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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孩子并不是都能坚持上下来,因为在学校里也不一定能学到什么东西,整天不是参加试验田的劳动就是搞大批判。然而麻来却坚持让孩子上学。他不愿意让女儿早早地离开学校,因为一旦离开了学校,就意味着象牲口一样加上了套,要干一辈子的活了,他宁肯自己累一点。
素梅也十分地清楚,尽管自己上到了高中,可家里的生活状况她是清楚的。所以素梅经常筹划着干点什么。素梅是个勤快的孩子。去年,麦假里剪来很多麦杆,把麦杆用水浸透以后,整天整天的编织草帽辫,有时干到深夜。还到村边的杏树林子里拣来了许多杏核,用小锤一个一个砸开。就是这些草帽辫和杏仁,一共卖了二十多元,她把这些钱都交给了父亲。但素梅也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心太重,心量也比较窄一些。不像素巧性格那么开朗,对什么事情都是一种满不在乎的样子。素巧从小聪明伶俐,无论生活多么的艰苦,她都是乐观向上的。素巧虽说比素梅小两岁,可是由于上学比较早,现在也上初中二年级了。她俩常常是一同去上学,在学校里也有了照应。
也就是去年卖杏仁的时候,是素巧和她做伴去的。为了卖个好一点的价钱,她俩特意到临县一个镇的供销社去卖,那里离家有十几里路。
那天下午天好好的,天气很热,太阳晒得人身上好象抹了一层油,发着亮光。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谷子苗黑绿黑绿的。但没有想到到了半路,西边的天上堆起了云彩,呈现出山峦状。到了供销社,西边天上的云层加厚了,并且迅速地向东边压了下来,并能听到隐隐的雷声。回来的路上,忽然刮起了凉风,乌云就压到了头顶上了,为了尽快的回去,她们找了一个比较近一些的小路走。这条路很窄,四周春播的庄稼,已经长成了青纱帐。她们匆忙地向前走,不多时,下起了大雨点。起初并不很急,不一会就形成了一道雨帘,把她们包围住了。雨越下越大,天地已经融合到了一起,她们只好顶口袋向前走,浑身上下被雨淋得精湿。前面的路已经看不见了,她两个只好到一棵大柳树下躲雨。在荒野之中,她们都有一种无助的感觉,禁不住地哭了起来。素梅哭得很伤心,对素巧说:“看来咱们回不去了,我们去跳井吧。”素巧停止了哭,对姐姐说:“姐姐,你怎么说这样的傻话。”素梅哭着说:“你说该咋办?这么大的雨,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要是这雨下到天黑,咱们就回不去了。”说得素巧也没了主心骨,但她并不怎么害怕,没有听说过下雨能淋死人,况且这里离家并不是很远,素巧只好反过来安慰姐姐。
十三
麦收过后,天气不象往常那样,一直旱上一个多月才开始下雨。今年的雨水特别勤,只要阴天,总是要下一阵雨,而且往往是晚上下雨,白天睛天。这些雨水把社员们高兴坏了,都说:“晚上下雨白天晴,打下的粮食没法盛。”但是到了公历的七月中旬,一场大雨一连下了两天两夜。在这两天两夜之中,一会儿紧,一会儿慢,沥沥拉拉。直到第三天,云层才渐渐变薄,转为毛毛雨。社员们盼下雨,但下得太大了,人们又忙不迭地到地里排水。经过这几场雨,特别是这场大雨,土地中吸收的水分已经饱和了。玉米地里、谷子地里都存了不少的积水。地头上人们挖了一道道的沟,通过这些沟,把地里的积水排到地头上的排水沟里。排水沟里的水汇集起来,流入村边的排水干渠里去。这时,平时干涸的大小渠道现在水满了。雨水翻着浑浊的浪花,向北方流去。
在菜园子的附近有一个池塘,这个池塘是生产队打机井时为挖胶泥和平时取土积肥而留下的。四四方方的,池底平坦,深不到二米,有一个篮球场大,岸边是直上直下的。由于多为粘土,池边也不怎么坍塌。池塘里平时没水,这时水已经满满的了。几天之后浑浊的雨水渐渐澄清,塘里的水变得清清的,蓝蓝的,很是吸引人。
面对这一池清水,大水和大龙早就坐不住了,常常在中午人们午休的时候到那里玩水。当然还有其他的孩子。他们双手挠水,双脚在后面“扑通、扑通”打出一串水花。老远都能听到。对于游泳,大人们一向是反对的。经常讲一些什么村子淹死孩子的事情。一向温和的父亲对这件事也是坚决制止的。上学后,老师严格检查,检查的办法很简单,谁的腿上能用指甲划出白色的痕迹,就说明谁去游泳了,就会挨批评,罚站。即使这样,他们仍然乐此不彼。
