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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回的?章先勤问。
前几天。
哦,你孩子不小了吧?章先勤在她对面的空鸡笼边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开巴士;一个在搞美容美发!周丹桂说。
老伴呢?
哦,不在了,五年前就走了。
章先勤有点后悔自己的唐突,然而,很快的,他感觉自己心里一动。
周丹桂的来访勾起了章先勤青年时期的记忆。章先勤与李英芝离婚后,一直独身二十年。现在,他真的渴望身边有个老伴,有个说说话的人。章斯雨上次回来章先勤要她在她妈那里作过试探。结果,章斯雨从李英芝那儿带来的一句话让章先勤破镜重圆的梦破灭了。李英芝说,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曾在青年时代爱过自己的周丹桂的来访,使章先勤的心不平静起来。历经了岁月风风雨雨后的章先勤是那么渴望有一个家。回想起年轻时候自己对爱的理解,章先勤觉得自己很幼稚。心跳有何用?一见钟情又怎样?其实,幸福是再简单不过的概念。在这个小山村里,如果有一个知暖知冷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周丹桂离开娘家回自家的时候,章先勤送了她。周丹桂在上车前,留给章先勤一句话:你等着,我回去跟儿子商量商量,半个月后上午九点你在周记小卖部我侄儿那里等我电话!章先勤眼里溢满微笑与希望,他挥手送别了周丹桂。
集市上的人明显感觉到章先勤的话多了起来。胡家寡妇江素珍家的茶馆已被村里书记周大林借用。里面现在已不打“上大人”了,有好几桌麻将。章先勤每天就坐在旁边观战。近些日子,章先勤感觉到集市上有些人的眼神怪怪的。有时,一堆人在那边谈天说地,可章先勤一过去,那堆人就闭了嘴,散开了。章先勤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感觉别人都在议论他。议论什么呢?当然没有别的,只有去发廊那件事。但这只是猜测,他章先勤毕竟没有亲耳听到。这天,四个媳妇在打牌。周强的老婆冯霞一个,周转飞的儿媳也就是周大林的老婆刘荣一个,还有两个章先勤不熟。那盘牌刘荣和了一个清一色自摸,在收钱时,刘荣没注意冯霞给的到底是张十元的还是二十元的,就说:你还差钱,差六块!冯霞说:我给的是二十呀!你还要找我四块呢!
结果就吵起来了。
章先勤就坐在旁边。其实,他看得清清楚楚:冯霞给的是张十块的。看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章先勤就插了一句:给的是十块,不是二十。冯霞一听气坏了,她骂开了:要你插嘴!你以为你是个好东西!嫖娼被抓进了公安局,在城里呆不下去了,在我们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我知道你钱多,找小姐别人都是五十,你他妈傻不拉几的给一百,哈哈!
茶馆里静了下来。
第五章僵死又复活的鱼(2)
原来他们都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章先勤此时恨不得有个地洞一头钻进去。他从兜里掏出十元钱,丢在那张麻将桌上,逃也似的离开了茶馆。原来他们都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章先勤口里喃喃自语,他低着头,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回到家。谣言或者消息在乡村传播的速度比在通讯发达的城市要快得多,这可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原来不知道章先勤嫖娼事的人,现在无一例外的都知道了。章先勤不能出门了,没法出门。当然,周丹桂的电话也无从接了,冯霞像个泼妇坐在小卖部门口,周丹桂或许早就接到冯霞的报告了。
章先勤病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是胆结石犯了。十几年前,章先勤犯过这病,吃排石通吃了好几十瓶。章先勤是在半夜里疼醒的。他感觉后背、腰两侧等地方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啃,狠狠地啃。啃得他无从招架,不知疼痛到底具体在哪个地方。在常规的疼痛中,还有一阵阵袭来的更疼的痛。章先勤张着嘴,最后只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其实,在滚动的过程中,他的疼痛并没有丝毫的减轻。它只是起到了转移注意力的作用。章先勤拉开了灯。灯使他觉得有些许温暖。因为他的额头上都是汗,后背已被汗水湿透了。章先勤有些恐慌。他怀疑自己能否活过今晚。他挣扎着爬起来,想找一口水喝,可水瓶空空的,他忘了烧水。他这才记起他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了。小雨在身边该多好!他想。天亮的时候,章先勤的疼痛好像停止了。早饭吃过后,章先勤翻过后山,到几里地外的冯村找算命的冯瞎子。他想看看花树,算个命。冯瞎子的眼睛只有眼白,看不到黑色。他要章先勤手里拿着香,虔诚地站好。他自己盘腿打坐,口里念念有词。章先勤一句也没听清。
周六,章斯雨回到老家。从包里拿出从超市里买的菜,很麻利地做好饭,就与章先勤面对面地吃起来。这次回来,章斯雨感觉有点怪怪的。章先勤的注意力不集中,他听章斯雨说话总有点心不在焉。他穿着蓝布春装,坐在光线很暗的角落。当他的眼睛扫到章斯雨脸上的时候,章斯雨竟有点害怕。而这种感觉章斯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在翻抽屉找钮扣时,章斯雨发现了一摞信纸。就问:爸,买信纸干嘛呀?
