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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的文武百官,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但是,现在的国家也到了必须有所更张的时候!”赵桓话锋一转,“每年收的谷物钱粮不少,可是,十之六七都消耗在军事方面的费用之上,再除去各级官员的俸禄,每年都是入不敷出。去年岁末,金兵打到了京城;今年三四月间,就连小小的西夏也敢分路进犯?尔等说一说,这样的情况,不改行不行?”
赵桓一步步走下来,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此一国策断无更改之理,军事方面的变革也必须进行下去,敢阻拦朕的臣子,朕决不会放过!”
一言出,众臣大惊,大殿内静得吓人!
不识时务的陈东,跪倒奏道:“臣何人,焉敢阻挠国之大政?臣以为,岳飞、韩世忠的事情,陛下还是太过宽纵了。”
这个陈东,骨头还真硬!
赵桓走到陈东面前,道:“设身处地为岳飞想想,你这样做公平吗?岳飞离京之后,日行两三百里,到达岳州城后,率领五千骑兵,迎战叛军七万之众,身先士卒,舍生忘死,为的是什么?突袭叛军船场,更是凶险,岳飞硬是扛了下来。人家在前方浴血奋战,我们君臣在这里议他的罪,合适不合适?嗯?”
陈东抗声道:“岳飞处置不当,难道就不该议?臣并无理亏之处,请陛下明察!”
赵桓针锋相对:“哼!这就是你读的圣贤之书?道理归道理还须讲究一个情字吧?圣人说,有经有权,是谓中庸!你以为如何?”
陈东被官家驳得体无完肤,心悦诚服,面红耳赤说道:“陛下圣明烛照,臣万万不及!臣想左了,请陛下重重治罪!”
赵桓搀起陈东,柔声道:“爱卿光明磊落,一心为国,朕知矣!今天,朕与众位卿家立一条新规矩:凡是战争期间,不得议论带兵将领是非。即使真有过错,也要等到战斗结束之后再说,如何?”
众臣一齐山呼万岁!
赵桓长出一口气,缓缓道:“刘光世一案,朕的处置也许不无偏颇。这样吧,刘光远大义灭亲,忠义可嘉,再没有牵连的道理。除刘光远之外,流放刘光世三族,桂州安置!韩世忠降三级留用,宰执以为当否?”
张邦昌心知这是官家的底线,尤其是韩世忠,官家是一定要保全的,遂道:“臣并无异议!”
其余六人同声道:“臣附议!”
“好,这件事就这样处理吧!”赵桓道,“退朝!”
事情暂时压了下去,会不会再有反复的一天?当皇帝,尤其是当个好皇帝,总有做不完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新年到,家家户户放鞭炮,汴梁城内真热闹!
正月初六,恰逢立春之日,一年一度的打春仪式在欢歌笑语中开始了。打春鞭牛的风俗不知始自何时,到了而今这个时候,越发隆重了呢!
土牛的制作异常讲究:牛的颜色不是想弄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那是有明文归定的。以岁干色为头,支色为身,纳音色为腹。立春日干色为角、耳、尾,支色为胫,纳音色为蹄”。所以大文豪苏东坡用“衣被丹青”的句子来形容土牛,再贴切不过了。
土牛旁边立着一位专门负责驱赶土牛的土偶人,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勾芒神”。看勾芒神,一头绚烂的红发,戴展脚幞头,手执七尺二寸的长鞭,双目炯炯有神,如同真人一般。今年适逢立春在正月,也就是所谓的春在岁后,勾芒神执鞭站在土牛之前。
鼓乐声声,开封府官吏执杖鞭牛,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类的话,直将土牛击成碎块,方才罢休。围观的百姓蜂拥而上,抢夺着已经粉碎的土牛。抢到的,欢欣鼓舞;没抢到的,笑骂几句解嘲也就罢了!那边一名啼哭的小儿,原来是被大人踩疼了脚,正哭得起劲呢!
“王老哥,你家小娘子不是在宫里服侍官家,你吃穿不愁,抢着土牛又有何用?”
“李老弟,这你就不知道。就这么一小块,送进宫里,能换三十贯钱,您说我能不着急吗?
啊,原来是这样!
这段对话,正巧被一名士子听了去,一时诗性大发,吟道:“春日循常击土牛,香泥分去竟珍收。三农以此占丰瘠,应是宫娥暗有求。”
过了初六,眼瞅着十五就要了,那可是一年之中最快乐的日子。去年,金兵围城,好好的上元节了无生气,今年更要好好热闹一番!
