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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孝庄发现那个说有钱的胖子,脸色不好,好像是着凉了,心中一软,问道:“昨晚你们睡在哪里?”
嫌十年太长的家伙回道:“镇子上没有客栈,我们就在村口的土地庙将就了一宿。”
孝庄又问:“怎么不去找个人家投宿?”
小子低头说道:“走得急,身上没带多少钱,也不知什么时候先生才肯答应,能省就省点吧!”
孝庄有些感动,杏儿牵着他的一脚,就像在抻皮筋,悠来荡去,好不烦人:“你就答应他们吧!啊,行不行,求你了!”
六人抬头看着杏儿,眼睛里全是感激!着凉的胖子咳嗽两声,也许是太过用力,差点弄出眼泪来。对他们来说,杏儿就是那个雪中送炭的人,这件事情,他们会铭记终生吧?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谁会忘记真正在自己困难的时候帮助过自己的人呢?
孝庄点头说道:“好,既然你们愿意,那就跟着我吧!不过,你们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我朱孝庄也许会更倒霉的。”
六人喜出望外,跪倒叩头,胖子“呜呜”大哭起来。想必这是一个富家子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苦,看把孩子委屈的。
嫌十年太长的家伙叫石中坚,胖子叫王慕荆,喜欢算学的是刘公鉴,有书法专长的叫司墨,一个心灵手巧的小子叫陈白崖,最后是一个书呆子——霍易书。这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朱门六大弟子”,这时候,朱孝庄怎么看他们怎么不顺眼,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不是没长开,就是长裂了!唉,想我朱孝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么就收了这些不是东西的东西。
“好好,都起来吧!”孝庄说道,“石中坚看看这里有没有药铺,给王慕荆弄点药来,吃完再走,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是!”石中坚答应着起身。
朱孝庄转身要回驿站,只听身后呼道:“师娘大恩,学生没齿不忘!”
什么师娘?谁是谁的师娘?
杏儿羞答答地站着,那个美啊!孝庄刚想分辩,杏儿先说话了:“记着别人的恩情,原也是做人的本分,我倒不记得对你们有什么恩惠。今后,跟着先生要先学做人,再学做事,只要肯下苦功,总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是!”
我的亲娘啊,这还是杏儿吗?多像我可亲可敬可怕的姐姐啊?我那天真可爱的杏儿哪里去了?
孝庄不信啊,使劲揉揉眼睛,再看,她可真像杏儿啊!我的杏儿呢?
“好了,今后的日子长着呢,你们去忙吧!”
杏儿待到他们走远,蹦蹦跳跳地回来,伸出可爱的小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又用小手拍着酥胸:“哎呦,可憋死我了。喂,我说你瞧什么呢?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好色啊!”
孝庄终于从噩梦中醒来,尴尬地说道:“呵呵,我还以为见鬼了呢!那个,那个,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
杏儿叉腰叫道:“误会又怎样?”
孝庄一摊双手,说道:“我无所谓!”
杏儿有样学样,表情更是夸张:“我也无所谓啊!”
两人相顾大笑,处的时间长了,孝庄发现:杏儿不仅漂亮,还真是一位可爱的姑娘啊!
孝庄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先生,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但是,孝庄确实是一个勤奋的先生,关于这一点,杏儿都赞叹有加。
利用早上的时间见缝插针:“书法一道,临摹前人碑帖是绕不过去的一关。临摹过程中,先求形似,再求神似。一个个神似之后,才能渐渐形成你自己的风格,才能写出超迈千古的字来。公鉴,你的基础太差,长此以往,难成大器。这是我为你写的一张书单,到了大一点的城市,自己去买。钱不够用,找小丁要。另外,易书啊,骑马不能看书的,小心摔破了头。你们几个还站着干什么,准备准备该出发了。”
晚上,要讲一些最基本的东西,现在还不到因材施教的时候,最重要的基础,地基打牢了,才能筹划上面的建筑。
腊月二十八,下了一场中雪,雪花落在地上就化,天气算不上很冷,路却是越来越难走了。眼瞅着鄂州就在几十里之外,瞧瞧天色已晚,只能把希望放到明天。一行人进了一个不大的村落,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的味道,路上见到的人都是一脸的喜色,年味愈发浓了。
车帘子掀开,杏儿瞧着外面的光景,轻声道:“要过年了,汴梁不知要多热闹呢!”
