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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几声雷响,从漆黑的天空哗啦啦下起大雨来。维克多亨利无法离开白宫,在一个写着“记者室”三字拥挤的开着门的门道里等着雨停。一阵潮湿的凉风送来雨天的花草气息。突然一只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喂,亨利,你的肩章上又多了一条杠了!”埃里斯特塔茨伯利穿着笔挺的绿色斜纹呢衣服,倚着一根手杖,他那留着胡子的面孔,特别是鼻子周围和两颊,比以前更发紫了。他透过很厚的眼镜,满面笑容地看着帕格。
“是你呀,塔茨伯利!”
“你怎么不在柏林了,老朋友?你那风度翩翩的夫人好吗?”正当他讲话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英国小轿车在大雨中开到出口处停下按喇叭。“那是帕米拉。你现在打算到哪里去?和我们一起去不好吗?英国大使馆举行一个小型招待会,就是鸡尾酒这些东西什么的,你可以见到一些你应该认识的人。”
“没有邀请我。”
“我刚才就算邀请你,怎么了,你不喜欢帕姆?她坐在那边车里,来吧,一起去。”塔茨伯利用胳臂肘推着亨利冒着雨走过去。
“我当然喜欢帕米拉。”做父亲的打开车门,把亨利推进车去,亨利挣扎着说了这么一句。
“帕姆,你看我在记者室外面把谁给抓来了!”
“哟,太好了。”她从驾驶盘上伸过一只手来紧握着帕格的手,很亲切地微笑着,好像他们在柏林分别后还不到一星期似的。她左手上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小钻石戒指——从前她手上是什么也不戴的。“讲讲你家里人的情况吧。”她一面说,—面把车开出白宫场地,由于刮雨器的啪啪响声和雨点的敲打声,她把讲话的声音提高了。“你的夫人好吗?你那个困在波兰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他安全吗?”
“我的妻子很好。拜伦也很好,我向你讲过跟他一起漫游波兰的那个姑娘的名字吗?”
“好像没讲过。”
“她叫娜塔丽杰斯特罗。”
“娜塔丽!娜塔丽杰斯特罗?真的吗?”
“她说她认识你。”
帕米拉疑惑地瞟了亨利一眼。“噢,是的。好像她那时候要去看你们驻华沙大使馆的一个人。莱斯里斯鲁特。”
“一点不错,她那会儿是去看斯鲁特这家伙。现在她和我儿子打算结婚。至少他们是这样说的。”
“噢,上帝保佑。娜塔丽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帕米拉说,眼睛直直地望着前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她不同寻常。聪明,好看,”帕米拉顿了一顿,“有坚强意志力。”
“你是说她很不好对付。”帕格说,想起塔茨伯利曾用这个词形容帕米拉。
“她的确很可爱。而且比我要有条理十倍。”
“莱斯里斯鲁特也来参加这次招待会。”塔茨伯利说。
“我知道,”帕米拉说,“菲尔鲁尔告诉我了。”
谈话到此突然中断,冷静了片刻。车子遇到红灯在下一个路口停下,帕米拉羞怯地伸出两个指头摸了摸亨利白色军服上的肩章。“现在怎样称呼你好呢?准将?”
