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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改变。但是总不想以不能生孩子为理由。他说不出口。就算她的不能生孩子不是因为了他,他也说不出口。本来,她不能生孩子自己就不好受,他再直着跟她这么说,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何建国沉默片刻,转身,出了家门。
何建国一个人开车在路上走,漫无目的。从前,跟顾小西吵了架也是这样,要么她走,要么他走。她走可以回娘家,他走就只有满大街溜达。现在比从前好多了,至少可以开着车溜达。
何建国将车停在第一个遇到的酒吧前,下车,走了进去。里头灯光昏暗,几乎都是成双成对或三五成群的人,他捡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了,一坐下就后悔,原先只看到那里人少,只一个人,安静,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是熟人,是简佳。显然对方也为碰上了他而烦恼,都碍于礼貌勉强应酬,说一些“你也来了”之类不咸不淡的话。何建国知道简佳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小航和她吹了,心里苦闷。简佳却不知道何建国为什么会来这里,何建国压根就不是个来这里的人。三言两语之后,才知道又和小西吵架了。她懒得打听他们为什么吵架。内心深处,还有点幸灾乐祸。活该,这就是报应。她一直为小西对她和小航的事的态度失望。小西爸妈的态度可以理解,她不该呀。她准备再稍坐一会儿就走,坐到礼节礼貌所需要的时间后,就走。这时,她听到何建国说话了,语调郑重:“简佳,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她看他。他说:“上妇产医院,查一查习惯性流产到底能不能治。”
简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不叫小西去?”
“不想让她知道。”
“是不是如果不能治的话,你就不跟她过了?”
何建国没说话。没说话就是答案。简佳震惊,继而愤怒。“何建国,你这么做太不地道了,小西的病是怎么落下的——”
何建国摆摆手打断她,声音消沉:“简佳,我不想翻旧账,没意思。也不想让你来当裁判,谁判了我也不听。”
简佳说:“你们结婚的时候怎么说的?肯定是,‘不论发生了什么,都是一生一世在一起’吧?不能说只能在一起享福不能在一起受苦吧?不能说一方有了病另一方就可以弃她而去不要人家了吧?”
何建国被逼不迫,简单说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不是我不想跟她一生一世在一起,是她不给我这个勇气!”
简佳:“不就是没帮你哥哥安排好工作吗?……我去找小航谈!”
何建国“咦”了一声后,小心地道:“我听说,顾小西她们家不同意你们的关系。”简佳没吭。何建国又道:“你究竟为什么要离开刘凯瑞?是,他不能跟你结婚,可你们女的不是经常说嘛,幸福就是真金白银!”
简佳冷笑一声,反问他:“哪个女的这样说?”
“既然你不这样认为,去跟顾小航说啊!”
“他信吗?他,他们家,都认为我不跟刘凯瑞只是因为他不肯跟我结婚,要是刘凯瑞肯,我能立马回头。”
“你不会吗?”
“当然。”
“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认为幸福就是真金白银!”
何建国点头,再也无话。
发行部主任来了,小西爸那本书准备开个研讨会,他来跟小西和简佳商量会在哪里开。小西的意思是就在社里的会议室开,以降低成本。发行部主任的意思是要么不做,做就做好,做出档次,记者们很看重这个。最后他说出了他来的目的,他想让研讨会在刘凯瑞公司的会所里开,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有钱人打交道的机会。小西立刻想到了简佳,嘴里拖延:“为什么要在他们那里开?……他是想扩大他的知名度!”
“双赢,有什么不好?……那会所我看了,豪华,气派,中式仿古,最绝的是墙壁上镶着的那道门,暗门,看上去就是一堵墙,其实有一个机关,一按开关,那墙就徐徐打开,里面别有洞天——据说宋朝李师师和宋徽宗就是这样见面的。宋徽宗碍于身份,和李师师见面都是在密室里——瞧瞧人家这设计,多具人文情怀!……”
小西打断了他:“主任,这事等简佳回来再定,好不好?”
