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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茶的风尚和佛教在唐代同时传入日本,后来到了日本嵯峨天皇时,因他个人特别喜欢饮茶,所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他的臣民也就对茶感到兴趣了,不过那时茶叶和茶具,都要向中国去买,价钱昂贵可想,所以一般平民还不能享受,只有皇帝和贵族才能饮茶。
日本到了镰仓时代,由于寺院禅僧们的大力提倡,饮茶的风气大开,普及全国各地。到了15世纪,日本从中国移植的茶树,由于自然环境及土壤的关系,长出来枝叶较小,不过栽培得颇为普遍,年产的茶叶,已够日本自己饮用了。
他们采茶,最早是在5月,叶小而嫩,实为绝品。第二期在炎夏,第三期在秋凉,所采的茶,都远不如春天的头号茶。不过日本有句俗话说,“女鬼十八岁,番茶当令时”,意指哪怕是粗茶,在柔嫩的时候也是好的。
日本现所流行的茶道,原是15世纪一位禅宗的和尚所制定的,初期只是作为一种宗教的仪式来举行而已,到17世纪时,才深入民间,而成为一般讲究饮茶的人所夸说的艺事了。
除日本以外,最讲究喝茶的外国人,应该是英国人了。在四千七百多年前,中国人就懂得喝茶了,一向不把茶叶当做专利品,也和中国的文化一样,随时都愿意介绍给外国人共同享受。美国人懂得喝茶,至今还不过二三百年的历史,那是先由高僧携往印度,然后由英国侵略印度的东印度公司,第一次把茶叶从海外运到英国。
又有人说最先把中国饮茶的习俗传到西欧的是荷兰人,他们为迎合英国人的口味,在茶内加少许白糖和丁香,使泡出来的茶又甜又香。而茶在伦敦有名的咖啡馆中第一次出现,却是在1657年,于是便开了风气之先。从那以后,中国茶叶便成了英国贵族们的时髦饮料。他们付出6镑到10镑的高价,来买一磅中国的名贵茶叶,不但毫无吝色,而且自认了不起,能懂得饮茶的艺术。
英国17世纪的诗人瓦勒(Edmund Waller,1606—1687),从一个到过中国的波斯人那里,学会了饮茶之后,便写诗大为赞美中国茶的美味。诗云:“软滑,醒脑,愉快,像女人的柔舌在转动着的饮料。”1660年英国日记作者匹普斯(Sanucel Pepys,1633—1703)第一次喝到一杯香气浓郁的中国茶,在日记中大为赞美说:“一杯中国清茶,其味无穷。”可见在17世纪中叶以前,茶还没有在英伦三岛风行,只不过少数的文人雅士,偶尔加以品尝罢了。
英国查理二世(CharlesⅡ,1630—1685)的皇后,原为葡萄牙的公主,凯塞琳自称“茶痴”,嗜茶成癖,把饮茶的习惯传到英国宫廷里去,她时常在宫中举行奢侈的茶会。于是贵族们纷纷起来效尤,奠定了茶在英国不可动摇的地位,到18世纪时,茶已成为英国人“不可一日无此君”的日常饮料,而当时的约翰生博士(Dr.Samuel Johnson,1709—1784),自称为“无厌的茶鬼”。
但是当时英国政府对中国茶课以重税,于是茶叶走私的风气很盛,英国人所喝的茶有三分之二都是走私来的。后来英国政府把茶税减低,走私进口的茶叶渐次绝迹,而合法的茶叶才能源源而来了。
英国人为了茶叶,曾经发动了好几次战争。美国的独立战争,也就是由于茶叶而引起的。英国人对北美殖民地的人,课以很重的茶税(每磅课三便士),又不许殖民地的商人,侵犯东印度公司对茶叶生意的垄断,因此殖民地的臣民大为不满,于是在1773年12月16日的夜里,就有一群波士顿的年轻人,化装成红印第安人,登上停泊在波士顿海湾中的三艘英国运茶的船,把船上的茶叶全都抛入海中去了。这便是美国历史上有名的“波士顿茶团”(Boston Tea Party)。此举表示北美殖民地的人反抗英国的压迫,促进了他们的革命精神,不到两年之后,美国独立战争就爆发了。
钱歌川:外国人与茶(2)
