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教育在某些方面大大地伤害了我。这谴责所涉及的人不在少数,如我的父母,若干亲戚,家中一些不速之客,形形色色的作家,一位的确很特别、送我上学长达一年之久的厨娘,一群教师(我必须在记忆中把这些教师牢牢地绑在一道,以免在这里或那里拉掉其中某一位——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作为整体又会一点一点地散失,难以避免),一位督学,一些慢吞吞的过路人……简言之,这谴责像一把匕首迂回曲折穿过社会。没有人,重复一遍,没有一个人能有幸成为例外,从而确切地知道这匕首的刀尖不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从他的前胸、后背或旁侧突然出现。……我常常反复思量此事,尔后我总得说,我的教育在某些方面大大地伤害了我。这谴责指向一群人,自然,他们并肩站在这里,宛如在陈旧的集体照中的样儿……其中有我的父母,若干亲戚,一群教师,一位的确很特别的厨娘,舞蹈学校的一群姑娘,早先家中的一些客人,一些作家,一名游泳教练,一位售票员,一名督学,还有那些我只在街上邂逅过一次的人,还有那些我无法回忆的人和绝不再回忆的人,最后还有那样一些人,他们的说教我压根儿不在意,我当时就心不在焉……总之,这些人是如此之多,必得多加小心,才不至于把其中某人说上两次。……
我常常放开思想,摒除干扰,反复虑及此事;然而,无论如何掂来量去,我始终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我的教育在某些方面给我造成了可怕的伤害。在这种认识中包含一种谴责,其锋芒所指,针对着不少的人。其中有我的父母和亲戚,一位的确很特别的厨娘,我的老师,若干作家(他们的爱伤害了我,增加了他们的罪过,因为,他们的爱在我身上造成了太好的结果),与我家颇有交情的几家人,一名游泳教练,避暑地的当地人,市区公园中一些女士(关于她们这事儿全然不可期望),一位理发匠,一个女乞丐,一名舵手,家庭医生,以及其他许多人;如果我能够并且希望一一例举,他们的数目会更多;总之……
我常常放开思想……
第三章 原罪
我们为什么要为原罪而抱怨?不是由于它的缘故我们被逐出了天堂,而是由于我们没有吃到生命之树的果子所致。
——弗兰茨·卡夫卡
卡夫卡跟着厨娘第一次走向肉市附近那所小学之后7天,他的第一个妹妹艾莉来到人世。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才真正结束了卡夫卡自呱呱坠地以来长达6年的〃独子〃生涯,打破了〃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我只能独自面对生活〃的局面。
可以这么说,肉市附近那所阴冷森严的小学是一道重要的里程碑,它象征着卡夫卡此前所经历的难以言喻的历程,在那段历程上,卡夫卡的人格业已基本形成,并将以〃命运般的力量〃影响他此后的一生。文学家以惊人的直觉洞察到儿童时代对于人生无法估量的意义。托尔斯泰写道:〃从那个五岁的孩子到我自己仅仅是一步。但是从那个新生婴儿到那个五岁的孩子,却是一个可怕的长途。〃心理学家则以科学的表述指出了相同的结论。
与卡夫卡同时代、并同为奥地利犹太人的阿德勒,是个体心理学的创始人。正是阿德勒,他率先认识到早期弗洛伊德理论的误区。阿德勒指出,真正折磨着儿童的东西,与其说是他内在的性驱力,不如说是他生活在其中的世界——是这世界的本性折磨着儿童。阿德勒关于〃生活意义〃的一段论述,似乎正好是针对卡夫卡问题而发的真知灼见。他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摆脱两种最基本的规定:我们居住在地球这个贫瘠的行星表面;我们生活在人与人的关系之中。这是人类的〃生活世界〃,是人类基本的生活情境,是对每个人的挑战。从本质上说,我们的一切反应都是对这一情境的解答,并因而显示我们各自的〃生活意义〃。而生活意义的基本形成,正是在儿童期,〃在生活开始和五岁末了之际〃,而这生活意义一旦形成,就会对当事人的一生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和作用。
