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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豪横难存嗣,敬济颠狂定被歼。
楼月善良终有寿,瓶梅淫佚早归泉。
可怪金莲遭恶报,遗臭千年作话传。
这首诗起句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金瓶梅》为“阀阅遗书”,即作者系“阀阅”,而且显然是第一人称的口吻。那么“阀阅”是何意呢?查《辞海》、《辞源》可知,“阀阅”即指仕宦人家或世家门第。而明代江苏太仓王世贞家(王世贞本人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官至南京刑部尚书;父王忬官至蓟辽总督、右都御史,与宰相严嵩权势相当;弟王世懋,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官至南京礼部主事)自称阀阅,是完全够格的。可见明末“大名士”、“巨公”的说法,并非妄传;清初认定《金瓶梅》作者为王世贞也非妄断。
三、《金瓶梅》书中摄有王世贞家乡太仓的影子王世贞21岁中进士,授刑部主事,以后历任山东青州兵备副使、浙江右参政、山西按察使、湖广按察使、广西右布政使、太仆卿等职,最后官至南京刑部尚书。但世贞因父王忬被严嵩所害,尽管隆庆元年父冤已雪,但其大概始终耿耿于怀,虽然被升任“南京刑部尚书”,但“世贞乃三疏移疾归”(引自《明史?王世贞传》),即回归故乡太仓生活居住。曾于太仓修筑“东南第一名园”,新修《太仓县志》(江苏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载:“弇山园,明文学家王世贞家园,原址在县城今农机二厂一带,占地70余亩,内筑东弇、中弇、西弇三山,建亭台楼阁,广植树木花草,时为东南第一名园,名倾一时。”王世贞还在弇园接受过《本草纲目》作者李时珍的拜访,并为《本草纲目》初刊本撰写了序言(《太仓县志》有载)。可见王世贞晚年主要生活于家乡太仓,还于太仓家中撰写了《嘉靖以来首辅传》、《觚不觚录》、《史乘考误》、《尺牍清裁》等作品。那么《金瓶梅》中是否有太仓的蛛丝马迹呢?经我仔细考核,发现明显留有太仓的痕迹。
1、读过《金瓶梅》者都不会忘记书中写到许多佛教、道教庙宇,但主要为三处:即玉皇庙、永福寺和报恩寺。其中又主要为玉皇庙和永福寺二庙。张竹坡对此十分重视,评批极多。张评本《金瓶梅》第一回写西门庆欲结拜十兄弟时,应伯爵问哪个寺院里结拜好,谢希大说:“咱这里无过只有两个寺院,僧家便是永福寺,道家便是玉皇庙”(万历本二庙首出于第十四回),张竹坡此处夹批:“玉皇庙、永福寺,须记清白,是一部起结也,明明说出全以二处作终始的柱子”。可见此二庙在书中作用十分重要。事实也确实如此。十兄弟起结于玉皇庙(张评本第一回,万历本写十兄弟会于玉皇庙),小说结尾写孝哥儿幻化于永福寺(一百回)。中间还多次写到此二庙。那么《金瓶梅》作者为何将寺庙叫玉皇庙、永福寺,而不叫其他别的名呢?原来太仓就有此二庙。
新编《太仓县志》第二十五篇《社会》第三章《宗教》第一节《佛教》、第二节《道教》中记载着太仓历代庙宇,其中《佛教》中有“隆福寺,原名报恩院,梁天监四年(505年),建于武陵桥北。……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里人孔彻舍宅重建于小西门长春桥北”。这个隆福寺与《金瓶梅》中的永福寺同样也是佛庙,尽管有“隆”与“永”的不同,但《金瓶梅》第五十七回(万历本)写到永福寺开山祖师时有两句诗:“神僧出世神通大,圣主尊隆圣泽深”,无异补充说明“永福寺”即“隆福寺”。小说中写永福寺“起建自梁武帝普通二年”,西门庆等施舍重修,与《太仓县志》载隆福寺梁天监四年初建,明洪武十四年重修,何其相似,不会是偶然的吧?