在满人入关以后,有些汉人不堪压迫,便逃亡到印度东北部的阿萨密区,把中国的茶树大量移植过去,而使那地方后来竟成为一个世界著名的产茶区。英国人曾经为争夺这个产茶区,而展开了好几次战争。很多英国人都知道种茶可以致富,便纷纷跑到印度去,争取阿萨密的茶园,可是因不懂经营,蚀本的大有人在,几乎使得整个阿萨密的产茶区都要荒废了。直到一百年前,茶树的种植才恢复旧观,进而建立了相当的规模,于是阿萨密才正式成为一个世界著名的产茶区了。
锡兰红茶的驰名世界,纯粹出自偶然。英国人先在那里种植咖啡,因为那时种植咖啡可获厚利,不意在1877年遭遇到一场植物病害,使咖啡树都死光了。于是英国人便试改种茶树,想不到茶树种下去欣欣向荣,大为繁茂,使得那些亏本的英国人,突然大交好运,竟造成锡兰一跃而为世界红茶最大的产区。
在19世纪以前,世界各地所需的茶叶,都是中国供给的,而且大都是绿茶,到了印度与锡兰的红茶销行以后,便取代了中国的绿茶,成为英国人新的饮品,每天的下午茶所不可或缺的宠物,因为加上牛奶白糖来喝,绿茶味淡,不及红茶的味浓可口呢。
中国人喝茶,至多只能加点香花进去,是决不可以掺以牛奶和白糖的,否则就失去了茶味,不成其为清茶了。前次英国玛嘉烈公主访问香港,喝了几次“奇种寿眉”,大为赞赏,可能英国人以后又要流行再饮清茶了。
下午茶成为英国人一种牢不可破的习俗,被他们认为是一天当中最大的享受。我们上茶馆吃点心是在上午,他们却是在下午四五点钟时举行。文豪萧伯纳曾说:“破落的英国绅士,一旦他们卖掉了最后的礼服时,那钱往往是预备拿去喝下午茶用的。”“茶鬼”约翰生博士的茶壶,每天从早到晚都是热的,他早晨以茶提神,晚上以茶解睡,一天到晚,浸淫在茶中,优哉游哉,自得其乐。
英国人夸说他们喝茶为世界第一,每一个英国人在一年中要喝上9磅半的茶叶,这数量要52株茶树全年生产才够供应。3000万英国人一天平均各喝七杯茶,如果把英国人一年所喝的茶,倒下到一个湖里去,便能浮起30艘伊丽莎白邮船那么大的巨轮了。
《爱丁堡评论》创刊者之一,英国神学者及著作家史密斯(Sydney Smith,1771—1845)把英国人在战场上所获得的胜利,也归功于茶。他说:“茶之为物,实在是生命的元素,可以使人增加勇气,产生精力。英国人在战争中所获得的胜利,其实是茶的胜利。许多受伤或失血的士兵,第一步就给他喝一杯茶。”这真是对茶推崇备至了。
美国人又和英国人不同,也许是在波士顿茶团那次事件之后,对抗了英国人,连茶也抵制了吧。他们是不大喝茶的,认为茶太刺激,而多半爱喝咖啡,成为美国日常的饮料。他们认为咖啡只可以解渴,并没有刺激作用,所以睡前喝一杯咖啡,也不会妨害睡眠。
美国没有欧洲式的咖啡馆,更没有中国式或日本式的茶馆。他们为了解渴,可到酒吧(Bar)里去喝咖啡,他们要想松弛紧张的神经,或消除一天的劳累,就去喝酒,而且多半是一人独酌。在高度个人主义的美国,一个人要找三五知已是不大容易的。他们没有知己,你只消看他们朋友同去吃饭喝酒,最后各付各的账一事就可知道。他邀你同去吃饭喝酒,你决不可误会是他要请客,结果还是要你付自己的钱的,他不过邀你做伴而已。他不请你,你也不可以请他,你要替美国人付账,他反而认为你瞧他不起。这便是个人主义的精神所在。
说美国人完全不喝茶也是假的,任何饮食店有咖啡卖的就有茶卖,当然卖的都是牛奶加糖的红茶。有个在东方住得较久的美国人,却爱上了中国式的绿茶。他批评美国人喝茶的情形说:“用开水煮茶,加冰块使冷,掺白糖使甜,滴柠檬使酸。”
美国是一个高速社会,一切都讲究快速和省事。喝茶的事当然也不在例外。他们如果在家里想要喝茶,也不会像中国人或英国人泡一壶或一杯茶来喝,而是取一包李甫顿(Lipton)茶公司的出品,所谓茶袋(Tea Bag)的东西,把它泡在滚水里,再加牛奶和白糖来喝。这样既快速而又省事多了。那公司还出了一种罐装茶,自然连冲水加糖奶的麻烦都没有,更加省事,可与可口可乐等冷饮分庭抗礼,也算是一种进化吧。
钱歌川:外国人与茶(3)
瑞典人原是爱好喝咖啡的,后来也盛行喝茶了,因为在18世纪时,瑞典国王古斯托夫三世(Gustov Ⅲ),为着要了解到底喝咖啡和喝茶,何者比较有害健康,他便下令在宣判了终生监禁的杀人犯中,挑出两个同年的人给他们缓刑。然后规定他们两人的后半生,一个只许喝咖啡,一个只许喝茶。最后所得的结果,是那个喝茶的人迟了30年才死去,年龄达83岁。