啊,信纸?哦……那一刻,章先勤很慌乱。有一种好像被别人看透了某种秘密后的恐慌。章斯雨想:怪!爸太怪了!
周丹桂那边果然没有任何音讯。日子一天天过去,章先勤有种坐吃山空的感觉。于是,在长满杂草的后院开了几箱地,种了几种蔬菜,还在角落点了几棵南瓜,在树根旁栽了几棵丝瓜秧。章先勤现在很少去集市了。村子里的媳妇也去田里忙,没功夫在他门前打麻将了。隔壁的光棍大哥章先开也不知忙些什么,整天锁着门。章先勤很无聊。老屋里静得只听得见山后竹林传来的风声。章先勤睡了,早早的,他仿佛有某种期待,虽然形影相吊。在床上,他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把手放在自己的生殖器上。他想到了女人。他记起那个黄昏,当他走进一间发廊去理发的时候,里面一群衣衫单薄的女孩子令他脸红。女孩子说:大哥,您坐!是干洗还是湿洗?章先勤不懂,知道头发肯定是要用水打湿的,只是不知道头发还能干洗,就说:那就干洗吧!于是,那女孩就在章先勤的肩上披了条毛巾,把洗发水倒在手心然后用一双小手抚摸着他的头发。章先勤觉得浑身麻飕飕的,瞥一眼面前的镜子,脸竟是红的,好像一眼道破了自己的内心阴暗面,忙把眼睛躲开了。但眼睛确实又没地方搁,于是,章先勤就把目光低垂着。突然,他感觉他的后背有两团柔而坚挺的东西顶着,并且还压迫着,章先勤意识到是那个女孩的乳,他的心乱蹦起来,感觉下面嗖的一下就硬了,时间过得太慢又太快。章先勤没料到理发竟是如此的折磨。
从发廊的玻璃门,章先勤看到外面是一团漆黑。
头已经剃完了,女孩正把雪花膏往章先勤脸上抹,边抹边笑着说:大哥,不耍耍呀,又不贵!章先勤明白她的意思,潜藏在心里阴暗角落的念头终于露出头来,他下意识的把手伸向裤兜。那女孩看见了,没等他问价钱,说:一次一百。
哦。章先勤的心真的蠢蠢欲动了,他的脚随着女孩,来到一个小包间。
一次是按点算的。女孩说。
点?章先勤又不明白。
对啊,四十五分钟为一个点。女孩严肃地说。
章先勤想笑,真巧,45分钟?他想起当老师的小雨。
因为这个问题,章先勤轻松了许多。你要是老不射;那我们生意就要亏。女孩说。他看到女孩的衣服已经脱了,腿分开躺在窄窄的按摩床上,在暧昧的灯光中,眼前只有白花花的一团肉。章先勤的呼吸急促起来,忙不迭地脱衣服,还没爬上床,就射了。女孩有些无趣,说:唉,早知道这样,就不脱了,真是浪费表情!边说边向章先勤伸手。章先勤愣了愣,明白是要他付钱,忙从兜里掏出一百元,红着脸狼狈而逃。
因为有过如此的经历,所以,在这样凄清孤单的夜里,章先勤想女人。
他用手揉搓着阴痉,用手捕捉着点点感觉,把过去的片断无限放大。他要它硬起来,然而,硬起来又难受,他要它软下去,但它又无法软下去。
章先勤像一条僵死又复活的鱼,在岸上扑腾着,岩浆找不到迸射的出口,只能沿着毛细血管呈扇面分流,然后,回流到干涸的心田和心脏。
第五章乌云忽现
40
这是个晚上。家里连张废报纸都没有。章先勤就翻抽屉。在底层翻出两本《人民公社劳动手册》,是他和李英芝的,上面的日期是1975年。手册的最上面是一段毛主席语录: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我是人民么?章先勤想,是的,我是人民。可我怎么感觉离这世界越来越远?再翻,又是一段醒目的红字,是毛主席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论述:我们必须相信:(1)广大农民是愿意在党的领导下逐步地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2)党是能够领导农民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这两点是事物的本质和主流。第二则语录的反面又有一则,是毛主席为《新中国妇女》杂志的题词:团结起来,参加生产和政治运动,改善妇女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