太仓“隆福寺”又名“报恩院”,《金瓶梅》中既有“永福寺”,又有“报恩寺”(武大、花子虚、官哥儿、李瓶儿、西门庆死后均写及),但小说中第五十七回开头详细记述了永福寺开山祖师“万回老祖”七八岁时为报答母亲深恩,一日之间万里之遥讨回边疆哥哥家书的故事,分明暗示出永福寺即太仓报恩院,亦即隆福寺。即是说太仓隆福寺又名报恩院一个佛庙,在小说中被写作永福寺、报恩寺两个佛庙。
小说中写的道家玉皇庙,既写了会中十兄弟经常斋会(万历本斋会,张评本起结于该庙),又写了西门庆子官哥儿寄名于斯(第三十九回),这个玉皇庙,太仓也有。上文引第二节《道教》中记:“玉皇阁,原名玉芝祠。元大德年间,道人周静清建。明万历年间被毁”。不难看出小说中的玉皇庙即来自于太仓的玉皇阁。玉皇庙结合十兄弟,等于说“太仓九友斋(即王世贞)。”
由此可见,小说中写的三所主要庙宇,明显带有“太仓”的影子。而曾崇信佛道的王世贞对家乡佛宇道观焉能不熟?
2、《金瓶梅》是根据《水浒传》中武松杀嫂的故事,演出一支,敷衍成百回巨蓍的。然而二书有一个不太引人注意却又不可小视的异点:《水浒传》中故事发生在阳谷县,即武大、武二、潘金莲是清河县人氏,而西门庆是阳谷县破落户财主,武松为寻哥哥武大,途径阳谷县,打死老虎,做了都头,不意却在阳谷县遇到兄嫂,于是发生了与西门庆打斗的故事。而在《金瓶梅》中,作者却将清河与阳谷换了一下,写武氏兄弟是阳谷县人,潘与西门是清河县人,武松在清河打死老虎,做了都头,并遇到了已娶潘金莲的哥哥武大,即故事主要在清河县。一般认为作者将地名搞错了或他种原因,均将此问题看得过于简单。而我认为既非搞错,也非别因,相反,是作者出于精心策划,目的仍在“太仓”。经我考察《清太仓城图》(清亁隆年间《直隶太仓州志》),太仓城(明清太仓城该不会有大的变异)河道桥梁星罗棋布,其中太仓塘上既有“清河”,也有“清河桥”,难道这不是《金瓶梅》将《水浒传》中“清河”与“阳谷”对调的秘密所在?
我们还可以考证一下“清河县”。历史上的清河县 ,曾分别置于今河北、山东、江苏、安徽等省境内,其中曾两度置于江苏境内,而且宋、元、明、清四代,清河县一直属江苏。查《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商务馆1931年版)831页“清河县”条(详参原典):
?南朝宋置。南齐因之。今阙。当在江苏境。
?宋置清河军。并置县曰清河。故城在今江苏淮阴县东十里大清河口。元河决城圯。迁治于甘罗城。又迁小河口西北。明崇祯末复迁甘罗城。清初复旧治。乾隆间移治清江浦运河南岸。属江苏淮安府。民国改为淮阴。
可见,无论宋,还是明,清河县均属江苏境。史识宏富的王世贞对此必是了然于心。若非暗示江苏太仓,《金瓶梅》故事安排在“阳谷县”还是“清河县”,本是无关宏旨的。况且作为母本的《水浒传》中故事本在阳谷县,作者将“清河”与“阳谷”特意对调,显然是有深刻用意的。
3、万历本《金瓶梅词话》第七回“薛嫂儿说娶孟玉楼”写孟玉楼准备嫁给西门庆时,被张四阻拦,说西门庆“里虚外实,少人家债负,只怕坑陷了你!”孟玉楼反驳时有一语“紧着起来,朝廷爷一时没有钱使,还问太仆寺支马价银子来使”(王世贞曾任太仆卿)。孟的这句话在崇祯本(姑且认为崇祯本基于万历本)与张评本中都被删去了。一般认为,删去此语的原因是避朝廷讳,我看非此。要说伤及朝廷的语言,小说第三十回写道:“那时徽宗,天下失政,奸臣当道,谗佞盈朝,高、杨、童、蔡四个奸党,在朝中卖官鬻狱,贿赂公行,悬秤升官,指方补价,夤缘钻刺者,骤升美任;贤能廉直者,经岁不除。以致风俗颓败,赃官污吏,遍满天下,役烦赋兴,民穷盗起,天下骚然。不因奸佞居台辅,合是中原血染人”。作者这里借宋讽明将当时社会写得一片黑暗;小说第七十一回写西门庆朝见皇帝时,作者写明皇帝:“朝欢暮乐,依稀似剑阁孟商王;爱色贪花,仿佛如金陵陈后主”。这些语言要比孟玉楼的那句话要直接尖刻得多。那么崇祯本及张评本为何要删去孟的那一句话呢?我以为是删改者(崇祯本、张评本要比万历本精致得多)认为此语不符合孟玉楼的身份。孟玉楼何许人也?原不过是清河县“南门外贩布杨家”的娘子,目不识丁,山门不出,河坡不下的小脚女人,其如何能知道皇帝还缺银子使?如何能知道太仆寺贮存马价银?又如何能知道皇帝借使太仆寺马价银呢?显然是不符合人物身份的。所以对《金瓶梅》进行了广泛技术处理的崇祯本及张评本删去了这一句话。反回来说,文章作得花团锦簇,赋于人物高度个性化语言的《金瓶梅》的作者又焉能不懂此语不合人物身份呢?既懂又为何让孟玉楼说呢?其目的依然是在暗示“太仓”。
