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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还真行!〃费德先科叫道。〃不;我收回我说的:se non è vero。不过。。。。。。不过;他这一切十分自然;全出于无心!〃他遗憾地加了一句。
公爵说上面这几句话时;语调很不平静;说话时断时续;还常常喘不过气来。这一切都表明他非常激动。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好奇地看着他;但是已经不笑了。就在这时候;蓦地从紧紧围住公爵和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的人群后面;传来一个新的洪亮的声音;好像把人群劈开;一分两半。在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面前赫然站着这里的一家之主。。。。。。伊沃尔金将军。他身穿燕尾服和干净的胸衣(旧时穿在西服和礼服下面作装饰用的衬衣。);他的胡子也染了。
这可真叫加尼亚受不了啦。
他自尊心很强;虚荣到了神经过敏和犯疑心病的地步;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支点;让生活过得体面些;也显得有身份些;他感到;在他所选定的这条路上;他还是名新手;弄不好兴许就栽了;因为他在家里一向独断专行;所以横下心来;撕破脸皮;蛮不讲理;但在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面前;他还不敢造次;因为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直到最后一分钟都让他摸不准吃不透;而且把他无情地玩弄于股掌之上;有人告诉他;用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自己的话来说;他不过是名〃没有耐心的穷要饭的〃;他一再指天发誓;将来一定要为这一切狠狠地报复她;与此同时;有时他又孩子气地私下里幻想将来能够应付裕如;化解所有的矛盾;。。。。。。可是现在;他还必须喝下这杯苦酒;特别是此时此刻;必须硬着头皮喝下去!还有件事是他始料所不及的;这也是对于虚荣心很强的人的最可怕的折磨。。。。。。在自己家里为自己亲人而感到脸红这种痛苦;居然落到了他的头上。〃说到底;我所取得的报酬;能弥补我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吗!〃这一想法在这一瞬间闪过了加尼亚的脑海。
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他最近这两个月来仅在夜里做恶梦时才梦见。使他毛骨悚然而又羞愧无地的事。他父亲和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在家中相遇的这出折子戏终于演出了。他有时候为了自寻烦恼;也曾设想过将来举行婚礼时将军的模样;但是他从来不敢把这一令人痛苦的画面想到底;想了会儿就赶紧丢开。也许;他过分夸大了自己的灾难;但是;虚荣心很强的人从来都这样。这两个月来;他左思右想;终于拿定了主意;他向自己保证;无论如何要想个办法约束一下父亲;让他销声匿迹;如果可能;甚至让他暂时离开彼得堡;而不管他母亲是否同意这样做。十分钟前;也就是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刚进来的时候;他都吓糊涂了;因此完全忘记了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可能出场这件事;因此没有做任何安排。可现在;将军赫然出现在大家面前;而且郑重其事地做了准备;穿上了燕尾服;而且恰好出现在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在寻找机会来尽情嘲笑他和他的家属〃(他对此深信不疑)的时候。说真格的;她这次来访不是为了这个;还能来干什么呢?她到这儿来是为了同他母亲和妹妹亲近亲近;还是到他家来存心侮辱她们呢?但是;从双方的态势来看;已经毫无疑问:他的母亲和妹妹受尽人家糟蹋地坐在一边;而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却似乎忘了她们母女俩跟她在同一间屋里。。。。。。她既然旁若无人地抱着这样的态度;自然另有目的!