章先勤翻看自己1975年的劳动记录,他在“做什么工作”那一栏看到最多的记载是这三个字:拉车、粪。二十多年后再来看这劳动手册,章先勤仿佛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阵阵臭气。难怪自己会变质,原来以前挑了那么多的大粪!不臭才怪呢。
章先勤头顶上是盏45瓦的灯泡,这点昏黄的光发散到老屋的每个空间后,灯光更显微弱。章先勤的手又触摸到两张纸,有点硬。首先打开的是一张离婚证,上面写着:
离婚理由:关系不和
子女处理:两个女孩归男方抚养,女方有教养权。
财产处理:房屋归男方所有,女方有使用权。缝纫机给女儿章斯雪。女方的衣服归女方。
下面的日期是1983年11月22日。
房屋归男方所有,哈哈!房屋归男方所有。对,这座空屋完完全全归我所有了。章先勤想笑,又笑不出来。相反,他看到那张镶满石榴麦子玉米桃子图案、充满喜庆的结婚证时,却哭了起来。上面写着:
章先勤男现年24岁
李英芝女现年18岁
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
196*年11月25日(**县**区公所)
章先勤突然觉得这两张证书放在一起真是对比鲜明:一明一暗的色彩,一喜一悲的人生。而在这明暗悲喜的交替中,不知不觉,岁月的风霜染白了一头青丝,自己也慢慢在无望与失落中将残余的点点热情耗尽。章先勤很想找一个人说说话,没有。一个也没有。他感觉心里堵得慌。与此同时,他的后背,不,全身又反射状的疼痛起来。他知道:胆结石又犯了。他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他就那样无助的感受着疼痛。他连挣扎的热情和力气都没有了。
他静静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疼痛越来越剧烈了。
章先勤有种马上要死掉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像这样无望地等待下去了无意义。他很害怕死在这个有近百年的老屋里。他怕他祖宗骂他,他不想成为困守在老屋里的阴魂,他一个人在这老屋里呆腻了。
于是,他挣扎着爬起来。
他仍然渴望有一个人说说话。他铺开了那摞信纸,笔端不自觉中流出这样的文字:
小雨吾儿:
我的胆病发了,为了不使长时间的痛苦,不得不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再整了,这也是大家的心愿,对大家都有好处。自己的苦果只好自己吞下。
再:折子我取了200元,还有1800元。只有你才可取,别人都拿不到。我的相片柜子里有,如果想放大一张当遗像的话。
我太累了,让我很好的休息吧!回来的人,请都不要哭!
人在后山!
章先勤的眼睛盯着自己写出的话,觉得吃惊。特别是准备作遗像的照片都已准备好,才恍悟: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刚才所决定的。如何死法呢?章先勤的眼光扫过床下的一瓶农药。然而,他脑海里又很快掠过有人喝农药后被抢救过来的镜头。他不想那样。前些日子,他偶然听说过农药兑白酒效果好,进入血液快。于是,他起身去找白酒。酒在柜子里,是章斯雨买来的。章斯雨如果明白自己买的酒充当了杀死父亲的凶器,打死她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