主任摆手:“为什么非得等简佳?实话说吧,这事我是来通知你们的,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因为,刘凯瑞助理已经跟我谈定了!……顾小西你还别翻白眼,人家出赞助不能白出,咱们得学会尊重资本的意志!”
“什么资本的意志,不就是拜金主义吗?谁有钱就听谁的,有奶便是娘!”
“那你算是说对了,有奶还就是娘,没奶你能长这么大么?”
“奶牛也有奶,你管它叫娘么?”
简佳回来了,得知二人争执的来龙去脉后,对小西生出一丝好感。看来她不是像她以为的那样,只要能把小航摘出来,就把她胡乱向外推,哪怕推给刘凯瑞。心里一软,忍不住就把遇见何建国的事对她说了。她之所以要说,是为小西好,因此说的时候,在让小西有危机感的同时,尽量对何建国的激烈情绪做了淡化处理。中心说了两个事实。一是何建国对她能不能生孩子的事很在意;二是他对顾家对他哥哥的工作安排很在意。小西一听就有些急,当下,就跑到工地上去找了小航。
“姐,未必为了你的婚姻,我们全家都要做何家的奴隶?”小航说。
“小航,这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开玩笑!那包工头要跟我做交易,让我在不合格的验收单上签字。”
“那就换了他!”
“换他?没点儿背景的人能当包工头吗?那人已经弄走俩项目经理了。到最后还不知道谁换谁呢!”
“那你为什么不赶早说,我也好早给你姐夫说!他们以为你是不帮他,你不帮他是因为我和爸妈一块反对你和简佳的事。”
小航冷笑一声,“小心眼,小人。我才懒得跟这种人做这种无聊的解释。”转身走。
小西追着叫:“小航,真的帮不了他哥吗?”
“帮不了!”小航的声音远远传来。小西失神地目送他远去。
十七章
从那次跟何建国吵了架后,小西就回爸妈家住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走,她很客气地跟何建国说明了原因:爸爸的书稿正在最后冲刺阶段,比较紧张,家里头没有保姆,她回去可以帮着做点家事。而且,作为爸爸书的责任编辑,有什么事在家里可以随时商量。总之,找了很多理由。从前,她要走,甩手就走,动静怎么大怎么来,就是要让对方知道,我走是因为我生气。这次她没这样做,本能感觉到他已不会在意她的生气与否,她那样只能是自讨没趣。她实在不想在自己家住了,何建国的不冷不热不阴不阳不死不活,令她窒息。
小西在厨房里拿饭盒准备去食堂打饭,爸爸在书房弄他的稿子。妈妈下班回来了,回来就进卧室里翻找什么。小西拿着饭盒向外走时,妈妈出来问她看到小航送她的那枚胸针了没有,她晚上有一个老同学聚会。小西放下饭盒去帮妈妈找,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找到。妈妈边找边自语般道:“这就奇了怪了,我上个月还戴了呢,去参加肝胆外科学术会时,戴了。”
小西爸闻声从书房里出来,问小西妈:“你上次参加会穿的哪件衣服?”小西妈说了哪件。小西爸想了想,从门厅挂外套的衣柜里找出了那件衣服,结果,胸针在那衣服的口袋里。同时感慨:“这要小夏在,真找不着又得怀疑人家了。……干保姆不容易。这点最不容易。谁家里都有个找不着东西的时候。家里没保姆的时候没事,有了保姆,就是保姆的事。小航的钱找到了没有?”
小西妈摇头。
小西给妈妈别胸针:“那是怎么回事呢?我怎么想怎么觉着小夏不是那种人!”
小西爸斩截道:“绝对不是。你看她那性格,自尊到了刚烈!”
