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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面的杀戮-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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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越士兵,把尸体靠在口粮听上,给他戴上墨镜,叼上烟,还费尽周折,把一块“硕大无比、形状俊美”的大粪搁在那人头上。布氏的反应是:    
    我假愠,亵尸会起到反作用,向非美军所为。但我不是真怒,表面上一副军官面孔,心下却……止不住想笑。而且确是笑了,半是因为欣赏这可憎的并呈:排泄、死亡,还有性;半是因为心头的喜悦:他——管他是谁呢——已经死了,我——独特、惟一的我——还活着。    
    如此快意于“物质实体原则”,如此执意于颠覆圣仪,两相结合,必然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威廉·布洛伊勒斯,“好战心理探幽”,《士绅杂志》(1984年11月号),页54—65。    
    承认以战争为乐的并非只有布洛伊勒斯一人。战争和现代人的思想已渐不可分,以至颇为暧昧。知道了这一点,许多新兵在谈及“放血”时的欣喜之情或可解。电影脚本、文学,较之日常图景总要新鲜、刺激许多。此类叙事未必能引人效尤,但其刺激处,却也在人脑中辟出专区,可供杀戮之念纷呈;其话语结构亦使暴行得以归理,从而登堂入室。杀斗范型颇能诱惑人,正是因为其虚幻的质料,给人预留了想象空间。    
    战争文学与电影    
    远在参战前,男女少壮即已从杀戮文字中获得快感。澳洲少年想象力充沛,划定大片丛林,扫荡了其中的原住民;美国小伙以拳代步,将不驯的印第安人赶离了市郊后院;英国男孩在运动场上虐杀了不少污浊、肮脏的黑人。战争文学、电影和游戏,使人心向杀戮。当然,沉迷武打小说与杀念未必有关。此种小说的痴迷读者不乏少女,她们也崇拜男主人公,但其阅读快感也来自对女主人公爱恨情仇的关切。细读战士的日记、书信、传记,其借助(并改造)文学、影视意象,以吸引非战人士的努力,可谓一目了然。我们读过的战争小说,实在是受众最广的“基础训练”。    
    


第一部分:战争欢愉战争欢愉 2

    本书论及的三场战事——两次世界大战还有越战——其素材风格多样,既有大众漫画、帝国传奇,也有文学经典,如班扬的《天路历程》、维多利亚时代的丁尼生和威廉·莫里斯笔下的浪漫文字,亦不乏1939年以来称雄影坛的战争片。这些作品自成一格,已有许多史家和文学研究者作过分析,其中最精辟者莫过于美国人保罗·法塞尔以两次世界大战为背景的大作,《一次大战与时人记忆》(1975)和《二次大战:理路与表现》(1989)以及杰伊·温特的《感怀之地,哀痛之所》(1995)。在整个20世纪,战争文学一直风行。影院也推波助澜。1942—1945年间,好莱坞故事片有三成取材于战争,大半由美国陆军部、海军部及战争情报办公室协助摄制。肯·琼斯、阿瑟·麦克卢厄,《战时好莱坞:二战中的美国电影业》(南布伦瑞克,1973),页16及彼得·索德伯格,《朝鲜战争中的海军陆战队女兵》(康涅狄格,1994),页71。至越南战争,美国防部已无力控制战时影像(但仍能控制宣传片的发行,以及在各地独立和非商业频道的播放),电视已经把战争场面送进了每家每户的客厅。    
    战争电影、文学的吸引力不难想见。无论何人、何事,只消以此为背景,即较日常景象增色不少,或更气派、或更壮美。许多史家看重战争废墟中升起的幻灭文学,这不难理解;即是爱国主义题材和对战争的英雄主义刻画,亦从未失宠。除经典作家如威尔弗雷德·欧文、齐格弗里德·萨松和埃德蒙·布伦登以外,战争作品依旧充斥着“雅言”和陈词(如战火洗礼、青壮改颜、武士英勇之类)。论述至当者仍是泰德·伯加奇,‘文字当道’:一战的语言、诗歌及对现代主义的反动”,《当代史学杂志》,58期(1986年9月号),页643—668。电影也是一样。宣扬爱国主义的文艺片,比如约翰·韦恩主演的《绿色贝雷帽》(1968),都是观众耳熟能详的虚构故事、典型人物,惟其夸张而更易辨识。