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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住,不得游出,立时涸死。还有其余的棺内,有虾蟆,有小孑孓。最奇的是一对白色的鸟儿,口吐白雾,也从棺中飞出。汪乔年令工役噪逐,乱石纷投,追至百步外,白鸟中石落地,折翅而死。又有一具棺内,是一只兔儿,大如野獾,初见日光,尚能跳跃,转眼自毙。开到最后一棺,据说是李自成的曾祖,也就是葬在龙穴正中的。当锄及墓门时,有白蚁无数,纷纷飞出,半晌方得飞尽。再开掘进去,棺前有木菌两朵,形似擎灯。菌上火光熊熊,好似烧着一盏铁灯一般。其实那火光是地气所致,并不是真火。汪乔年看了,不禁大喜道:“这才是闯贼的祖坟,和儿童的谣言,确是符合的。”说着令工役并力发掘。好一会工夫,始全棺毕落。
第八部分第七十五章 闯王祖坟被掘(2)
棺上一条巨蛇,护着棺身。那蛇生得青鳞白斑,秃尾锥头,遍身盘绕着,棺木都被遮掩了。工役等见蛇体很大,吓得呐喊一声,往后奔逃。蛇被喊声警觉,忽然一响腾空而起。汪乔年见蛇来势凶恶,拈弓搭矢,只一箭射去,正中蛇的左目。那蛇长啸一声,似空山老鹳的鸣声,眨眨眼蛇便飞空,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汪乔年瞧不见大蛇,着工役开棺。棺盖一启,众人又齐齐地吃了一惊。只见棺内的尸首完整,面目焦黑,眼珠赤色,大若龙眼,突出在眼眶外面。脸和身上,都生青色细毛,茸茸似绿茵,风吹微微作动。尸的手脚指甲,长已四五寸,蜷旋如勾,又似龙爪。尸脑有小穴,穴上遮有白翳。翳经空气,闪耀不定。汪乔年亲自执着铁锥,把脑门里的白翳刺砍,轰然作响,犹如巨雷。汪乔年惊得面如土色,工役尽奔。巨声过去,尸脑中飞出一条赤色的小蛇,长约四尺,粗不到一寸。头上有角,颔下有须,腹生四足,尾似棕叶,两目灼灼有光,俨然是条龙形。那赤小蛇飞到了棺外,腾起数十丈,向红日乱咋,大有吞噬日光的气概。惜飞起不过数十丈,便坠下地来。又复腾空,对着红日怒目。这般地三起三堕,跌倒了地上乱滚,转眼就化做了一堆血水。这时汪乔年和一班工役,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赤小蛇既自化红水,众人始敢上前。汪乔年令将尸骨舁出,积薪在尸旁,燃火焚烧起来。臭恶气味,莫可名状,十里外犹能闻得腥味。乔军见诸事已毕,把所有的棺木,一古脑儿焚毁了。又使堪舆家镇了穴道,才领着工役等,回转县署。令尹边大绶照例接待,汪乔年因时世不靖,连夜赶还省中。一面修疏,把掘墓毁尸的事,据实上闻。
时李自成方围襄城,上谕令汪乔年往援,汪乔年奉旨,统兵赴襄城。城内粮饷已尽,甚至杀老弱的民兵充饥。守城的是致任御史韩进辉与知州庞茂公,竭力死守,众心不懈。李自成挖土成穴,灌火硝百担,要待燃火轰城。韩进辉命军士担水进穴,火硝着水,火不得燃。李自成正在恼恨,忽报米脂祖墓被巡抚汪乔年发掘,并言有龙飞出。李自成顿足大骂,势必回兵攻陕,杀汪乔年以泄掘墓之仇。于是令兵士奋死扑城,襄城于是日为李自成攻破,屠戮人民官吏,阖城无一得免,虽鸡犬不留一只。李自成屠城方罢,又报汪乔年领兵来援襄城了。李自成跳起来道:“报俺祖宗尸骨暴露之恨,就在今日了!”说毕,大驱兵马迎接上去。那汪乔年赴援襄城,在半途上闻得襄城已经失守,方拟退兵。忽见对面尘土飞扬,人喊马嘶,知道义军来迎。只得将人马摆开,列阵方已,李自成领了义军,似风卷残云般驰来。汪乔年部下诸将,见义军气势汹汹,人人面现惧色。汪乔年恐义军硬冲阵,下令射住阵脚。李自成骑着高头乌驺马,挺身当先。望见敌阵上的帅旗,大书一个“汪”字,李自成把鞭梢遥指着,回顾义军道:“掘俺祖坟的,就是此人。你等给俺把他擒来!”说罢直跃上前,义军马军齐上,势如潮涌,锐不可挡。汪乔年挥兵抵敌,官兵哪里遮拦得往?被义军的马队,冲得七零八落,四散奔走。汪乔年领着五百名劲卒,及勇将孙盛、徐芳突围而出,望西疾驰。李自成大喝一声,军士放箭,一刹那间,万矢齐发。汪乔年和孙盛、徐芳两指挥,都被乱箭射死于阵上。李自成叫斫下乔年的首级来,破脑吸髓食之,谓是泄恨。李自成破了襄城,杀了陕抚汪乔年,又连陷了城,杀总督傅宗龙,又破商水扶沟,攻陷叶县,将军刘国能遇害。李自成累克诸城,声势越大,残部如“曹操”、万里眼、“老回回”左金玉等,都来依附李自成。李自成又时兵南阳。
