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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跳舞的时候,他表情颇为严肃地向她宣布,说什么要关进小楼成一统,与世隔
绝了。关多久,不可预测,反正他要苦苦思索,潜心创作,从远古写到现代,只写
一个主题。文明与野蛮。他要写一万多行的长诗,向人类奉献一本划时代的巨著。
他要让全中国全世界的目光都向着枫山注视。王诗人的思想时常驰骋在意象纷杂的
形象海洋,远离商品时代的现实大地。他不是不明白如今的现状,他说眼光一接触
周围的人,带给他的大多是痛苦的迷离,他要超脱于此。人生在世,可以喜欢金钱,
可以喜欢权力,但也应该允许喜欢创造、喜欢思考啊。生存是多方位的,孤高没有
什么坏处,社会上有他这种孤高的诗人,对其他狂热的民众是一剂清醒剂。离开她
时,他那样子很有几分慷慨悲壮。瞧他那样的认真,她感到好笑,又内心感动。
现在王诗人出来了,这么说,他的那首长诗;那部划时代的巨著完成了?想想
他过的是多么枯燥乏味而又艰苦求索的日子,这时她都为他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她匆忙地说,“有个熟人来了,我们要说点事。”也不等瘦询他
们有所反应,就站了起来。
常光福和疫狗居然也没有挽留,倒是很礼貌很客气:
“后会有期,想着我们点。”瘦狗说。
“向新郎倌问个好,道个歉。”常光福也搭上一句。
欧阳娇急急忙忙赶过去,可是快走近的时候,她突然又嘎然止步,不是因为那
个戴眼镜的女人的缘故,而是自己的心情因激动而跳得厉害。第一句话说什么?她
这是以一个好女孩的身份第一次与他见面,他,是为她付出了一腔真诚之心的王诗
人啊!就在他帮助她的那段时间,假如他愿意,她大概已经成了他的妻子了。那次
她离开范中医的诊所后就跑去对王诗人说:
“你娶我吧,什么都解决了,我向老天爷发誓,我立刻就会变成一个好女孩!”
王诗人近四十岁,欧阳娇知道他与很多女人都有或深或浅的友谊,但他现在仍
是孑然一身。他说女人毫无疑问会给他带来不可缺少的无法替代的灵感,但家庭带
给他的则很可能是满腹的歉疚和不安,因为一个伟大的诗人和被他视为生命的诗歌
呆在千起的时间,肯定要比与妻子和孩子的时间多得多。他以毫无虚假之意的神态
说出了下面这句话:
“我希望身心轻松,自由奔放的生活。”
啊,这不是与她的思想完全一致吗?王诗人其实是挽救了她,他的挽救就是他
的拒绝。王诗人虽然在公众场合与她在一起有时候比蒋摄影家还要超脱,还要潇洒,
但他却从未让她在他的面前有过份举动。王诗人的那番话她至今记得:
“造物主派我来人间走一遭,是要借我的笔端流泻高尚的精神之液,……哦哦
小娇你别误会,这和你没有关系,我是诗歌女神的代言人,肩负着诗国的神圣使命,
你给了我一颗女人的真心就够了,我已经看到了一个女人最美的精灵——”
她当时是大声粗气地打断他的话:
“那你还有什么顾虑的,那我们之间就……不是高尚!”
只见王诗人深深地叹惜了一声:
“也许……是啊!”
她一下就哭了。她第一次为自己的卑贱而哭。王诗人送了一本书给她,是一本
外国小说,书名叫《娜娜》,递到她手上的时候王诗人语气既柔和又深沉:
“娜娜是一个法国妓女,这本书写了她短暂的一生,结局凄凉,令人震撼,读
一读吧,你应该从中受到某种启示。”
一丝安慰在她心里升起,她终于决定哄哄他,就说她已在一家商贸公司做了公
关小姐,天天上班,很是忙碌。没想到他也象蒋摄影家一样轻信,听了竟高兴得脸
上挂起了孩子般的天真的笑容,以至于她都为自己的欺骗行为深感不安起来。遗憾
的是,从那天以后,王诗人就关起门来做他伟大的诗人去了。
如今,她用不着欺骗王诗人了,她不但穿上了白大褂,而且是为人之妻了,完
全彻底地告别了过去。她为自己作为一个王诗人所希望的新人站在了他的面前而感
到异常高兴。她猛然发现,原来她此刻的激动是因为高兴所致啊!