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执导的《现代启示录》(1979)挖掘了人内心的黑暗,追索了以残酷为乐的深层原因。片中,无往不胜的基尔戈上校抽空拍着属于自己的约翰·韦恩式的片子,海军陆战队员出入枪林弹雨,在危机四伏的海滩上享受着惬意的烧烤,瓦格纳乘着战斗直升机呼啸而过:这些在观众看来非常过瘾。随着“二流电影”走红,英雄史诗片更趋极端。西里奥·H。圣地亚哥在其《打入敌后》(1987)中,指望观众将主人公视为超人,凭一支机枪就能撂倒数百敌兵,白天潜入敌营。他们无需休整,英勇无敌,成天就是不知疲倦地杀,杀,杀。    
    并非所有作品都炫耀武功,美化战争。凡战,总有声势浩大的文艺运动,反对穷兵黩武,战时、战后皆然。最显著者即一战文学和表现越战的影视、文学作品。这些虚构的叙事,不再为杀戮“开释”,其主旨多是个人理想的幻灭,以及面对技术驱动的军国大国时的不足道。电影《猎鹿人》(1978)的导演麦克尔·西米诺曾说,“好的战争题材电影”必是“反战的”。引自泰里·克里斯登森,《胶片里的政治——美国政治影片纵览:从“一个国家的诞生”到“野战排”》(纽约,1987),页152。正如反战示威常背离初衷,变成“胡、胡、胡志明,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为战争鼓劲一样,反战电影不过是换个战场,很快就又给战争贴金。越战时的菲利普·卡普托是个好例子。训练时,他就提到课堂实在麻痹人:“当时以为战争很浪漫,可以拼刺刀,还可以死里逃生”。为什么呢?“我想像《瓜达卡纳岛纪事》、《见鬼,给我撤!》等电影里那样打仗。”菲利普·卡普托,《战争流言》(伦敦,1977),页14。这些电影虽然把战争场面写得很丑陋,而且排斥英雄主义,但仍深深吸引了卡普托。如实表现战争,未必就是宣扬反战或和平主义。详细讨论,可见南希·安尼斯菲尔德,“天启之后:拉里·海纳门《帕科的故事》中的叙事”,收欧文·吉尔曼(小)、洛丽·史密斯(编),《美国再瞥:越战题材文学、电影评论集》(纽约,1990),页275—277及唐·林纳尔多,《刀笔写越战》(杰克逊,1994),页176。观众、读者爱看的恰恰是恐怖场面:杀戮加羞辱,那才叫带劲儿呢,哪还管得了反战的那套说教?拉里·海纳门《帕科的故事》(1987)中的叙事者也承认:“多数美国人会拿大把辛苦钱去看精心处理过、吸引力很强、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戮场面:没有人例外。”拉里·海纳门,《帕科的故事》(伦敦,1987),页4。    
    反战文艺作品还有一不明朗处:杀戮之恐怖固然可以仔细刻画,但敌军是由个体组成,每个人虽罪大恶极却也能获得观众的理解甚至同情。于是,所有的争论都集中在战士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一点上,“战士”本身反倒没人顾及了。比如,罗兰·艾梅里希在《万能士兵》(1992)中反复渲染的暴力场面,不过使人区别了中士斯科特(收罗人耳的那位)和列兵德夫勒(他不愿射杀平民)而已。论行伍,两人都是好兵:这不结了?同样,约翰·厄文的影片《汉堡山》(1987)开场华盛顿越战阵亡将士纪念碑的镜头,不过用来为好兵正名而已。影片中,下落的凝固汽油弹被表现得极富美感,留在国内的男人、反战者反倒成了敌人。兼具越战老兵、作家和反战者的提姆·奥布赖恩总结了这样刻画战争的危险。他请读者注意,在他看来,    
    


第一部分:战争欢愉战争欢愉 3

    越南不是幻梦,也不是荒诞。而是一场冷血、蓄意的战争。大部分越战电影都把它当作略带黑色幽默、有如《现代启示录》般的荒诞剧来处理:整个世界都疯了;疯子甲马丁·希恩[1940— ,美国电影演员,在片中饰一中尉——译注]四处追杀疯子乙马龙·白兰度[1924—2004,美国演员,在片中饰一上校。1954年、1972年两获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译注];罗伯特·杜瓦尔[1931— ,美国电影演员,在片中饰一中校。1983年获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译注]是个只会冲浪的傻子。人人都觉得“只要黑白颠倒,大家就都没有罪了”;“这真是场荒唐的战争,与它比起来我们还算清醒”。这可不太妙。提姆·奥布赖恩,受访于艾里克·施罗德,“与提姆·奥布赖恩和罗伯特·斯通的谈话”,《当代小说研究》,30卷1期(1984年春季号),页146。    