据《明史》记载,明代中叶后朝廷每于“太仆寺、太仓、光禄”(皆为朝廷贮存不同物资的外库)借银支用(参见吴晗《论金瓶梅》第11页,文化艺术出版社1984年版)。作为曾任太仆卿的王世贞对此情况自然知底。《金瓶梅》中没有明点“太仓”借银,但作者心里明白,朝廷不单在太仆寺借银,更多的是在太仓、光禄借支,所以,只要提起太仆寺借银,知情者不难会立即想到“太仓、光禄”。想起朝廷“太仓库”,自然会联想到王世贞家乡太仓。所以说,孟玉楼的那一句话,是作者有意借其口暗示太仓。
4、小说第四十八回写来保东京归来报告西门庆喜事时提到“义仓”,说朝廷“在陕西等三边开引种盐,各府州郡县,设立义仓,官粜粮米。令民间上上之户,赴仓上米,讨仓钞,派给盐引支盐。旧仓钞七分,新仓钞三分。”小说第五十一回写吴大舅向西门庆借银子时说到“社仓”:“有东平府行下文书来,派俺本卫两所管印千户,管工修理社仓,题准旨意,限六月工完,升一级”。小说五十七回写到“仓巡”。六十一回写到“仓廒”。六十七回写到“县仓”。七十二回写到“米仓”。七十三回写到“修仓”。这里的“义仓”与“社仓”基本是一回事,也叫“常平仓”,是历代设置的粮仓(可参《辞海》、《辞源》“常平仓”、“义仓”、“社仓”条)。这类粮仓虽然全国各地大概还有,但王世贞家乡太仓之粮仓却是非常著名的。
根据《太仓县志》,首先太仓县名即由该地自古置仓囤粮而得。其二,“宋后,……当时太仓南码头,仓彛Ъ洌富缟健保比顺浦鞍偻虿帧薄ⅰ疤煜碌谝徊帧薄!短窒刂尽反笫录窃亍懊骱槲涠辏魍醭谔帜下胪方ú肘91座,919间,收贮浙江、南直隶各地粮食数百万石”。《仓储》章载太仓“自古即有官办的常平仓、军储仓、州社库、县社仓,……民办的社仓、义仓、便民仓多座”。其三,《清太仓城图》上也明确绘有常平仓、州社仓、县社仓等。足以看出“义仓”,以及“仓巡”、“仓廒”、“县仓”、“米仓”、“修仓”,也许是王世贞对家乡特征的不经意的自然流露,也许是其有意为之。
5、与太仓粮仓密切相关的是“漕粮海运”。《金瓶梅》约略写到这一历史事实。小说七十八回写到“新升东南统制兼督漕运总兵官荆忠”来拜西门庆,七十九回又写荆统制“往淮上催攒粮运去”。显然,荆统制就是负责漕粮海运的官吏。
太仓历来就是我国水上交通要隘。明永乐年间三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的出海口新是太仓刘家港(今名浏河港)。元王朝于刘家港最早开创海运漕粮。新编《太仓县志》记述,元朝建都大都(今北京),由于北方农业遭到战火破坏,田园荒芜,京都粮食要靠江南供给。大运河湮塞,陆路遥远,费时费力,只好招安海盗开通海运。元至元十九年(1282)开通刘家港入海的海运航线,仅天历二年(1329)就从太仓海运漕粮352万余石(详见明张采《太仓州志》)。每年春夏二运,年均运出量180万石左右,当时,“漕粮海船”“毕集刘家港”,多达千余艘。“虽有风涛漂溺之虞,然视河漕之费,所得益多”,故“终元之世,海运不废”(明丘浚《海运之宜》)。
明代“海运因元之旧”(《明会要》卷五十六)。太仓南码头名震一时的“百万仓”、“天下第一仓”,也叫“海运仓”,其实是海运漕粮的贮备库。明洪武七年(1374),在太仓建海运总兵馆,由海运总兵督运漕浪,每年海运70万石左右。《金瓶梅》中写荆统制“兼督漕运总兵官”、“淮上催攒粮运”,正是指海运漕粮的历史事件,也是太仓历史上的典型特征。
元明时代,刘家港既是漕粮的海运港,又是我国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