大概是自己的神态和目光的缘故吧,这时欧阳娇看见那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对
王诗人呶了呶嘴,示意他的背后有情况。王诗人把头转了过来,顿时,他的两眼大
放光彩,惊喜地大叫一声:
“欧阳娇!”
欧阳娇激动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却又羞涩地低下了头。她刹那间为自己
的这种心态和这种举动感到好不惊奇,莫非一个女人一经变好,她就会害起羞来?
王诗人已经转口头去,只听他对那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说了声:
“真对不起,一个朋友。”
他把她称作朋友,欧阳娇好高兴。她看见那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很优雅地一点
头,落落大方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轻盈地转身走了。欧阳娇猜想这个女人大
概是王诗人又一个女学生,写诗的文友,也有可能是情人,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的
风度修养给她留了很好的印象。女人多读点书多好啊,处世待人就是不同。而自己
从小在下层长大,懒堕又使她养成了怕下苦功的毛病,所以她虽然金玉其表,但肚
里的内容其实不多啊。
她不由在心里头惋叹了一声。
王诗人张开双臂向她走,声音又提高了许多:
“小娇,我真想拥抱你!”
“你是老师哟,”她心中高兴,却故意这么说,“你不怕?”
“我怕?我怕什么!”王诗人豪气十足地样子,“我是诗人,女性是诗的精灵,
没女性就没有诗,没女性就没有伟大而著名的王诗人!”
“我们还是走吧。”她提议道。
现在反而是她有所顾忌。她是结了婚的女人了,她已经有了丈夫,她不能让她
的司徒强万一知道了这一幕,何况常光福和那个刀疤脸瘦狗还在那边呆着。
她先行起步,把王诗人带到远远的一个茶座间。王诗人学识渊博,跟他在一起
就跟与蒋摄影家在一起一样不会寂寞,而且诗人的嘴巴更会说话,总是那样如水涌
泉喷一般,他一定会给她的无聊的夜晚带来无穷无尽的乐趣。当然,你得随便给他
点一个题目,不然他讲进他的专业领域中去,听起来就吃力了。
王诗人一坐下,她就“点题”了:
“王老师,你在这么多人面前招呼我,就不耽心别人讲你的闲话?”
王诗人果然就“泉水”大涌。
欧阳娇倒是一声不吭,专心专意地听他说创作,说诗,由此又说到恋爱和乱爱,
关于乱爱,那确实没有一点好处,她曾经身处其中,吃苦不小。现在听到王诗人讲
到这方面的话题,仿佛是听一个消逝久远的梦境,有的只是一种隔世的恍忽,和对
现在生活的庆幸。
等到王诗人安静下来,她就赶紧拉开皮包,掏出“惠珍妮”要敬,王诗人一见,
马上说:
“抽我的,抽我的。”
他抽“良友”,这烟劲大,他抽烟厉害。
“还好吧?”他语气温和地问。
“嗯。”
她明白这是指她的生活,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把结婚的事告诉他,她还没拿定
主意怎么向他介绍她的丈夫司徒强。
“我给你打过传呼。”王诗人吐一口烟询问地望着她,“没回音。”
她想,准是她结婚后的事了,她把BP机还给了韩总经理,没当面交,是交给他
公司办公室一个人的。
“BP机是别人的,”她说,“还了。”
“难怪。”王诗人兴致勃勃,“今天我太高兴了,一来就碰到你。”
“你把自己放出来了?”她也想知道他的情况。
“整整一百天哪!”他感慨无比,“惨不忍睹,不堪复述。”
“总算大功告成了嘛。”
“还有关键的一步。”他变得忧郁起来。
“还没写完?”
“还没有变成铅字。”
“印成书有问题吗?”
王诗人猛吸烟,显出一种紧张烦躁状态,沉默一阵,如自语一般:
“好一部伟大的天书啊,太深邃,太博大了,有几人能读懂?”
