蜻蜒、蝴蝶和许许多多草虫
都形踪俱灭。天显得更加高远和瓦蓝,反射下来的似乎全是森森寒气。
    其实到晌午时,太阳依然是热的,明面上的霜就会化掉,只有背阴处或被枝叶
遮挡的植物根部的霜还白凌凌地隐蔽在那里,有时令人疑那是银狐或白兔子退掉的
毛,要么就是鸟类的绒羽。
    完达山已显出斑驳的老相了,能落下的树叶都落下,一场真正的休憩就将来临。
    大地、山川、河流乃至于庄稼人都要在寒风中静默下来了。熊瞎子也找好了过
冬的树洞,那些小些的动物,比方松鼠,也备足了食物,只剩下在雪枝上迎亲访友、
跳舞和玩耍了。可唱二人转的女人却要整整行装出发了。
    只待大雪飘下来,把一切不平的路径填平。马爬犁、狗爬犁和各种驯化了的野
物爬犁将带起一阵阵雪烟,跑遍整个荒原。
    女人们绰约的身姿美若雪雕,她们偶尔凋落的叹息,全被岁月拾起,撒在荒原
上,做了草的籽实,荒原就会在来年荒草更旺,凄凄迷迷遥遥千百里。唱二人转的
男人一路风趣,说着戏文,可心跳却是无望的,发愁的。
    在九月的时候,槐山带蓝蟒岭上的土匪打劫了槐大地主的庄园。槐山没有亲自
动手。
    土匪把槐大地主逼到墙旮旯里。
    “槐山哪!救你大哥一条狗命吧!”
    槐山川把他放了。
    值钱的都搜罗走了,只留下四进套的几十间空屋。土匪们不久就要同抗日老虎
山林队会合,形成一股反围剿的强大力量。那是土匪们最后一次做匪。草堆里的粮
食也给翻出来了。
    槐大地主的妻妾哭喊着给槐山跪下。槐山压根不想杀她们,也不想霸她们,更
不想把她们掳到山上去。可到底该拿她们怎么办,槐山费了心思。槐大地主的正室
爬到他脚下。
    “大侄子,我老了,也活厌了,求你让我干干净净地死了吧!”
    槐山这会儿只是感到辛酸。他放了她,可她自己撞了墙。
    其他的十几个小老婆可没这样的气节,她们频频磕头,哀告不止。
    槐山哈哈大笑嘲笑起槐大地主来。
    一匹快马在初冬的荒原上奔跑,后面跟着两匹马,那是槐山派去请槐魁的。
    槐魁在屋外面接待了报信的土匪。他可不想让土匪把他的屋子染上邪气。屋外
是一片秋天的景色。
    “他抢他的,我去做啥?”
    “做个庄园的老爷呀,你不乐意?”
    槐魁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他有些不信实;心想土匪的话信不得,他便把
高兴隐藏起来,长脸拉得更长,像是非常发愁的样子。
    草兰趴在屋门板上,把一切都听去了。她还在细小的门缝中努力地想看清来人
是如何长相,可她只看见了他两条腿和腰间斜挂着的大砍刀。槐魁支支吾吾的样子,
使她再也忍不住了。
    草兰把门呕一声就撞开了,扭着像随时都可能折成两段的细腰走过来。
    来人傻了眼,这等细腰他哪里见过?别说见过,就连听也没听说过。
    “这位爷,你带来的信儿可是真的?”
    草兰一眼一眼地瞟那个土匪,嘴角上是一丝挑逗的微笑,声音呢,也是甜得怪
腻人的。
    “你是要做大奶奶的人了,我这就跪下给你磕头。”他当真跪下在了她脚边,
两手握住了她的两只脚。
    草兰乐疯了,她最先找到那种东西了。
    草兰咯咯笑,也不把脚收回,像槐魁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她用修长的手指拨弄
着土匪头顶上的野鸡翎。
    槐魁两眼空无一物,一些美妙的景象出现在他的幻觉里,咋?他突然间就要做
大地主了吗?天哩,这不会是真的。他无意中竟把心里所想的叨咕出来了。
    “咋不是真的,快上马,跟我到桦林峪去吧。”土匪虽在同槐魁说话,可眼睛
却盯着草兰细腰。
    槐魁傻了似地噢噢应着。
    马有两匹,一匹公,一匹母,那是槐仁堂的马哩。要说跑路,公马当然要快些。
母马那时已经大了肚子。槐魁把炕上的破被子叠了四折,放在公马的马背上算做马
鞍。
    草兰还同那个土匪眉来眼去,他已经偷偷地捏过她的手了。
    土匪见着牵马走出门来的槐魁就嚷着要赏银。
    槐魁正想自己的心思,没能理会。他对草兰说:“母马你可不能骑它、看把它
的驹子骑掉了。那可是咱的马了。”
    “那我咋去?”
