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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园曲径-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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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它的断头、残腿等,慎重其事地放在了僻静处。
  老家长看见文星呆立在狮子前:“老师,咱们把它滚在崖底算了,要不,它还挡路嘞。”
  “不!它挡不了路,它还会给后人传授艺术才能哩。”
  文星就在这所破旧不堪的校院里,与孩子们正式见面了。
  开课的第一天,教室里就满堂红,孩子们像久旱得雨的苗子,没经文星挨门动员,就跟着队长的儿子广峰峰跑来了。大的携小的,竟携来了三四岁的幼儿。冀文星站在方圆二尺大的黑板前,扫视一下:砖凳子,石桌子。孩子们站着的,背手端坐的,用心写字的,交头接耳的,手足不停玩耍的。文星看着心绪有点不宁了:“这些幼儿该怎办呢?”
  他们哭喊着撵哥哥姐姐,如果硬要赶他们回去,家长的心里该怎样活动呢?如果让他们坐在教室里,影响了哥哥姐姐的学习,家长又该说些什么呢?文星,不敢说长道短,还是把主意下在了辛苦上。每日里像个做保姆的莫说了,最苦恼的是当她给学生们讲课时,那些幼儿秃着舌头,咿咿呀呀地与他们的同年交头接耳,甚至打闹哭喊。
  文星又断案子又上课,法师加教师,重担压得她直流泪。
  
  “哎哟!老师真辛苦。又当教员又当保姆。”
  这是一个活动时间。文星闻声举目,却是一位大约六十多岁的架双拐杖的老年人,他从校门外“叭啦叭啦”地磨蹭在文星面前;有礼道:“老师,可不要太累了。唉!受的受死;歇的歇死。像我这无用者每天吃闲饭。唉……”
  “谢谢您老的关心。您,您老的腿?”
  “它丢在对敌战场上了,我每年还花着它大几百块钱呢。”
  “哎呀!那您可不是闲人,您是大功臣哪!领的钱够生活吧?”
  “够了,够了。再够也觉得闲着麻烦嘞。”
  此刻,孩子们团团围拢来,你一言我一语:
  “老师,广爷爷真会写毛笔字嘞。”
  “老师,这几年全凭广爷爷教我们读书嘞。”
  “老师,广荣军爷爷可厉害哩。”
  啊,文星这时才知道了,他就是教广峰峰写字的残废军人广荣军。冀文星看着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大伯,队里没有给您安排个力所能及的活儿吗?”
   “哎呀老师,是咱力不从心喽!哪能怨人家,您不看俺这,这……”老汉蹾蹾拐棍笑起来。
   “不不,您这是光荣的标志。您如果愿意再为后代服点务的话,功劳就更大了。”
   “我,我能服啥务?”
  文星这般如此地对老汉说了一遍,广荣军,连连点头微笑。
   半月后,老革命的一条假腿又奔波在看管新一代的校园里。
  春、夏、秋三季,他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给幼儿讲故事,教游戏,最令人感动和钦佩的是,他还要同孩子们跳舞,跳起来乐死人。
  真够奇观。
  他那两根拐杖东歪一下、西倒一下,又“咚咚叭叭”有节奏地响着。孩子们围拢着他,欢乐的笑声回荡在彩云庄整个上空。
  冬季,他坐在西偏房里,教孩子们认字、写字、背儿歌、朗诵诗篇。他的活动方式有两种:天冷;在教室里唱歌讲故事。天暖,出院子里练习跑步。为了能及时保护孩子们的安全,只让孩子们绕着他跑小圆圈。孩子们不怕他的说话重,就怕他的蹾拐棍。拐棍“咚咚”一蹾,就说明有人犯错误了。孩子们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瞪着圆豆豆的双目等待叫谁受训。
  