讲到李自成的用兵,每到一处,攻城不下,便集诸将计议。众口纷纭,莫衷一是的当儿,自成却闭目瞑坐,听众人献议。听到后来,择众人中最是两全的计划,立决立行,从来无丝毫犹疑。又兵丁分黑白大队,黑衣兵都骑马执大刀,临战时以便冲锋;白衣兵是步队,一例手执长矛,随在马兵的后面。若与官兵相遇,马兵疾驰出战,看看人马将乏,下令马兵退后,步兵挥长矛冲出,勇不可挡。倘步兵再不能取胜时,即挥动马兵复出,马步兵混合力战。马步兵仍难取胜,命分左右后退。拥铜铸大炮直出,炮内实火药并铁子,轰然一发,千百人可以立毙。于这时马步两兵,挥左右并上。这种野战法所向披靡,真是战无不胜哩。
唐王聿镆,太祖高皇帝子柽之七世孙,和总兵猛如虎,登城拒守。唐王取出私财百万,大犒军士,又召集了新兵四千,与总兵猛如虎竭力守城。哪里晓得召集的新兵,多半是些无赖游民,暗下通了义军,乘夜偷开北门。义军就一拥而进。猛如虎领了部众,拼死巷战,到底寡不敌众,义军矢如飞蝗,把猛如虎射得同刺猬一样,死在路上。那唐王闻得义军已进城,要想逃走时,邸外义军,已围得铁桶相似,喊杀声震四野。唐王知道不能脱身,忙召集邸中的姬妻和王妃周氏商议大计。唐王高声说道:“今已事急,俺是决不从贼的,只有身殉了。你们速速各自谋逃生去吧!”接着小监报道:“王妃自缢了。”唐王连道了几个“好”字。一霎时美妾艳姬,纷纷投井的投井,自缢的自缢,莺莺燕燕,转眼都一个个玉殒香消。唐王点头微笑,随后自己从壁上拔一口霜锋宝剑来,待要望着颈子上抹去,那外面的义军,早已打破了大门,似潮水般涌将进来。唐王的剑锋方刺着咽喉,剑靶被义军夺住,叮的一声,剑已掷在地上。义军七手八脚地一顿乱缚,把唐王捆住了。其时王府中已如鼎沸,丫环仆妇的哭声盈耳。
唐王有个儿子慈燿,年才十三岁,还在书斋中念书,闻得义军杀进邸中,吓得他大哭起来。在这危急万分的当儿,那教慈燿读书的西席先生,叫做黎崧的,仗着一把朴刀,从外面直抢入来道:“王爷和王妃,此刻都已尽忠了。咱们快走吧!”说着一把拖了世子慈燿,如飞般地往后园便走。那时花园的铁门,也被义军撞破,恰好杀进园来。黎崧大喝一声,一手挟了慈燿,一手舞刀,望义军中乱杀乱砍,好似发狂差不多,义军都向后倒退。黎崧杀开了一条血路,护着了世子慈耀,只望前狂奔。义军在后追赶,强弩射来,黎崧身中六矢,还负着慈燿,死命地奔走。这样的一口气赶了四十余里,后面的追兵渐远,喊杀声隐隐可闻。黎崧负了慈燿,走上一座土冈,遥望义军,已距离得很远了,才放下慈燿。黎崧已是精疲力尽,眼前觉得一黑,哇地吐出一口血来,翻身昏倒在地上了。慈燿本来已惊得目瞪口呆,这时见黎崧呕血倒下,越发慌得走投无路,一屈膝坐在黎崧的身边,嚎啕痛哭。不料李自成的部下大将牛金星,领兵从土冈下经过,听得哭声,一哄地跑上山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慈燿四马攒蹄地捆了。黎崧僵倒在地上,被义军一顿乱踏,践得肚破肠流,死在冈上。
慈燿吃义军抬下冈去,凑巧副总兵马雄,领了四五十名败卒,退到土冈面前来,见马步义军,抬着唐王的世子慈燿,便挥军士退下,自己一马当先,挺枪杀进义军队中,把舁慈燿的义军杀散。背后五十名步卒,一齐上前去夺。
第八部分第七十六章 吴三桂出兵山海关(1)
杀散了舁慈燿的贼众,抢过慈燿来。大将牛金星,是李自成的岳丈,为人骁勇善战,凶残无比。他瞧见慈燿被劫,拍马亲自来追。马雄深怕众寡不敌,慌忙马上加鞭,挟了慈燿,和五十名步卒,风驰电掣般地逃走了。牛金星追赶不上,方才自回。那马雄救了慈燿,把他送往成国公朱勉的府中避难去了。