    “你不是长着两条腿吗?”
    报信的土匪挡住了槐魁去路,仍嚷着要赏银。槐魁愣了一下,十分不情愿的神
情。他刚把手伸进怀里,想取出一点儿钱来,却猛然想起什么似地把手又抽出来并
长长地出了口气,长脸上狠刁习的,没有一丝笑意。
    “你朝她要吧。”
    槐魁用掌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马就亮开蹄子跑走了。母马跟在了后面。
    草兰恨得直跺脚,对这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不是光高兴了,也有了一些担忧和
惆怅。
    挎大砍刀的年轻人,早已经耐不得了,把身上一切坠物都卸去,上前抱住了性
子暴烈的草兰。
    “这好女人他咋就不稀罕哩?”
    他啃着她的嫩腮,抱起她往屋里去。
    草兰仰着头,感觉到了初冬阳光的温暖和已经上了路的长风,她突然心里有些
悲哀,由此更气愤了。她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她挣不脱,那手臂十分有力。
    她连心地说:“他稀罕我呢,这是真的。他会要了你的命。”
    土匪正要把她抱进屋里,听了这话把她放下。
    他把脸上的胡子扯下来,长眉也扯下来,那原来都是沾上去的,这人是槐山。
    草兰惊喜非常,可她马上就翻了脸,她不想让槐山看见她的生活。
    “你个臭土匪,快给我走得远远的!”
    槐山的笑僵在脸上,他是多么想见到她,这次下山打劫槐大地主,他最踊跃,
他想给她一点儿补偿。
    “我得到了一个鸭蛋青色的玉烟袋嘴和一个纯金的烟袋锅,那会换好几身衣裳
和几麻袋粮食,我是要送你的。”
    草兰的心被什么牵了一下似地疼痛起来。她脸色煞白,她发现自己是动了真情
了,这是不该的,会搅乱她的心和她的新生活。
    “呸,”她朝他脸上吐了一口,“我就要成为大奶奶了。”
    “原来你是这样的!连狗都不如!”
    草兰猛抱住他,抱得是那么死,她浑身都在用力都在发抖。
    “能跟你在一起,我是狗也罢,猫也罢,都好。哪怕做你脚下的乌拉草我也欢
喜哩。”
    草兰瘫下来,坐在了敞开的门边。槐山也蹲坐下来盯住她的脸不放。他的心在
揪疼,他想到也许他永远也对不住她了。
    “他要你给我赏银,你该赏我才是。”
    草兰于是就把两只手勾在槐山的脖子上。她在暗说,你说的话多么混帐。
    可是她不说这些。她又不愿意让他破坏了自己的好日月了。
    “我没钱给你。”
    “没钱也是要赏的,这是规矩。”
    他差一点儿就要说,他啥都不要她的,他还想给她许多。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那你说咋办?”她愿意的是给他一些欢心,她把脑门儿顶在了他的唇上。
“就把我赏给你一次吧?”