十四
一九七六年是一个多事的年份。在寒冷的严冬里,传来了周总理去世的噩耗,大地为之动容,大雾弥漫之中,每一个树上都挂满了霜雪,形成了一树树的白花。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好象都在为总理披麻戴孝。到了夏天,朱德总司令又离开了人世,老天的泪怎么也止不住的流,大雨下了一场又一场,使村子内外到处是水,沟满壕平。
入秋以后,正是玉米高梁使劲疯长的时候,大水和他的伙伴们时常到地里砍草的,热了,就到地头的排水沟里洗一个澡。也不知什么原因,不管是活水还是死水到处都生出了一些一至二寸长的小鱼。因为这个村子远离河道湖泊,人们平时很少见到鱼,也没有吃鱼的习惯。孩子们更不知道各种鱼的名子。大人们说是草鱼,有的说是地里的草籽变的。还有的说鱼会飞,在下雨的时候会穿过雨帘,到处飞行。学校的老师说这种解释没有科学依据,因为遗传基因是不会发生这样的变异的。按他们的说法,有两种解释。
一是上游水库放水时沿着排水干渠放出来的鱼仔。因为村子里有一个社员到地里砍草时,就在排水干渠里捉住过一条大鱼。据说当时是一个孩子发现的,指给大人看,那个社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条大鱼捉住。自己搞了满身的泥不说,身子上还被河道里的树枝划了好几个口子。
那条鱼有二十多斤,用手提起来,有多半米长。那个社员把鱼拎回家后,去了鱼鳞,挖了内脏,就在大锅里煮。等鱼被煮熟以后,苦得没法吃。据内行的人说,是因为在宰鱼的时候,没有挖鳃。当时那个首先发现鱼的小孩的母亲找来理论,要分走一杯羹。看到鱼那么苦,也就没有坚持。
第二个解释是在过去某一年发大水的时候留下来了一些鱼籽,埋在土里这么多年,正等待着适宜孵化的条件。如果没有这个解释,那么死水里的鱼的来历就说不清楚。
由于到处有鱼,大水在放学之后,除了砍草和给猪挖野菜之外,就是到水坑里捉鱼。这时,村边地头水坑里的水少多了,几个人在里面一搅和,那水就变得象泥汤子那样浑,鱼们在水里被呛得全都浮到水面上来,露着黑黑的头和脊梁背,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所以这个时候捉起鱼来,不费吹灰之力。等捉够一小碗,二姐就放上盐,用白面糊一拌,放上一点油炸一下,这就成了全家的一道美味。
村边的水坑很快的干涸了,鱼也很快就捉不到了。大水又背起了他的挎包,放学以后就到田野里去,有时是砍草,有时是挖野菜。说实在的,尽管今年的雨水大,按理说地里的草应该多,但是经不住有那么多人经常去砍,那草不等长起来,就被砍光了,所以要找到一块草多的地方也是不容易的。但他每天放学之后必须到地里去,不管收获有多大,因为按当时人们的看法,不到地里砍草或干别的活的,就是懒惰。大人们没事的时候,就经常说谁家的孩子勤快,谁家的孩子不愿干活。所以,大水为了不落个懒惰的名声,因而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所以他就必须经常习惯性地到田野里去。其实这种在田野里的游荡,实际上也是一种玩耍,只不过是外面披着合理的外衣罢了。这样,孩子们到了地里,有时在一起讲故事,有时和不同生产队或是不同村的孩子们开坷垃仗,战斗有时进行得十分激烈。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才砍一些草应付差事。大水不愿和他们成群地开坷垃仗,所以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出去,不结伙。
大水已经从村东出发,沿着排水沟折向北面,迂回地转到了村北,在村北的一块碱地里砍了一些芦草,大约有十来斤的样子,背着回家了。
夜幕已经降临,村子各家各户房上的烟囱里冒出了一道道的炊烟。人们纷纷从田野里赶回家来,空气中到处响着马车的铃声和牛羊的叫声,并夹杂着几声狗叫。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就象在外面飞了一天的鸟一样,开始归巢了。