孝庄也在想家,想着家里的女人和孩子们,不由得问道:“想家了吧?”
杏儿忧郁地点头,平时还好,过年了,怎能不想家?
孝庄将杏儿拉过来,抚弄着那乌黑的长发,喟然一叹:“在家待着不好吗?这么大的姑娘了,一点都不懂事,不知道你爹娘多惦记呢!”
杏儿撅着小嘴,颇为不服气:“姑娘大了嫁不出去才着急呢!”
是啊,花容月貌的姑娘,眼瞅着岁数一天比一天大,上门求亲的走了一波又来一波,谁都看不上,一个都不想嫁,做爹娘的没活活急死,就算是上辈子积德了。
“大官人,此地没有客栈。我打听过了,前方三十里才有客栈的,请问大官人,如何是好?”小丁在车外说道。
孝庄与杏儿下车,路面很滑,杏儿一个趔趄,好悬摔倒在地,幸好孝庄早有提防,将丫头抱住了。杏儿脸一红,幽幽道:“呆子,还不把人家放下。”
孝庄是正常男人,此时产生了正常男人都会有的反应,下面一硬,如果在车里,恐怕就要……
扶着杏儿站好,孝庄说道:“天黑路滑,还是不要走了。看看哪户人家愿意收留咱们,借宿一晚,明日再走吧!”
也是巧了,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位老人的声音:“早上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贵客盈门啊!若不嫌弃,就到老朽家里,将就一晚吧!”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一位穿着体面,精神矍铄的老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正笑吟吟地望着他们。孝庄上前,深深一揖:“正有此意,只恐叨扰了。”
“听口音是汴梁来的贵客吧?无妨,无妨,平时想请都请不到呢!走,随我来!”老人说着话,在前面领路,搭几句话,孝庄得知老人姓鱼,单名一个“城”字。鱼城老人的家在村子的中央位置,大概有二十几间房子,大门看起来是新修的,门内一块块大青石,显示着主人家的身份,应该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吧?
“十三他娘,来客喽!”鱼城招呼着。
一位老夫人由媳妇陪着出来,身边还跟着一名小丫鬟,笑容满面,那媳妇拉着杏儿主仆,闪进一个月亮门不见了。
自有下人帮着安排,孝庄与主人至正厅续话。
“上茶,把十三捎回来的好茶拿出来,款待贵客。”十三他娘就是一愣,老头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一口咬定来的是贵客?六月间来了知县,好茶都没舍得拿出来,唉,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老伯今年有六十岁了吧?”孝庄舒服地坐在椅子里问道。
鱼城大笑:“六十有七了。”
“不像,不像。家父比老伯还要小两岁,却没有老伯年轻呢!”这话一半是奉承,一办是实话。小两岁是真,不过孝庄的父亲保养的好,看着怎么也要比鱼城年轻个五六岁。
茶端上来,一品竟是“顾渚紫笋”,在这偏僻的山村,居然能喝到极品“顾渚紫笋”,主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孝庄由衷赞道:“这是极品顾渚紫笋,真是好茶呢!”
“是吗?看起来十三没骗他老子。”听到客人的赞颂,老人显然也高兴,脸上浮现出自得之色,“这是十三从他们军团大帅那里弄来了,听说是杀了三名金狗才得到的赏赐,真的就好,真的就好。”
“哦,原来是英武之家。”孝庄来了兴趣,“不知鱼将军在哪只军队供职?”
“天武军团,小子也争气,做了军都指挥使。”鱼城提到儿子,无比的骄傲,看来孝庄是问对了,儿子是老人最大的骄傲呢!
孝庄也很惊奇:“呀,是种无伤的手下。”
老人得知孝庄也儿子的大帅是老相识,更是高兴,酒菜弄得很是丰盛。临睡前,孝庄写了一副春联送给鱼城,就算是报恩了。一副春联,鱼城并未在意,吩咐人明早贴上,拉了孝庄说些种无伤和天武军团的事情。从鱼城嘴里,孝庄也知道了一些当地的事情。
鱼家原来家境很平常,只是饿不着罢了。鱼十三在外面立下军功,受封开国男爵,鱼城竟也补了一个员外郎,家道中兴,买地盖房子,愈发红火了。村子里原来有一大户人家,嫌收租子来钱慢,全家迁往鄂州城;村子里没地的人家,由官府组织,迁往河西、交趾、台湾,村子里剩下的人家,日子都过得去。
“谁能想到,十年的时间,日子变得这么好了呢?十年前,甭说点蜡烛,就是灯油都舍不得呢!”鱼城用剪子将烛芯剪得短一些,屋子里的光线暗下来,烛影投在雪白的墙上,突突向上窜着。
孝庄问道:“出去的人日子过的还好吗?”