小航回来了,出乎小西意外。他最近下班后极少按时回来,说加班。加班是不回家的最好借口。不用说,是因为简佳的事情不愿意跟家人在一起。到家后跟爸妈姐姐打了个招呼,就进了自己房间。
小西跟到小航房间门口问他在不在家吃饭,她要去打饭。他说不在家吃,换件衣服马上走,跟朋友们出去吃。小西很想跟他说一说何建成的事。想了想,没说。何建国最近的态度,跟小航帮何建成没帮到位很有关系。小航是不该,但是何建国更不该,别人帮你,是心好;帮不了或就是不帮,是正常。不能说不帮你就是欠了你。想想这点就寒心,这么多年夫妻了,帮了他家那么多的忙了,只要一点帮不上,就是对他家对他没感情,就全盘否定。如此下去,看来他俩的日子真的是到头了。这工夫小航换好了衣服,向外走,走到门口,想起件事,回头对大家道:“对了,我那五百块钱没丢。借给一朋友给忘了。今天还我钱,才想起来。”
小西妈不由得大怒:“荒唐!”
小航回嘴:“有什么呀!谁还没有个忘事的时候?”
小西妈走到他跟前,用手指点着他:“你知道你忘的这事,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小西忙道:“妈,我们再请她回来就是了。”
小西爸:“对,跟建国说,再请小夏回来。同时向人家道歉。”感慨,“这个小夏,宁折不弯,刚直不阿,士可杀不可辱!好!”
小西妈不耐烦地对丈夫道:“行了你别掉书袋子了!”又对儿子,“小航我跟你说啊——”
这工夫儿子已经出门了。小西妈气得重重叹了口气,把穿好的衣服又往下扒,边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要给人家打电话说有事不去了。小西极力劝妈妈去,去散散心,同时保证跟何建国说,首先让他代向小夏道歉,尔后,看能不能请小夏回来,妈妈这才算勉强穿上衣服,走了。
小西和爸爸吃饭。为省事,打的包子和粥。食堂里的包子皮很厚,馅很咸很油。小西爸吃得直叹气。真想吃小夏包的包子啊,茴香苗切得细细的,肉也是切的,不是剁的,切成小丁,和茴香苗拌一起,小夏称之为“沙馅”。如果说那是沙馅,食堂的包子就是“泥馅”。肯定都是搅拌机搅碎的,硬硬的一小坨,是什么菜都吃不出来。
父女二人没滋没味地吃完了饭,爸爸又一头钻进书房,小西收拾了餐具去厨房,洗碗,放碗……感觉日子过得也像刚才那顿饭一样,没滋没味。心里头还沉重,小夏的事,怎么跟何建国说?看家里的情况,实在需要小夏,但是现在,她没办法跟何建国开口让他帮自己家办事。他哥哥那事没有办好,何家尤其何建国正为这个生着气呢。
这时候,门铃响了,她扎煞着两只湿手来到门口问:“谁?”外面的人说:“我。”好像是何建国!小西把湿手在裤子上蹭蹭,一把拉开了门,是何建国。小西的心里,先惊后喜,惊的是没想到他会来,喜的是正想他呢他就来了。
听到何建国来了,爸爸从书房里出来跟他打招呼,这时听建国跟爸爸说:“爸,您的书忙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那,我接小西回去,可以吗?”
小西万万没有想到,用询问的目光看何建国。何建国不看她。
小西爸道:“没问题没问题。……我本来也没说让小西回来是她非要回来。……建国啊,你可有日子没来了,听说当上领导了,工作更忙了是吧?”
何建国显然不想听爸爸再啰嗦下去,敷衍地跟爸爸说了几句什么后,就转对小西道:“那,小西,我们回去?”
小西一转身回了房间,收拾回自己家的东西,一句话没说。不敢说。怕哭出来。是喜极而泣的哭。他终于还是来了。终于还是离不开她。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终归不会那么脆弱。
……
小西跟丈夫回家。何建国开车,开的公司的车。他车现在已经开得很流畅了。小西坐在何建国旁边,二人都没说话。在小西,是一时找不到话说。她最想说的是:“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接我回去了?”要搁从前,这话她能张口就来,现在,不能了。现在他们的关系已不是从前那关系了。过去是想吵就吵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过脑子。现在呢,说前得先想想能不能说,会不会让对方反感,会不会引起矛盾。
他们的车追上一辆卡车,越过去。在北京明亮的路灯下,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车上挤满了一车民工。小西回头看那车:“这天儿让人坐敞篷车!”她说这话固然是真心同情那些这天儿还坐敞篷车的人,但在潜意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