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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的旗号,这就足以证明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论任何什么人,都绝不能让他们投敌叛国,只要皇上善加对待,他们绝对还可以为朝廷所用,成为陛下中兴帝国的雄狮劲旅。”看着思宗烦躁、冷漠的目光,成仲时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这话成仲时说得模模糊糊,表面上思宗听什么顺耳他就说什么,但细究起来确是前后矛盾,因为“绝对”是不该有条件的,既然有条件自然就不能叫“绝对”,也就是说成仲时话里真正的意思依然是:如果思宗不善加对待,辽军仍有投敌叛国的可能,自然也就遑论为朝廷所用了。
如果是以往,思宗绝不会忽略这种明显的语病,但今时不同往日,此时此地,成仲时这番话可以说句句顺耳,字字对心。
“皇上,顾忠信本就是辽东督师,辽东将士多为其旧部,此番虽没能留住辽军,但也必然可以稳住军心,现在不需皇上下旨,只要皇上默许,老臣就有办法召回辽军为朝廷效力。”成仲时话音刚落,周勋儒立刻跟着说道。
一进贞清宫,周勋儒就看见了皇帝陛下瞧向自己的阴冷目光,他的某些生理机能立马就有了失效的迹象,但一想到日前死在廷杖下的几位,首辅大人马上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几处关键地方的肌肉。
成仲时一开口,周勋儒就不错眼珠地盯着思宗那张惨白的小脸,他这会儿已顾不得什么君威不君威的,现在保命要紧!周勋儒清楚,不管张素元是死是活,只要定罪,他就得死!真他妈冤出大天来了,但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搏的机会,周勋儒强烈地感到了这一点,于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他就陡然间跟变了个人似的,话第一次说得这么钢梆硬正,再也看不见一点滑头本色。
“周卿家,你这是何意?”思宗不禁脱口问道。
这话,思宗本是想问成仲时的,却被周勋儒给打断了,于是大皇帝对他这位内阁首辅的憎恶劲自然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但思宗万没想到,周勋儒竟能说出这么石破天惊的人话,于是恶感立消,于是原本问成仲时的话也就脱口而出。
“皇上,张素元有负圣恩,罪该万死,老臣荐人失察,致使皇上劳心,国事倾颓,同样罪该万死,但为了皇上的中兴伟业,老臣纵然万死却又如何?皇上圣恩,古今无二,老臣仍有些许心力,又敢不续效驽钝!”周勋儒老泪纵横,哽咽地说道。
“老爱卿,起来说话。”就这功夫,思宗的脸色已经和缓了不少。
“皇上,张素元罪该万死,但依然有用,只要皇上默许,老臣可设法让他写一封书信,召回辽军。”站起身后,周勋儒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们看着办吧。”听了这话,思宗沉吟了良久,方才淡淡地说道。
“首辅大人,没有皇上的圣旨,你如何让张素元写这封信?”回到周勋儒的府第坐定后,成仲时当即黑着脸问道。
欲解决当前危局,召回辽军是唯一的解决之道,而要召回辽军,就必须过张素元这一关,但要皇上放了张素元又显然不可能,于是成仲时经过数日冥思苦想,终于想倒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就是让思宗下一道圣旨,令张素元写下手书召回辽军。
成仲时和周勋儒商量了多时,他们都认为只要张素元写下手书,召回辽军应该不成问题,所以问题的关键仍在皇帝身上,最难办的是思宗能否下这道圣旨,因为抓人于先,现在却又要厚着脸皮求张素元写信召回旧部破敌,这无疑是对皇帝陛下的圣明和尊严的莫大嘲讽!
思宗这么好面子,他能拉得下脸来吗?成仲时和周勋儒最后认为,在要江山和要脸皮之间,思宗还是会选择江山的,只要他们把话说得宛转些,尊贵的皇帝陛下还是会顺坡下驴的,但成仲时万万也没想到,周勋儒这个老家伙竟只字没提圣旨的事。
“成兄,如果我们提了圣旨的事,你觉得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周勋儒泰然自若地笑着反问道。
两年来,首辅大人的心情第一次这么轻松。
成仲时轻轻叹了口气,细想一下,周勋儒说得确实有道理,但没有圣旨如何能让张素元写下手书呢?