……这种赋予生活的意义,其性质有如吾人事业的守护神或随身恶魔……从呱呱坠地之日起,我们即在摸索着追寻此种〃生活的意义〃。即使是婴孩,也会设法要估计一下自己的力量。在生活开始第五年末了之际,儿童已发展出一套独特而固定的行为模式,这就是他对付问题和工作的样式。此时,他已经奠下〃对这世界和对自己应该期待些什么〃的最深层和最持久的概念。以后,他即经由一张固定的统觉表……来观察世界:经验在被接受之前,即已被预为解释,而此种解释又是依照最先赋予生活的意义而行的。即使这种意义错得一塌糊涂,即使这种处理问题和事物的方式会不断带来不幸和痛苦,它们也不会轻易地被放弃。A·阿德勒:《自卑与超越》黄光国译。作家出版社,1986年,第15页。
第一节 恐惧的化身
世人难忘卡夫卡的眼睛。那双眼睛常常像孩子般清澈,有时又格外英气和智慧。直到36岁那一年秋天,那命运般的、噩梦般的肺结核已经在他的存在中宛如伤口一般绽开,但就在那年年底,在致一位女友的信中他还这样写道:〃如果我的眼睛在您的记忆中明亮、清澈、年轻、文静,那么就让它们在那里如此保留着吧,它们在那里将比在我这里得到更好的珍藏。〃
然而,从卡夫卡的眼睛,世人更多地看到不安和恐惧,他童年时代的一系列照片尤其如此。从卡夫卡一张5岁的照片中,人们看到怎样一个被生活过早地击溃的孩子!他站在那里,依着一头巨大的玩具山羊,背后是相馆中惯用的人造风景。从他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安全感。右眼(据说由〃理智优势脑〃——即左脑——所支配)透射出深深的不安、恐惧、怨恨以及由此产生的些许执拗;左眼(据说由〃情感优势脑〃——即右脑——所支配)则流露出挫败、驯服、忧郁和伤感的表情。5岁的卡夫卡已经陷入难以救药的不安和恐惧。
恐惧和不安将追逐卡夫卡,直到接近生命的终点,直到被生活彻底击溃之后,情况才有一种奇迹般的逆转,展现出〃向死而生〃的全新局面。恐惧和不安将追逐卡夫卡直到他变成——恐惧的化身。
在前面和以后的讨论中,我们已经并将继续看到卡夫卡身上彻骨的恐惧。他不仅恐惧强悍的父亲,而且恐惧〃所有的人〃,《卡夫卡小说选》,第536页。包括他自己,尤其是他自己羸弱的身份。后面我们将看到,在今后的一生中,卡夫卡将不时卷入生活的纠葛,其卷入的程度将导致相应程度的恐惧。这种对〃生活世界〃的恐惧,在他生平两次最重要的恋爱中表现尤为突出。从与菲莉斯恋爱的起始(1912年)到与密伦娜恋爱的结束(约1922年),中间相隔差不多整整10年。如果把与菲莉斯的恋爱算作他成人生活的真正开始,那么,这10年时间就涵盖了他全部的成人生活。其间的恐惧则充分表明他童年时代所受到的伤害之深,如与生俱来的伤口一般与生俱长,并最终化入了他一生的形象。后面我们将看到,与菲莉斯恋爱的正常推进,很快引起卡夫卡对婚姻伦理关系和肉体关系的恐惧。在日记中进行自我分析时,他感到自己〃恐惧结合,恐惧失落于对方〃,恐惧婚姻,恐惧性爱。用他自己的说法,除写作能使他不恐惧、使他〃无畏〃之外,他几乎恐惧一切。1913年7月21日日记。
在与密伦娜的恋爱中,卡夫卡留下了一部重要的《致密伦娜情书》,在关于恐惧的问题上,这部情书完全是一场〃全方位恐惧大展播〃:〃您的信……一封叫人吮吸不止,一封则令人惊恐……〃〃我的信也许有一封丢失了。犹太人的恐惧性!却不是担心信安全到达!〃〃你应当明白,密伦娜,我的年龄、我的暮气、特别是我的恐惧……我的恐惧与日俱增……〃〃这些以呼喊开头的信……结尾总是给我以一种莫名的惊恐,……恐惧阵阵加剧。……恐惧之蛇一条条在你的头上抖动着,而盘在我头上的一定是更加凶险的恐惧之蛇。〃〃大约在肉市巷的入口处……对这威胁的恐惧占了上风。学校本身对我来说已构成一种威吓,而现在女厨子还要对我加重这种威吓。〃〃你是犹太人啊,知道什么是恐惧……〃〃此外我的本质是:恐惧。