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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金庸、琼瑶、岑凯伦,还有就是《家庭》。《家庭》是村里订的,杂志一来,我们几个都抢着看。村里有几个爱看书的,都是女的。最小的一个是七三年生的,读过一年初中,我六五年生的,小学毕业,在村里算是有文化的人。
小王会写自己的名字,不会写信。
第六八段 我们在家天天打麻将
我们在家一天到晚打麻将。不睡觉,不吃饭,不喝水,不拉不撒,不管孩子,不做饭,不下地。要是小王做了饭,端给我,我就吃,不端,我就不吃。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从小就喝凉水,饥一顿饱一顿。女儿小,娇气,每天要两块钱买零食吃,吃了零食就不吃饭了。儿子懂事,九岁那年自己走了五里地找外婆,让外婆教他做饭。
有两次打麻将都快打死过去了,不吃不喝不睡打了一天一夜,突然眼睛一片漆黑,什么 都看不见,也说不出话来,全身发软没力气。当时以为快死了,睡了三天,没死,又接着打。
我们村女的都这样,天天打麻将,都不干活,还爱吃零食,每天不是瓜子就是蚕豆,不然就煮一大锅鸡蛋,一大锅花生,大家围着吃,全吃光。
王榨的人都挺会享受,有点钱就不干活了,就玩麻将,谁不会玩就被人看不起。
玩麻将在我们村有职称,最厉害的叫“泰山北斗”,这人五十多岁,男的,太厉害了。第二名是“牌圣”,三十多岁,特别会算牌。第三名是“大师”,第四名是“教授”,第五名是“教练”。还有“两条龙”,是两个人,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每天都来。还有“天光”,一打就打到天亮,也叫“东方红”。
我们现在都不养狗了,也不养鸡,养了准被偷,干脆不养。全村两个组八十多户人,只有一家养狗,五六户养鸡。
我们不爱种东西,能不种就不种。夏天全村都去偷西瓜,把看西瓜的人都吓晕了,很好玩的。
我们村有好多人去河南修表,都是水货,混的。到北京搞装修,也是混。还有很多人做生意,有一个还跟香港的万子良,就是那个演电影的,跟他做生意。
第六九段 男女的事
双红现在快四十岁了,谁给她钱她就跟谁睡,她丈夫很老实,不管她。她婆婆九十多岁了,跟毛主席一年生的(注,此为木珍所误),耳朵特别聋,听不见打雷,从土改到1976年,只听见打一个雷。
王榨有一个人叫爱党,他老婆本来挺正常,就是怕打雷,她说一打雷,头皮都是木的,头发都竖起来。有一次下雨打雷,爱党老婆去关窗,窗外突然闪进来一大坨红光,有大海碗 那么大,一格一格的,可能是蛇精。蛇精进来后,爱党老婆就疯了,她大声唱歌,唱的别人都听不懂,有时候使劲笑,有时候使劲唱。插秧的时候她穿着一件棉袄走下水塘,她一直走,大家都在插秧,没注意看,她走到深水的地方,人就淹死了。死了人还站着,头发竖着。
有三个女儿,小的才一岁,给武汉的一家人收养了。
爱党一直没有再找,他这个人爱说爱笑爱玩,不少人给他做过媒,他不同意,怕委屈自己女儿。他听说双红好搞,谁都能睡,他就想去混一混。
他去她家,上了床,脱了裤子,双红问爱党带钱来没有,爱党说没没带钱,双红又把裤子提起来了。
爱党很生气,出了门就跟人说,都说好搞好搞,哪里好搞,还不是要钱。这件事全王榨都知道。
双红一直跟村里的木匠好,木匠人很聪明,能说会道,最会哄女人开心。有一年因为税太重,大家交不起,木匠找了一伙人去上访,团伙里有一个女的,是酒匠的老婆,她喜欢木匠,就跟木匠一起失踪了好几天。大家到处找,酒匠也找,找到木匠家,没有,又到别处去找,没找着。过了几天他们自己回来了,谁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回来的。
双红为了木匠跟很多人吃醋,跟线儿火,跟木匠的弟媳妇喜儿。木匠的女人太多,连老婆都气跑了。秧没人插,双红就帮他插,衣服没人洗,她就帮他洗。