再说吴三桂自获得陈圆圆后,终日沉湎酒色,对于国事,简直丝毫都不放在心上。那时还是温体仁当国,便荐举吴三桂出驻辽蓟。上谕下来,命吴三桂即日出京。三桂一时舍不得离不开圆圆,才疏告了病假。大宗伯董其昌致书三桂,苦苦劝导。三桂只做充耳不闻。三桂的妻子卢氏,小名叫做玉英,也知书识字,倒是一个贤妇。她见三桂迷恋着圆圆,不但寸步不离,甚至弃官不为,违逆上命。眼见得荒职欺君的罪名,是逃不了的。不幸被朝臣参上一本,这颗头颅,少不得要和颈子脱离的了。这位卢氏夫人,是读书达礼的淑女,怎肯隐忍不谏?因乘圆圆不在三桂旁边的时候,把大义规劝。三桂听他夫人说得义正辞严,心上也自觉惭愧,弄得不好回答。及至一见了圆圆,将他夫人的话说,又都抛到脑后了。夫人以三桂不听良言,异日必自后悔,平时于言语之中,带讽带谏,谓美色是祸水,可以亡国破家,万万不可受其蛊惑。否则身败名裂,可以立待。三桂见说,终是默默地不做声。
谁知卢夫人的话,被圆圆的侍婢听得,就一五一十地去告诉了圆圆,还加些不好听的言语在里面,把个陈圆圆气得玉容铁青。等吴三桂进房,圆圆便一头倒在三桂的怀里,号啕大哭。三桂忙问怎么事这样悲伤?圆圆撒娇撒痴地说道:“妾承将军的青眼,不以蒲柳之姿见弃,无如他人不容贱妾侍候将军,妾请将军见恕,今后当削发入山,虔心修道,期在来生,再报将军的德惠吧!”圆圆说时,泪随声落,待到说毕,从衣袖内掏出一把金绞的小剪来,望着万缕青丝上剪去,慌得三桂忙伸手去夺住,乘势把圆圆抱在膝上,一面安慰她道:“你且不要这样地烦恼,是谁欺负了你?俺立刻就给你出气。”圆圆收了眼泪,冷笑一声道:“莫说得嘴响,等一会儿狮声一吼,只怕金刚要变了菩萨了。”三桂听了,知圆圆是讥讽他惧怕妻子,不禁勃然变色道:“俺哪里是畏惧她?平时她总是唠唠叨叨地,俺不和她计较,不过留点颜面与她罢了。”圆圆故意拿粉颈儿一扭,看着三桂道:“你如其真个不怕,贱妾也不至于被她鱼肉了!妾在当初,谓将军是个英雄,所以不惜败节相从。倘使知将军力不能庇一个爱姬,空有虚誉,那时贱妾虽至愚,也将不倾心于将军,以自蹈苦海了!”这几句话,激得三桂直跳起来道:“玉英贱婢!太不识好歹,待俺和她算账去!”说着回身便走,圆圆急忙扯住三桂的衣袖道:“将军何必这般急,此刻你没来由地跑去,不是去碰她一鼻子的灰么?看来还是忍耐着,将来慢慢地设法图她就是了。不然弄假成了真,又要怪贱妾搬嘴饶舌了!”
三桂哪里肯听,心头愈加火冒,眼中几乎出烟。一手洒脱了圆圆,一口气奔到他夫人的房里,把妆台拍得和擂鼓一般,大骂,“贱妇!俺不曾薄待了你,你为什么去欺压圆圆?”卢夫人见三桂杀气腾腾的一副样儿,明知是受了圆圆的唆使,但自己问心,未尝得罪圆圆,也从来没有龉龃过,怎说去欺压她呢?想着正要回话,三桂不等她说出,早伸手啪的一下,打在夫人的脸上,接着就是一顿的拳足,打得个卢夫人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放声大哭道:“我自进你家的大门以来,自己想也不会有失德的地方。如今有了那妖狐(指圆圆),你便忍心来糟蹋我么?你既这样薄倖,我活着也没甚生趣,倒不如死在你的手里吧!”夫人说罢,一头望着三桂撞去。三桂向房边一闪,卢夫人扑了个空,险些儿倾跌了。要想回过身来,三桂已怒不可遏。这时夫人的云髻已被打散,三桂趁势把她青丝扭住,飞起左脚,只一靴脚踢去,卢夫人的小肚子上,踢个正着。你想纤纤的弱质,经得起这一脚的么?可怜踢得夫人捧着肚子,只是往地上蹲下去。因她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这时却蹲在地上发哼。吴三桂冷笑道:“你方才撒泼,此时又装腔给谁看?”说着又是两脚,踢在夫人的腰肢上。卢夫人狂喊了一声,鲜血吐了满地,两眼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