〃〃你对我的关系如何我仍茫无所知,它全然处于恐惧的笼罩之下。〃〃我所担心的、瞪大眼睛担心着的、使我莫名其妙地坠入恐惧深渊中的(假如我能像沉入恐惧那样入睡,我也许早就死了)仅仅是那种内心深处对我反叛的力量……〃〃你说你将出于恐惧而写信,这也使我有点恐惧。〃〃我觉得目前只有一件事令人感到恐惧,那就是你对你丈夫的爱。〃〃你也许已发觉,我有几个夜晚不得安睡了。简单说来是'恐惧'在作怪。这东西真弄得我失去了自己的意志,眼看它围着我抛来抛去。我不再知道上下左右……〃〃要是你在这里多好啊!你看我什么人也没有,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恐惧,它和我死死地缠在一起,一夜又一夜地滚来滚去。围绕着这恐惧,事情在某些方面变得十分严重……这恐惧不断地告诉我必须承认这一点:密伦娜也是人。这一点在某种意义上使恐惧本身也变得易于理解了。……这种恐惧并不是我私人的恐惧(当然它同时也是,而且就这点而言十分可怕),这也是自古以来一切信仰的恐惧。〃〃假如没有这几天其他事的纠缠,今天早晨我又会出现向你诉苦的'恐惧'……〃〃今天一早我突然害怕起来,怀着爱害怕起来,揪心地害怕起来……〃[着重号为原有。]
〃有一点可以肯定——在远离你的地方我只能这么生活:完全承认恐惧的存在是合理的,比恐惧本身所需要的承认还要多,我这么做不是由于任何压力,而是欣喜若狂地将全部身心向它倾注。〃由于我在维也纳的态度,你以恐惧的名义责备我是正当的,但它真正特别之处是,我不知道它的内在规律,只知道它卡着我脖子的手,这才是我在任何时候所经历过的、或者所能经历的最可怕的事情。〃结果很可能是:我们俩现在已经结了婚,你在维也纳,我怀着恐惧呆在布拉格……〃[着重号为原有。]〃……而我现在缺乏这个。恐惧有时也是赖此为生的。〃〃但从这一切之中恐惧在汲取着力量……〃〃其实,我就是恐惧组成的。它也许是我身上最好的东西。〃〃但是,恰恰在这白昼世界和那'床上的半小时'……之间,对我来说是条鸿沟,我无法跨越,也许是我不愿意。……去它的吧,我对此害怕极了。〃〃你信中所说我的话聪明得可怕……我的身体感到恐惧,宁可[像只甲虫]慢慢地爬上墙去……〃〃但是我紧咬着牙,面对你的眼睛……便能忍受一切:遥远、惧怕、担忧、无信。〃〃没有你的帮助,我承受不了'恐惧'。和它作对我太弱了,这些庞然大物我连俯瞰一下都不能,是它们夹带着我漂游而去的。〃……难道我的'恐惧'与对自我污损的恐惧大不相同吗?〃〃我将回答那个关于'strach…touha'['恐惧-渴望']的问题。……〃假如像你在上封信中做的那样,对'strach'[恐惧]和'touha'[渴望]的意义这般限制,……我就只有'strach'[恐惧]了……〃〃……已经有另一个男人在那儿了,这并没有引起什么变化。我本来就对整个世界都感到害怕,当然也害怕这个男人;即使他这时没有出现在那儿,我照样是怕他的。〃[着重号为原有。]〃……是我在布拉格也有的那种恐惧,不是独特的格蒙德的恐惧。〃〃全天都沉浸在你的信中,怀着痛苦,怀着爱情,怀着忧虑和对捉摸不定的东西的一种完全捉摸不定的恐惧。〃〃……因此事情之糟在围绕着基础而产生的恐惧方面也表现出来。但那不是因你而产生的恐惧,而是指敢于这样去建立基础的恐惧。〃〃我们不得不谈到,不得不一再重复着'恐惧',它折磨着我的每一根裸露的神经……〃〃你的信到达时,我的第一封信已经发出了。不管这里面可能会写着的一切(里面会有'恐惧'等等)……〃〃这使恐惧的冷汗渗满我的额头……〃〃我的境况可以设想[为C]……C在最苛刻的压力下行动,恐惧的冷汗直流(在别的情况下能看到这种从额头、面颊、太阳穴、头皮——一句话——从整个头骨周围一起流出来的恐惧的冷汗吗?在C那儿就是这样)。C行动着,与其说出于理解,不如说出于恐惧。〃〃我总是力图传达一些不可传达的东西,解释一些不可解释的事情,叙述一些藏在我骨子里的东西和仅仅在这些骨子里所经历过的一切。是的,也许其实这并不是别的什么,就是那如此频繁地谈到的、但已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