老人笑着说:“都好,都好着呢!到了那边,分的都是好地,上边还给安家的钱,开的荒地,五年不收租子只怕比咱这里还好呀!”
一直聊到子夜时分,孝庄才算安稳地睡下。
第二天吃罢早饭,孝庄要走,要给主人留下十贯钱,主人说什么都不要。正在你推我让之际,闯进来一问须发皆白的老人,急匆匆地叫道:“老鱼头,从哪里弄来的春联,快给我从实招来。”
有外人在场,孝庄不好再坚持,坐下等着人家把话说完。
一来二去,听明白了,老人是村子里的先生,平时教孩子们读书,看到了春联,进来询问。鱼城得知春联上的字是极好的,指着朱孝庄说道:“就是这位大官人给写的。”
老先生极为诧异,试探着问:“敢问官人,可是姓朱?”
孝庄含笑点头。
老先生起身再问:“莫非就是翰林朱学士?”
孝庄道:“现在是松滋县丞朱孝庄,不是翰林朱学士喽!”
老先生要拜,朱孝庄紧忙拉住,鱼城也知道翰林学士是极大的官,儿子也说起过什么京城文武二璧的事,种无伤就像神话中的人物,那么朱孝庄也错不到哪里去吧?
又客套几句,三人坐下。老先生喝着顾渚紫笋,面色一变,骂道:“好你个鱼老儿,不是早说没有了吗?还有多少,快交出来!”
看来,两位老人交情深厚,鱼城是打了埋伏的。
鱼城无奈,叫夫人取出一半,送给老先生,纷争才告结束。老先生看着朱孝庄,几次都想说什么,又生生止住,孝庄是读书人,自然清楚读书人的心思,说道:“老人家,孝庄不才,为您也写一副春联可好?”
老先生忙不迭地点头,兴奋得忘了道谢。
不大的功夫,写好了春联,老先生一连赞了三句“好字”,又道:“哎呦,这么好的春联,我可不舍得挂出去。过了年进城找一家店裱起来,我要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呢!”
老先生告辞出去了,鱼城说什么都不让朱孝庄走,非要留在这里过了年再说。
小丁进来禀报:昨日的雪都化了,今天的路更难走。孝庄思量一番,只得说道:“那就只能多打扰几天了。”
“哪里是打扰,留下就好留下就好。”鱼城非常高兴,兴奋得不知再说些什么。
为了感谢主人的盛情,孝庄取出自己带的好纸好墨,要留下一件墨宝。杏儿亲自磨墨,孝庄略一沉吟,一段著名的司马温公家书跃然纸上,洋洋千字,一气呵成。只见笔走龙蛇,精魄四射,行间大小错落,锋出则破空杀纸,游丝则刚柔兼济,英气间不乏为父的慈悲,真是难得的好贴。
杏儿迟疑着说道:“好像,你的字又进了一层呢!”
孝庄大笑道:“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十年前,也写过此书,只是连自己都不满意,付之一炬。今天才知道,不为人父,是写不好这卷手书的。功夫在字外,就是这个道理吧?”
鱼城插不进话,知道这是朱学士非常得意的作品,他也得意起来,吩咐人准备酒宴,要为传家宝好好地庆祝一番。
酒酣耳热之际,一人忽然进来,跪倒在地,大哭道:“员外,将军部队上来人了,将军他,将军他……”
“十三怎么啦?”鱼城急忙问道。
“将军为国捐躯了。”
老人失神地坐下,清泪长流;鱼十三的母亲直接昏了过去,院子里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声。瞬间,鱼城老人苍老了十岁,一下子就老了。在门口颤巍巍地站住,一名军官,手里捧着一身血迹斑斑的盔甲,还有那无语的长剑;大门口,一具黑红的棺材里面就是曾经的勇士吗?
棺材被抬进来,放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