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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市长正准备就座,议员们都起立致意。马洛压低声音道“今天轮到我表演了,你坐在这里等着看好戏吧。”
当天的审判程序随即展开,十五分钟之后,侯伯·马洛穿过发出轻声咒骂的人群,走到了市长席前面的位置,一束灯光立时聚焦在他身上。在场的所有人,还有市内的公共电视幕与端点星每个家庭的电视幕前的观众,都能看到马洛魁梧的身形孤独地站在那里,旁若无人地凝视着前方。
他开始以平静温和的语气说“为了节省时间,我承认检方对我所指控的每一点皆属实。他们所陈述的有关教士与暴民的故事,所有细节也都是千真万确的。”会场中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旁听席上则爆出了得意的吼叫。
马洛耐心地等待众人静下来之后,然后再说“然而,他们所展现的纪录并不完整,我请求能允许我用自己的方式提供完整的版本。我要叙述的事情,最初看来可能与本案无关,请各位多多包涵。”
马洛并没有翻看面前的笔记本,就继续说下去“检方的陈述是从我与乔兰·瑟特,以及詹姆·杜尔会面的那一天开始,我也准备从那里讲起。这两次会面的详细经过,各位都已经知道了。证人们已经描述过当时的对话,我不想对这些叙述添油加醋,只想补充一点我个人的想法。
“那就是我感到疑惑,因为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十分古怪。请各位想想看,那两位先生,跟我都顶多只碰过一两次面,却在同一天,对我提出了极重大、甚至有点不可思议的提议。首先,市长的机要秘书请求我,要我为政府从事极机密的情报工作,至于这项工作的性质与重要性,前几天都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随后,那位自封的政党领袖,又鼓励我去竞选市议员。
“我当然分析过他们的真正动机,瑟特的动机似乎很明显,他根本不信任我,也许他以为我将核能的机密卖给敌人,并且想要谋反。他这么做,可能是想逼我露出马脚,或者至少他自以为如此。这样的话,他就需要在我替他执行任务时,在我身边安插一个自己人,作为他的眼线。最后这一点,我是直到后来才想到的,那就是詹姆·杜尔出场的时候。
“请各位再想想看,杜尔以一个退休转入政界的行商身份出现,可是我完全不清楚他的行商生涯,然而我却对这一行所知甚详。此外,虽然杜尔总爱夸耀他所受的是普通教育,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谢顿危机’!”
说到这里,侯伯·马洛停了下来,好让他的话渗入每一个人的思绪中。所有的人此时都屏气凝神,这是马洛第一次使得全场鸦雀无声。不过除了现场之外,只有端点星上的居民,能够听到他所说的最后那几句话,其他行星上的电视幕,却只能接收到经过剪接、适合宗教尺度的版本,所以那些世界的居民都不会听到“谢顿危机”。不过,他们仍然不会错过马洛后面的精彩表演。
然后马洛又继续说下去“在座的各位有谁敢说,一个在基地上受过普通教育的人,竟然会不晓得什么是‘谢顿危机’?在基地上,只有一种教育完全避免提到谢顿所规划的历史,而只是将他描述为一个接近神话的人物。
“我当时就立刻明白了——詹姆·杜尔根本没有做过行商,也想到了他一定是一名神职人员,也许还是一位合格的教士。所以这三年以来,他领导那个行商组成的政党,无疑是另有目的。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被乔兰·瑟特收买,始终都在为他工作!
