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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香绿罗裙 作者:蓝蔻儿-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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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在我身后被绝望的周汝佳疯狂地猛踹了一脚,我只是充耳不闻,心里从来没有如此的坦荡和坚强。 



  强装笑颜,回到周叔身边。刚才与周汝佳发生的所有争执我都没有对他提起,看着周叔渐渐散去愁云的脸庞,我实在不忍心让康复中的他再次承受突如其来的灾难。 



  《水香绿罗裙》十三(4) 



  当天夜里,我躺在周叔的身边,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五颜六色,群魔乱舞。我一会儿变成了一只小鸟,一会儿变成了一片树叶,却怎么也飞不出魔爪。我累极了,拼命叫喊着周叔,周叔来了,却变成了一只龙椅。于是,我开心地坐在了龙椅上,可龙椅突然从空中掉了下去,我没有了支撑,又被魔鬼抓了回去。 




  我终于病倒了,很不舒服,却说不出什么原因。 



  毕福为我请来了郎中。 



  检查的结果却并无什么疾病,只是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这个迟到的喜讯让我悲喜交加,夜不能眠。 



  我只休息了两天,便又爬了起来。 



  因为,周叔需要我的照顾,而我,需要良心上的补偿。 



  《水香绿罗裙》十四(1) 



  我的怀孕成了周家所有人的喜事,尤其是周玉成,脸色红润了,精神爽朗了,连说话也变得越来越利索了。 



  我欣喜地看着他的变化,好像看到了周家的希望。 



  周叔认为我的怀孕是龙凤椅的保佑,所以他人虽不能走动,却一直提醒毕福别忘了给龙凤椅上香,感谢祖宗为周家增添了新的希望。 



  但是,近来周家的生意却每况愈下,直让周叔和我揪心不已。 



  动荡的时局连带着生意场上也是一片人心惶惶。前一阶段周家进口的一批东洋面料也因为在一片抵制日货的浪潮中血本无归。因此,大范围的经济不景气使周家同样面临着空前严峻的考验。 




  这样,与罗伯特的这批丝绸出口生意就变得尤为重要。 



  因此,我决定亲自去一趟上海。一方面了解清楚周氏公司在上海的资产负债情况,另一方面我想与罗伯特商讨一下这批出口生意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顺便核实一下周汝佳与我谈的那些情况是否属实。 




  周叔鉴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只能同意了我的要求,因为他也对于周汝佳和胡巍的办事能力一向不太放心,总怀疑周汝佳是否背着他做出什么不利于周家的事情。 



  对于周叔的这种怀疑,我心里暗暗吃惊,就更觉得有去一趟上海的必要,尽力说服罗伯特在做成生意的前提下放弃对龙凤椅的打算。 



  周叔专门教了我一些生意经营上的诀窍,以便于我能读懂账本。他的点拨使我茅塞顿开,他戏称我是周家的活宝,而我则称他为周家的万宝全书,我们之间因为有了一个新生命的孕育而变得情趣盎然。 




  周叔只是担心我的身体,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更在乎我体内的这个得来不易的意外之喜。 



  我幸福地笑着,对他宽慰了几句。体内的小生命正在潜滋暗长,我能感觉它的存在,更清楚前些日子的不适感觉都是这个小东西在捣乱。我的身体重又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它让我充满了母性的柔情,纵有再多的艰险也不言放弃,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全新感觉,我醉心于这样的体验,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保护它,让它温暖地孕育,健康地成长,这是我的使命,也是做母亲的责任。 




  毕福因为小闰即将临产,我没让他跟着去。 



  这样,我便独自带着周家的小生命又一次颠簸到了上海。 



  胡巍接到我临行前打去的电报,便准时出现在人头攒动的上海车站。 



  见到他时,不知为什么,我心头猛地一阵乱跳,思维一下子跳跃到母亲的故事中。 



  我想起了落玉阁里“玉牡丹”曾望眼欲穿的负心郎! 



  看着胡巍仍旧是一幅不修边幅、被妻女折磨过度的模样,他可能是当年那个才气纵横、令“玉牡丹”倾慕献身的风流画家吗? 