1956年从法国的殖民地而宣布独立的西北非洲的摩洛哥,虽受法国的长期统治,但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完全法国化,比方说,法国人是爱喝咖啡的,而他们却爱喝茶。几乎家家户户都放着一壶茶,以供随时饮用。
摩洛哥人最爱喝的是中国绿茶。他们认为中国的绿茶,是世界上各种茶叶中味道最好的。他们对于茶叶,很有鉴赏力,只要把茶叶放近鼻孔一嗅,或放进口中咀嚼一下,便立刻能辨好坏,判断是中国绿茶或是日本绿茶。
摩洛哥人虽然这样爱好喝茶,但在他们的国内并不产茶,所饮用的茶叶都是外国来的,主要是从中国和日本输入,中国茶占三分之二。不过在摩洛哥独立后不久,1960年便移植了中国的绿茶,联合国的专家实地调查的结果,发现在摩洛哥国境内,适合种茶的土壤,达50万公顷以上,即今在山地的丹吉尔省,也有很大的面积可以种茶。于是中国便派遣更多的技术人员,去协助他们普遍地种植中国的绿茶。
据估计他们只要种植了45000公顷土地的茶树,便足够摩洛哥人全年茶叶的消费量。从中国移植过来的茶树,都长得枝叶繁茂,每年丰收,如加扩展,远景是很可乐观的。
北非的利比亚人也是爱喝茶的,他们叫喝茶为“惬意”,工作之余坐下来喝一杯茶,确是一件惬意的事。他们不论达官贵人,或贩夫走卒,每天都要喝上四五次茶。富有的人家,还要加上点心,和茶一同享用,认为人生一乐。
遇有客人来访,主人一定敬茶。当着客人烹调,烹好了倾入小茶杯内饮用,好像我国潮州人饮功夫茶一样,不可牛饮,要细尝品味。客人至多喝三小杯,喝到第四杯就失礼了。有些主人一面烹茶,一面自制点心飨客,天南地北,高谈阔论,一顿茶喝下来,总要两三小时才散。可见有些非洲人,也是重视饮茶的艺术的。
选自《钱歌川文集》,辽宁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
张承志:粗饮茶(1)
自幼看惯了母亲喝茶。她总说那是她惟一的嗜好,接过我们买来的茶时,她常自责地笑道:怎么我就改不了呢?非要喝这一口!
那时太穷,买不起“茶”,她只喝“茶叶末”。四毛钱一两的花茶末,被我记得清清楚楚。后来有钱了,“茶”却消失,哪怕百元二百元一两的花茶,色浊味淡,沏来一试,满腹生疑。干脆再买来塑料袋装的便宜货,与昂贵的高级花茶各沏一杯,母亲和我喝过后,都觉不出任何高下之别。苦笑以后,母亲饮茶再也不问质地价格;我呢,对花茶全无信任,一天天改向喝绿茶或者——姑且说“粗茶”。
提笔前意识到:以中国之辽阔,人民之穷窘,所谓粗茶之饮一定五花八门不胜其多。我的一盏之饮,也仅限于内蒙古、哈萨克和回三族的部分地区,岂敢指尾做身,妄充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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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尝到蒙古奶茶之前,我先在大串联时期喝过藏族的奶茶。
后来我才懂得他们比蒙古人更彻底地以茶代饭。藏民熬茶后加入酥油,这个词又在北亚各牧区各有其解。当然,说清楚游牧民族的黄油、酥油、奶油不是一个易事,难怪日本学者总听不懂;因为他们对这些其实是奶制品的油只有一个词描述,而且是外来语:Butter。加酥油的茶拌上炒青稞面,就是使伟大的吐蕃文明温饱生衍的糌粑。汉人们吃不惯,觉得酥油茶是惩罚,因此住一阵就溜,而酥油还算奢侈;第二碗糌粑是用“达拉”拌的,达拉就是脱脂后的酸奶。一般人们一餐两碗糌粑,一碗用酥油一碗用达拉——然后再慢慢喝茶。
蒙古人的文明可能并非与西藏同源,他们喝奶茶时不吃面,吃米。与粗糙的青稞面对应的是粗糙的带壳糜子,蒙语译为“黑米”。主妇用一个铁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