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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头前儿一走,后头谢铮便火冒三丈地跳了脚:“战承嶪你给我滚出来!”
战承嶪阴着脸从屏风后面绕出来。
“你挺行啊你!瞧瞧你小子干得好事儿!意思意思也就完了吧,你还来了景儿了你!现在行了,弄成这样,看着丫头那伤神的小模样就叫人揪心,你成心的是不?!……好端端的一个可爱的小活宝,真是!”谢铮上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狗屁呲儿。
“皇兄,臣弟知错。”玄墨方才的话战承嶪听得那是一字不拉,现下他除了心疼没别的。
“知错!知错!知错你能换回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舒心展颜么?!”谢铮没好气儿地瞥了一眼战承嶪,见他也把心里的不好受写在脸上,想了想,心道:他两口子的事儿我操恁多的心干嘛?!于是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也不能全怪你,当初若不是我要你假意接受那指婚,想来现在小墨墨的肚子也该起来了。”
战承嶪顿觉苦笑不得,皇兄这也太不靠谱了吧?!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两个皇子的爹,而且眼见着就是三个了,论经验他比谁都丰富……那个哪能那么快?!又不是吹气球!说到这儿,也不知怎的,战承嶪突然回想起玄墨说过的话“接下来等着他的就该是好日子了”,他那魅紫色的唇便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个好看的弧度。
他这儿正神游着,突听谢铮低呼一声:“糟了,竟把要紧的事儿给忘了!小陈子,你去趟凤鸣宫传旨,着义华公主今日以真貌参加大典。”
此语好似一个落地雷,当下就把战承嶪给劈过神儿来,他剑眉一吊,冷声断喝:“不行!”
他这一声,直接把谢铮喊懵了,而他那贴身总管陈果则一脸尴尬地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大气不敢吭一声,他不是想抗旨,只是,这玄飏王的那张又阴又臭的脸,着实吓人,而且,玄飏王向来“我行我素”,行事为人都很有自己的原则,有时候某些事,连皇上都得向他妥协。现在,他只能等着谢铮下一步的旨意了。
“承嶪——”谢铮挑眉,意味深长拖腔拉调地只唤了一声他的名儿,便不再多言,烁烁的目光中有一分不满,三分了然,剩下的就全是促狭。
战承嶪又恢复了处变不惊的坦然,丝毫不怵地回视着谢铮,风平浪静地坚持着:“皇兄,臣弟的人臣弟说了算。”
谢铮凝神一琢磨,继而挥挥手叫陈果先行退下,嘴角掩不住心底的戏谑,直言不讳地笑道:“怎的?不舍得给旁人看去?……哎呀呀,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呀,你不是向来都很自信?!人是你的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给咱们看看又能怎样?!难不成看一眼还能叫别的男人给凭空抢去?!抑或是你要把你的宝儿遮遮掩掩一辈子,那漂亮的小花花留着自己慢慢欣赏一辈子?!啧啧,还真是小心眼儿!”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难得战承嶪表现得跟个护宝的孩子一般幼稚。
“呵呵,这回你犟也没用,这可是咱岳丈的意思,有本事你给他说去……哼哼,你要是不想娶了就去!”
战承嶪吃了个哑巴瘪。
谢铮索性大笑道:“我说承嶪,你还是把心思留在今儿晚上用吧……啧啧,以她那小性子,知道了真相……唉,你怎的收场呢?……承嶪,她万一生气生到天上去了,大婚时也不许你碰她,可记得到哥哥这儿来拿绵绵春宵一夜度哈,保管好用……”
战承嶪白了他一眼,却还是拢起了眉脊,这谢铮,哪壶不开提哪壶,整儿个就一臭豆腐嘴!
“承嶪,为兄的再加一句哈,你可别嫌为兄的啰嗦,为兄的可都是为了你好——”谢铮很谄媚地笑。
“皇兄,这已经三句了。”战承嶪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说贤弟呀,你的丫头那任谁都能抱,天下一块儿亲的毛病怎么的你也得给她改改哈,哎呀呀,你看看她,连梅逸都给抱,还动不动把着方直就亲,为兄的都替你惶恐,嗯?”谢铮坏笑地睇着战承嶪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所料,给他一搅合,某人的醋劲儿还真就上来了,战承嶪的太阳那儿“突突突”地直往外蹦,俊脸刚硬的脸颊伴着“切切”的磨牙声很明显地绷了又绷,也不知他强压下多少口恶气,才阴森森地吐出一句彰显他“大度”的话:“玄儿她,天、真、单、纯……素爱粘人……不、妨、事!”牙才晓得这“不妨事”是真不妨还是假不妨,谢铮瞬间就被熏成一根酸菜。
吉时已到,太和殿内鼓乐齐鸣,谢铮携方留书登上御金台,亲自为玄墨主持及笄之礼。在一了大师吟诵过一段寓意美好的祝祷词后,担任大司仪的梅逸朗声宣布:“请义华公主上殿!”