“这个时候,我像是在黑暗之中盲目地摸索。我不知道瑟特对我有什么图谋,他似乎是在跟我故弄玄虚,于是我也决定礼尚往来。我的想法是,杜尔应该会设法与我同行,替乔兰·瑟特在暗中监视我。反之,如果杜尔没有如此要求,我知道一定还会有什么诡计等着,但是那些诡计我一时还无法识破。既然敌明我暗的情势其实相当安全,我就主动邀请杜尔同行,而他一口就答应了。
“各位议员先生,这一点解释了两件事情。第一,它说明了杜尔其实并不是我的朋友,他出庭作证,并非像检方要各位相信的那样,是出于良知才不得不如此。他其实是一名间谍,拿人钱财而奉命行事。第二点,它解释了当那名教士——就是检方指控被我谋杀的传教士——首度出现的时候,我所做的一些行动。这些行动到现在还没有提到,因为检方并不知道。”
第五部分违法的侵略性举动
此时议场内又传来一阵窃窃私语,马洛夸张地清清喉咙,再继续说下去“我乍听到有一个逃难的传教士上船时,说实在的,心情简直复杂之极。我实在不想描述那种感觉,甚至不希望再去回忆。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以为这是瑟特所玩的把戏,然而这一招并不在我的算计与了解之内。这令我感到茫然,完全不知所措。
“然而,我至少可以做一件事情——我故意将杜尔支开五分钟,叫他去帮我把军官都找来。当他离开之后,我乘机在隐秘处架设起视讯记录器。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记录下来,以备日后参考研究。虽然我并没有太大把握,但是我的确抱着很大的希望,希望当时令我困惑不解的情况,在事后借着视讯记录的帮助,有可能让真相大白。
“这段视讯记录我总共看了五十遍,现在我将它带来了,准备在各位面前再放映一遍。”
这时议场内起了阵阵骚动,旁听席上则响起嘈杂的吆喝声,市长只好使劲一下一下敲着议槌。端点星上的五百万户居民,全都挤在自家的电视幕前激动不已。乔兰·瑟特坐在检察官席上,向紧张兮兮的首席教长冷静地摇摇头,他充满愤怒的眼光却紧盯在马洛的脸上。
现在市议厅的中央部分清理了出来,灯光也已经调暗。安可·杰尔在左方的座椅上调整着放映装置“咔哒”一声之后,就映出了一个彩色立体的全讯影像,所有的一切都栩栩如生。
影像中包括了那名传教士,他站在中尉与中士之间,显得神情惶惑,身上还有不少伤痕。马洛的影像则在沉默地等待着,然后军官鱼贯而入,而由杜尔殿后。
全讯影像中的人物开始说话,一句一句既清晰又逼真。马洛先把中士训诫了一顿,然后再询问传教士,接着外面出现了大批暴民,他们的吼声也都能听得见。裘德·帕尔玛教士开始尖声苦苦哀求,然后马洛拔出核铳。当传教士被拖走的时候,他举起手臂来,疯狂地诅咒着众人,附近有一点光芒一闪即逝。
全讯影像到此告一段落。军官们目瞪口呆的身形在那一刻凝结,杜尔双手紧紧捂住耳朵,马洛则正在冷静地将核铳收起来。
然后市议厅重新大放光明,刚才出现在中央的全讯影像立时消失。马洛——真的马洛——又继续开始他的陈述“各位可以由此看出,这件事的经过,与检方所描述的完全一样——然而只是表面上如此,这一点我很快就会再加以说明。顺便提一下,詹姆·杜尔对此事的情绪化反应,明白地显示了他曾经受过教士养成教育。
“在当天事件告一段落之后,我曾经向杜尔指出这个突发事件的不合理之处。我问他说,我们停泊在这个几乎荒芜的空旷地带,那个传教士是怎么找上这艘太空船的?我还问他说,既然稍具规模的城镇离此至少有一百英里,大批的暴民又是如何赶来的?然而,检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类的问题。
“此外还有其他的疑点,比如说,裘德·帕尔玛为什么会穿着那么显眼而华丽的法衣?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干犯着基地与柯瑞尔双方的法律,偷偷跑到柯瑞尔来传教,却穿着新颖又极显眼的法衣到处招摇,这里头绝对有问题。在当时,我曾怀疑他在不知不觉间被柯瑞尔的领袖利用,以便诱使我们在慌乱之中,做出了违法的侵略性举动。这样一来,他立刻就有了借口,马上就能合法地摧毁我们的船舰与人员。
“然而检方就是期待我会答辩说,我后来所做的决定,便是基于上述的考虑。他们希望我会辩称,由于我的太空船、我的手下,以及我的任务都遭到威胁,所以我不能为一个人而让全体牺牲,使得通盘的计划横遭破坏。因为不论我们是否保护那名教士,看来他都是死定了。然而检方又声称,唯有维护基地的‘光荣’与‘尊严’,才有可能保持基地既有的霸权,所以我犯下的错误不可饶恕。
“可是,由于某种不明的原因,检方忽略了裘德·帕尔玛这个人的背景,他们没有详细说明他的个人资料——例如出生地、所受的教育,或是过去的经历。其中真正的原因,也能够解释我刚才指出的视讯记录中的疑点,因为这两者是互相关联的。
“检方没有进一步提出裘德·帕尔玛的个人资料,是因为他们根本做不到。各位刚才所看到的视讯记录,内容好像大有问题,那是因为裘德·帕尔玛这个人大有问题。其实,根本就没有裘德·帕尔玛这号人物,这场审判是根据子虚乌有的事件捏造出来的,本身就是一场最大的闹剧!”
