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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以不解解之。'/I'
而丁耀亢也的確試著去迎合他的「文字無用/危險」論,所以,所謂的〈太上感應篇陰陽無字解〉其實根本就是《太上感應篇》的原文,不加作者任何的裕Ы庠忈尅H绱艘粊恚绻短细袘啡缍∷暦Q,代表天理,那麼丁氏之不置一詞,也就避免了「以言解之而反湣沟奈kU。可是,文字對作家的魔力如此之大,以致於丁耀亢最後竟然寫了一整部小說來闡揚他心目中的「天理」!因為,他自稱《續金瓶梅》一書其實是《太上感應篇》的裕_,那麼,豈非自亂陣腳,顛覆了自己前面貶棄文字的聲明嗎?而既然他自己的作品也是(常常淹洠д鎸嵉模┪淖炙M成的,那麼也就無怪乎他人要以自己的觀點去閱讀之、詮釋之了。所以,丁氏寫作的衝動,以及他對文字的恐懼,是與他對《金瓶梅》的詮釋的關懷息息相關的。換言之,對文字獄的恐懼足以導出對铡x的恐懼,所以丁氏急於以更多的文字來為《金瓶梅》原書辯護,而另一方面,更多的文字,卻只是帶出更多對铡x的憂懀А
丁耀亢對文字的恐懼,還不只是來自《金瓶梅》原書所遭到的铡x命摺km然他聲稱他的作品是在呼應當今朝廷道德感召的使命,但是他對《太上感應篇》的解釋毋寧是相當奇怪的。面對前朝覆亡的悲劇,中國文化的危機,以及莫知其所由的邪惡的滲透人心,再加上身處外族政權的統治下,被迫接受他以為錯铡拈喿x法,我們很可以相信丁氏會認為沈默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可悲的是,他賦予自己的工作,不用文字,終究不能完成。
以上,我將《續金瓶梅》與《金瓶梅》以閱讀及再現的觀點連結起來,以下,則要看看丁耀亢的續書既然與原作在風格上相左,那麼是否在主睿嫌兴鶢窟B。丁氏明言,他在寫作時盡力與原作的情節搭上榫頭,雖然不一定處處成功。在書中的「凡例」一欄,他作了以下的聲明:
'I'前集中年月事故或有不對者,如應伯爵已死,今言復生,曾铡畟髌渌溃痪潼c過。前言孝哥年已十歲,今言七歲離散出家,無非言幼小孤孀,存其意,不顧小失也。客中并無前集,迫於時日,故或錯訛,觀者略之。'/I'
雖然不免時有不合之處,但是作者企圖與原作符合的意願已經將續書與原作牽在一處。不過,在《金瓶梅》中有一極重要的層面,照理說,是任何有意為之續的人都無法忽略的,但是這一層面對丁耀亢來說卻正如燙手山芋:《金瓶梅》中的色情。在「凡例」欄中,丁氏對此作了評論:
'I'此刻原欲戒淫,中有撸虻绕罚幻鈴头敢Z,恐法語之言與前集不合,故……每回中略為敷衍……'/I'
這真是兩難的矛盾!不管丁耀亢如何以純道德教化的眼光來閱讀《金瓶梅》,他都無法規避其中的色情問睿6C色慾卻正是導致對《金瓶梅》之「錯铡喿x」的首惡,丁氏自然為之憂焚五內,非去之不快,那麼,他寫作續書時,要如何維持與原作一貫的精神,而不至又於落入「導欲宣淫」的陷阱呢?