“成兄,我们先去劝说张素元,如果不行,就再促请六卿九部的官员同去劝说。”见成仲时默认了自己的话有理,于是周勋儒接着说道。
“首辅大人觉得这样就能说动张素元吗?”成仲时担忧地问道。
“成兄,你是当局者迷,如果这都没用,不是还有顾忠信吗?”周勋儒一笑,然后不无得意地说道。
周勋儒说得没错,他确是当局者迷,成仲时心中叹道。
“首辅大人,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什么不立即陈请皇上下旨召回顾忠信?”成仲时的脸色愈加难看。
“成兄,辽东千头万绪,若我们能办妥,又何必让顾忠信往来劳顿?”周勋儒依然和颜悦色。
微微哼了一声,成仲时起身告辞。
回到府第,成仲时立即写下手书,差人快马送往山海关。
当误一天,就会有多少百姓惨死在离人刀下?但对老奸巨滑的周勋儒,成仲时却无可奈何,现在他不仅不能拆周勋儒的台,反而还得千方百计地尽力维护,也许周勋儒这个老狐狸不请思宗下旨召顾忠信回京,就是想到他会这么做。
成仲时知道周勋儒的处境,也理解周勋儒的做法,但他依然觉得无力、无奈。
当晚,周勋儒和成仲时一同来到北镇府司死囚监。成仲时原本想带些酒菜过来,但被周勋儒挡下了。成仲时知道周勋儒顾虑什么,也就没再坚持,是啊,没必要在这种琐事上惹怒思宗,给自己种下杀身之祸。
官法如炉,这还没怎么着呢,却仅仅十几天不见,威风八面、英姿勃勃的三军统帅就已蓬头垢面。
看着躺在茅草中呼呼大睡的辽东督师,闻着从张素元身上传过来的阵阵恶臭,不要说成仲时,就是周勋儒心中也不觉一阵难过。这种心情,固然多是兔死狐悲之心,但也难免有可怜张素元之意在内。
“敌军兵临城下,二位阁老身担社稷安危,怎会还有空闲探望张某?”醒后,张素元淡淡地问道。
“素元兄,我等今日前来乃是有求于你,望莫推辞!”虽然尴尬,但成仲时依然恳切地说道。
“成阁老,素元缧绁之人,何能劳动您有求于我?”张素元不解地问道。
“自素元兄入狱,三日后祖云寿即率辽军折返山海关,京师援军顿失一臂,满雄被迫出战,但独力难直,最终满雄战死,全军覆没。如今八旗兵虽暂时退去,京城之危暂解,但八旗兵又横掠四方,现已侵入山东、河南等地,现在天下间除了辽军,已无人能将八旗兵赶出长城,解万民于倒悬!”成仲时痛心地说道。
“看二位阁老的意思,似乎不是来放素元出去御敌。如果不是这样,素元愚钝,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帮得上你们的。”沉默了片刻,张素元沉声说道。
“祖云寿叛逃时,顾忠信顾大人也曾奉旨前去招抚,可是没能留住,因此……因此想请素元兄以万民福祉为念,写下手书召回辽军。”虽然难以启齿,但成仲时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素元兄,如果你召回辽军,一来可以尽为人臣者的本分,为君分忧;二来可解民于离人的屠刀之下,善莫大焉;三来可以向皇上证明你的清白。素元兄,今上圣明,古今罕有其匹,是绝不会冤枉你的。”周勋儒苦口婆心地劝道。
听了这话,成仲时不由得转头瞪了周勋儒一眼,但他随即也醒悟了周勋儒为什么说这些话,于是冷汗不由得汩汩而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锦衣卫的死囚牢,他们这里说的话一定会一字不差出现在思宗的龙书案上!
什么叫“满雄被迫出战”,哪又叫“以万民福祉为念”?若仅以“万民福祉为念”,皇上在他心中又置于何地?成仲时不由得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见状,张素元和周勋儒都不由得心中偷笑,只不过张素元笑的苦,而周勋儒则是得意。事先,周勋儒就想到了这一点,但在成仲时面前他没有透露过一个字。周勋儒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思宗一定派人监听,而成仲时说得越过分越好,只有如此,只有让成仲时成为思宗眼中的狗屎,他才能成为可爱的红花。现在他这朵红花需要的不是绿叶,而是对比分明的狗屎,自然,狗屎越臭越好!