费德先科搀扶着将军;把他领到前面。
〃在下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伊沃尔金;〃将军微笑着;弯了弯腰;神气活现地说道;〃一个落魄的老兵;一家之主。寒舍不胜荣幸;能够接纳如此美艳绝伦。。。。。。〃
他没有说完;费德先科急忙把椅子塞在他身后;因为将军刚吃过饭;两腿有点发软;所以他扑通一声跌到;或者不如说;跌坐在椅子上;但是这并没有使他脸红。他端坐在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的对面;摆出一副愉快的面容;然后慢悠悠地。装腔作势地拿起她的手指贴到自己嘴唇上。总之;要使将军难为情;那是相当难的。他的外表;除了有些邋遢以外;看去还相当体面;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他过去也曾跻身于上流社会;他被彻底排除出上流社会总共也才两。三年工夫。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才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的某些弱点;但是他至今还保有一种圆熟而又雍容愉快的风度。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对于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的出现似乎感到异常高兴;关于此公;她当然已有耳闻。
〃听说小儿。。。。。。〃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开口道。
〃是的;令郎!您这当爸爸的倒好!为什么从来不看见你到舍下来?您自己躲起来了呢;还是令郎把您藏起来了?您尽可以去找我嘛;不会损害任何人的名誉的。〃
〃十九世纪的儿女及其双亲。。。。。。〃将军又开口道。
〃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请您让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出去一下;有人找他;〃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大声说。
〃放他走!哪能呢;我久闻将军大名;早思一见!他有什么事?他不是退伍了吗?您不会离开我吧;将军;您不会走吧?〃
〃我向您保证;他一定会亲临府上拜访;但是现在他需要休息。〃
〃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他们说您需要休息!〃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就好像一个被抢走玩具。爱使性子的小傻瓜似的;做了一个表示不满和讨嫌的鬼脸;叫道。将军正好在努力使自己的地位变得更可笑。
〃宝贝儿!宝贝儿!〃他庄重地转向妻子;把一只手按住胸口;责怪地说。
〃妈;您不想离开这里吗?〃瓦里娅大声问。
〃不;瓦里娅;我要坐到底。〃
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不可能不听到她们母女间的一问一答;但是她心头的快乐有增无已;似乎变得更开心了。她立刻又向将军问了一连串问题;五分钟后;将军已变得心花怒放;兴高采烈;在一片哄堂大笑中大发宏论。
科利亚拉拉公爵的后襟。
〃您想个办法把他弄走吧!不行吗?劳您驾了!〃这个可怜的男孩的两眼甚至燃烧着愤怒的眼泪。〃噢;该死的甘卡(加尼亚的蔑称。)!〃他自言自语地加了一句。
〃我的确同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叶潘钦是至交;〃将军对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提出的一连串问题信口开河地答道。〃我。他;以及已故的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梅什金公爵(将军又说错了:把公爵的名字说成了他父亲的名字。)(今天;在阔别二十年之后我又拥抱了他的公子);我们三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三骑士: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大仲马《三个火枪手》中的三位主人公。)。但是;可叹;一个已长眠地下;被诽谤和子弹击中;另一个端坐在诸位前面;还在同诽谤和子弹斗争。。。。。。〃
〃同子弹!〃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叫道。
〃子弹就在这里;在我胸膛里;不过我中弹是在卡尔斯(土耳其东北部的国防重镇。意指一八五五年;在克里米亚战争中;俄军围困卡尔斯时受的伤。)。天气不好就感到疼。而在所有其他方面;我仍旧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随便出去走走;散散步;在我常去的咖啡店里;像公余之暇的资产者一样;玩玩跳棋;看看《Indépendance》(法语:《独立报》。此处指《比利时独立报》。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写作《白痴》时;常常阅读这份报纸。)。至于我们那位波尔多斯;也就是叶潘钦;自从前年在火车上发生那桩哈巴狗事件以后;我就同他一刀两断了。〃