  “快!快给我寻拐棍来!寻拐棍来!”广荣军急喊。
  这是一个下午时分。
  老汉的拐棍突然不见了,孩子们习惯了听拐棍的命令,所以根本不服从老汉的叫喊。文星闻声而来,帮助寻找,但不见了踪影。
  老汉急出一身汗。
  “哎呀!怎呀!拐杖啊!是俺的腿哪!没了它,俺又得回家学弥勒佛坐堂啦!”
  冀文星更着急;他不能动了,也等于她不能干了。她,问问这个孩子;训训那个学生,都无用。还是老革命有勇有谋,他急中生智:“娃子们,爷爷今晚回不了家了,你们也不用想回了,咱们就在这儿住夜吧。”
  孩子们听得顿时哭丧着脸,噘着小嘴一言不发。广荣军察颜观色,只见经常好捣乱的两个玩童眨巴着眼互相推打了一下。
  “就你两个住下吧,其余都回家。你们甚时给爷爷找见拐棍,甚时才能回。”
  两个玩童见此光景着了急,立刻说了真话。案子很容易地就被破了,拐棍被扔在了山沟里。
  第二天,文星对孩子们进行了一次革命传统教育。弄清了孩子们扔拐棍的心理活动,是为了夺掉广爷爷的命令权。
  “广爷爷的拐棍可怕嘞!”一个孩子突然喊道。
  广荣军听得哈哈大笑。
  “嗨哟!冀老师;俺现在才体会到;搞教育还不如俺上战场痛快呢。”这心理斗争可难战胜喽!以后;俺可不能再动拐棍了;得动脑、动嘴、做思想工作罗!”
  之后,广荣军的棍子再不响了。一头用棉花包得厚厚的,连走路都不让孩子们听见。
  孩子们的注意力反而更集中了,更自觉了。
  村上,要给广荣军记高工分,而他却绷了脸:“俺,俺又不是为了贪福利?俺是为了加强身体的锻炼。同时俺也能感到自己还是有用之人而快乐嘛。”他吧嗒着旱烟又呼呼出粗气。
  干部们知道老汉的倔强性儿,只得依他。
  冀文星,不但一丝不苟地上好正课;副课也一节不误。在手工劳动中;孩子们特别乐于捏泥工。
  “老师,您看这个……”广峰峰把自己的工艺递给老师看。
  文星见他捏了个活脱活像的狮子,非常高兴。
  “啊!是你自己想的吗?”
  “不,是看上的。”峰峰摇摇头指指墙后。
  文星这才想起放在僻静处的那个文物。是她和孩子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它的断头、残腿都收拾在一起,虽然一看它是受伤的,但是仍保持活脱活像。
  文星高举峰峰的泥工:“同学们,谁能叫出这个动物的名字。”
  一个二年级学生插言道:“它叫花脑袋狗。”
  文星笑了。
  “好,起的名字很像它的模样儿。”
  广荣军远远听着直言道:“那有什么好?你还夸奖他!哼!还要把人叫上鬼嘞。”
  文星听之沉思吟味,顿觉老汉说得有理。虽然启发了孩子们的观察力及想象力,却忽视了可能引起不去追求实际和空腹高心的毛病。
  历史文物是宝贵的,不保护历史的真像,就看不到社会的发展。若从小就把狮子想成“花脑袋狗”,狮子的原名就可能被忘记,甚或改成叫“花脑袋狗”。文星为了挽回教学上的失误,将广峰峰捏的狮子拿去和狗作了比较讲解。又和石狮子作了对比讲解。
  表扬了广峰峰捏得逼真。
  夸奖了二年级小孩子的观察力和想象力强。
  冀文星很重视课外阅读,阅读能增长孩子们的各种知识,阅读能提高孩子们的写作能力。然而,阅读也给孩子们带来了不确切,甚至错误的认识和恶劣的想象与幻想。广峰峰拿着一个谜语小册子问同学们说:“什么人不吃也不动?”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回答。
  石人、泥人、金人、银人、铁人。这样的人,那样的人。说了一大堆人,也没说对一个人。
  “你们真笨!是稻草人呗。”峰峰高兴道。
  旁边的广爷爷“叭叭叭叭”叩着烟袋锅说:“死搬教条!稻草人不吃不动,那石人呀泥人的,都会吃饭走路吗?什么书?扔掉!”
  礼拜天,经常有家长到学校问老师些疑难问题;文星大部分给人家解释不通。而今日,家长们更给她送来个大难题。
  有的说:“老师,俺儿子非要俺和他下地狱游游。哎呀!是学校要求的吗?”
  有的说:“老师,俺家闺女非拉俺去地狱看看有没有楼梯?是不是学校布置的呀?”
  文星听了着急地摇摇头,寻根问底的结果是孩子当中的一本谜语小书给家长布置的任务。
  谜语问:“什么楼没有楼梯?”
  谜底答:“十八层地狱。”
  从此,文星对孩子们的课外读物都要去查看、检点。
  