  我狐疑地望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显得很是猥琐的胡巍,心里马上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 



  可是,一想起母亲是因为那个负心郎才坎坷一生,我的胸腔里便埋伏着万分的恨意!那个男人不负责任的爱情,直接导致了母亲孑然一身的人生悲剧,这是一个该诅咒的男人,即便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也无法弥补他对我母亲造成的不可饶恕的罪孽! 




  此时此刻,一腔怒火在胸中郁郁燃烧,我的情绪一下子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好像眼前的胡巍就是我所要质询和发泄的对象。 



  这是个可怕的念头,直接的导火索便是那只母亲留给我的金玉镯。虽然我发自内心真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我又十分迫切地想弄清那个伤害母亲的罪魁祸首。 



  何不趁今天与胡巍单独在一起的难得机会,探究一番胡家的历史呢? 



  我打定了主意。 



  “胡先生,我有点累,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你看可好?” 



  我边说边故意用手敲击着自己的后腰,做出一副疲乏之态。 



  胡巍识趣地马上接过了我随身携带的一只小皮箱,说道:“好的,太太,看您为周家这么操劳,上海公司胡某也是管理不才,我心里有愧啊!” 



  他唯唯诺诺的一副奴才相,令我从心里看不起。 



  我们来到了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咖啡馆。 



  店堂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装满灰尘的阳光斜投在中间的一只小圆桌上,就像舞台上的追影灯一样,显得神秘而怪诞。其余空荡荡的角落里散坐着两对零星男女,一对在笑,一对在闹,好像一场刚拉开帷幕的舞台剧,甚为有趣。墙壁上硕大的月份牌上,一个时髦的卷发女郎穿着旗袍正向人们展示着她曲线毕露的身材,狐媚中带着诡秘的微笑。我觉得这一切,无形中给我们的谈话定下了某种基调。 




  我和胡巍也挤进了这个舞台的一个幽暗角落,说起了一段并没有准备好的台词,有点蹩脚,却又不得不说。 



  精致的不锈钢小勺在我的手中不停地翻转,搅动着杯子里棕红的液体,并没有加糖的打算。我的开场白淡而无味,有点做作,但是,是我此刻的真实感觉。 



  “胡先生,你为周家也做了不少事,上海公司现在经营亏损的局面,主要责任也不在于你,你只要尽心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就可以了。”这一番客套话使胡巍坐卧不安,他一直不停地摆弄着两只手,左手翻在右手上,右手又覆在左手上,好似一个等待挨训的孩子。 




  《水香绿罗裙》十四(2) 



  “哪里哪里,太太,主要责任都在我,胡某本来就不是这块料,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在生意场上周旋,都是被蓉芳……唉,不说也罢!” 



  胡巍的话很实在,却让我作呕。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的心里忽然没有了往日的同情,有的只是一种鄙夷和不屑。一个男人连做人的自尊都可以放弃,甘愿活在一种最为世俗、最为卑劣的氛围里,那么他还有什么值得女人留恋的特质呢?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我看到的这个男人只是一个躯壳,一个十足的傀儡。 



  液体被我搅拌得浮起了一层泡沫,久久不散。 



  “听说你以前是个画家,放弃这个专业觉得可惜吗?”我仍然紧盯着那层泡沫,并没有抬动眼皮的意思,但话锋已转,我的心也随之“怦怦”直跳。神秘的面纱已经掀开一角,里面到底是一张怎样的嘴脸呢? 




  “哪里称得上是什么画家,也只是个糊口的手段而已,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的眼神里又闪现出第一次在周家见到我时的异样,只是这次面对我咄咄逼人的审视,他立刻回避了。 



  “胡先生怎么那么谦虚嘛!依我看,你年轻时一定是个很有才气的画家。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是怎么和蓉芳走到一起的吗?” 