传说,道教有上、中、下三元之说,三官大帝中的上元天官即为火官,生日是正月十五日,故正月十五日为上元节。每年这一天,不能惹上元天官不高兴,不可以断极刑事,要让普天下的每一个人都快乐!
原本上元节只有十五、十六、十七三天,大宋立国之初,吴越钱王来东京朝拜,向官家进贡了不少金帛,在上元节三天的基础之上,又买了十八、十九两夜,与前三天组成为五天上元节,这就更是热闹的不行了。
正月十五,浓浓的夜色在人们的千呼万唤中,罩上街头。官家赵桓升宣德楼,与民同乐。
楼前不远处,三道大门横亘在长街之上,中门曰“都门道”,左右曰“左右禁卫之门”,上有大牌写着六个朱红大字“靖康与民同乐”,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醒目。
再向前望,便是光彩夺目的灯山!
灯山高十六七丈,周长三百六十五步,中间用两条长二十四丈的鳌柱架起,鳌柱用金龙缠住,每一个龙口内点一盏灯,谓之双龙衔照,气派壮观!
金龙之上,一五彩琉璃殿阁,殿阁外站着几名盛装俏佳人,小心伺候,不知阁内是怎样的高贵人物?金龙之下,各式各样的彩灯,发出奇异的光线,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白玉灯,爽彻心目;新安灯,光怪陆离;苏灯,五光十色;珠子灯,雍容华贵;羊皮灯,巧夺天工。
昭容李兰若指着灯山中一盏明灯,痴痴地问道:“官家,那是什么灯?”
兰若再不是先前的模样,肚子鼓得象一个西瓜一般,本来不让她来,她非要跟着,赵桓拿她也没有办法。
这时的兰若,哪里会丑?身上多了一分吸引赵桓的东西,那是什么,母性的光辉,抑或是女人的柔情?
赵桓轻声道:“那是万眼罗灯,美吗?”
兰若早忘了答话,只顾得点头!
千灯万灯之中,万眼罗灯卓尔不群:此灯以千丝结缚弱骨,轻球万锦装扮,碎罗红白相间,剪缕百花万眼,一眼望去好似彩云笼罩着月魄,珠光宝气围绕着星星,怎不令人惊诧!
万眼罗灯旁边,就是飙轮拥骑,回转如飞,灯罩上绘出千军万马的马骑灯。
这时,乐声一变,长长的灯车队伍,从宣德楼前经过。
第一个是独具匠心的走马灯:灯的立轴在中部,沿水平方向横装几根细铁丝,每根铁丝外粘纸剪的人马,点上烛火,纸剪的人马便随着叶轮和立轴不停旋转起来,使其影子投射到以纸糊裱的灯壁上,成为灯画。灯内所映现的人物故事,走马似的循环反复展现在人们眼前。观灯人,不仅是在观灯,也是在听一个个缠绵悱恻的故事。
皇后朱云萝悄声对兰若道:“这个走马灯啊,还有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妹妹要不要听?”
兰若可劲地点头!
“故事的主角呢,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安时。话说王安石年轻的时候,来汴梁城赶考,上元节这一天经过一家的门前,这家的主人出了一副对联,谁能够答上来,就将家中的小娘子嫁给谁。上联是: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王安石怎么想,也想不出合适的下联。妹妹要不要试上一试?”云萝含笑瞧着兰若。
兰若急道:“姐姐莫卖关子了,后来怎么样了?”
云萝接着说道:“王安石来到京城,参加科举考试,几场考下来非常顺利,临到最后关头,考官出了一个下联,求上联,下联是: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王安石恍然大悟,遂对以: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就这样,他中了进士。王安石外放做官,又经过那户人家,一打听招亲联仍无人对出,因而用考官给的下联入对,居然博得佳人青睐,成就了终身大事。靠着一副对联,王安石又中了官,又成了亲,你说奇是不奇?”
兰若瞧着打眼前流水一样经过的灯,道:“哎呀,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横街上,龙灯、鹿灯、月灯、葡萄灯、栀子灯,拉出一条彩线;莲花灯、大球灯、小球灯、八仙过海灯、五凤朝阳灯,令人目不暇接。
灯车终于过完了,杂耍艺人粉墨登场。
击丸蹴踘,踏索上竿,恁地惊险;倒吃冷淘、药法傀儡,匪夷所思!这个唱的动听,那个说的起劲,叫卖的声声不绝,关扑者浑然物外。
最绝的是一名练藏火的艺人:他来到场中央,断喝一身:“大家请看藏火!”