但两人好归好,双红跟木匠搞也是要收钱的,不过不是按次收,木匠也没多少钱,个把月才给她一点钱,没多少。所以双红跟木匠的父母说,木匠跟她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木匠去海南打工,带了一个妓女回家,我们管妓女叫婊子。住了一年多,双红很生气,没得办法。木匠他妈说,管什么,年轻人好玩就要得。婊子是湖南的,她妈病了,打电话让她回去,她就走了,走了就没回来。
妓女走了以后木匠又跟双红好,久不久给她一点钱。
木匠的妈妈心疼钱,当着大儿子、二儿子媳妇的面跟三儿子媳妇喜儿说,你大哥跟别人好还要花钱,不如跟你好算了,你闲着也是闲着,他大哥也不用给别人钱。喜儿有一天跟我说,这个婆婆真不要脸,让我跟她大儿子睡,说用不着给人家钱。
木匠的三弟叫三伢,三伢也去海南打工,他特别想家,连字都不识一个,又回来了。不是突然回来的,家里知道。三伢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妈把他锁在他自己的房里,然后把木匠和喜儿叫到她的房间里睡觉。三伢被锁在房里,觉得很奇怪,他就把锁撬开了去找他妈,结果在他妈的房间听见大哥和自己媳妇儿说话,没开灯,黑古龙冬的,他冲进去,在床上摸到了两个人。
三伢大哭,要投河,说没见过世上有这样的妈,不想活了。他的孩子跟在后面使劲哭,边哭边喊:爸爸不要走爸爸不要走。他妈在他们家门口喊,他家在一个坡上,一喊全村都能听见,他妈喊:哎哟喂——哪个快帮我扯一下哎——
后来,三伢不去打工了,跟喜儿两人在家种地。
木匠就拐了别的村的一个女的到王榨来,女的丈夫到娘家去找,娘家人说,你到王榨木匠家看看。结果找到了,女的回去下死保证,说肯定不跑了。没想到过了两个月,又跑了。在王榨还跟木匠生了一个私生子,两人孩子也不要了,不知跑哪儿去了。
双红一直卖功夫,给人家做小工,有人盖房子就给人拿砖拿泥浆。农忙的时候不盖房,她就帮人家插秧割稻子,每天二十五块钱。她自己也有田,三个人的地,女儿出嫁了,儿子上学。她丈夫也知道她跟别人睡了要钱,管不了,就不管了。人挺老实,以前当过兵。
我们村当过兵的都挺老实,一个比一个苕,征兵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千挑万选,选了这么几个最老实的人,部队就喜欢苕人。只有细铁不苕,所以他当不长,别人都当三年兵,他当了两年就回来了,他肯定不好领导。
第七○段 外号
线儿火,是闪电的意思。和尚,一个女的,很漂亮,穿着讲究,三十六岁就做外婆了。
象鼻子,一个男的。疤子,身上有火烧疤。
天不收,很坏的意思。连天都不收。平时贩牛,叫打牛鞭。当了二十多年生产队长,他识字,但不会写,每年结帐都是人家算。
地主,小时候白白胖胖的。二眼,眼睛长得好看。林彪,特别瘦,又叫干壳子。安南,长得像电视里的安南,他本来外号叫非洲人。
日本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挖草药。这人坏,所以叫日本人。他挖了一种叫满天星的麻醉药,骗一个女的,让她吃,说很好吃,女的很警惕,只咬了一点点,结果舌头麻了一天。一个男的吃下去,结果一天都没法过。
三类苗,挺瘦,平时没什么精神,发蔫,最爱打架,一听说那有打架的就赶紧去。他儿子叫四类苗。
糊猪,这人特别胖,我也不知道糊猪是什么意思。太胖了不怀孕,来北京捡查过,是女方的问题。
武则天,一个女的。测量器、细钉、狗屎、妖精、黄鼠狼、葫芦瓢、疯子、扁头、八杠、骆驼。
反正叫什么的都有。
第七一段 三类苗
三类苗去学修表,去河南开封学。初中毕业没在家干活,生病,坐骨神经痛。他说去学,实际上没师傅,跟人一块混,混会的,也没真会,就是能混得过去,碰到不会的就拿给真会的修。弄了一个镊子,一个挺小的起子,还有一个眼镜片,有一个筒,按在眼睛上,在外面花钱买,全套工具一百多元,台子是租的,在开封的一个商场。