  我拿起手中的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连同那层泡沫。 



  这是一种我从来没有尝过的苦涩,苦得我神经麻木,没有知觉。但我还必须佯装笑意,去追寻一个也许永远没有结果的答案。 



  胡巍怔了一下,我知道问题触到了他心底蛰伏的痛苦,因为他拿着香烟的手不自觉地开始哆嗦。 



  我也做好了准备,端起杯子把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感觉很过瘾。 



  好像胡巍天性惧怕女人,他很听话,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他便开始了冗长的台词,带着一抹稀有的色彩,好像一个三流导演正在酝酿一个催人泪下的悲剧故事。 



  年轻时的胡巍,是苏州城里的一个靠画画为生的画匠,整天背着他的画夹和一支竹笛云游四海,行踪飘忽,日子虽过得捉襟见肘,却很是逍遥自在。 



  他自小父母双亡,只有一个住在上海的老好婆。 



  年迈的好婆托媒人给他在上海说了一门亲,对方就是当时家境也贫寒不堪的蓉芳。 



  蓉芳长得五大三粗,却一心贪恋胡巍的清瘦白俊,便欣然同意了这门亲事。 



  胡巍因生性懦弱,且一门心思地关注着他的创作,所以他的婚事便全由老好婆一手操办,很快就在上海与蓉芳结了婚。不久,老好婆去世,临终前嘱咐胡巍好好对待蓉芳,同时为孙子留下了她在世的惟一一份财产—一只金玉镯,那是她在一大户人家当佣时,主人赐给她的一件宝物。 




  婚后,胡巍发现与蓉芳格格不入,蓉芳的骄纵跋扈、嫌贫爱富令他焦头烂额,根本无心继续从事他热爱的绘画工作,他们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胡巍住在苏州时,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名唤芹儿,芹儿对他情深意笃,可她的父母却嫌弃胡巍的寒酸,并不赞同两人的婚事。胡巍一气之下,不顾芹儿对他的感情,赌气跑到了上海,并听从了好婆的安排,娶了蓉芳为妻。 




  蓉芳的蛮横使他越来越思念芹儿的温婉,他又跑回了苏州,想与芹儿鸳梦重温。 



  可是,往日的好景已一去不复返,芹儿因思念胡巍,积劳成疾,一朵娇艳的花蕊夭折在胡巍自私的赌气中。 



  悔恨交加的胡巍万念俱灰,他重又回到上海,在蓉芳的淫威中苟且偷生,不久便生下了女儿胡艳艳。 



  女儿的出生使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添霜,蓉芳便使尽花招哀求表哥周玉成,在上海的周氏公司为胡巍谋到了这一份体面他却力所不及的职位。 



  胡巍的叙述乏善无味,我只能从中嗅出一个窝囊男人对爱情两字的玷污,对自己命运的颓废接受,到头来只能呆在这个混沌不堪的咖啡馆里,像一个蹩脚的舞台剧里的男主角一样,对着一个长得像他死去的恋人芹儿一样的陌生女人,陈述着自己同样蹩脚的台词。 




  而我,却为胡巍如此糟糕的脚本抱以一声发自内心的嘲笑。 



  世上的男人千千万,我想,当初的母亲再怎么愚痴,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这样一个毫无血气的男人身上。 



  不管胡巍的故事是否真实,我却从心底认为他不可能是我的亲生父亲,让那对一模一样的龙凤金玉镯见鬼去吧!只有它们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庆幸这样的真相如石沉大海般永远不可能浮出水面,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咖啡馆的乌烟瘴气令我头脑发涨,胡巍却自始至终没有正视过我,只是一根一根地划着火柴,机械似的抽着烟,好像香烟成了他这场演出的必备道具。 



  我冷冷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挫败的男人,不知为什么,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与玻璃窗外影影绰绰的陌生人并无两样。 



  看我没有反应,胡巍讪讪地笑了,很尴尬勉强。 



  “太太,就别再谈我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趁这个机会,我倒真有一件事想求您呢。” 



  这回他倒放下了香烟道具,人也变得活络起来。 



  “大家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虚伪,难道因为自己是周家三太太吗? 



  《水香绿罗裙》十四(3) 



  “唉!我这辈子算是毁了,可是我不能眼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也毁了呀!不瞒您说,艳艳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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