    在观众眼里,“那恐怖的”和一种有如幽灵般、有东方色彩或法西斯式的恶势力,早已融为一体,于是他们也就直接面对一个熟悉的主题:敌人就是“他者”的极致。    
    那么,本书的出场人物在入伍前有怎样的战争想象呢?打仗的故事,如果出自父亲、兄长和哥儿们的嘴里,是最有震撼力了。不只男孩爱听这类故事,女孩也会沉迷于父亲的战场见闻。如果她们日后要上战场,这将是主要原因。比如,二战时,维·罗宾逊即请求到高炮阵地,因为这样能击落敌机。她还能记起父辈(在战前)给她们讲的一战经历,还记得她的同学夸耀“咱爸”的英勇。维·罗宾逊,《中的》(西约克郡,1991),页3。但很奇怪的,开枪打炮的念头并非总与毁灭的愿望相关。琼·贝思克·埃尔什泰因记得在朝鲜战争前后,自己总有想要一枝枪的冲动,即是一例。这段时光被她称作自己的“贞德期”。她还说自己“爱上射击”始自一次郊游。那次,她发现论射击自己要比不少男孩强。她说:“我不想杀生,当然象征性的除外。但做名神枪手,还可以拿枪到处逛,却是挺诱人的。”琼·埃尔什泰因,《战争和女人》(芝加哥,1995),页24。    
    显然,从文学和电影中获得的关于战争的美好想象也会占据许多人的夜间酣梦甚至是白日梦。他们从中受到鼓励,会自告奋勇要上战场,不过是为了当一回英雄、圆一回儿时的梦。哈罗德·皮特,《未可原谅的谎言》(纽约,1923),页42—43。一战时,H。F。N。朱厄戴恩中校在康诺特别动队服役,他就有过这样的浪漫想法。在他(1934年出版)的回忆录中,儿时品读司各特和查尔斯·利弗战争故事时的兴奋心情,笔端仍时有流露。正是这些传奇故事,使他心生参军之念,以“像小说中所说,投身时代激流”。朱厄戴恩尤其感激利弗,称他使自己作好了冲锋陷阵、“啸撼云天”的精神准备:不问青红皂白只管刺杀,直至敌军溃散才“止步稍歇,喘息间发现自己竟还活着”。陆军H。朱厄戴恩中校,《别动生涯》(牛津,1934),页15—16。    
    二战那代人,也有如是豪情。“大锤”尤金·B。斯莱吉少时多病,以译恺撒的战争篇章自娱,素重华盛顿、奥杜邦、丹尼尔·布恩以及罗伯特·E。李(其祖父、外祖父均是南军将领)。尤金·斯莱吉,《与老友在珀莱琉和冲绳的日子》(纽约,1990),页Ⅻ。与斯莱吉有类似经历的奥迪·墨菲,是一位家住得州,靠收益分成的白人佃农。墨菲12岁时,守着贫瘠的田地除草间苗,脑子里就总想着要驰骋沙场,“听吹角连营,看旌旗迎风,会勇武兵士,越如火山头”。浮想中的战场,敌人的枪弹总也打他不着,而他手中的“步枪像长了眼,每发必中”。奥迪·墨菲,《地狱归来》(伦敦,1956),页16。越战的例子,见詹姆斯·希布朗,其访谈收艾尔·桑托利,《生命的全部:三十三越战老兵口述实录》(纽约,1981),页88及90。每逢大战,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都会如饥似渴地阅读前次战争留下的浪漫文字。一战时,数以千计的人争相捧读有关帝国战争的文字;二战青年废寝忘食于《泰晤士报》撰写的《一战史》;到了越战,描写二战时英勇事迹的通俗读物(如《勇斗红魔》)又风靡一时。菲利普·卡普托,《战争流言》(伦敦,1977),页165及休·邓达斯,《起航:一空军飞行员的战争岁月》(伦敦,1988),页3。    
    到60年代,新兴媒体已然取代了传统的纸质读物。电视的出现,让我们在自家客厅即可欢享杀戮之乐。(即举一例)艾伦·亨特是典型的农家子弟。出生在马里兰州一小镇的他,加入时海军并没有细想,后来又进了陆军。他视参军为一种平稳的转换:    
    我一直向往部队,在那里,可以学我爱做的事。从小我就喜欢在树林里闲逛,打猎,捉迷藏。通过读书、看电视,我掌握了基本战法。虽然没出过远门,却连做梦也想着要上战场;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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