〃哈巴狗!这是怎么回事儿!〃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非常好奇地问。〃哈巴狗事件?慢;而且在火车上!。。。。。。〃她好像在回想似的。
〃噢;这件事很无聊;不值得再提:全是别洛孔斯卡娅公爵夫人的家庭教师施密特太太惹出来的;不过。。。。。。不值得再提它了。〃
〃您一定要讲!〃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快乐地喊道。
〃我也没听说过!〃费德先科说;〃C′est du nouveau(法语:这倒是件新闻。)。〃
〃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又发出恳求的声音。
〃爸;有人找您!〃科利亚喊道。
〃一件无聊的事;两句话就说完了;〃将军踌躇满志地开口道。
〃两年前;是的!差一点快两年了;在某条新铁路刚通车之后;我(已经穿上便服)正为一些对于我非常重要亦即解甲归田之后的事奔走;因此我买了一张头等车票:我走进车厢后就坐下抽烟。就是说继续抽烟;因为我早就点上了烟。火车包厢里就我一个人。当时火车上既不禁止抽烟;也不允许抽烟;照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看你是什么人了。车窗开着。蓦地;在快要开车的时候;上来了两位太太;带着一只哈巴狗;就坐在我对面;她们来晚了;其中一位太太;穿得十分华丽;穿一身浅蓝色服装;另一位比较朴素;穿一身有点褪色的黑色绸裙。两人长得都不难看;但神态倨傲;说英国话。我也无所谓;我抽我的烟。也就是说;我也想了想;但是仍旧继续抽烟;因为车窗开着;便把脸朝着窗外。那只哈巴狗躺在那位穿浅蓝色衣服的太太的膝盖上;不点大;连头带尾也只有我的拳头大。一身黑;就爪子是白的;倒真是一只稀罕动物。项圈是银的;刻着铭文。我仍旧视而不见。但是我注意到两位太太好像在生气;自然因为我抽雪茄烟的缘故。其中一位还举起玳瑁边的单眼镜;瞪了我一眼。我还是视若无睹:因为她们什么话也没说嘛!如果说了话;预先关照我;请求我;那又当别论;因为她们有嘴;而且是人;要不然;一声不吭。。。。。。突如其来;。。。。。。老实告诉你们吧;连一点警告都没有;真是连最起码的警告都没有;好像完全发了疯似的;。。。。。。那个穿浅蓝衣服的女人伸出手来;一把将我手里的雪茄烟抢走;扔出了窗外。火车在飞奔;我都傻眼了。这女人可真野蛮;真是个野蛮女人;完全处于一种野蛮状态;然而;这女人身材高大;又胖又高;金黄色的头发;红通通的脸(甚至红过了头);她怒眼圆睁;瞪着我。我也一言不发;异常客气地。彬彬有礼地;甚至可以说;非常文雅地;伸出两个手指;靠近哈巴狗;温文尔雅地抓住它的后脖颈;把它猛地一扔;跟着那根雪茄烟;飞出了窗外!只听见它一声尖叫!火车在继续飞奔。。。。。。〃
〃您这人也太恶了!〃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像小女孩一样拍着手;叫道。
〃太棒了;太棒了!〃费德先科叫道。普季岑对将军的出现本来非常厌恶;这时也微微一笑;连科利亚也笑了;还叫了声:〃棒极了!〃
〃我这样做是对的;对的;非常对!〃洋洋得意的将军继续热烈地说道;〃因为;车厢里禁止吸烟;狗更在禁止之列。〃
〃棒极了;爸!〃科利亚兴高采烈地叫道;〃太棒了!换了我;一定;一定也这样做!〃
〃但是那位太太又怎么样呢?〃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她吗?唉;一切不愉快的根子也就在这儿;〃将军皱起眉头;继续说道;〃她一句话不说;没有一点警告;给了我一巴掌!一个野蛮的女人;完全处于一种野蛮状态!〃
〃那您呢?〃
将军垂下眼睛;扬起眉毛;抬起肩膀;闭紧嘴唇;摊开两手;默然有顷;蓦地说道:
〃我也火了!〃
〃打得疼吗?很疼吗?〃
〃真的;打得倒不疼!虽然打了人;但是并不疼。我不过挥手扇了她一下;仅仅扇了她一下。但是;真是活见鬼:那个穿浅蓝色衣服的女人;原来是别洛孔斯卡娅公爵夫人家的一位英国家庭教师;甚至可以说是她们家的一位朋友;至于那位穿黑绸裙的女的;原来是别洛孔斯卡娅公爵夫人的长女;别洛孔斯卡娅小姐;一位约莫三十五岁的老处女。大家都知道;叶潘钦将军夫人跟别洛孔斯卡娅家是什么关系。这家的所有小姐听到这事后都晕了过去;眼泪汪汪;为她们的爱犬。。。。。。那只哈巴狗举丧;六位千金痛哭失声;那英国女人也号啕大哭;。。。。。。真是世界末日到了!有什么办法呢;当然只好登门道歉;请求原谅;还写了封信;但是她们既不肯接见我;也不肯收下这封信;从此叶潘钦就与我不和;闭门逐客;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是;对不起;这是怎么回事呢?〃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猛地问道;〃五天;还不知道六天以前;我在《Indépendance》上(我经常阅读《Indépendance》)读到过一则完全相同的故事!简直一模一样!这事发生在莱茵河畔的一条铁路上;在火车里;发生在一个法国男子和一个英国女人之间:也同样被抢走雪茄;哈巴狗也同样被扔到窗外;最后;故事的结局也同您说的一模一样。甚至衣服也是浅蓝色的!〃
将军被她问得脸红耳赤。科利亚也满脸通红;用两手使劲抱住脑袋;普季岑也忙扭过身去。只有费德先科仍在哈哈大笑。至于加尼亚;那就不用说了:他一直站在那里;忍受着无言的。难堪的痛苦。
〃请相信我;〃将军讷讷道;〃我也发生过完全相同的事。。。。。。〃
〃我爸的确跟别洛孔斯卡娅家的家庭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