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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回味着他的话,不由得出了神。
第二天, 毕福告诉我,少爷去了上海。我的心里似乎定了定神,看来周汝佳还是对此事比较重视,也许他不爱艳艳,但他却在乎她腹中的孩子。
周叔听了以后,却不以为然。
“我看他未必会心甘情愿,我还不知道他的秉性。”
出乎意料,没几天,周汝佳又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同意与艳艳成亲。
这让我喜出望外,这回的周汝佳好像有点男子汉的味道,看来我这些日子的奔波操心没有白费,我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但是,还没等我在喜悦的浸染中享受一番,他却提出了一个苛刻的要求,使我一下子又坠入了无底深渊。
周汝佳要继承那对宝贝龙凤椅,作为他与艳艳成婚的惟一条件。
他的父亲顿时恼羞成怒,事情变得又陷入了僵局。
周叔病倒了,躺在床上整日茶饭不思,唉声叹气。
眼见这种情形,我对周叔又是怜悯又是心酸。
我知道,周叔是为龙凤椅而一病不起。
龙凤椅是他的精神支柱,是周家赖以繁衍后代的宝贵信物,它们是周家的灵魂,是周家至高无上的权威,周叔怎么肯轻易地把它们传给与他处处对抗的儿子周汝佳呢?
但是,周叔怎么不逆向思考一下,周汝佳毕竟是他的儿子,龙凤椅理所应当传给他,这是早晚的事,况且艳艳已怀上了周家的骨肉,为什么就不能网开一面成全他呢?
从周叔日常流露的言语中分析,也许,他希望把龙凤椅传给我与他的孩子。可是他并不理解今生今世,我有他的爱情已足够了,将来我的孩子也不可能因为没有龙凤椅而损失什么,只要一家人能和睦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不是比什么都强吗?
更何况龙凤椅不也是一代一代地传到了他手里吗?交给周汝佳继承有什么不妥呢?
其实,我到现在真正理解了周汝佳内心一直顽固不化的想法─他的父亲只爱龙凤椅。周叔为了龙凤椅而寝食难安,的确是把龙凤椅当成了他的命根子。
《水香绿罗裙》八(2)
我的心里有那么一丝嫉妒,但因为有爱,我能理解,也能接受,何况龙凤椅也是我和周叔水乳交融的心理依靠。
遗憾的是,我所有的这些想法都无法对病中的周叔明讲,我不想在他心情郁闷之时再雪上加霜。可是,这种僵持的局面到何时才能做个了断,艳艳的肚子可是不容许再这么拖将下去了。
一天晚上,睡梦中的我,被一阵隐约压抑、间断间续的声响惊扰。我的神志顿时猛醒,细细倾听,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可过一会儿,奇怪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似乎有人在说话,但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没睡呢?
给身边的周叔掖好被子,我轻轻地起床,循着声音,紧张而又好奇地一路来到了中庭。
院子里的情形使我大为诧异。
只见石条桌上摆着一对燃烧的红烛与香炉,空气里隐隐弥漫着一股神秘的烛香味。一个人影正背对着我,跪在桌前仰天长拜,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我屏息敛气,壮着胆躲在角落里暗暗观察。月光照射下的人影依稀像是毕福,好像在说着龙凤椅、保佑之类的话语,还掺杂着一声声无奈的长吁短叹。
不一会儿,毕福起身,正欲收拾东西离去,黑暗中的我,冷不丁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毕福,大半夜地,你在做什么?”
毕福吓了一跳,手中的香炉滚在了地上。
“哦,是太太!我没做什么,只是睡不着,祭拜一下。”
毕福显得有点尴尬,拾起地上的香炉,傻傻地站在那里,像一个认错的孩子。
看着他这种样子,我有点于心不忍,但很显然,他的祭祀一定与龙凤椅有关。
“好了,毕福,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刚才听你提到龙凤椅,你能不能告诉我更多有关龙凤椅的事?我看龙凤椅与你们毕家也有关联,对吗?”
