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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库-第2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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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家经过同一山谷
作为有思想的食物区别于一切食物
但狼看不见任何思想
它直取食物
92
听见松果落地的时候
并未想到“山空松子落”
只是“噗”一声
看见时 一地都是松果
不知道响的是哪一个
93
这个黄昏云象贝多芬的头发那样卷曲着
这个黄昏高原之幕被落日的手揭开了
原来是一架巨大的红钢琴
张开在怒江和高黎贡山之间
水从深处抬起了它的透明 鸟把羽毛松开在树枝上
黄金之豹 把双爪枕在岩石的包厢口 蛇上升着
石头松开了握着的石头 森林里树的肤色在转深
星星的耳朵悬挂在高处 万物的听都来了
哦 请弹奏吧 永恒之手
96
寒流袭击城市
三点钟 天空已经灰暗
冷气控制了一切
有人对生活产生厌倦
有人对旅行丧失了信心
有人把外衣裹紧
但是只要有美丽的女人在附近出现
控制一切的就会立即失控
生活的就想重新生活
旅行的就想继续旅行
那个怕冷的昆明男子
忽然间松开了衣领
露出被严寒冻红的脖子
97
这一代人已经风流云散
从前的先锋派斗士 如今挖空心
思地装修房间
娃娃在做一年级的作业
那些愤怒多么不堪一击 那些前
卫的姿态
是为在镜子上 获得表情
晚餐时他们会轻蔑地调侃起某个
愤世嫉俗的傻瓜
组织啊 别再猜疑他们的忠诚
别再在广场上捕风捉影
老嬉皮士如今早已后悔莫及地回
到家里
哭泣着洗热水澡 用丝瓜瓤擦背
七点钟 他们裹着割绒的浴巾
像重新发现自己的老婆那样
发现电视上的频道
102
汽车在高原上飞驰
原始森林的边缘出现的时候
一头虚构的野鹿
窜进我的内心
但我没有草地和溪流
让它长久地逗留
108
蝴蝶在花园的额头上
捕捉着傍晚的光线
星期六的报纸买来了
在第四版的副刊上
在凶杀案件和股票行情之间
刊登着一首歌颂这昆虫的诗
109
金斯堡死了 在他的祖国
我像一个没有祖国的人
为了证实他的死
破例买了一份晚报
十年前 这个世界在他的嚎叫中
呼唤着红色的救火车
现在 他死在报纸的第四版上
在这喧嚣的印刷品之间
他的墓地不超过四百个铅字
110
干活的时候
总是有什么在后面或旁边
默不做声地看着
或许还做做鬼脸
但没有时间去对付它
它可能是某种尚未长出舌头的东西
它将在你干完离开之后
长出舌头
114
列车割破大地
在它红色的伤口上飞驶
我的心落后于伤心列车
与它背道而驰
当黄昏的风响起
乘客们再次核对时刻表
我像烹制晚餐那样
蕴酿着落日时分的
唐朝心情
115
在乡村的稻草堆上
一只老雀死在世界怀抱中
没有葬仪的死亡 啊
风散了它的羽毛
秋天阳光晒干了它的心脏
案树在金汁河的岸上
为一朵乌云歌唱
117
在三月六日的电话亭里
我等待着一个传呼的应答
我呼叫的是
惊蛰
119
我总是轻易就被无用的事物激动
被摇晃在山岗上的一些风所激动
被倒塌在玉米地上的一片枯草所激动
无用的秋天 不会改变时代的形状
不会改变知识中的罪行
但它会影响我
使我成为一个有感官的人
140
有人裙子垂地
几乎盖着我的脚
那不是我的脚
那是我渴望着被践踏的心
它蹦跳起来
141
彩虹出来了
“架起一条通向天堂的火车”
只是一个幻觉
学校据此教育学生
努力吧
要不然没有座位
142
我只是时间的
的一只只胎儿
我只是胎儿的
一具具尸体
143
那些小说家都是
诗歌之蛹变成的
但在那些蝴蝶中
没有小说家
144
老教授
在一棵柏树下
练习太极拳
姿态优美
像一只正在长出羽毛的
白鹤
他忽然摇身一变
像杂志那样打开
于坚 我告诉你一件事
我儿子
要到美国去了
145
我写下了“黑暗的”
在白天 在阳光底下
我有些踌躇
我考虑着黑暗的意思
乌鸦还是集中营?