“勋儒兄,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二位阁老的意思?”看着周勋儒眼中难掩的得意,张素元淡淡地问道。
“这、这……这是皇上的意思。”这了半天,见成仲时丝毫也没有把话接过去的意思,周勋儒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
听张素元称他“勋儒兄”,周勋儒就一哆嗦,及至听到张素元的问题,首辅大人也不由得腿一软坐在了成仲时的身边。这话怎么答都不好,说不是,张素元必然得一口回绝,今后也可能以此为借口堵顾忠信的嘴,那样的话他可就惨了;说是,虽然明明就是这么回事,但天知道思宗会怎么想,可张素元他妈缺德就缺德在这,他耍滑头不行,不回答更不行!
“勋儒兄,祖云寿此前之所以听令素元,是因为我是朝廷册封的辽东督师,但今天素元已是待罪之身,而祖云寿则是统数万军的大将军,他现在又怎会再听我一个缧绁之人的命令?”张素元目光灼灼地瞅着周勋儒,说道。
“不是的,祖云寿之所以率军叛逃,就是因你被羁押的缘故,导致他们误会了皇上的意思,现在只有你才能将他召回,将辽军召回,以解皇上忧怜万民之心。”首辅大人带着点颤音,答道。
这会儿,周勋儒刚才的得意劲荡然而去,他现在死的心都有,张素元这位大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着他回答,而成仲时这个王八蛋也学乖了,不仅不插话,就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让他一点咒念都没有。
“勋儒兄说是圣上的意思,可素元未奉明诏,就以缧臣而与国事,这是大乱法度,罪上加罪,岂是素元所敢为?”听周勋儒不再以“素元兄”名之,而代之以“你、你”,张素元心中好笑,但脸上依然郑重其事,没有一丝笑纹。
话说到这个份上,成仲时、周勋儒两人都知道,劝说张素元已非顾忠信莫属。
接下来的一天,北镇府司死囚监中不论官职大小,总之有一头算一头,没人不觉得眼晕,因为没人看过这么多大官轮着番地往死囚牢中跑,不要说没看过,就是听都没听过。确实,这种事不仅上溯三皇五帝没有,相信就是后世千秋万代也不会再有,就如嵇康临去时弹奏的广陵散一样,这一幕同样是绝响。
周勋儒虽贵为内阁首辅,但要号令百官却是门都没有。周勋儒既然不成,成仲时自然就更别提,帝国有个能力的,除了大皇帝没第二个。虽然没有明下召旨,但人人都清楚皇帝的意思,自然也就没人敢看皇帝的哈哈笑,所以周勋儒振臂一呼,群臣望风影从,云集死囚牢。
当周勋儒思谋着是不是该进宫请旨,调顾忠信入京的时候,顾忠信已经直入皇宫面圣,路上,他并没有见遇到成仲时的信使。
此番入京,顾忠信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但面对思宗的榆木脑袋,顾忠信不得不望之兴叹而无可奈何,他发觉自己的破釜沉舟之心不过是笑谈一句。
出离皇宫时,顾忠信目光呆滞,形如木偶,见到成仲时后,顾忠信的精神方才恢复过来。
介绍过各自的情况后,两人相对无言。
“阁老,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先顾眼前了。”顾忠信长叹一声后,无可奈何地说道。
“现在就去见素元兄吗?”成仲时的心情比之顾忠信更是不堪,他现在不仅忧心国事,他同样忧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满雄被迫出兵”一直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
当成仲时压低声音提醒顾忠信需要注意的事项时,顾忠信唯有苦笑。
看见张素元蓬头垢面的模样,顾忠信心如刀绞,于国事、于兄弟,他都形同废人,百无一用。
双目含着热泪,顾忠信注视着张素元一语皆无,他无话可说,顾忠信缓缓跪下身躯。
看到顾忠信向自己跪下,张素元心道顾忠信就是顾忠信,除了愚忠皇权之外,从未让他失望过。张素元知道顾忠信已然明白,不写手书召回祖云寿,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要是写了,祖云寿也应书而回,他就必死无疑!
张素元也跪倒在顾忠信面前,而后对成仲时说道:“成阁老,请拿笔砚来。”
当顾忠信拿着圣旨和张素元的亲笔信回到山海关,他不禁大吃一惊,祖云寿竟只在山海关留了两万兵马守关,而将其余所有兵马全数调往了宁远和锦州一线。
祖云寿怎会如此糊涂,他不知道仅为救张素元也要将大军屯驻在山海关吗?救兵如救火,现在再把大军从锦州、宁远调往山海关得需要多少时间?而更为糟糕的是大军这么来回徒劳往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