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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
来函收悉。
阅信后,反觉轻松愉快。
你我的这根勒人心痛的法绳,还得感谢你那支钢刀似的笔锋。它,砍得好,斩得妙。本来,它就不应该将你我拴在一起。因为你我有天地之别、万里之差。你是国家的栋梁之材,革命军官,决不能与我这等出身的人结合在一起。这是上级对你的莫大关怀与照管、培养和教育。
今天,在我这个幼稚的脑海中,才深深地理解了什么叫革命,什么叫阶级斗争。没想到我来到人间;还没做事,就与人民为敌,就想反抗革命,就是阶级斗争中的对立面。
同志,这真令人难以理解。
我可不想当那阶级敌人,我要做人民的朋友。
这几天,我正想早死早转生。盼着来世投胎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家庭,能过一个有着起码人的尊严的生活。
当然,这些想法幼稚可笑。
我只能面对现实;加倍努力地学习、工作,为人民做事。至于生命呀爱情的,这两者放在我的身上,价值不贵,更不高,抛出去,也无任何意义和珍重的地方。
在这阶级斗争的战场上,我没有多大力量贡献,却有默然无语的辛勤劳动。我不敢相比先烈,但要争取做一个无名英雄。
同志,我没有寸断肝肠的痛苦,更没有心胆俱碎的难受。我,反而捧着你的来信仰面大笑,感谢上帝和神灵提醒我,教导我懂得人生道路上将是多么坎坷、多么艰险、多么复杂,特别难的是识别人心。
信尾既无礼节,也未具名。
槐元看了如针似刺,苦不堪言。
他又给文星速来几信,但文星的性子软时如绵,硬时如钢。将来信看也不看,一封封扔在火里。
至此以后,文星除帮助父亲到田间劳动和担煤卖炭外,整日钻在家里替母亲操持家务。门也不出,连好友及同伴们的来访与邀请都一概拒绝,可贵的光阴在她看书学习中逝去。
寒冬腊月天。
文星一家没米下锅子。火里无炭。锅里无粮。多病的父母没有良药,受冻的兄弟姐妹少穿无戴。
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担煤的担煤,卖炭的卖炭。
冀华瑜两脚生疮,无钱医治。足腕上淌着脓血忍痛担煤。为度冬日,经常跋涉在没腿深的雪地上。
冀华勤为多挣几个工分,早起五更,晚归夜静沉沉。拾粪冻伤了手脚,两耳更是脓血淋漓。
文星为挣几斤盐钱,挑着卖炭的担子艰难地步在刺骨的风雪严寒中。
她每逢卖炭回家,父亲总是怜悯地流着两行热泪为她打水洗漱,替她烘湿衣换干衣。而这天卖炭回来,却见父亲顾不得关心她,只顾和隔壁大伯密谈什么。
大伯一见文星进门来,就向父亲使了个眼色,父亲会意地点点头,跟着大伯去了另一个屋子里说话。
次日,文星的父亲叫她到跟前说:“闺女,爹想与你商量个事,不知你依不依?”
文星已有觉察,但还是故装奇怪地问:“爹,甚的事?还用商量,只要女儿能办到的,哪会不依。”
“你真能完全依爹吗?”
“爹,女儿依您怎样,不依又如何?”
她爹磨磨蹭蹭寻了个坐位,用颤抖的右手“叭叭叭叭”叩了几下烟袋锅,又咳嗽了一气,才慢慢开口。
“星儿,爹想让你出嫁。”
文星听得不由颤抖了一下。
父亲看着文星苍白的面容,眼圈红了。
“怨爹没出息,爹对不起你。”她爹瞟了一下没粮的瓮子又接着说:“你看咱家一天饿得两半天,我和你妈又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爹不愿叫你再受这洋罪了,去到谁家也比咱家强,你说呢?”