“这……”毕福挠着头,显得很为难。
但他只犹豫了一会儿。
“好吧,太太,您也不是外人。只是,不要让老爷知道,依照祖训,龙凤椅的故事只有周家和毕家一脉单传的子嗣才知内情,可以吗?”
毕福这么一说,更增添了我的万般好奇,我对他顺从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我为能知道龙凤椅更多的故事感到庆幸不已。
原来,龙凤椅的确是木匠世家的毕家祖辈所制造,但它们并不只是一对做工精良的紫檀椅,在它们身上蕴藏着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这个故事得追溯至清朝乾隆下江南的时候,主角便是风流倜傥的皇帝爷乾隆。
乾隆一日微服巡游,荡舟至太湖同里湖边,被一片绿油葱郁的小岛吸引。远远望去,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好一片江南旖旎美景!
乾隆兴致盎然地歇舟于这片称为“罗星洲”的人间仙境中。登岛上,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远岫、平林、疏花、修竹倏然其间,衬着烟波浩瀚的同里湖水面,世外桃源般的景色让乾隆流连驻足,赞口不绝。
乾隆逍遥地摇着御扇,一路饱赏着美景,不知不觉来到了香客稠密的文昌帝君阁。文昌阁里花木扶疏,殿宇清幽,气势轩昂,往来的香客虔诚膜拜,繁而不乱。
忽见一袅袅女子,穿梭于人流之中,长得俊目俏眉,唇绛齿皓,玲珑剔透,典型的一个江南小家碧玉的姑娘,使见惯了大家闺秀的乾隆不由得痴痴看得出了神。
这个当时倾倒皇帝的俏美女子便是毕福的祖姑奶毕小苑。小苑有一个哥哥,在同里镇上是一个出名的能工巧匠,兄妹俩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
神不守舍的乾隆便派人设法找到了毕家,并向小苑兄妹宣旨,意把小苑带回京城宫中收为妃子,享受浩大皇恩。
小苑兄妹闻听后,非但面无喜色,却犹如遭遇晴天霹雳一般,大惊失色,小苑更是哭成了一个泪人。
原来,小苑姑娘早已有个心上人,名叫周青山,两人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周青山便是周玉成的祖伯伯。当时的周家,只在同里镇上做着小本买卖,并没有如今的万贯地产与家私。
毕小苑与周青天面对皇帝的圣旨,整日愁眉苦脸,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圣旨不可违,眼见限定的日期快要到了,两人急得终日以泪洗面。
万般无奈之下,两人瞒着各自的家人,为了忠贞的爱情,在“罗星洲”山门前蝴蝶墙边的一颗百年檀树上,一起双双上吊自尽。
乾隆闻讯后,龙颜震色,惋惜之余,惊叹江南有如此烈性刚强之女。遂下旨命小苑的哥哥,木匠出身的毕小虎,也就是毕福的祖爷爷,用那颗小苑与周青天殉情的檀树,精心打造了一对龙凤椅,用以表彰这对青年男女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并亲自在“罗星洲”上为这对有情人竖碑立传,给了周家与毕家莫大的荣耀。
龙凤椅做成后,乾隆把这对椅子分别御赐给了两家,周家得了一把龙椅,毕家是一把凤椅,希望两家的后代能重续姻缘,传宗接代。
怎奈后世的周家与毕家都只出男丁,联姻无果而终。
到了毕福的爷爷辈上,周家的势力日益强大,周玉成的父亲向毕家提出收买凤椅,让龙椅与凤椅合二为一。
毕福的爷爷是一个忠厚老实的木匠,且毕家生活一直清苦。为了让后代有一个比较富裕安定的生活,毕家一口允诺了周家的要求,把凤椅卖给了周家。周家感念毕家的慷慨,把年轻木匠毕显贵招进周家做了总管,这样也可以使龙凤椅得到更好的保护。
《水香绿罗裙》八(3)
因此,周家的这对龙凤椅凝聚着周毕两家人的血泪,既是一对传宗接代的宝物,也是一件值得光宗耀祖的信物。
这是一个离奇的故事,让我更深层次地解读了龙凤椅对周毕两家所负载的涵义。而且,这天毕福在半夜里的祭拜,既是小宛与青天双双殉情的祭日,也是毕福一心祈求龙凤椅能保佑周家平安无事的佐证,毕福对周家的忠心令我折服。
我痴痴地听入了迷,想像着那对殉情男女如火如荼的爱情。
毕福望着仍旧沉浸在故事里的我,再三叮嘱道:“太太,龙凤椅的故事是周毕两家保存至今的秘密,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否则会遭报应的,啊?”