当我思考着
黑暗正以墨水的形式
从我的笔尖底下
踮起脚尖溜走
146
主席台上
花朵也穿着毛呢制服
惟一温柔的是倒茶的小姐
当她袅袅走进文件和话筒
为他们沏茶
我们才想起来 那些木偶
也有嘴
147
书店狰狞的面目
悬挂在每一条大街
进不进去都无所谓
你的晚餐已经出版
148
一万个人的大街上
这个家伙又不见了
马云! 到处找 大叫
发现他 正站在黄色的电话亭旁
发呆 干什么 你!
他不回答 继续看着那群
在夏日的阳光中
啃香蕉的
长腿姑娘
149
阳光树的一片叶子
刚好就盖着那盆菊花
花朵三五 黄金之色
我去搬椅子 泡茶
当我预备好一切
转来
那灿烂的一页
已经变成猫的脊背
150
黎明
我拉开窗帘 看见
玻璃窗嘘满了水汽
这才发现
老秋天 竟有一张
情人的嘴
151
我总是在猜测
这样说的后果是什么
我总是在害怕
是否说了不准说的话
我总是在担心
他们是否已不再容忍
大道如青天
我在舌尖上小心翼翼地行进
就像一个探雷的工兵
152
天变了
当我醒过来 拉开窗帘
发现它阴云密布 在刮风
它昨天的脸孔呢
在夜里谁把它得罪了
我再也不想去郊外
我将躺在被子里
像一只被杀害的乌鸦
一只蚂蚁躺在一棵棕榈树下
一只蚂蚁躺在一棵棕榈树下
三叶草的吊床 把它托在阴处
象是纽约东区的某个阳台
下面有火红色与黑色的虫子
驾车驶过高速公路和布鲁克林大桥
这些蚂蚁脑袋特大 瘦小的身子
像是从那黑脑袋里冒出来的嫩芽
它有吊床 露水和一片绿茸茸的小雾
因此它胡思乱想 千奇百怪的念头
把结实的三叶草 压得很弯
我蹲下来看着它 象一头巨大的猩猩
在柏林大学的某个座位 望着爱因斯坦
现在我是它的天空
是它的阳光与黑夜
但这虫子毫不知觉
我的耳朵是那么大 它的声音是那么小
即使它解决了相对论这样的问题
我也无法知晓 对于这个大思想家
我只不过是一头猩猩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 一只蝴蝶
就在白天 我还见她独自在纽约地铁穿过
我还担心 她能否在天黑前赶回家中
那死亡被蓝色的闪电包围
金色茸毛的昆虫 阳光和蓝天的舞伴
被大雷雨踩进一滩泥浆
那时叶子们紧紧抱住大树 闭着眼睛
星星淹死在黑暗的水里
这死亡使夏天忧伤 阴郁的日子
将要一直延续到九月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
这本是小事一桩
我在清早路过那滩积水
看见那些美丽的碎片
心情忽然被这小小的死亡击中
我记起就在昨夜雷雨施暴的时候
我正坐在轰隆的巨响之外
怀念着一只蝴蝶
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
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
只抵达上面的水
它无法再往下 它缺乏石头的重量
可靠的实体 介入事物
从来不停留在表层
要么把对方击碎 要么一沉到底
在那儿 下面的水处于黑暗中
像沉底的石头那样处于水中
就是这些下面的水 这些黑脚丫
抬着河流的身躯向前 就是这些脚
在时间看不见的地方
改变着世界的地形
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
这头镀金的空心鳄鱼
在河水急速变化的脸上 缓缓爬过
避雨的树
寄身在一棵树下 躲避一场暴雨
它用一条手臂为我挡住水 为另外的人
从另一条路来的生人 挡住雨水
它像房顶一样自然地敞开 让人们进来
我们互不相识的 一齐紧贴着它的腹部
蚂蚁那样吸附着它苍青的皮肤 它的气味使我们安静
像草原上的小袋鼠那样 在皮囊中东张西望
注视着天色 担心着闪电 雷和洪水
在这棵树下我们逃避死亡 它稳若高山
那时候我听见雷子确进它的脑门 多么凶狠
那是黑人拳击手最后致命的一击
但我不惊慌 我知道它不会倒下 这是来自母亲怀中的经验
不会 它从不躲避大雷雨或斧子这类令我们恐惧的事物
它是树 是我们在一月份叫做春天的那种东西
是我们在十一月叫做柴禾或乌鸦之巢的那种东西
它是水一类的东西 地上的水从不躲避天上的水