我们村全村每家都有会修表的。
一年下来收入不少。他正跟他老婆离婚,他老婆也修表,也在开封修表。她是钱比命贵,她带着他们儿子四类苗,三类苗找她要钱,她坚决不给。
这女的外号“细堂客”,叫红儿。人很苗条,长得也很好,比三类苗强多了。本来红儿跟另一个男的谈恋爱,三类苗插了一脚,红儿不同意他,他就威胁红儿,说如果她跟别人结婚,他就用炸药炸。她害怕,只好跟他了。红儿原来跟她师傅好,也在河南的一个县。
三类苗要离,红儿不想离,有孩子了。红儿她妈做干渠的时候是连长,跟一个人好了,怀上了她,只好赶紧找人嫁了,又生了一个弟弟,后来她妈死了,她从小没妈,所以不想离婚,让儿子没妈。
三类苗说:钱有五千,老婆靠边;钱有一万,老婆要换。他跟老婆总是打架。去年七月,闹离婚闹了三天,晚上十二点到家还打,大桌子打成三条腿,小桌子打成两条腿,组合柜打得门全掉了,椅子也打碎了,没离成。
他就走了,回开封。红儿一直在娘家呆着。十月份到湖南浏阳做生意,服装生意。
三类苗在开封勾上了一个女的,这女孩叫李文化,挺可怜,才18岁,从小没父母,是外婆带大的。女孩在商场卖表,三类苗看上她以后,就用蒙汗药,在女孩住的地方,三类苗这人挺狠的,给那女孩喝饮料,饮料里放蒙汗药,是晚上,女孩自己住,她不是开封人。那时候这女孩还是处女,被他搞了以后就非要嫁给他了。
他回来的时候把这女孩的照片带来了,给我们看,叫李文化,四百度的近视眼。三类苗到处给人看照片,跟我说想把李文化甩了。
红儿不相信,两个月都没回家。有一天吵架,三类苗承认了,她就去打那女孩。那女孩怎么打都不还手,把她的眼镜摔了也不还手。打了两次,都没还手。红儿打得也没劲,就不打了。没意思了,就又闹离婚。
女孩一星期打两次电话,三类苗一星期给她打一次电话。到了十月底,大家都回家了。从浏阳回家,把卖不掉的东西拿去退货。我们几个人,还有三类苗和红儿,结果又吵,三类苗又跑了,晚上十二点的火车票。我们三人分头找,没找着,离开车时间只有几分钟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第二天回到家,他看见我就喊:我再跟红儿过我就是她儿子!
正月十三,细铁不在家了,坐牢去了。三类苗犯病了,坐骨神经痛,脚疼,不算很厉害,往年回家过年十几天就走,这次脚痛呆得长些。三类苗一个到道班跟人家打架,他脚痛,不是脚痛别人打不赢他,他是亡命之徒。输了就打电话回家,打给小王的弟弟二眼,二眼出来在门口喊:三类苗被人打了!那天刚好有一队龙灯在我们村玩,门口人多,一听见喊大家马上跑,也没骑自行车,抄近路,走田埂。到了道班,打三类苗的那人还没走,看见一帮人来了,就把三类苗的自行车抡过来。五个人打一个人,那人挣脱了往派出所跑,他脸上都被打青了,身上挨了好多拳头,我们的人没敢追进派出所。河堤上全是我们村的人,小王的弟弟说,打架就一定要打赢,陪多少钱都没关系,一定要赢,不赢就没面子。
别村的人都恨我们王榨,说你们王榨怎么这么爱打架,怎么不死一批。
派出所来调解,三类苗被人打了三个窟隆,那人陪了三百元,自行车也还他了。三类苗买了龙香牌香烟,给帮忙打架的人一人一包烟。
第七二段 秧苗不够就去偷
冬天把二季稻收了,耕地,种油菜,秧苗不够,就去偷。
专偷外村的。晚上出去怕鬼,一个人不敢去,都是三五个一伙去偷。到了人家的地里,专拣好的偷,越高越好,专门揪高的。
有一次三个人一起去,走四五里地,看见人家下了夹野兔子的机关,叫“抽子”,一根 签,顶在地头,铁丝夹,一抽就夹住了。里面夹了一大一小两只野兔,还是活的,就带回来了。
拎到马连店卖,不值钱,才几块钱,觉得不值,干脆拿回家吃了。
第七三段 偷学校的建筑材料
95年建小学,包工头是外族的。建学校的砖、木、钢筋、水泥、窗户,堆在外面,每样都有人去偷。
村里人说,要是不偷一点,他就会说我们村的人老实,会看不起我们。拣小的偷一点让他心里不舒服。好几个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