双膀用力,甩掉披着的大氅,把最后一件厚绸袍子也脱下来,露出硬梆梆的腱子肉。手拎着绸袍,在空地上转那么三圈,猛地罩在火盆上,兜起绸袍,用手猛力揉搓着,只见浓烟滚滚,间或有火星冒出来,“噼啪”作响!耍了一小会儿,那人将绸袍扔到地上,旋即抓起来,径直披在身上。
火光从绸袍后面射过来,异常明亮;眉毛、胡子都被火焰熏灼得焦黑,上半身被火光完全笼罩了。而那件厚绸袍却完好无损。
那人还兀自喝道:“好不好?”
围观的人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
大火足足烧了一刻钟,那人将绸袍取下,两手掐着两边,露出红灿灿的炭火,似乎烧得更旺了呢!
这一天夜晚,东京城无人睡眠。
今夜,男人簪花,女子戴彩,尽情游玩。小河边,多少恋人手牵手;虹桥下,又有几人赴巫山?
今夜,凡是看中谁家的小娘子,都要凑上前,拉近乎,她若是不喜欢,只管不睬,万不要恶语伤人;
今夜,寻到中意的郎君,尽可表达爱慕,君若是有意中人,切莫误了人家的一片真情!
今日的赵桓,心情别样舒畅,几经思索,凑成一首诗词:
“五日都无一日阴,往来车马闹如林。
葆真行到烛初上,丰乐游归夜已深。
人未散,月将沉,更期明夜到而今;
归来尚向灯前说,犹恨追游不称心。”
若是年年若今日,岁岁如今朝,只有欢乐,没有忧愁,那该多好啊!
第三卷 第九章 情殇
第九章情殇
靖康二年三月二十一日,李昭容生帝姬,难产而薨。
上痛不欲生!
《世祖高皇帝实录》
靖康二年三月下旬,陕西、河东连降暴雨,黄河水位猛涨,达到异常凶险的程度。三月十九日,京西北路的滑州黄河决口,淹十几县,京城骚动。赵桓命令京城驻防的三衙官兵,尽数调到黄河沿岸,以最快的速度合拢溃堤,并布置官员抢险救灾。
黄河水患,并非自今日始,自古以来就是华夏民族的大患。大禹治水,治的就是黄河,大宋立国之后,黄河从都城汴梁北部流过,洪水下来,城内居民几乎可以听到咆哮的水声。
黄河就是压在大宋帝国军民心头上的一块千斤巨石,避又避不开,斗又斗不过,水患之凶,更胜金兵!
赵桓听从都水监的建议,于汴河口开闸放水,舒缓水势。这一决定遭到朝中许多大臣的反对,他们担心一旦出了问题,汴河水势难以控制,京城就要遭到灭顶之灾了。当前的问题是,必须尽快把滑州的口子堵上,汴河不放水,水势降不下去,等于痴人说梦。
二十一日,赵桓赶赴郑州,巡视汴河河防。原本,他很想去滑州那里实地看看,宰执们任你说破嘴皮都不同意,声言要禀报太上皇,赵桓无奈叹息,只得作罢。尚书左丞赵鼎,亲赴滑州,处置一切,同知枢密院事何栗同行,负责协调军队的调度。
赵桓骑马到达郑州的时候,河堤上人山人海,热火朝天,正加固河堤。郑州知州以下,大小官员,迎候官家。一身便装的赵桓,走上河堤,问道:“上游是否已经开闸放水?”
“为稳妥起见,拟定分三次开闸,今天早上是第一次,水足足涨了三尺呢!”知州答道。
按照汴河堤坝的情况,可以承受水势上涨六尺,再多就有些危险了。
抬眼望去,岸边停着一艘大船,似乎刚刚刷过油漆,显得很是扎眼。赵桓眉头微蹙,脸色沉下来,道:“这里放一条船,是预备逃跑吗?”
知州连忙跪下,道:“臣焉敢置百姓于不顾,自己逃跑?这艘船,臣是以备万一的。”
说着,抬眼瞄了瞄赵桓。
原武县令道:“船今天早上刚拉来,是为官家准备的,万一,万一……”
赵桓道:“万一,万一也是不成的,朕要的是万全,你们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