“上校,上校,”塔茨伯利从后面座位上发出低沉的声音。“四条美国杠杠,谁都懂。你讲话可要注意礼貌,这位仁兄正在成为这次战争的‘豪斯上校’。”
“噢,你说的对,”帕格说,“你是说我将成为大使馆里的翻阅文件的公务员。这是动物的最低级形式的生活。更准确些,应该说是植物的最低级形式的生活。”
帕米拉很熟练地开车穿过康涅狄格大街和马萨诸塞大街拥挤的交通。他们到达大使馆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黄昏的阳光从黑云下射出,照耀着盛开的粉红色的石南属花堤,也照耀着一排淋湿了的汽车和川流不息地走上台阶的客人。帕米拉这辆车飞快地到达和突然刹车使得几个华盛顿警察直朝它瞪眼,但也没说什么。
“很好,很好,暴风雨后出了太阳,”塔茨伯利说,“这对可怜的老英国是一个好兆头,对不对?有什么消息吗,亨利?你在白宫听到什么特别新闻没有?听说德国人正拼命向海岸线进攻,是真的吗?电传打字机消息说,德国人把法国第九军打得落花流水,我确信他们一定会把盟国的战线切成两段。我在柏林和你说过,法国是不准备抵抗的。”
“听说他们准备在苏瓦松一带进行反攻。”帕格说。
塔茨伯利脸上做了个怪样,表示怀疑。他们进到里面,等待和主人握手的客人在下面排成一条长线,正沿着一道壮丽的楼梯向上走,他们也排在后面。塔茨伯利说:“我感到奇怪的是,德国入侵比利时和荷兰这件事竟然没引起任何反应。世界只不过打了个哈欠。这说明二十五年以来人类倒退了多远。你想想看,在上一次大战,强占比利时被看成是震撼世界的暴行。现在人们从一开始就认为德国人反正一点不知羞耻,反正非常野蛮。你知道,这反而成为对他们非常有利的条件。我们这一方反倒丝毫不能像他们那样自由行动。”
在铺着红地毯的宽阔的楼梯顶端,今晚的主宾(一位面孔干瘦、红润、年在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剪裁非常合体的双排扣、大翻领的黑色外衣)和大使一起站在国王和王后的巨幅画像下面跟客人们握手,他心情紧张,不时地老要去摸摸他那鬈曲的金色头发。
“你好,帕姆?你好,韬基。”他说。
“勃纳…沃克勋爵,维克多亨利上校。”塔茨伯利说。帕米拉继续往前走,消失在人群中了。
邓肯勃纳…沃克向帕格伸出他那看上去很软但实际上很硬的手,同时用另一只手去抚平他的头发。
“勃纳…沃克来这里是为了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当作废铁的旧飞机扔在那里,可以让他捡一些回去。”塔茨伯利说。
“是的,出最高价钱。”这位面色红润的男人说。稍微向这个美国人笑了笑,很快转过去跟别人握手。
塔茨伯利一瘸一拐地和帕格一起穿过两大间烟雾腾腾的客厅,把他介绍给许多客人。在第二间屋里,一对对男女随着三位乐师奏出声音微弱的音乐在一个角落里跳舞。参加招待会的女人打扮得非常入时,有些很漂亮;男人女人一样,似乎都很快乐。维克多亨利想到战争消息,觉得这个场面很不协调。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塔茨伯利。
“可是,亨利,你要知道,整天愁眉苦脸杀不死一个德国人。可是和美国人交朋友倒可能有点儿帮助。帕姆到哪里去了?我们坐一会儿吧,我站了好几个小时啦。”
他们看见帕米拉和莱斯里、娜塔丽杰斯特罗坐在一张大圆桌旁喝酒。娜塔丽仍然穿着那身黑色衣服;据帕格所知,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来华盛顿的,除了一个蓝皮包外,没带任何行李。她面色憔悴地朝他笑了笑说:“狭小的世界。”
第三部第12章 痛入骨髓
帕米拉向她父亲说:“爸爸,这就是娜塔丽杰斯特罗,跟亨利上校的儿子一起漫游波兰的那位姑娘。”
斯鲁特站起来一面跟塔茨伯利握手,一面说:“韬基,也许你可以回答我们争论的问题。你认为意大利现在参战的可能性有多大?”
“现在还不会。墨索里尼要等到法国差不多完全停止呼吸时才会参战。你问这个干什么?”
娜塔丽说:“我有一个年老的叔叔在锡耶纳,得有个人去把他接回来,家里没有别人,只有我来办这件事。”
斯鲁特说:“我跟你说过,埃伦杰斯特罗自己完全有能力离开那里。”
“埃伦杰斯特罗?”塔茨伯利以询问腔调说,“《一个犹太人的耶稣》?他是你的叔叔?怎么回事?”
“你跟我跳舞好吗?”帕米拉向帕格说,很快站了起来。
“当然好。”他知道她很不喜欢跳舞,所以有点困惑不解,但是他还是握着她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朝乐师那边舞去。
当他用手搂着她的腰时,她说:“谢谢你,刚才菲尔鲁尔正朝这个桌子走来,我讨厌他。”
“谁是菲尔鲁尔?”