马洛再度停了下来,等待着喧哗声渐渐消失,然后再慢慢地说“我不用再多说什么,让我将静止的视讯记录放大,给各位看个清楚,各位就会完全明白了。杰尔,把灯光再熄掉。”
于是市议厅再度暗了下来,中央又凭空出现了许多朦胧苍白的静止身形。“远星号”上的军官都摆出了固定不动的姿势,马洛粗壮的手中握着一把核铳。裘德·帕尔玛教士站在马洛的左方,正尖叫到一半,他的十指朝天,袖子滑下了半截。
这位传教士的手臂上有一个亮点,显然就是刚才那道一闪即逝的光芒,如今被冻结成固定的光点。
“请各位注意看他手臂上的亮点,”马洛在暗处叫道“将这一部分放大,杰尔!”
第五部分只有我知道如何应付这次危机
于是那一部分的影像开始迅速膨胀,传教士的身形逐渐变成一个巨人,并且向中央移动,其他的全讯影像则逐渐消失。很快地,只剩下一只巨大的手臂,到最后只有一只手停留在中央。这只巨手占满了整个空间,由朦胧而紧绷的光线所组成。
这时原先的那个亮点,变成了一组模糊而闪烁的字母:K∑∏。
马洛的声音听来震耳欲聋“各位,那是一种特殊的刺青,在普通的光线之下无法看见,但是在紫外线的照射下,就会变得鲜明而显著。而我为了拍摄这个视讯记录,刚好开启了那个房间中的紫外线。虽然这种秘密身份的识别方法十分原始,但是在柯瑞尔还算行得通,因为那里并不是到处都有紫外线灯。其实,即使在我们的太空船上,能有这样的发现,也纯粹要靠运气。
“也许有人已经猜到了K∑∏代表的是什么。裘德·帕尔玛对于教士的用语相当熟悉,他的演技非常高明,至于他是如何,又是从哪里学来这一套的,这我也不清楚。但是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K∑∏代表‘柯瑞尔秘密警察’。”
马洛继续用力吼着,试图掩盖全场嘈杂的噪音“此外,我这里还有从柯瑞尔带回来的文件,能够作为辅助证物。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呈给议会参考。
“现在,检方公诉的这件案子究竟有什么意义?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大声疾呼,认为我应该不顾任何法律,不顾一切地为那个教士而战;应该为了基地的‘光荣’而牺牲我的任务、我的船舰,甚至我自己!
“可是为了一个骗子,值得吗?
“那个柯瑞尔秘密警察,也许是从安纳克瑞昂的流亡者那里借到了法衣,学会了那些教士用语,当时我应该为他而战吗?乔兰·瑟特和帕布利斯·曼里欧两人,希望我掉进这么一个愚蠢而卑鄙的陷阱……”
此时马洛嘶哑的声音被群众杂乱的吼叫声所掩盖,然后他被许多人扛在肩膀上,抬到了市长席。由大厅的窗户,他可以看到外面广场上聚集了数千名群众,而疯狂的人潮仍然不断地继续涌进广场。
马洛四下张望,想要寻找杰尔,但是在这种极度混乱的场面中,是不可能看清楚任何一个人的。
在嘈杂的喧哗中,他渐渐听到了一种规律的吼叫声。声音不断重复着,由小而大,最后变成了疯狂的呐喊:
“马洛万岁——马洛万岁——马洛万岁——”
安可·杰尔看来形容憔悴,过去两天他的精神始终处于亢奋状态,一直都没有合过眼。
他无精打采地向马洛眨眨眼“马洛,你做了一场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