大水背着他的不轻不重的挎包,沿着回村的路慢慢地往回走。这时,村子里的大喇叭里传来一种凄凉的音乐声,完全不同于平时那种铿锵的歌曲和音乐。音乐过后,传来了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播音员的广播声,低沉而哀伤。“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全国人大常委会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走近以后,大喇叭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他听清了,毛主席去世了。他一点也不敢相信,毛主席会去世。他在以前的岁月中,他只知道,毛主席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人们都说,毛主席万寿无疆,他的语文课本的第一课就是毛主席万岁。这种突出其来的事情,把他搞懵了。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里一直被一种悲哀的气氛所笼罩。他们所在的班现在已经是初中一年级了。唐山大地震以后,他们就没敢在教室里上过课,每天总是把课桌和凳子搬到学校院子里的一片槐树林里,老师在那里上课。原来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老师为了防备一些挨着窗户坐的同学不注意听讲,就把粉笔打碎,用粉笔的末末渗上水,刷在玻璃上,形成了一道道波纹。现在彻底的开放了,谁想看什么,就看点什么,教学效果一点也不好。由于当时并不要求什么学习质量,老师们能应付差事也就行了。
毛泽东主席逝世以后,学校专门设了灵堂,里面挂上毛泽东主席的大幅画像,四周镶上了黑框。灵堂里摆满了花圈,还有一面墙上贴满了表忠心的决心书。每个班的学生按顺序都要到灵堂悼念,用的词都是一致的:“宁可海枯石烂,忠于毛主席的红心永不变。”这是大水第一次接触“海枯石烂”这个词,而且以后就没有忘过。
除了悼念之外,就是在老师的带领下,每天学习报纸上的一些社论,什么“按既定方针办”等等。
在这个多事之年,一切并没有结束。这一年十月份的一天,大水在家里吃过晚饭,忽然有几个同学破门而入,通知他到学校参加游行。参加游行是经常的事情,那时一旦有最高指示或其他政治事件,都要组织游行。他们一同到了学校里,校园内已经灯火通明,锣鼓喧天。大水来到本班的队伍里,和往常一样排着队出发了。按以往的惯例,一般都是班干部喊口号,其他人就随声符合。这次游行不但有锣鼓,还有三眼炮,这是与以往不同的,场面也更大些。呼喊的口号也很令人振奋:“热烈欢呼粉碎‘四人帮’的伟大胜利……”。其实谁是“四人帮”他们一点也不清楚,为什么粉碎“四人帮”他们也不清楚。他们并没有预料到以后的生活会发生什么变化,以为和从前若干次游行一样,不过是凑凑热闹罢了。
十五
由于政治气候的变化,素英她们的剧团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红火之后,渐渐归于沉寂。煤矿不再需要这支宣传队。所以入秋以后,剧团和全体人员从井陉煤矿撤了回来,剧团里的人们都回到了各自的生产队参加劳动。其中有少部分演得好或有点门子的演员,被县剧团挑选走了。立芳的舅舅在县供销社工作,通过找县文教局的熟人,就把她选进了县京剧团。南堤口村的剧团后来再没有组织演出,自动解散了。
素英没有被选到县剧团。这是因为春良离开剧团后,她的情绪一直很坏,在演戏中缺少了那份投入和默契,有时显得神不守舍,一连出现了几次失误。她也对自己有些丧失信心。毕竟是农家出身,没有打算演一辈子的戏,不去就不去。
回来以后,在她的心里有了一些安慰,那就是能够经常看到春良了,现在的春良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只知道干活。生产队每年都有到外地出工挖河的任务,每次基本都派他去,而且一去就是一两个月,这是他成份不好的缘故。在外边吃得好些,而活也累得多,他没有什么怨言。素英多次都想找春良谈谈心事,但都没有实现。一方面是村子里人多嘴杂,她不好意思直接去找,再就是春良有时上工地不在家,这种机会不是那么凑巧。
有一天,人们都在说春良在工地受了伤,被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