文星乱翻着手中的一本小说沉默不语。她虽然十七八岁了,却没有成熟的表现。
娘家,虽说苦是苦,受罪是受罪,但她从来没想要逃脱贫困的家庭。
特别是与军人断线后,生怕又遇上那无情的刀子。此刻,她感到什么做媳妇呀嫁人的,实在令人讨厌。所以一听父亲要她出嫁,就噘了嘴,变了脸。一会儿,又“啪”地甩门跑走了。
几天以后,隔壁大伯又来了。
他带一个人才一般的青年男子,但看上去敦厚老实,还有一副文江学海的气魄。父母很欢喜,大伯更赞成,兄弟姐妹也都相得准,惟有文星不答不理不吭声。
怎么办?全家左说右劝。
大伯把青年给文星左夸奖右表扬。
青年在文星父母面前表现得很勤快很聪明;在她面前有一种沉稳、熟思、诚恳真挚的态度。而文星,一见他上门就躲着走。如果遇着面碰面的时候,文星一扭屁股,甚至还留下几句指鸡骂狗的秽言秽语。她想故意气他走。但他却故作耳聋眼花,想尽办法在文星面前讨她的欢喜。
他替文星担煤卖炭,替她父母洗衣做饭。跟随华勤下田劳动,还帮助华瑜兄搞好冀家庄的学校工作。
他虽然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但勤于自学知识也较渊博。他见文星爱看书,就将自己的一些古书亲手递给文星说:“我买了不少古书和现代名著,你看吧。”
文星不想接他的,可又真想看,自己买不起,借不来,只好拿人家的阅读。就这样,文星还未看完这本,他又给拿来那本。
文星的读书时间多在夜幕降下来的时候,直至深更半夜。
冬天的戌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文星的小屋子里,一盏蓖麻油灯一闪一闪地忽明忽暗。
她正看书看在苦处,控制不住的泪水扑簌簌地落在了书本和桌子上。她,掏了掏兜里的手绢没带着,就撩起了衣襟。她正揩那没完的泪水;一种使人暖融融的声音突然响在耳旁:“文星,给你手绢。哭什么?不愿意看我的书吗?”
文星猛地抬头看时,是那个青年柳敦。他温情脉脉地将一块白底绿竹的绢巾塞进文星的手里又说:“是不是因大伯给咱俩提亲哭嘞?不愿就算了,千万别弄坏身体。”
他随手搬了个小凳子,很难为情地坐在文星对面,继续说:“至于我经常来你家,是为了帮助大人做点事,并非逼你成婚。你不愿见我,我可不上门,你别因此痛哭流涕。”
文星听之,觉得他有点男儿血性,不由举目望了他一眼,又瞧瞧手中的绿竹白绢,顿时脑海里出现了槐元的影子,因为它与槐元给过她的一块绢巾一模一样。她,不由哀叹一声暗想:“唉!也许命该如此吧!”
槐元相貌堂堂,地位高高,但是自己却做了人家彻底革命的牺牲品。这个柳敦虽说与槐元无法相比,对自己来说,正是门当户对。富户对富户,砖头打瓦一对子灰,谁也不用小看谁。况且,硬要逆了父母的意愿,一定有损于他们的健康。
罢!罢!
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
为了寻个糊口处。
为了他的真诚爱心。
独生一辈子的想法哪,打消了吧!文星瞅着手中的绢巾虽然这样想,但是仍不吭声。
柳敦用他的另一块手绢大胆地替她揩泪。她;没有反对。但仍低着头;噘着小嘴。柳敦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忽地搂住文星狠狠地亲了一口说:“反对不,说呀!”
“这不是生米做成熟粥了呗!”
柳敦又一下握住她的双手激动道:“感谢你,我不是做梦吧?”
文星似笑非笑。抽回自己已痛疼的双手,对柳敦说:“天不早了,快走吧”。
柳敦瞧着文星绯红的脸蛋儿,久久地不想离去,直到文星再次催促,他才懒懒迈开步子。
两天后,柳敦家来人要求文星早日过门,嫁娶的仪式十分简单,柳敦亲自给文星送来一套衣服,文星的兄弟姐妹簇拥着涕泪交流的文星,步行到十多里外的槐树村。
文星一路打着自己的嘴巴恨道:“唉呀!就跟上它累死人;害了人。”
新婚佳日,两家清静无人。
娘家清冷也罢,娶媳妇的柳家静得令人可怕。当文星坐在柳家光席炕上的时候,只有柳敦的几个七八岁的堂弟堂妹们趴在土炕沿上,瞪着几双圆豆豆的眼睛看着她。
须臾,柳敦亲手给文星端来一碗玉米面饸饹,随后他那个十岁的堂弟,又给文星递过一盘三个煮油糕。
文星独坐炕头,心跳“怦怦”。
不但不见他家的客人来陪新媳妇吃饭,连自己的姐弟兄长也不知安排到哪儿去了。
文星正捉摸为什么这样异样的冷冷清清?