  盛夏二更的校院里,酷热渐退,清风徐来。萤虫轻舞,蛙声如潮。
  冀文星和广瑞瑞耳闻蛙声,眼看飞来飞去的点点晶莹似的萤火虫,不由步至校门前的岩阶上爽心观景:她俩最高兴的是,大片大片的星空,一直延伸到天边极目之处。借着天光能看的清,层层房舍的炊烟袅袅;远近工厂、机关等稀稀拉拉的电灯闪闪;坐街凉快的村民说笑声响彻整个山间。又不时有轻风吹拂着全身掀合着短衣短裤,令人犹觉欣赏天堂美景,龙宫幽静。
  “叭!叭叭!”时而传来庄稼“拔节”的声音,将她俩从沉醉中惊醒。
  “老师,咱们就在这儿来个通宵吧!”
  “怎?”
  “哼!还用俺明说?您觉的屋内屋外没啥比较吗?”
  唉!文星怎就没有比较?屋里虽无狼虎但闷气莫说,还很肮脏、耳听呕吐,眼看心惊:
  “老师,快走吧!还不如出院子里坐夜呢。您看那屋顶上掉下来的蚰蜒和满墙爬着的草鞋虫真能吓死人。”
  确实是,冀文星的屋子里的草鞋虫,每夜沙沙地窜着,惊得她和作伴的广瑞瑞整夜不能安眠。
   旧冤家骚扰莫说了,又来了一伙新仇敌。你一睡着,它就咬你的肉,吸你的血。弄得广瑞瑞嗨呀动气:“快点快点!壁虱壁虱!老师,快给俺搔搔脊背,哎呀痒死俺啦!呀呀!轻点轻点!疼死俺了……”
   你看吧!
   文星和瑞瑞互相把脊背搔得血迹斑斑,浑身上下红点点。广瑞瑞憋气拿来六六粉消灭臭虫;可是又受不了呛人的味儿。只好坐在煤油灯下打盹。打着打着,又给前额碰个大疙瘩。逢此时,文星与瑞瑞又对对眼笑个没完。每逢广瑞瑞看着毒虫生气时,文星总是笑哈哈地与她逗耍着开心。
  “不怕不怕,它们哪如咱们厉害,有它们我们才红火嘞。”文星说着举起笤帚“啪啪!啪!”打起虫子来。
  广瑞瑞看着老师“嗨哟!嗨哟!”地边叫喊边打,她也只好拿把笤帚帮起忙来,但是嘴里不时嘟嘟哝哝。
  “哼!没人和您作伴,就抬住个俺。”
  “是队长派你的嘛!谁叫你来?你不来,我就叫我的全班学生都和我来。”文星听之笑道
  广瑞瑞听得把嘴噘得老高。
  须臾,瑞瑞又乐了。她说学生们都来了,肯定家长不放心,也都要跟着来的,哈哈!这些虫子一人一个就捉干净了。她真个一本正经地要求老师现在就去喊叫他们。
  “傻妮子;你真傻;哪能那样做?快睡你的吧,现在总有一点钟了。”
  “热死人啦!还能睡?咱们去院里凉快凉快吧。”
  文星不肯,她说院子里的狼狐要比这些草鞋虫呀蚰蜒的怕一百倍。瑞瑞却板着脸,挺着脖子“忽通”推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
  “快点!快点!”
  文星闻声往外跑,与瑞瑞撞了个满怀。她的鼻子被瑞瑞的头碰出了两行血。瑞瑞紧拉住门子,指着门扇切断的一条蛇呼喘着。
  这个夜晚,二人又忙碌在止鼻血、打蛇的恐吓中。
  院子里的白杨树飒飒飒飒地响!窗外的轻风传送着她俩的惊叫、涕哭,后又苦中取乐的大笑声。

 
十二 
 
  盛夏的傍晚,西方如圆阁洞门的几道彩霞逐渐消失。一会儿,“哗哗”地下来了中雨。
  王成毅坐在他办公室窗前,正和一位造反团头领拉话,隔窗望见红卫兵头领许三云冒雨跑来。他一进门;看见造反团头领与成毅谈什么?忽然疑神疑鬼,沉下脸说:“咱们这两个组织,为什么打闹成这个样子?本来是革命组织的整风,可是……”红卫兵头领咽回了半截话,斜视了王成毅一眼不作声了。
  造反团头领甩袖而去,步至门前,突然回头睥了成毅一眼,对红卫兵头领说:“我也正捉摸这些鼓点子喽!”
  红卫兵和造反团两个头领对视良久,四只眸子滴溜溜地转动着,反映出他们争权夺利,嫁祸于人的阴险毒辣的心理状态。
  之后的不长时间。
  造反派又喊着口号,没头没脑地给王成毅扣了个“挑起群众斗群众”和“破坏大联合的”罪名。
  王成毅,站出来又被塞回去,令人不可思议。
  这日,他又正像泥塑般地双手合一。忽听灶房厨师叫他:“王老师,快去大队部接电话。”
  成毅被这一惊,额上滚滚汗下。他跑步到师傅那儿问:“我好几年没拿电话筒了,今天谁还敢叫我?我哪敢去接?您替我说说去吧!”
  厨师将手里的勺子往火台上一放道:“走!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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