面對這樣的困境,丁耀亢倒是顯得自信滿滿。事實上,他似乎反而認為這是展現他寫作技巧的大好良機。他自有一套寫作帶有色情成分而仍符合道德要求的小說的理論:
'I'……單說做書講道的人借色談禪,看書的人休得認假做真。那《金瓶梅》前集說得那潘金蓮和春梅葡萄架風流淫樂一段光景,看書的人到如今津津有味。說到金蓮好色,把西門慶一夜弄死,不消幾日與陳經濟通姦,把西門慶的恩愛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春梅和金蓮與經濟偷情,後來受了周守備專房之寵,生了兒子作了夫人,只為一點淫心,又認經濟作了兄弟,縱欲而亡。兩人公案甚明,爭奈後人不看這後半截,反把前半樂事垂涎不盡。
如不說明來生報應,這點淫心如何冰冷得!如今又要說起二人托生來世因緣,有多少美處,有多少不美處,如不妝點的活現,人不肯看,如妝點的活現,使人動起火來,又說我續《金瓶梅》的依舊導欲宣淫,不是借世說法了。只得熱一回,冷一回,著看官們癢一陣,酸一陣,才見得筆端的造化丹青,變化無定。
(285…286)'/I'
這一段長文出現在第三十一回的開頭,時金蓮的後身金桂與春梅的後身梅玉即將相遇,並開始發展一段同性戀的關係。前已揭過,全書過程中丁氏一直對讀者的閱讀非常關心,在此處,他聲稱他的關心促使他採取特殊的寫作策略。他所謂的「一熱一冷」的寫作策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使讀者與作品文本內涵的誘惑力保持距離,不至身陷其中。因為讀者身陷作品,正是《金瓶梅》原作被一再铡x的原因。因此,根據丁耀亢的理論,所謂讀者的「正確閱讀」其實全靠作者之「正確寫作」為依歸。
丁氏的「正確」寫作包含了兩個重心。第一個重心是對因果報應的重視。因果觀念在《續金瓶梅》中舉足輕重,所以當後人刻意刪去該書中的「迷信」成分與家國政治的影射,編成《隔簾花影》一書時,也無法將因果的部分完全棄而不顧。的確,因果觀念在《續金瓶梅》中一再出現,《太上感應篇》的文字一再被引用,絕非閒筆,更不是為了耄Р刈髡哒嬉舛搹埪晞荨T凇刺细袘庩枱o字解序〉中,丁氏就說道:「自奸杞焚于《天史》 於南都,海桑既變,不復講因果事。今見拢熳佑H頒《感應篇》……謹取御序頒行《感應篇》而重鋟之。」可見丁氏對因果觀念的確有強烈的興趣,雖然他個人並不一定是其信徒。因此,正如他在小說一開始就提出的,他的作品有三個基礎:「我今為眾生說法,因這佛經上說的因果輪迴,遵著當今拢项C行的《勸善錄》《感應篇》……就著這部《金瓶梅》講出陰曹報應,現世輪迴。」(3)在這三個基礎之中,佛書是因果觀念的本源,《感應篇》是因果觀念的官方版本,而《金瓶梅》則是提供檢視機會的文本。不過,這三個基礎在書中的比重並不平衡,因為爭議的作品、正確的寫作、與正確/錯铡淖x法三者之間,錯綜眩s的相對關係正方興未艾。《金瓶梅》是受譴的作品、被铡x的作品、丁氏急欲拯救的作品,但是它也是最終會由內部挑戰丁氏自己的作品。對佛家思想的閱讀,德/色交錯的書寫,以及爭議性的文本,這些成分之間的衝突歧異是不容易化解的。那麼,到底丁耀亢所謂的因果報應是什麼?他又是如何呈現的呢?
丁耀亢的第一步就是一再重申自己堅信天命的最終實現。在第八回中,敘述者如此評論兩名惡棍的命撸骸附袢者@來安和張小橋做俳俚慕鹱樱鹆思遥炖砉砩窈卧冢俊梗?4)正是由於這樣的信念,使得丁寫下後來這兩名惡棍一敗塗地的下場。而丁對因果報應的信念,在書中是以「精確計算」的方式呈現出來的。當然,「計算」這個主睿鋵嵱衅渲R上、意識上的文化茫j,但是以其在《續金瓶梅》中的呈現,不妨暫且簡化地說它是由《太上感應篇》一茫喑卸鴣淼摹T诘谒幕刂校瑪⑹稣咭隽恕短细袘烽_頭的一大段話,這一段由於訴諸超自然的力量,一向為現代批評家譏為純粹的迷信:
'I'今日單講《感應》前四句說:「天地有司過之神,依人所犯輕重,以奪人算。算減則貧耗,多逢憂患,人皆惡之,刑禍隨之,算盡則死。又有二台北斗神君在人頭上,錄人罪惡,奪人紀算。又有三尸神在人身中,逢庚申日上郑觳埽匀俗飷海怂偎馈T禄拗眨钌褚嗳弧!梗/I'
