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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嬴一听就皱眉,道:“热过的果子你嫌酸,冷的果子你哪里能吃?要么让牛姑姑去给你盛碗燕窝来?”
“孩儿才不要吃那个!孩儿都吃絮了!”沈舒燮一听燕窝,顿时露出嫌弃之色。
卫长嬴平时有每日饮用血燕的习惯,守孝后她自己虽然不吃了,但季去病说多食燕窝对沈舒燮有好处,卫长嬴遂让厨房每天都备下,强令沈舒燮每日都要吃上一小盏。
偏偏沈舒燮挑嘴,凭什么东西,连着吃上两天就不想再看到了。每天吃一盏燕窝,对常人来说是求之而不得的景遇,对沈舒燮来说却万分痛苦。
他因为拒吃燕窝还被卫长嬴恼起来拿手打过几下,此刻一听“燕窝”二字就想吐,腻着父亲的怀抱忿忿然道:“孩儿往后能随便吃东西了,这辈子都不要看到燕窝!”
“怎么燮儿这么讨厌燕窝?”他话语里的怨念之深,让沈藏锋都诧异了,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胎发,好笑的道,“此物滋补,你年纪小,正该多用才是。”
沈舒燮拿风车用力打父亲的手臂,一边打一边怒道:“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四弟别胡闹!”静静侍立在母亲跟前的沈舒光见状,眉头一皱,喝道!
沈舒燮从一开始就习惯了听哥哥的话,闻言立刻不敢打了,但还是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这淘气的小子。”沈藏锋自然不会在意被才五岁的儿子打几下,不过沈舒光作为长兄管教弟弟也是应该的,他不会为了纵容次子就破坏长子竖立长兄威信的时机。所以他只是笑了笑,道,“那你不吃燕窝,又不好吃果子,那就换个罢?为父想吃梅花糕”
“孩儿要海棠糕!”沈舒燮眼珠一转,大声叫道。
沈藏锋芒听出他是在故意跟自己作对,也不生气,笑道:“好,那就海棠糕。”
其实梅花糕跟海棠糕除了形状不同之外,所用材料、吃起来的口味都是一样的。沈藏锋在饮食上只要弄得干净,都不是太在意。他点吃食当然是拣方便的来——今儿没过来前,卫长嬴就派人去告诉他,自己这边的厨房里做了梅花糕。
沈舒燮要海棠糕,对厨房里来说不过是换个模子的问题。
但虽然这海棠糕送上来的快,沈舒燮却还是没吃上。
因为原本就非常疲乏的小家伙闹腾这么一阵后,没说到两句话,就往沈藏锋胸前一趴,睡得人事不知!
沈藏锋哭笑不得:“还说要吃海棠糕!”
就吩咐正端着海棠糕进来的下人,“留两块蒸起来,等燮儿醒了给他。”
“不必留。”卫长嬴放下茶碗,却道,“燮儿一天能转上十七八个主意,哪能作得准?你瞧他这会说要海棠糕了,回头一准又想起了别的。你跟光儿吃罢,留给他,那就是糟蹋了。”
沈藏锋摇了摇头道:“两块糕而已,留着罢。他醒了若不喜欢,再赏给下人便是。”
他们说了这么会的话,沈舒燮还是睡得香甜,显然短时间里是不会醒来了。
沈藏锋就把他抱去他的屋子,叮嘱牛氏等人好生照看着。
再回到堂上,卫长嬴已经拿了一双牙箸在慢慢挑着海棠糕上的红绿丝,一面挑一面笑:“这糕面上若没红绿丝点缀,哪里来得看相?偏你半点都不要吃。”
“孩儿实在吃不来这个。”沈舒光眼睛盯着糕点,嘴里道。
见沈藏锋回来了,他忙取了一个双手捧上去:“父亲请先用。”
沈藏锋接过咬了一口,吃到一半想起来,问道:“记得大姐姐喜欢吃这个,今儿做的有多吗?”
“还要你说?”卫长嬴挑完了一块,仔细端详见没有哪怕一丁点红绿丝了,才递给下首的长子,转过头去笑着道,“不只大姐姐那儿,五弟、六弟,季园那边,蒸好之后都着人送过去了。”
沈藏锋笑道:“所以说家有贤妻,教为夫在前头省多少事?”
这话让下人都微微笑了起来。
卫长嬴轻啐道:“方才不是还怀疑我忘记了大姐姐?”