“噢——很长一个时期他是我生活圈里的那个人。时间实在太长了。我在巴黎遇到他。他当时和莱斯里斯鲁特住一屋。他也在牛津大学呆过,当时莱斯里是获得罗兹奖学金的学生。菲尔现在是新闻记者,而且是个非常出色的记者,但却是个坏蛋。他们两人很相像,一对十足的浪荡公子。”
“真的?我还以为斯鲁特是个有头脑、沉着的那种人。”
帕米拉的薄薄嘴唇抿起来一笑。“难道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的人吗?这些家伙,他们的灵魂像压力锅一样包得紧紧的。”他们沉默地跳了一会儿。她的舞步仍像以前一样笨拙。她很高兴地说:“我已经订婚了。”
“我注意到你手上的戒指。”
“幸亏我没等你那个海军飞行员儿子,对不对?”
“你没有向我作过任何表示,不然的话我本来可以促成一下的。”
帕米拉笑起来了。“如果那样,现在就会完全不同了。娜塔丽真的要嫁你另一个儿子,是吗?好了,两个待娶的亨利都已经有归宿。我采取行动还算很及时。”
“你那位是做什么的,帕米拉?”
“怎么说呢。台德这个人很难形容。他叫台德伽拉德,出身于诺思安普敦郡的一个世家。他很好看,温柔得像只羔羊,有点疯狂。他本来是个演员,可是干了没多久就参加了皇家空军。他才二十九岁,作为飞行员可就显得太老了,他现在随着旋风式战斗机中队在法国作战。”
又沉默了一会儿,帕格说:“我想你大概不喜欢跳舞,特别是不喜欢和美国人跳舞。”
“我的确不喜欢跳舞,可是跟你跳倒很从容,你也不那么苛求。年轻人现在跳一种‘颠舞’,简直是发疯。有一次他们抓住我跳,差不多把我的牙齿都颠松了。”
“我的舞步是标准的一九一四年式的。”
“可能我的也是,或者说也应该是。哎呀,糟了。”她说,这时音乐速度变了,有些青年男女开始一上一下地跳起来,“这回就是‘颠舞’了。”
他们离开舞池,走到休息室在一张紫色软绒长沙发上坐下,沙发上面挂着一幅颜色鲜艳但画得不好的玛丽王后画像。帕米拉要了一支烟,抽了几口,一只胳臂放在膝上。她穿的古铜色花边的衣服剪裁得很低,露出一小片光滑而白皙的胸脯。在“不来梅号”大邮船上时,她头发梳向后面结成一个厚厚的发髻,现在则波浪似的披在肩上,褐色而有光泽。
“我非常想回国参加空军妇女辅助队。”他没有作声。她把头转过来。“你的意见怎样?”
“我?我赞成。”
“真的?这可是十足的不忠,是不是?韬基在这里为英国担任着极为重要的工作。”
“他可以另外找个秘书。你那位幸运的皇家空军人员在那里哪。”
她听到“幸运的”这三个字时脸就红了。“不那么简单。韬基的眼睛看久了感到酸痛,他喜欢口授和别人念给他听。他办公时也很特别,还在澡盆里工作等等。”
“那只好让他稍微改一下这些怪毛病了。”
“可是把他扔在这里不管,这样做好吗?”
“他是你的父亲,不是你的儿子。”
帕米拉的眼睛闪闪放光,看了他一眼。“可是,我要真的这样做,塔茨伯利就要有一两个星期变成李尔王。‘一个负心的孩子,比毒蛇的牙齿还要更使人痛入骨髓!’——虽然如此,可是我想爸爸会觉得自己扮演这个角色也还是挺有意思的,也许咱们现在该回到他那里去了,亨利上校。”
他们站起来向那间大客厅走去时,他说:“为什么不叫我帕格?认识我的人都这么称呼我。”
“知道。我听到过你妻子这样称呼你。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在海军学校时,凡是姓亨利的一般都被称作帕特里克,就像姓罗兹的都被称作杜斯特一样。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