對現代的讀者來說,這其中的迷信成分是不必說的了。然而,在我看來,這段話中的關鍵卻是對「算」這個字的強眨S缮舷挛目梢悦黠@看出,這裡的「算」指的是人的壽命長短與福祿多少,然而,它仍然耄Ш赣嬎恪沟囊馕丁H绱艘粊恚干棺兂煽梢杂脭底謥砹私猓庵割^數數兒的枺鳌_@當然是對人生粗湹慕忉尫绞剑欢挥挟斏罩@種計算方式進行時,丁耀亢的因果故事才能說得圓通而精確。事實上,作為因果故事的作者,丁氏正扮演著審查人間罪惡的神祇角色:他眈眈計算著故事中的罪惡,並分配懲罰。
丁耀亢之扮演「計算」神祇的角色,最明顯的例子便是書中月娘的金子與珠寶的故事。這一段情節由第二回延伸到第九回,其間在各回中斷續出現。故事敘述吳月娘為了逃金兵之難而打點了金飾細軟,但是她的僕人來安卻夥同友人將之打劫而去。這起劫案告進官府後,反而引起更多人的貪念,做下一連串昧良心的事,而最後每個犯錯的人都得到了應得的報應。這段插曲雖然大可以解釋為同時批判人性之惡及司法之腐敗,但是丁耀亢卻似乎另有一番見解:他之所以敘述這段故事,其實只是為了示範天命的「計算」過程是如何咦鞯摹R虼耍撟C道,天理是不可能允許月娘保有這筆財產的,因為它是西門慶以不法的手段得來的(16…17);強盜既然作了不容於天理的事,就一定會被處決(74);而貪心的法官自然也要得到應有的懲罰(107)。在故事發展的過程中,每當有犯罪的人得到了懲罰,丁氏就會提醒讀者,天理的「計算」又獲得了一次實邸
像這樣對「計算性」的強眨m然散見於書中,卻共有一個特點——金錢與貨物總是用來當作計算的象徵基礎。最彰著的例子大概是沈花子胎裡帶來的金磚了。沈花子是西門慶在《續金瓶梅》中的後身,閻王送給他一塊金磚,讓他轉世投胎(56)。投胎的後身沈花子卻淪落為乞丐,並且短命夭亡;因為金磚是唯一的寶貝,所以他終生帶著閻王的金磚,從不離身。當沈花子十九歲棄世而去時,書上說他「金磚用盡」(473)。沈花子這輩子所享有的福命便是以金磚來象徵的,而這也顯示丁耀亢的因果觀的大致方向。在《續金瓶梅》中,類此的因果象徵比比皆是,前述月娘的財寶就是一例。書中另外一個貫串全書的因果象徵是一串珍珠,據稱乃是由李瓶兒由前夫花子虛處帶入西門家的。這串珍珠象徵瓶兒與西門慶欠花子虛的「債」,它被用來串聯書中的各個環節,直到最後債務算清,才珠還大海(617…619)。
除了這些主要情節之外,書中也有次要的有關因果的插曲,也是以金錢為象徵。例如,第五回中西門慶之魂在地獄中過河時,為常時節所救。敘述者解釋道,因為西門慶生前曾贈與常時節五十兩銀子跟一具棺木,所以常時節才會在此時出現,施以援手(44)。第十二回,劉姓的鄉塾教師自願傾力幫助窮愁潦倒的月娘,只因為他還欠著西門家一點子錢。而此義舉最後自然也得到回報。第十六回,沈花子的父親沈三由於長期放高利貸,傷了陰德,淪為乞丐——貧窮正是他濫用錢財的精確報應。還有一個例子則跟著名的歷史人物蔡京有關。第十七回詳述他如何奢侈摚Щ簦速M錢財及糧食。在他被處決之後,老天限定他的母親連一口和尚施捨的飯都吃不到——雖然這些飯都是和尚多年來從蔡家丟棄的飯菜中所拾取曬乾的。丁耀亢對此也有一套理論。他認為每一個人,上自帝王,下至百姓,生來都有命定的福祿。如果一個人過分浪費,就不免「超支」,而災難也就隨之而降了(118)。
看過《續金瓶梅》中這許多因果報應的例子後,可知它們全指向同一個主睿蚬麍髴木_性。在這套理論下,世間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可以理性解釋之,而人類絕無伲商斓刂写氲酿N地。丁耀亢由此所呈現出來的因果觀與民間的觀念,如《太上感應篇》者,多有相呼應之處。這種「精確理論」也適用於丁氏為書中主角所安排的命呱稀F┤缙績旱尼嵘磴y瓶、金蓮的後身金桂,與春梅的後身梅玉。在《續金瓶梅》中,銀瓶由名妓李師師撫養成人,與某蕩子私期偷情,被遺棄後自殺。而金桂與梅玉是密友,兩人都生長在貧家。梅玉為大婦所虐,最後出家為尼。金桂天性喜淫樂,卻在一場怪病之後成了不能人道的「石女」,並且最後也出家為尼。敘述者為了重申因果報應的精確性,俾使讀者可以得到「正確」的閱讀,便急急提出以下的論證:
'I'看官到此或說,前集金蓮、春梅淫惡太大,未曾填還原債,便已逃入空門,較之瓶兒似於淫獄從輕,瓶兒亡身反為太重。不知前世造惡與今生享用,原是平算因果的。瓶兒當日氣死本夫,盜財貼嫁,與金蓮、春梅淫惡一樣,後來托生在袁指摚Ъ遥瑸楦皇抑<暗嚼顜煄熂遥瑡绅B成人,真是珠翠叢中長大,綺羅隊裡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