“嗯!”我正了一下自己的脸色,使劲地对他点了点头,“放心吧,毕福,我会遵守诺言的。”
“时间不早了,太太,您该歇息去了。”
我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从此以后,我会像周叔一样对龙凤椅投入更多的情感,以慰藉周毕两家的祖宗。是啊,我真的可以去睡了,明天还有一大堆的烦恼等着我呢。
“谢谢你,毕福,你也快去睡吧。”
“哪里的话,伺候您是我的荣幸,我这一辈子都将为我的过错赎罪。”
他的话很显然,是针对那次酒醉后对我的无礼,我都快淡忘了,他怎么还放在心上。
我母亲没有看错,毕福的确是个好人。
一时间,我有点动情,为他的深夜祭拜,也为他的一片忠心。
“阿福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事实上我也有责任。好好待小闰,看到她那么贤惠,我也放心了。”
“嗯,我听您的话,我会的。”毕福使劲地点了下头。
“呵,半夜里哥哥妹妹在幽会,怪不得我没机会,原来小妈早就有心上人啦!”
这时,周汝佳突然冒了出来,靠在廊檐的木柱上,对着我和毕福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汝佳,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亲眼所见的事,难道说错了吗?”
“少爷,您误会了,我和太太只是说了几句话。”
“哼,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一起能有什么正经事?”周汝佳的话里带着浓浓的醋意,满眼怀疑地盯着我和毕福。
我发现他故意在越描越黑,无中生有。
“好了,都别说了,去睡吧。”说完,我自顾头也不回地往卧房一走了之。
第二天早晨,周玉成醒来,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椅子,而我却和一个男人在椅子上做爱。
“叶子,你会这样做吗,你会离开我吗?”他在床上一下抱紧了我,好像我立刻就会离他而去。
“周叔,还说我呢,自己怎么也胡思乱想起来了?”
“不行,我得听你亲口告诉我才安心。”他忽然依恋起我来,又变得像个孩子一样。
我的心底泛起了一股母性的柔情,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道:“告诉你,我不会的,今生今世我哪儿也不去,我只属于你。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我们一起面对困难。”
“哎,我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老了,我们有些日子没在龙凤椅上度过了,你不怪我吗?”
他的话使我变得忸怩起来。
“周叔,怎么会呢,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等你精神恢复了,我们有的是机会。”
“可是,龙凤椅要给了汝佳,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我心里暗暗吃了一惊,难道他想通了,愿意把龙凤椅传给汝佳了?
“不会的,周叔,龙凤椅虽然不在身边,还有我陪着你呀!再说椅子不也还在周家吗?”
周玉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神情黯淡。
就这样,在我成为周太太几个月后,周家人又张灯结彩地做着迎娶新少奶的准备。
胡家三口又来到了同里,他们自然是喜不自禁,尤其是蓉芳,像是比女儿更喜上眉梢,整天兴奋地与荣妈一起帮着张罗,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汝佳虽说即将成为新郎,却像个局外人一般,整天独自在外不见个人影,却不许艳艳离家半步,怕动了胎气,惹得艳艳总是满宅子乱找,然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