“哪有的事情?”沈藏锋不认,道,“不过是想起来大姐姐喜欢吃这个提了一句,不想你比我想的周到得多,都已经送过去了。”
卫长嬴还想嗔他两句,但看着下首香甜的吃着海棠糕的长子,到底没好意思。就把话题扯到儿子身上:“几日不见,光儿好像又长高了点。”
“是么?”沈藏锋闻言也打量了一番长子,道,“日日在我跟前看着,我倒是看不出来。”
沈舒光自己道:“孩儿最近觉得年中时做的中衣都紧了。”
“那是真长高了,好在冬衣做时都是特意放大的。”卫长嬴有点心疼,“高是高了,就是长不胖,这年纪的孩子,还是带点肉更显得健壮。”
沈舒光和沈舒燮因为父母俱在,又不是承重孙,只需服齐衰一年,是早就出了孝,可以名正言顺的放开饮食、享受了。不过沈舒燮也还罢了,沈舒光可根本没有享受的机会——沈敛实跟沈藏锋因为子侄少、年纪小,唯一一个年长些的大侄子还闹着脾气不肯受教,遂把精力全部放在了他身上。
回西凉以来,沈舒光基本上不是跟着这二伯父就是跟着自己父亲,学了这个学那个——之前卫长嬴还担心西凉没有大儒,缺少配得上自己儿子身份的老师。动身之前还特意找了弟弟做了一份大略的教导概要。
后来才发现她想多了,因为沈敛实与沈藏锋考虑到局势,根本没打算让沈舒光像沈藏厉或沈藏锋当年一样按部就班的接受教诲。直接就让沈舒光从旁听长辈处置事情开始学,至于说文事上,伯父和父亲再加上上官十一轮流教。
沈舒光平时不是被伯父考察功课,就是听父亲分析事例,再不就是向上官十一请教简直忙得不可开交,根本不需要再寻什么启蒙之师了。
他这么忙,就算长辈专门给他配了个小厨房伺候,成日里山珍海味、滋补之物不停,究竟也难长肉。
卫长嬴晓得沈敛实与沈藏锋望其成材之心,但作为母亲总是更心疼儿子些。沈舒光自己倒不在乎:“母亲不必担心,孩儿觉得精神力气都是极健旺的。”
沈藏锋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他如今开始学骑射了,又要读书,自然很难长胖。但胖瘦都不紧要,只要身体好就成。每个月都请季神医诊次脉——怎会有什么差错?”
丈夫和儿子都这么说,卫长嬴也不好再讲什么,只道:“小厨房里给你炖的吃食,絮了让他们设法换一换,但都要吃下去。别跟你弟弟一样,你如今课业沉重,这饮食不跟上,恐怕受不了的。”
沈舒光恭敬道:“孩儿谨遵母亲之命!”
这长子从大变以来就非常让人省心,卫长嬴不担心他是敷衍自己,心下倒是盘算着要不要派个人去季园,问问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滋补膳方。
一家三口正话长话短的光景,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卫长嬴有点诧异,因为今日丈夫带着长子过来,下人都知道他们一家难得有空团聚,没紧要事情都不会来打扰的。这时候有人敲门她看了眼放下糕点的丈夫,道:“进来。”
夫妇两个都以为是前头有事要沈藏锋回去、或者沈敛实又要督促侄子功课之类,结果走进来的却是苏鱼荫跟前伺候的大使女冰珊。
她神色看起来倒还算平静,说话的语气也很沉稳,但目光里却透着焦灼:“三夫人,咱们夫人方才有些不适,所以想请三夫人过去看看。”
“鱼荫?”卫长嬴一怔——苏鱼荫身体向来好得很,今早妯娌两个还一起处置家事来着,那时候可没见苏鱼荫有什么不对劲怎么一转身她就病了,而且病到需要专门打发人来找自己过去的地步?
苏鱼荫不但是夫妇两个的弟媳,还是沈藏锋的嫡亲表妹。此刻她打发人来请,卫长嬴看了眼丈夫,沈藏锋会意道:“既然这样,那嬴儿你去看看罢,我这就带光儿回前头去告诉五弟。”
第八章 大事
祖堂地方大,前后院距离遥远。
所以卫长嬴坐着软轿赶到苏鱼荫住的院子里时,沈藏机还没回来。
“五弟妹怎么了?”下轿进门,见院中下人各安其位,井井有条,不像是出了大事儿的样子,卫长嬴微松了口气,又见苏鱼荫的陪嫁姑姑皮氏迎着自己,忙问道。
“回三夫人的话,夫人方才觉得不大舒服,这会子先躺下来了。还请三夫人入内室说话。”皮氏这回答跟冰珊在路上说的一模一样——等于没说。
卫长嬴微皱了下眉,念着她是苏鱼荫跟前的心腹,到底没说什么,淡淡的道:“那么请大夫看过了吗?”