    草兰最不吝惜的就是自己的身子,对槐山她就更不吝惜了。
    槐山所骑的马拴在晾衣裳的木桩上,正扯着缰绳要去吃草。槐山哪里顾到它,
心中有百般的滋味儿。他把脸埋在她胸上,在心里说,让我修些好,别作孽了吧。
    草兰是谁呀?她是荒原上最野浪的女人哩。她在他怀里一会儿像个欢势的小野
马,一会儿又乖巧地把自己缩小让男人怜爱她。这些她都曾在槐山面前使用过了。
    “我是你的女人哩。”
    槐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傻乎乎地只顾摸她的双乳,什么事也不做。
    草兰知道,他这几个月一准还没有真正亲近过女人哩。
    槐山的变化就有了,他想他该有多傻呀,她跟许多男人都是这样的。他居然还
把她当做贞洁的女人,不敢对她放肆。
    槐山把自己的身心都放开了,可他却发现有啥东西在他心中丢失了。他顺着草
兰的脸一路抚摸下去,摸到了她肥硕的乳和她的细腰。
    草兰在她不该说话时说:“你可真磨蹭,我还要赶去做大奶奶呢。”其实她的
心不是这样想的。
    槐山证了怔,“我在领我的赏哩。”
    他俩全都不说真话了,心中都有一股难言的苦涩升腾起来。
    炕上有很重的旱烟气,那是槐魁遗下的,还有草兰所散发的气味儿,两种气味
儿混在一起使人禁不住发困。槐山就打了个呵欠。
    这可把草兰惹恼了,同她在一起他竟会犯困?这是比骂她还厉害呢。要知道任
何男人稀罕她都是没够的。
    “你是个没用的男人!”
    “我咋没用?”
    “你不能使女人高兴。”
    “我咋样你才能高兴呢?让我耍大刀?打拳?倒立?”
    她把他抱紧,想想又松开。她把自己的美妙全呈献给他并且挑起他的激情。
    草兰两眼亮闪闪的,充满了情欲,她往炕上一倒,声音颤抖出男子听了就要发
疯的声音。
    “来呀——”是二人转的唱腔。
    槐山感到了屈从的羞恼,他本想让她清醒清醒,他可不想让她摆布他。他把她
用一块鹿皮盖住。
    槐山奔出屋子,他要骑上他的快马回到山上去干场大事儿,最终找上他的泽兰。
    可槐山还是在抖开缰绳要马跑走之前回了一下头。
    草兰的细腰似乎撑不住肥满的胸和俏丽的脸庞了,她倚门而立,两眼满是泪水。
她不愿给他看到,用袖管擦去了眼泪,脸上是很冷的表情。不过她的泪不断往外溢,
终是被他回过头来看到了。
    槐山跳下马,朝草兰走去。
    草兰很恼怒,瞪视着槐山。
    槐山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下是红狐草。院子荒凉得简直跟野地是一样
的。他猛转过身,朝大道上走去。他的马紧追着他,他站下,抚摸着马头,指了指
草兰。马乖乖走到她跟前。
    草兰的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哗啦地淌。槐山在她的泪光中隐去了身形。
    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呀,她该有多傻。
    “喂!你站下!”
    槐山再也不可能回到她身边来了。
    她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比病了还难受。
    院中的马不耐烦地咴咴叫,是在催她呢。
    草兰毫无意识地自言自语道:“草兰不去了,草兰累了。”
    草兰倒在炕上,真想睡去。外面的马用蹄子踢门,当当当的,很执拗。草兰的
火气就给踢出来了。她从北墙上摘下赶车用的长鞭子想狠狠抽那马一顿。
    “你跟你主子一样讨厌!”
    她在这么说时心中却意外地有种温暖,那温暖让她难过。她举不动大鞭子了,
便丢在地上。
    马在草兰面前把两条前腿跪了。草兰明白后呜咽着爬上了马背。这不是槐家的
马。

                                   2

    槐魁住在草漂甸子村。村子极小,只有五六户,且住得分散,平时都不大往来。
草兰骑马走出自家院子,却见着了两个邻居。
    那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个也唱过二人转,草兰跟她家男人配过戏。另一个有病,
在晒最后的暖太阳。
    “槐家的,骑那大马哪里去呀?”唱戏的女人妒嫉又好奇。
    “我嘛,我去做大奶奶哩。”草兰傲气十足地扬着脸。
    那个有病的女人气不够使,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来。
    “你可不像当大奶奶的模样!”
    草兰希望自己没听见这声音,可她耳朵尖,偏就听见了,她生气地打马跑过去,
想往那女人脸上啐口唾沫。
    看见草兰的凶样子,两个女人躲进大门里,朝她指指戳戳。她们瞧不上她的作
派。草兰还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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