“人家读不懂,那你写出来做什么?”她感到太不可思议了。
“这可是贡献给世界的智慧啊,”他满脸的神圣,“智慧是黑暗中的灯塔,人
类社会现在还需要灯塔的指引。”
欧阳娇简直不知道王诗人在说些什么,她只是感到他认真得可爱,除了偶尔发
起脾气来他可以威严,但大多时候有趣得就象儿童,怪有意思的,所以她喜欢呆在
他身边听他神侃。
王诗人渐渐又上了情绪,只听他更加激昂:
“这完全可以成为一部惊世之作,一万五千行的长篇巨制啊,稿纸一摞半尺高,
是当代的《浮世德》,当代的《神曲》,人们将听到长空中划过一声惊雷般的号角,
我的小娇。”
欧阳娇不太懂这些,但还是颇有共鸣地给以肯定的点头。她一直对他给予她的
关爱心存感激,她对王诗人的迎合,就是她表达谢意的一种方式。
谁知道王诗人是个情绪易于波动的人,他坐直的身子无力地靠回到椅背上,摇
摇头叹道。
“可惜能够被我唤醒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所以,出版社很可能要犯踌躇,没
有一定的发行量,他们就要亏本,亏本的生意现在谁也不愿做啊。”
“那么几个月的心血不就白费了?”欧阳娇急问。
王诗人把烟头往烟缸里狠狠一摁,愤慨地说:
“那些平庸之作横行于世,得意极了,而真正的文学却是难产,难产,再难产!
悲哀啊,不幸啊!”
王诗人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两眼光芒四射,声音高扬:
“‘乌云围着太阳舞蹈/黑暗在欢笑/光明在呻吟/狂奔吧/风/万物向苍穹
祈祷/我是风/风是我!’”
“这就是你的诗?”她猜想是的。
“半月前出版社就来人取走了,至今也不吭个声,唉,凶吉难卜。”
王诗人显得焦躁不安,这从他的手指把她的手腕越抓越紧体现得出来。
“说不定,要我自己掏钱出书。”王诗人苦笑一声,“这就是商品经济中文人
的窘况,文学的窘况!”
“自己掏钱,”她心有所动,忙问,“也可以出书?”
“当然,出版社就不担风险了。”
“那就拉赞助嘛。”
“赞助?”
“我替你拉。”她冲口而出。
“你?”
“保证没问题。”
她想到了韩老头,那个腰缠万贯的总经理,她有把握,老头会念及旧情的。
“大概要多少钱?”她又问。
得了一阵,王诗人迟疑地反问:
“你找谁?”
“你别管,总之是个大款。”她高兴地说,“我还可以找人给你设计封面,免
费。”她想蒋摄影家那里绝对没问题,况且诗人和摄影家本身也是朋友。
“不!”
没想到王诗人的声音比刚才还要铿锵有力:
“难道我的才华就是四个字:自费出书?这岂不是莫大的嘲讽、羞侮?我宁肯
藏之名山,也决不自费出书!”
“哎哟,”她叫起来,“你把我抓痛了。”
王诗人低头一看,赶紧松开。
“对不起。”他温和地说。
“你太激动了。”她笑嘻嘻的。
“但是欧阳娇,我要谢谢你,你的心真好。不过你知道,要自费出书,我有钱,
但我就不,这贬低了我。”
“那我们跳舞吧。”刚才她朝门口瞟了一眼,发现常光福和瘦狗已经离去。
她站起来,对王诗人点一下头,这个诗人的思想离舞厅越来越远,她觉得该把
他拉回现实中来。
王诗人确实立刻就从天上落到了地下。
“对对,跳舞,”王诗人站起来跟上,“我真是太糟糕了,只顾自己罗嗦,也
不管别人愿不愿听。”
“我愿意听,我不是听了那么久吗?”她转身面对着他,右手搭在他的肩上,
“只是现在,该是跳舞的时候了。”
王诗人身材瘦高,体质纤弱,脸色不好,这显然跟他先天遗传以及不要命的写
作生活有关。他对女人是热烈的,崇敬的,在舞场上,他绝对是个绅士,毫无猥亵
之气,他每一次搂住她,都身板笔挺。他说,唯独跳舞,他不愿意像年轻人,因为
举止轻浮与友情完全是两回事。
“《娜娜》读完了没有?”一边走着舞步,他一边问。
“你在说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王诗人不回答,摇头叹息。
不过她马上就记起来了,是那本叫《娜娜》的书,王诗人曾一再叮嘱过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