顿时,太和殿内一片哑然,几乎所有人都屏止了呼吸,紧紧盯着御金台侧的珠帘。战承嶪却微微敛起星眸,用内力感受着珠帘后的廊子里,玄墨那仪态万方的脚步,似乎那款款优雅的每一步,都踏在了战承嶪的心上,纵使是从前每回大战之前,战承嶪都不曾这般紧张过。
珠帘脆响,星眸突亮,闪出夺魄的异光,直直射入偏转过脸庞的玄墨的双眸之中。四周顿现一片行将窒息的奇怪的声响。战承嶪目不斜视,脸上一副不将她吸到眸中藏好便誓不罢休的坚持。
玄墨那双灵动的桃花,衬在她那张比任何一张假面都要生动鲜活的芙蓉粉颊上,亦嗔亦喜,都能淌露出无尽的风情。承袭了方亦男和穆赛的风姿绝世,玄墨模样虽是妩媚娉婷,但一举一动却又流转出一丝绰约的从容。
一旁的梅逸刹那间便定住了,脸上依次逡巡过惊艳、落寞、惘然和淡定的神色后,心里便只剩下释然的从容:或许,自己也被她的千面给蒙蔽住了,当初他并未想过,那千面下面遮掩住的流彩光华,也许并不适合自己。
御金台下的骆修微敛了凤目,灼灼地注视着台上的玄墨,视线渐渐地就朦胧迷醉起来,直到不知何时悄然来到他身边的一了大师轻声点醒了他:“修儿,此花虽美,但因心性至纯不羁,故而,宁安侯府并不适合她。”骆修回神,怅然道:“叔父,你说,会有来生么?”一了大师并没直接作答,他的目光绕过人群,跟一直滴溜着大眼故作“不经意”地偷瞄着骆修的许光阳对了个正着,当下宽慰地笑了,这样答道:“修儿,几度轮回,佛祖自有安排。”
其实,说到底,一众公子中最懊恼最失意最痛苦最难过最郁闷也是最想当众嚎啕的,不是心中仍存落寞的骆修,也不是刚好放下的梅逸,而是沮丧至极的宋庆卿,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公主的“憨颜”怎就变成了粲然生光之容了呢?
就在方亦男亲自为玄墨结发上簪之时,战承嶪漫不经心地扫了四周一眼,可多亏这还是“不经心”的一眼,他的脸就已经成了绿豆饼子了——那群公子们的直勾勾的眼神,垂涎欲滴的嘴巴,磨得他牙也痒,心也痒,拳头更痒,似乎是遥遥地听见了谢铮玩味的轻笑,战承嶪凌厉的一记眼风直接射向谢铮,喷火的眸子恨不能把谢铮烧成叉烧肉。
谢铮挑衅地与他对视,狞笑的眼中传意:小子,有你抓狂的时候,现在瞪眼也没用。没法子,想娶个漂亮媳妇儿,就得付出点代价……
颗颗翻滚的心
冬日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夜幕刚垂,前来参加大典的人们便陆陆续续地赶到了交泰殿,等候盛大的宫宴。
玄墨换下华丽正统的朱红色礼服,换上一身谢铮和方留书特意为她订制的娇黄滚彩边的汉服长袍,脑后新结的发髻之上,插着一朵硕大的栩栩如生的玉蝶九香兰,她那右耳垂儿上还戴着那根长长的方直送她的耳坠子。给这身装扮一点缀,更显她那特有的一身轻灵之气,烁亮的宫灯下,愈发衬得她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宫宴一开始,诸位朝中元老便起身向穆赛和方亦男敬酒以示祝贺,而与方直关系较好年岁相当的公子们,便直接向玄墨敬酒。
头先儿的便是梅逸和五公主谢洛涵,他们款步来到玄墨身边,笑吟吟地举杯道贺,玄墨匆忙回敬,一抬眼,玄墨便傻眼了,就说再巧也不用巧成这样吧?!她记得头一回见梅逸时,戴的那张假面,正是仿着谢洛涵的模样做的!没错,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张假面,是她八岁时方亦男给她的生日礼物中(无非都是些方亦男亲手做的假面),她最中意的一张。娘唉,这可真是假李鬼碰上真李逵了!万一哪天她戴错了“脸”,赶上两下一“撞脸”,那还不吓死个人?!玄墨当场决定了,以后她再也不戴假面了!也正是在这时,刚入席的战承嶪心生不爽,他沉沉地往玄墨这儿扫了一眼。