华瑜兄、华勤弟和姐姐文平进门来了。姐姐一进门,就瞟了一眼盘内的两个油糕,对文星小声说:“你还不错,有两个油糕。我们只吃了人家一碗饸饹。”冀文平叹了口气,又不快道:“妹妹,我们该回去了,再来看你。”说着热泪滂沱。
接着,姐妹俩抱头痛哭了一气。
姐姐临走又对文星说:“文星,这个地方是莲花盆?还是沤麻坑?现在还弄不清,任凭命运摆布吧。姐祝你要坚强愉快地活下去。”
文平拭了拭泪水,随同她两个弟弟走了。
送亲的只有柳敦和他的母亲,屁股后边还跟着些三至十来岁的一群娃娃。
文星对这个家庭的第一印象就打了个冷战。
晚上的洞房不是花烛夜,活像柳敦静静地守着灵柩。
文星,苍白的脸上流着两行泪水,直挺挺地躺在一块半新不旧的花棉布被窝里,大气不吭。
柳敦守在文星的身旁问长问短,他母亲出出进进为文星熬姜汤,向邻居要药片,可怜老人双手捧着碗里的姜汤端给文星说:“媳妇,你有点受凉了,姜汤暖肚子,快喝下去吧。”
文星光摆手不作声;柳敦接过姜汤;用汤匙好不容易才喂了文星几口。
“让我静静地休息吧。”文星摆手要求,接着翻了个身子。
可怜柳敦一夜空虚。由于控制不住青春的激情,竟能在这冷清清的南屋里汗水淋漓,用手摸摸文星的被子,也犹如过了高压电流,使他有难以按捺的春情激荡。此刻;他也为自己这个出身不好的下等人;难获得女性的爱慕而痛苦。
卯时的鸡鸣声唤醒了文星,蒙眬中,错觉是她娘家喂的小公鸡第一次会叫明了。当她完全清醒时,心跳得如同打乱钟。翻身看看熟睡的柳敦,也可敬可爱。因为他夜间没敢动她的一根头发,给在谁身上,这个夜也是不会安静的。可想而知,他是一个文雅而善良的君子。她看着他,不由产生了一种对他怜悯的心情。有心叫他一声:“柳敦,起吧。”但是,她的心理却很矛盾,又怕惊醒他。
一者,由于她从内心里不愿意急于成婚,爱情并不在他身上。至于人身这种火热的欲念在谁身上?她还从来不敢想。
二者,由于天还没有大亮,如果他醒来了,难道自己的这块被子能独自盖吗?他能饶过她吗?
她想得很幼稚,好像总想躲过一场大难似的,竟没想想自己已走进了命运的必经之途。
她,又轻轻地翻了个身子睡去了。
窗户纸的鱼肚白色,一阵白胜一阵。
柳敦醒来了。他摸了摸文星的前额轻声问:“觉得好点了吗?文星。”
文星听得翻过身子,紧接着蓦地坐起身,边穿衣服边回答:“感冒倒是轻了点,可又来了例期。”
柳敦听了眉头不展,默然无语。
上午,柳敦出去了。
文星忽听院门前叽叽嘎嘎的女声,她从一块不到一尺见方的玻璃间往外一瞭,只见四五个二三十岁的青年女性,说笑着朝自己房间走来。
“柳敦在家吗?”一个三十上下的妇人喊道。
“他大嫂;快来吧。敦敦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先到我屋里坐会儿。”柳敦妈说着开门让坐。
“大婶,听说敦敦又娶来个漂亮的闺女,而且年纪更小,我们是又来贺喜的。”另一个妇女笑道。
只见柳敦妈使了个眼色,急往家里让。
文星听见这“又娶”、“年纪更小”等字眼,一软坐在窗前的凳子上,好久喘不过气来。柳敦塞给她的那块白底绿竹绢巾在模糊的眼帘下,好似恍惚着一块刻着黑字命数的青石板,压得文星满头大汗。她正在呆傻之际,顺风又给她耳膜里送来几句:“前头那个媳妇嫌咱富呀穷呀的,这个没说道吧?”
“没;没;都说在明处了,只瞒……”柳敦妈的声音突然压得低低的。
须臾;只听得北屋开门声;接着一伙女人叽叽喳喳又朝她的屋里走来,其中那个大嫂子一推门就和文星耍笑:“好个娇嫩美丽的弟妹,你看见我们这些黄牙的、黑脸的怕吗?为甚不迎接我们?”
说着站在了文星面前,一双眸子盯得文星好不自在。
“弟媳妇,你今年多大了?”一个小娘子突然问。
“十八。”文星慢慢抬起头回答。
那个小嫂子听得“啊”了一声说:“比我敦弟小七岁;唉!和俺一样,俺那口子今年三十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