“回三夫人的话,夫人说只是不大舒服,没必要请大夫了。”皮氏顿了一顿才轻声道。
本来卫长嬴只是随口一问,以为早就请了,最多是请了寻常大夫来,没去季家请人。这会一听就恼了,站住脚,喝道:“五弟妹说不要请,你们就真的不请了?!”
皮氏被她骂得讷讷的,道:“回三夫人的话,婢子”
“快点打发人去季宅请季神医来!”卫长嬴懒得跟个下人罗嗦,一拂袖子,冷声吩咐!
“这”见皮氏还要迟疑,卫长嬴大怒,寒声道:“怎么?怕麻烦?难道五弟妹想请大夫时,皮氏你也是这样的态度,所以五弟妹才说不要请了?”
这话皮氏哪里敢领,忙朝冰珊使眼色:“冰珊你去吧。”
卫长嬴又剜了皮氏一眼,才冷着脸进了正房。
堂上本该有两个小使女看着的,此刻却都被打发了下去。只见内室的门紧紧闭着,到了门前就嗅到一阵安息香的气味。
安息香是用来助眠、镇静的,卫长嬴就很疑惑苏鱼荫焚这个做什么?现在是白昼,当然苏鱼荫身体不好,白天睡一睡也没人能说什么。问题是她才打发了人去请自己,这会怎么会入睡呢?
若是为了镇定情绪,卫长嬴心想近来里里外外都没什么事儿啊!苏鱼荫经过这两年的磨砺,也不是当年在邓老夫人的宠溺下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子了,很是存得住事。
这到底是?
她带着疑惑看皮氏叩开了门,与里头陪着苏鱼荫的另一名心腹大使女雪珊一起请她入内。
内室里帐幕低垂,充斥着浓郁的安息香气。重重帷幕上映出一个端坐桌前的人影。
卫长嬴还以为这人是使女,结果接下来这人迅速起身,撩起帐子道:“三嫂,您来了!”
正是苏鱼荫自己——她虽然紧蹙双眉轻咬朱唇,但行动如常精神尚可,怎么都不像生病的样子?
卫长嬴一头雾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鱼荫想说什么又看了眼她身后的怜梅和怜菊。
卫长嬴皱着眉吩咐使女出去,而雪珊与皮氏也跟着一起退下。
室中只剩妯娌两个了,卫长嬴以为苏鱼荫该好好说话了,结果苏鱼荫见门关了,二话不说就往她跟前一跪,颤抖着声音道:“三嫂千万帮我这一次!”
卫长嬴被她吓了一跳,赶忙俯身去扶:“五弟妹你这是做什么?”
“三嫂我求求您了,您这次一定要帮帮我!”苏鱼荫紧紧扯着她的衣襟,一面说话一面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先起来说话——你到底怎么了?”卫长嬴还第一次看到苏鱼荫这样惶恐,如坠五重云里,又是担心又是疑惑,“你要我帮你,你总该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罢?难道是族里?但你何必怕他们?究竟怎么回事?你起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她伸手握住苏鱼荫的手,惊讶的发现苏鱼荫整个人都在颤抖,显然是吓得不轻——这个弟媳可不是胆小的人,只看她在闺阁里那几年跟胞姐苏鱼飞、表妹沈藏凝的胡闹就晓得了,这两年跟族里明争暗斗下来,更是处事果决。怎么会被吓成这样?
“我我有身子了!”苏鱼荫被她硬拉到桌畔绣凳上坐下,卫长嬴又反客为主的斟了一盏玫瑰露给她,好说歹说的她才开了口,但这一开口,卫长嬴差点把手里的银壶摔了出去!
她几乎魂飞魄散的问:“你你疯了?!”
不待苏鱼荫开口解释,卫长嬴已经又是惊恐又是愤然的道,“你跟五弟是嫡亲的表妹,论起来也是青梅竹马。母亲又素来疼你——你要是不喜欢五弟,早些说,两家长辈难道还会委屈了你吗?五弟虽然从前贪玩些,但打从你进门,可叫你受过气?就连从前旁人送他的两个美姬,都在你过门前被母亲打发了!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样的事儿你叫我怎么帮你!”
苏鱼荫本来也是羞愧万分,举袖遮面,嘤嘤哭泣。听了这番话却被她吓呆了,连哭也顾不上了,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