公子们很惊讶地发现向来清傲的骆修也端着酒杯上前,去祝福他们以为与他不对盘、几次三番捉弄了他的玄墨。骆修醉眯着他那双邪魅的飞凤目,毫不忌讳地直视了玄墨良久,才微启薄唇只轻声唤了声她的名字“小墨墨”便再无赘言,这一声,似是淬钢亦能化成绕指柔,似乎他心里百转千回的心绪,全都融到了这一声之中。
玄墨怔了一下,继而顽皮地一笑,微微扯袖抬高了酒杯,做出回敬的姿势,自然而然地便露出了似雪的皓腕,在宫灯铮亮的映衬下,绕于其上的那根“狼”牙链子闪烁出柔柔的似水的光泽。玄墨瞅了瞅链子,又忽闪着小桃花望向骆修,柔声道:“修哥哥,以咱俩的交情,如此重礼,自是不必谢了吧?修哥哥,日后再有好东西,可别忘记有福同享呦?”说完,便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这就算攀上交情了。
骆修无奈地摇摇头,宠溺地笑道:“顽皮!……只要你不用牙咬我,我自是会想着你的。”玄墨释放出贪婪的小桃花灿然一笑,顿时化去了骆修心中的一切不安和憋闷,他突然之间便领悟了一了大师说过的“若叫它顺其自然地发展,你当别有收获”这其中蕴含的奥妙。或许,中规中矩的日子里多个这样顽劣的“红颜妖精”,倒不是个坏事,骆修如是想。
玄墨和骆修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可把某个木头直接发酵成酸醋了。战承嶪忍无可忍地刚要起身,想要借着敬酒的当口好生教训呆鸟一下,趁机也给她转着弯儿地强调一下“夫纲”,哪想却跟憋着坏笑的谢铮打了个照面,他那张俊脸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写着“看你管是不管”促狭味儿十足的六个大字。战承嶪的动作一下子便僵住了。管吧,那可正中了谢铮的下怀了,一旦被他抓住了“妒夫”的把柄,那行了,想来不止是满朝文武,京城妇孺,就算是举国上下都有可能于一夜之间传遍各种关于他战承嶪乐于吃醋的谣言。可不管吧,呆鸟又的的确确是在跟其他男子“调情”,他岂能袖手旁观?!他怎能看得下去?!
反正战承嶪现下气死了,麦色的肌肤上瞬间便镀上了一层铜红色,他斜眼睇着谢铮那张越瞄越觉得欠抽的脸,眼刀也尽数夹杂着苦大仇深。谢铮对方留书耳语笑道:“书儿,看看承嶪那张臭脸,臭豆腐都比不上他。”
“铮哥哥,你不厚道哎……”话虽这么说,但方留书同样是乐不可支。
“欸,书儿你不可以临时倒戈呦,那小子可把你的小墨墨给骗得团团转哎,这朗朗晴天哪有白白落下来的馅饼?想吃他就得挨点砸!”说着,谢铮暗地里挠了一下方留书腰上的痒痒肉以示惩戒。
估摸着战承嶪气得也差不多了,谢铮清清嗓子,把正欲上前敬酒的公子们尽数挥退了,笑道:“好了众卿家,别敬了,把义华公主灌醉了,可怎的知道她想嫁谁?……你说是不是啊,小墨墨?”说着他便转向了玄墨。
十几杯桂花酿下了肚的玄墨被酒劲一熏,更显面若春桃,再给谢铮“居心叵测”地那么一问,当着这多人的面,越发地觉得自己脸热心跳,她微微颔首,低头把玩起空酒盏,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那份新月生晕之美,叫宋庆卿和孟旷这样面皮儿薄的纯情公子,当下有些承受不了,控制不住地就喷了鼻血了。而左寒和齐剑这样的,干脆就揽过了酒壶,脚底板抹上金枪油,一副随时待命的架势,只要玄墨一开口说出她想要嫁谁,他们便会以第一时间冲上去——把那个她的谁给活活灌死!好一解心头之恨,一抚心上之妒——我叫你娶!我叫你还敢娶!我看你还敢不敢娶!我叫你娶不成!我就是不让你称心如意地那么便宜地娶!……某些公子,真的是有些神智错乱了。
“小墨墨,现在人也齐全了,你快说吧,说出来朕和大汗大妃也好为你定下过门的日子不是?”谢铮一边循循“善诱”着玄墨,一边还不忘不怀好意地溜一眼战承嶪,瞅着他手中那几欲变形的青玉盏,谢铮心疼地抽了口气儿。