在夏季我们叫它伞 而在城里我们叫它风景
它是那种使我们永远感激信赖而无以报答的事物
我们甚至无法像报答母亲那样报答它 我们将比它先老
我们听到它在风中落叶的声音就热泪盈眶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爱它 这感情与生俱来
它不躲避斧子 也说不上它是在面对或等待这类遭遇
它不是一种哲学或宗教 当它的肉被切开
白色的浆液立即干掉 一千片美丽的叶子
像一千个少女的眼睛卷起 永远不再睁开
这死亡惨不忍睹 这死亡触目惊心
它并不关心天气 不关心斧子雷雨或者鸟儿这类的事物
它牢牢地抓住大地 抓住它的那一小片地盘
一天天渗入深处 它进入那最深的思想中
它琢磨那抓在它手心的东西 那些地层下面黑暗的部分
那些从树根上升到它生命中的东西
那是什么 使它显示出风的形状 让鸟儿们一万次飞走一万次回来
那是什么 使它在春天令人激动 使它在秋天令人忧伤
那是什么 使它在死去之后 成为斧柄或者火焰
它不关心或者拒绝我们这些避雨的人
它不关心这首诗是否出自一个避雨者的灵感
它牢牢地抓住那片黑夜 那深藏于地层下面的
那使得它的手掌永远无法捏拢的
我紧贴着它的腹部 作为它的一只鸟 等待着雨停时飞走
风暴大片大片地落下 雨越来越瘦
透过它最粗的手臂我看见它的另外那些手臂
它像千手观音一样 有那么多手臂
我看见蛇 鼹鼠 蚂蚁和鸟蛋这些面目各异的族类
都在一棵树上 在一只袋鼠的腹中
在它的第二十一条手臂上我发现一串蝴蝶
它们像葡萄那样垂下 绣在绿叶之旁
在更高处 在靠近天空的部分
我看见两只鹰站在那里 披着黑袍 安静而谦虚
在所有树叶下面 小虫子一排排地卧着
像战争年代 人们在防空洞中 等待警报解除
那时候全世界都逃向这棵树
它站在一万年后的那个地点 稳若高山
雨停时我们弃它而去 人们纷纷上路 鸟儿回到天空
那时太阳从天上垂下 把所有的阳光奉献给它
它并不躲避 这棵亚热带丛林中的榕树
像一只美丽的孔雀 周身闪着宝石似的水光
灰 鼠
不请自来的小坏蛋
在我房间里建立了据点
神出鬼没 从来不打照面
晚上在电视里看到你的大名
和唐老鸭并列 方知你是明星
我再也不得安宁了
灰鼠已来到我的房间
像是一个瘤子 已长在我身体内部
多次去医院透视 什么也没有查出
我的馒头被锯掉一半
我的大米有可疑的黑斑
到底作案者是谁
我开始小心翼翼 竖耳谛听
听听衣柜听听地板
我当然搜到那细小而坚硬的声音
可我无法断定
你小子是在咬我心爱的衬衣
还是在啃外公留给我的古玩
你总是轻溜溜地走动
似乎出于对我的关心
从前外祖母也喜欢如此
在深夜 悄悄下床 关好风中的窗子
你在蛋糕上跳舞 在药片上撒尿
把我的好书咬得百孔千疮
但毕竟你不知道什么会响 什么不会
于是撞翻瓷器 又跳过某个高度
居然造成一回地震
吓得我从梦中逃出 踮起脚尖
又不能勃然大怒
还必须干得比你更轻
从床头摸到书架 担心着被你听见
似乎你正在写作 不能打扰
我比你笨拙 终于撞倒了椅子
我惶惶然东张西望 显得心中有愧
其实你小子或许已酣然睡去
喝了牛奶 换了一个套间
你在暗处 转动着两粒黑豆似的眼珠
看见我又大又笨 一丝不挂 毫无风度
你发现我在夜里的样子
你保持沉默 这一点和父亲不同
这种品德 使我深觉难堪
我终于不能忍受 乱敲乱捅
找决定彻底搜查 把你逮捕 处死
但一看到周围这些庞大无比的家俱
那些隐藏在无数什物中的掩体
我就心烦意乱 茫然失措
只好放弃行动
外面都以为我独处一室
必定神清思静 潜心学问
其实我担惊受怕 避免出门
一下班就匆匆回家
一进门就打开柜子 打开箱子
检查那个不露声色的家伙
又干了些什么勾当
感谢父亲
一年十二月
您的烟斗开着罂粟花
温暖如春的家庭 不闹离婚
不管闲事 不借钱 不高声大笑
安静如鼠 比病室干净
祖先的美德 光滑如石
永远不会流血 在世纪的洪水中
花纹日益古朴
作为父亲 您带回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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